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
“我们遭到神的惩罚了……”她哽咽,却已无泪。
他俯下身,用干裂的唇吻了她,和他们的孩子:“你会后悔吗?”
她抬起头看他。
“不。”她坚定而柔弱的笑着,无力地依入他怀中,“你和孩子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他轻揽住她:“还记得初遇时你哼的歌吗?”
“恩。”她开始轻轻地哼,像是回到了以前的时光。
“梦邂芙蓉,溪头有莲蓬,绿里一涧匿淙淙,夏推春去音跫。
深山嫩寒才碎,芭蕉绵雨梧桐,雁字留愁南去,天上谁拆长虹?“
她的声音沙哑而单薄,伴着风沙的呼啸。
他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呵,真像她的母亲阿。
幸福,就是这样。
他的眼睛温柔而淡漠。
乐声中,他的手缓缓伸向腰际……
她的歌声戛然而止,她不敢回头,仿佛生命也停止了。
他的唇滑过她干枯的发丝,留在耳畔呢喃。
“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孩子走出去。”
她慢慢转过头,抑制不住的颤抖:“不……你不能……”
一道亮光闪过,是她无力挽留的速度。
她惊恐地对视他带着眷恋的坚定,她的双手还停留在半空。
“吃……吃了我,走出去,不要……回头!”
飞溅的血沾满了我的双眼,霎时我的世界只有血红在狂滥。这个世界是片红色汪洋,浪涛深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呼唤。
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吃了我……
“啊!”我惊醒,猛地喘气。眼前的红色被黑色吞没,死一般寂静。午夜梦回是一件痛苦的事,尤其是挣脱了可怕的梦魇,这一刻没有任何人在喧闹,没有人能见证你的存在;甚至是自己也不能确定。一切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徘徊,在虚无与真实中飘荡,像在无底的深渊里不断下坠,下坠!我已习惯这种黑色,相比于那个红色流淌的梦魇,黑色反而让我解脱。我静静的聆听死神远去的脚步,渐渐平静。曾经在这样的晚上,我疯狂的用刀刻画着心中的恐惧,阵阵疼痛才能让我自由的呼吸。我轻轻的抚摸着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疤,心中平静。
夜,静如水。
六
“我要见大祭司。”
“大祭司事务繁忙,不会见你。”
“告诉他,我是璩。”我丢给他几个刀币。
侍卫接过刀币,逛到里面去了。我静静地等着,有种东西正在撕裂我的理智爬出来,不可遏制。我抓紧裙摆。
这时,进去的侍卫“噔噔噔”跑出来,脸上鲜红的掌印未褪。
“大祭司有请,小的怠慢了……”
走入神殿。
大祭司坐在虎皮台上,披着锦裘,两个手指在腿上有节奏的拍动。一只紫狐蹭在他怀里,露出短短的泛着油光的毛。
“何事?”大祭司先开口,语气镇定,我却能清晰地听到话语中的颤抖。
我上前作了轻礼。
“璩父母早亡,母亲临终前曾交小女以一镯,嘱咐日夜不可离它,待有朝一日成人,方可向大祭司求教。多年来璩只望为母还愿,望大祭司成全。”
“噢?”他迫不及待的站起身,才发现自己的失态,随即又坐下,恢复了平日的语气,“是何镯子?”
我依旧低头,将镯子呈上。
“嗖”,他手中的紫狐窜到地上。
“如何?”
大祭司拿起镯子便毫不犹豫的跪在我面前,亲吻我脚前的尘土。
“请原谅我的不敬,圣女。”
我站在祭坛上,接受世人的膜拜。
大祭司念着长篇祭文,族长也匍匐在我脚下。
我的眼中装满圣洁和爱。
“圣女啊,请带我们开启通往圣界的大门吧。”
我轻轻颔首:“今岁第一片枫叶落地,秋之精灵将为我开启圣界之门。我可怜的族人,请随我前往幸福与快乐永存的希望之国。”说完之后,我感到脊髓深处一阵阴冷。而面前的人依就不停地膜拜。
这个世界!!!
我望向樱枫山上层层摇曳的粉色的浪,空中浮着暗香。
“为何还要三个月!”
回来之后,大祭司厉声责问。
我瑟缩着不敢说话。他像受伤的野兽,在我面前踱来踱去,然后停下。我知道他在盯着我,那犀利的眼神凛冽地刺透我的骨头,即使我没看他也依然能感觉得到。
“别以为你是圣女就很高不可犯,”他逼近我,“若你不按我说的做,我也可以立即杀了你!甚至是死!无!全!尸!”
“啪”!他手中的杯子变成碎屑,从指缝中滑落。
我听见我的骨头“吱吱”作响,似乎也将变成碎屑了。两行冰冷的东西滑落下来,连发声都感到困难。
“对……对不起,我母亲说过,‘秋之至,枫之始,混沌之初,界门所开’……我……我……”
“秋之至,枫之始,混沌之初,界门所开……”他缓和下来若有所思,然后拍拍我的头,我感到脑门快要裂开的痛。“我知道了,好了,以后要听我的安排,我会让你一直做圣洁的圣女,小孩。”然后他转身走向门边,看着神殿外阴郁的天,自语道:“三个月,也不远了……”
三个月不长,但对于我来说足够了。
冰冷的泪仍挂在嘴上。
我的心在笑。
世子要召见我。
我走进世子的宫殿,金漆玉砖,翡壶玉碗。
“圣女,可还记得本世子?”
我作轻礼:“记得。”怎会不记得?!这个孩子中的王,如今已长成偏偏公子,年仅十八,已有四房妾室,风流韵事也是人尽皆知的。由于放荡不羁,学无所成,族长曾有意传位于二世。然而所幸他有位美艳绝伦的母亲,在族长枕边吹吹风,便令二世失宠。
“圣女难道不好奇为何今日本世子请你而来?”
“请教世子。”
“我母亲说了,秋日开界之时乃我族盛事,届时各方官吏将为我父王献贡。父王他稀世奇珍见多了,我们做儿女的总要尽点孝心,给他老人家找点乐子,不知圣女能否相助?”
我冷冷地看着他,忽然笑道:“世子不妨赠剑。”
“剑?”他笑得很大声,“你以为皇族是什么?莫说剑,方圆百里之内的利器,父王什么没见过?后羿射日之弓,夸父逐日之斧,就连百年前斩断玉麒麟的赤峰剑也在我皇室之中,我母亲还说来请教你,笑话。”
“世子莫急,且听我说。”
“好,”他坐下,拿起一杯酒,咕噜咕噜一阵又吐掉,“妈的,什么酒啊!”他身边的奴仆簌簌发抖着跪下。“去抽了!”应声进来几个人拉下那个奴仆。世子转过头:“你说。”
“所谓好剑,并非求其锋利,而是求其性。如同牛马,一把能通人性的剑似一知己,人剑合一,方能万夫莫敌。赤峰剑固然是把好剑,然它终归是死物,但……”我看到世子眼中逐渐燃起的亮光。
远处传来鞭子在风中狂呼声,和皮开肉张的嘶喊。
我停下,皱眉。
“呵呵,果然是圣女啊,在我这儿每天抽死的奴仆不下十个,其实还有其他很多好玩的死法,要不要欣赏一下?”
我瞪着他,压制住内心即将跃出的它。
“好了,拉去活埋了,叫得人烦。”世子挥挥手,像丢掉一个玩腻的玩物。继而又对着我说,“我明白了,那什么样的剑才通人性?”
“君欲舞则舞,欲飞则飞;剑气即尔志,剑气乃尔心,此乃绝境。”
世子眼中的越发闪亮,折射着兽性的光:“果然是宝,然何处寻之?”
“世子,此剑世间唯有一人能铸。”
“谁?”
“卢风。”
得知我被世子召去,大祭司把我接回神殿。我没有隐瞒铸剑的事情。大祭司听后脸色沉郁,然后安排了住所,要我在秋之日之前住在神殿里,以防世俗之污染了我的圣气。
几天后,世子过来要人,被大祭司挡在大堂内寒暄。我则微笑着在花园里散步,不去管他们的争执。众所周知,大祭司是二世的舅舅,与世子是鹬蚌之敌。果然,世子禀族长以“圣女应解天下之苦,救天下之难”为由,再加上宫外族人对我的好奇,让我得以重回宫外。大祭司先前非常固执,但在族长的旨意后倒也没有异议,只是上奏请塔挞族名将骇颉“全力保护圣女安危”。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