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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08-11 16:22:53| 人氣49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我的父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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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時,一個同學知道我父親已不在人世時,驚訝的說:「嘎?那你還笑得出來?」

從此我痛恨這個人,沒再跟她說過話。她知道我是多麼辛苦才笑得出來嗎?她知道我是多麼辛苦才讓自己不會哭出來嗎?

父親過事前的那三個月,是我最痛苦的三個月。每天早上起床時,我期盼一切只是醫生誤診,所以父親馬上會康復;放學騎去醫院的路上,盼望著奇蹟會發生,父親病情今天會好轉;而睡前我祈禱著,一切只是惡夢,醒來時我會發現父親一如以往般,在替我們弄早餐,然後看到一臉沮喪的我們會關心的問:「怎麼了,作夢了嗎?」

可是奇蹟從來沒發生過。父親愈來愈衰弱,我們只能不停的期盼不可能發生的奇蹟,完全無能為力。

我們並沒有告訴父親他真正的病情,可是他應該是心知肚明吧!記得有天一個伯伯帶來海南島來的家書,看完後,從不哭的父親就這樣抱頭痛哭,喃喃著:回不去了、回不去了!那年剛開放大陸探親,等了四十年,卻再也無力回去的父親,一定很痛苦吧!而且他想了四十年的母親,早在他離家沒多久就過世了,如今他卻連回去上個香也做不到!我好希望能實現父親的願望,可是當時我才十四歲,除了看著父親痛苦,什麼也做不到,現在我有能力了,可是父親卻再也不在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過父親哭,而母親耳提面命的交代我們不可以哭,不要讓父親發現真相。可是有一天下午只有我陪著父親,而父親就這樣突然發作,緊急上氧氣。看著孱弱的父親,我就這樣忍不住哭了出來,看到我哭的父親,竟然努力伸出他顫抖的手,摸著我的頭說:「不要哭,堅強點,不然我死了你怎麼辦?」已經呼吸困難的父親,努力的吐出了這些話,當時讓我哭的更傷心,可是在往後的日子裡,每當我遭遇挫折時,總會在心裡溫習著這段話,彷彿父親仍在摸著我的頭說,一切會沒事的!

當時十四歲的我,每天一下課,就立刻騎著腳踏車去醫院看父親,在醫院吃飯、寫功課、看書,然後回家睡覺。每天只能期待奇蹟而已。可是父親以著驚人的速度消瘦,瘦到只剩一層皮,然後,終於意識不明了。

站在我最愛的父親前,可是他卻認不出我來,是再痛苦不過的事了,而最可怕的是半夜接到醫院的病危通知電話!接連幾個晚上我們接到電話後,急急忙忙叫了車趕去醫院,深怕來不及,然後在清晨時,鬆了口氣的回家準備上學。最後是醫院看我們幾個孩子可憐,把一間空了的病房讓我們睡,不用在大半夜的趕來趕去。然後終於到了那一晚,半夜護士急急忙忙的叫醒我們說,「快起來,你爸真的不行了!」

其實當時父親仍有生命跡象,心仍跳著,也還在呼吸著,可是醫生宣告急救無效,所以決定拔掉所有維持生命的儀器。那是痛苦的一件事,因為儘管微弱,但其實父親仍在呼吸,也許下一秒真的奇蹟就發生了,父親會起死回生的!

可是奇蹟總是不會發生,父親就這樣走了。然後我們的生活成了一團混亂。我想大家都太傷心了,所以沒辦法好好地繼續過日子。

睡前我仍然祈禱,祈禱睡醒後,我不會再醒來了。我已經失去我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也不知道為何我還要活下去。每天睜開眼,想到父親不在了,就覺得痛苦。日子照過,書照念,可是常常笑到一半時,感到茫然:為何笑呢?生命還有啥值得笑呢?於是我學會笑的很誇張,免得別人看出我在假笑。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the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From “The End Of the World”

﹍﹍﹍﹍﹍﹍﹍﹍﹍﹍﹍﹍﹍﹍﹍﹍待續

台長: 翔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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