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只剩下蜂蜜的幻覺。 如果可以變成花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雷聲的話 如果可以變成時間的反面 如果可以變成抵達的極限 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而我們就是黑暗的維度 在思索，書寫與閱讀之間，接近神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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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眼中自動播放甫結束的臺北藝術節的一檔戲《低迴李爾王》那些像是有魔法在飛揚的手掌。一個又一個，沉默而堅決存在的語言。語言的另一邊。美麗而那樣無聲、巨大。你著迷的倒轉那些手與手翻飛的畫面──

 

　　然後你看見了《聽說》。

 

　　鄭芬芬編導。主要演員是陳意涵、陳妍安、彭于晏，還有你好喜歡的林美秀、羅北安。鄭芬芬挺進聾人的世界，以愛情，以夢想。在無聲的，寂靜的，無以名狀的場域底，她漂亮而流暢的訴說了一則讓人心神舒緩的故事。你先前看過她的《沉睡的青春》（除了某些物件，如鐘錶，你實在很難喜歡這部片）、《查無此人》（詳見《食影人：第Ⅱ吞食》之〈跳一場舞吧不會有更親密的時刻了──默看《查無此人》〉）、《晨之美》（詳見《食影人：第Ⅱ吞食》之〈在面與面上滑動交錯──默看《台北異想》、《不龀港》〉）。有很多小點子，細節的鋪陳都不壞。但少了那麼一點整體感，彷彿是不同色塊的拼圖糾結在同一個板子上似的。於是繽紛的同時，便失去了某種敘事的集中的力道。

 

　　但《聽說》，輕快、乾淨，讓人愉快，而安靜享受著的一道小品。特別是讓每個人演員的位置都閃爍、發亮了起來。陳意涵的眼神閃動，極其存在，彷若主張這個眼神的主人，具備著某種可以在鏡頭底刻得很深、很深的風采。陳妍希的嬌弱有著暴力感，美麗的暴力感，接近性慾。兩個女孩都被鏡頭塑造得純淨、透明而隨時都要從銀幕滴出來，有著液態般的神秘魅力。而彭于晏，賤透了的樣子，實在讓人感覺開心，無上的開心著。林美秀嘮嘮叨叨的模樣，還有肥肥膩膩的羅北安，怎麼會有這樣可愛的長輩呢，不可思議。

 

　　敘事上，你喜歡水鳥可能絕種的故事，還有撲滿，以及彭于晏扮演的樹的寓意，靈巧有趣，挺妙的點子。對了，還有數錢幣的一段（女孩是街頭藝人，吃完飯後，一塊錢、一塊錢的數著，男孩乃先付錢），正正展露了戀人之間的，認識黑洞。而愛情的稀少性，那種聾人與聽人的界線跨越，看不見、聽不到的疑慮與不安全感，不但充滿了城市記憶（你一再目睹親切的熟悉的街道與風景），也在觀念、距離和態度上，進行了有時陌生的沉默的撕裂（妹妹因為姊姊的緣故必須承擔家計乃至於不敢熱戀）。

 

　　而姊妹之間的情誼，相互扶持，彼此承擔彼此，同時也渴求自立，被信任、肯定的，人的維度，特別引起你的哀憐。姊姊醉酒後，對過度保護著她並承擔一切責任的妹妹說的話，恰恰是無聽力者的燦爛、眩目之所在。

 

　　你想起《走出寂靜/Beyond Silence》結合音樂與無聽力世界的親情掙扎與相互肯定的兩端，或者更久以前那極之淒憐墜落的日劇名著《跟我說愛我》。《聽說》則透過游泳與聽奧的運動議題，趁時崛起，且不僅僅是觸摸表面而已，還鑽入到聾人的內部：尋求自我位置的努力與奮戰。而手語，是的，手語：手勢，表情。另一種語言的國度。他們用眼睛聽，用手說。而你就聽說了那樣一場美好的相遇。

 

　　只是關於Happy End（編導從一開始就在細部上做出安排、鋪陳一直延展到末端的逆轉），你已經開始不耐煩。愛情、夢想的大勝利，讓你虛無、憂傷得不得了。皆大歡喜的收場，你幾時開始無以愉悅呢？你已經走入更犬儒的點了嗎？就像你近來所睹的一長串的好萊塢鳥片，一個接著一個根據同樣標準與規則製造的視聽轟炸罐頭，怎麼你看著看著就覺得百無聊賴，而究竟美麗了誰呢？

 

　　而究竟美麗了你的什麼？

 

 

──98/9/02，午后，《聽說》，微風國賓影城。與我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