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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3-06 17:42:14| 人氣18,13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一切經驗轉化為詩歌──閱讀陳怡芬《迷宮之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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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眠/寫

迷宮之島,希臘的克里特島,文明起源之地――

依據荷馬史詩《奧德賽》所寫,國王米諾斯因狂妄自大、不再敬神,宙斯乃施以天罰,令其妻與公牛私通生下一牛首人身怪物,名為米諾陶洛斯。家醜不能外揚,米諾斯將米諾陶洛斯關在特製迷宮中。後來由於種種緣故,米諾斯攻下雅典,命令雅典人每9年必須選送7對童男童女以供米諾陶洛斯食用。而雅典王子特修斯決心前往殺死米諾陶洛斯,解決劫難。公主阿里亞特則暗自送與特修斯鋒利的寶劍和線團,於是一場惡戰展開,最終特修斯除怪成功,並按照線團指引順利走出迷宮。

某個層面來看,詩歌確實宛如迷宮,那是一座充滿不可解線索的神奇之島,尤其是在意象、象徵和隱喻技法都開發到極限的當代,於超現實與後現代等等主義的洗禮下,幾乎每位詩人都擁有將語言的想像與飛騰來到不思議的能力。

在詩歌中打造錘鍊迷宮也如的文字,最重要的是透過迂迴難辨朦朧未知的繞境,重新指認出背後的意思。有時我們就是得走遠路,才能抵達事物的核心。當然了很遺憾的,有些詩歌寫著寫著就迷路了,迷路在無可控制不斷漫漶且支解的意象,找不到真正想說的話與真實感受。唯陳怡芬《迷宮之鳥》顯然並未迷失迷亂在自身的紙迷宮,反倒是充滿清晰意識地去凝望、思索詩歌的各種面向。

如〈影響〉:「每個字詞底下都是深淵/都有開闊而完整的疼痛……惑於月色惑於夜的詞尾變化/我與我的神失聯」、〈窮途〉:「文字的貞操不容懷疑嗎?/在字與字間的曖昧交合中/在歧異的海洋深層產下千百個卵/逆著光,讀不出閃爍其詞的/是眼淚或是鹽味的修辭學……我的愛已是死亡的辭令/卻掀動潮汐令鳥群疊飛令你心跳狂野/文字如鏡,而我/羞愧如紙」、〈撿骨〉:「夭折的詩骸埋入時間深處/根鬚抽長,結出豐熟的孤寂/而我日漸消瘦,瘦成了一行詩/孱弱的思想骨架再也撐不起/詞語的華袍//此後我定時服用一帖濃縮典籍/針織各色魔幻的喻依,嬉遊/於意象拼貼的紙迷宮裡,猶恐/活得像一具俗濫的俚語/被詩厭棄」等。

《迷宮之鳥》雖可見得大量華麗的詞語經營,但同時也讀到陳怡芬有意圖的節制與收斂,她對詩歌語言的檢視與反思,企圖令當代詩人都嫻熟的技藝不會成為自身所寫主題的干擾或噪音,而能夠更深刻地辨認出詩歌的意指。

其詩集名不是迷宮之島,是《迷宮之鳥》即可見一班,從島變成鳥,一種針對地面限制的突破,一種輕盈的再造,但陳怡芬不是故弄玄虛天馬行空不知何所依歸,她透過迷宮與鳥的對照,清楚地表達囚禁和超脫的可能。正如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藉由神話所提點的:「柏修斯的力量在於拒絕直接觀視――不過,他並不是拒絕去觀看他自己命定生活其中的『現實』:他隨身攜帶這個『現實』,接受它,把它當作自己的獨特負荷。」

同時,我也想起了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說的:「對一個詩人來說,萬事萬物呈現於他都是為了轉化為詩歌。所以不幸並非真正的不幸,不幸是我們被賦予的一件工具,正如一把刀一件工具一樣,一切經驗都應變化為詩歌,而假如我們的確是詩人的話,假如我的確是一個詩人,我將認為生命的每時每刻都是美麗的,甚至在某些看起來並不美麗的時刻。但是最終,忘記把一切變得美麗。我們的任務,我們的責任,即是將情感、回憶、甚至對於悲傷往事的回憶,轉變為美,這就是我們的任務。而這一任務的巨大好處在於,我們從不將它完成,我們總是處於完成這一任務的過程之中。」

《迷宮之鳥》不是完全虛無的輕而已,不是沒有意義的曲折與重量的無盡削減,它仍舊帶著詩人如何直擊人世種種、不斷追擊回憶轉變為美的扎實質量,是以陳怡芬寫下了〈廢材〉:「極力避免淪為他人眼中的/可造之材/拒絕刨刮,可能被打磨成一張床/桌子、板凳、或是其他/等待被分類、命名和標籤化/在誰的生活象限裡/吉凶未卜地老去」、〈花見小路〉:「撥開素顏的心如一枚核桃堅實/盛裝宇宙和自己」等。而當陳怡芬將一切經驗(自身的或者他者的、乃至於閱讀的體驗)盡皆化為詩歌,也才能夠演示出如何艱難人生裡啟動無與倫比、並無盡頭的起飛。

 

 

發表於《中華日報:中華副刊》20220304

 

 

台長: 九十九我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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