2004.06.21 中國時報
兩岸和平的第三條路
◎黃武雄
尋求兩岸永久和平，爭取台灣的主權「真正」獨立，
這兩件事是當前台灣的主流願望，不幸也是不易解套的兩難。
這個兩難使台灣的政治前途蒙上陰影，使台灣的社會詭譎不安。
幾十年來執政者的思維是依賴美國「保護」，近年更大幅度向右傾斜。
最近以出售國有土地、釋股、舉債進行六千億軍購，
來拉攏美國右派，即為一例。
可悲的是，這些債留子孫的付出與羞辱，
並無法換得台灣的安全，
反過來卻把台灣推向火山口，
怎麼辦？
前些天的「六一九反軍購要公投」便是要舉國先拋棄藍綠恩怨，
拋棄族群情結，一起來思考：
這幾十年來執政者這樣的思維對不對？
思考台灣除了向右投靠，依附美國，
或聽任中國擺佈，接受一國兩制，放棄國家主權之外，
有無第三條出路？
我們是否可以回歸原點，
一起來發揮想像力，
共同思考第三條出路。
讓我先拋磚引玉，把問題釐清，
再提出第三條出路的一種可能，供大家思辨與修正。
在戰略上執政者近年的思維是：
兩岸因統獨立場各殊而分趨兩極，只好由美國居中保台，聽任其從中取利。
然而我們有無可能改弦更張，發揮高度的政治智慧，
反過來，讓台灣在中美兩大強權之間，尋求平衡點，
搖身一變，變成兩個強權之間的緩衝國？
進入新世紀，中美兩大強權之間的矛盾與競爭勢必加劇。
中國極力反對台灣主權獨立的原因有二：
一為中華民族沙文主義的遺緒仍根深蒂固，
二為疑慮台灣主權獨立之後會變成美國的附庸國，而與中國敵對。
如果我們只看到對岸中國張牙舞爪，
口口聲聲不放棄武力侵台，因而義憤填膺地忘了分析它的思維，
我們最後只有被迫戰爭，
犧牲無數年輕人最最珍貴的生命。
另外，以今日台灣所堅持的路線，
中國在前述的疑慮中也只能不斷以武力恫嚇。
兩岸問題不似兩個個人之間的爭執，
面對強者霸道，弱者固然可以無懼其淫威，展現威武不能屈的氣概，
但國家之爭，
則因為我們犧牲的不只是自己一個人的生命安全，
而是其他無數人－尤其年輕人可貴的生命。
嚴肅面對中國頑強反對台獨的心理，並非懦怯。
反過來唯有如此才能尋找出路。
對台灣來說，由於中國的沙文主義毫無妥協的餘地，
所以台灣才轉而親美，尋求美國保護；
但對中國而言，則因台灣長年「依附美帝」，
中華民族的沙文主義才愈為強固。
對於中國的沙文主義，我們無能為力，只有寄望於時間，
期盼中國內部經濟與社會結構的轉型能有助於鬆動沙文主義的教條。
我們能做的是：
先解除其附美仇中的疑慮，然後對內對外承諾三十年（甚或五十年）維持現狀。
在這三十年內讓台灣朝向「永久中立國」的理想發展：
提出裁軍，以作為兩岸經濟文化正常交流的前提，
並保留給中國於三十年後尚有統一的可能，
亦即三十年後由台灣人民自決，
選擇「成立永久中立國」或「與中國統一」。
在三十年內，台灣因裁軍並放棄軍備競賽，
得有大量資源投入社會重建，
而成為台灣自漢人移民以來首次出現的太平盛世。
三十年間，台灣對內可致力發展社會民主，對外則協助推動世界和平。
對內因把統獨爭議留給下一代決定，
雙方支持者不致因歷史情結而壁壘分明，
而且「永久中立國」的理想取代原本帶有右派色彩的台獨，
將有利於消解「民族主義者」的相互抗頡，
進而慢慢消弭族群衝突。
在這種氣氛中才可望凝聚共識，
把心力放在社會民主的發展，
釋放台灣的社會生命力。
至於對外，
一方面爭取以「過渡時期台灣」加入國際組織，會比今日容易，
另一方面因「永久中立國」的理想有助於世界和平，
較易於獲得國際愛好和平人士的支持，
也可能因而逐漸贏得中國內部開明人士的認同。
相對於今日台灣外交完全受制於美國右派，
甚至公開支持美國毫無正當性的侵伊戰爭，
「永久中立國」的定位，
將轉而樹立起台灣在國際間的愛好和平的形象，
而利於台灣打開國際的生存空間。
上述提出的方案，遠非完美無缺，
但它試圖開始第三條路的思維。
相對於目前一味依附美國右派的路線，它有更多的轉機。
兩岸戰爭無論如何要避免，年輕人的生命高於任何偉大的政治理想。
此次「六一九反軍購要公投」的社會民主運動，
目的在於創造一個新時機，
透過公投論壇，吸引更多有識之士發揮想像力，
參與思考，共同尋求台灣的出路，
把台灣從亞洲的火藥庫變成一座和平島。
（作者為台大數學系退休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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