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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1-01 20:08:36| 人氣8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右腦切片)  喝完一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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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icky打破了那尊白色的舞者瓷偶,牠傻在原地,晶亮的眼珠閃著無辜。等我回過神,發現自己正抄著傢伙,把牠逼到衣櫥頂的角落。在這之前,我不知道已打了牠多久。眼睜睜看著牠用小小的手掌護身,我一面流淚,心疼牠倔強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一面卻抽打著牠的後腿,住不了手。一干親朋好友們,若是見這光景,必定以為一向視貓如命的我,瘋了。

  喔,picky是我兩隻愛貓的其中一隻,別人撿給我的孤兒。

  其實我大可不用這麼歇斯底里。跟披著一身雪白長毛的金吉拉––「呆呆」比起來,Picky是調皮好動得多,畢竟牠是一隻小土貓,而我也挺享受牠仗著自己身手敏捷的那股神氣;況且這又不是牠第一次打破東西。

  再況且,牠只是打破一個早已被打破的東西。

  如果我算是Picky的媽媽,那瓷偶就是牠前任爸爸的財產。小女孩穿著芭蕾舞鞋,昂首踢腿,一身雪白,看上去很是輕盈。我買給他,是希望他記得以前練舞的日子。來台灣唸書前,他在香港練了十幾年的芭蕾,我很愛纏住他央著要看公演照片,要聽以前的點點滴滴:怎樣登台?怎樣互相化妝、紮頭髮?怎樣謝幕?怎樣被老師疼愛?我明知道的,卻又偏要聽。這一切對我而言,既熟悉又遙遠。

  後來他傷了背,不適合再跳,便獨自飛到台灣唸書。

  小時候也練了幾年舞,愛極了聚光燈打在身上黃亮溫暖的感覺,只有站在舞台上才會覺得身體真正完成屬於自己,每一條肌肉,每一條筋骨都服貼得像是燙過一樣,照著自己的意思–精確的說是照著編舞老師的意思–伸展、扭曲、收縮、跳躍,皮肉下包覆著一台正在爆發的引擎,汗水穿通毛孔,跌落在踏起來咚咚響的木地板上,只能用痛快來形容。這麼自得其樂的玩了一陣,最後竟還有人替自己鼓掌叫好,這樣的待遇,更讓我忍不住飄飄然了。

  不久,我被迫在練舞和學畫中做出抉擇。舞蹈老師說我:「好」,畫畫老師說我:「很好」,所以我停止練舞,其實我記不清這是我的或是我媽的選擇。後來我畫了很多年的畫,算不上少年得志,但起碼也愉快得很。只是每次見到打著燈的舞台,便覺得自己是颱風後的泡水車,蠢蠢欲動卻發不動,次數多了就默默的絕望了。

  他是到了台灣才真正絕望的:好不了的背脊,加上找不到合適的舞團。我想我懂得那樣的眼神,心疼之餘,就買下舞得正昂揚的小女孩,告訴他:不論如何,我還是以你為榮。

  沒多久,小女孩就被粗手粗腳的我打破了頭,那時候他還住在我小小的套房裡。我滿心懊惱,他只是笑笑。我捨不得丟,就把她連人帶頭收在書櫃裡。我們又紮紮實實地過了好一陣幸福的日子之後,我才赫然驚覺,我摔破的,不只於此。

  小女孩的重見天日,是托他搬離我家的福。除了衣物和日常用品,其它的都還暫留在我五坪大的小房間裡,只是都裝了箱,在門邊排隊伺機要離開。小女孩躺在第一個箱子上,我遲遲無法打包。斷頭的小女孩和我還是得分離了,因為我頸項上曾有過的陌生吻痕。為了這一枚因皮下微血管破裂而形成的小小紅斑,那時我們分手,然後合好。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靨,事隔年餘,再分手,二度破壞了我們平靜的生活。這是個鏟除不去的疙瘩,他說。

  我們真該獲頒「好聚好散獎」的獎牌。雖然錯愕,但我們含淚微笑道別,互相祝福。那時的我其實是不服氣的,天真地以為只要他願意原諒,一切又會沒事,因為我還不懂為什麼還相愛卻不能再愛。我仍是妥協了,「不能強留」這點道理我還明白。

  那天夜裡,我又夢到了久未謀面的高中死黨。她仍舊梳著長長的馬尾,靈巧地在舞台上獨舞,就像每次公演時一樣。我穿著制服在台下死命的鼓掌,又像每次看公演時一樣。我這輩子第一個喜歡的那個男孩經過我身邊,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然後上台給她獻花。「這次我還是不獻花,免得他們尷尬。」我暗自揣測著,誰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反正她也不知道我在台下。

  嚴格的說,這不能算夢,只能說是一段老是在夢境中重演的青澀記憶。我把她當成偶像,跟屁蟲似的一起上下課,一起擠在同一張課桌邊吃飯;她說的笑話一定好笑,否則就是我的領悟力太低;她功課不好,是她有勇氣為了練舞而做出的犧牲,我只能懦弱地聽爸媽和老師的話乖乖唸書,讓每次段考成績在中等與還不錯之間掙扎,卻永遠也戴不上榮耀的桂冠。但不論我跟得多緊,只要她一穿上舞鞋,站在聚光燈下,我便被遠遠甩開,遠得我融化在黑壓壓的人群裡,只能瞇起眼睛,在觀眾席裡目測她的身影有沒有超過0.7mm。

  門口的紙箱還來不及全部撤退,他又開始自由進出我的房間。「有空再慢慢整理吧!」他說,於是小女孩躺著的那一個箱子,被推進了角落,我怕她會從箱上摔下,所以讓她立在茶几上。她的丰采依舊,只是少了顆頭顱,然而我們都假裝不知道。

  他躊躇的神色閃爍了好幾天,然後鬆了口。原來一年的吻痕會醞釀多時,「恰巧」變成不可原諒的印記,是因為當時他胸膛上也「剛好」有陌生的香水味。我恨他的誠實,原本自顧自的演著「都是我的錯」的自責戲碼,現在全付諸流水,枉費我這般邁力的演出。他熱切的瞳孔裡溢滿誠懇,「不如我們重新來過吧!」沒有勇氣搖頭,也沒有力氣點頭。他抱緊了我,我卻不知所措。接著,我暗自改了劇本,溫馴的演著「破鏡重圓」。

  從加害者變成受害者,我安慰自己,這就是天譴吧!高興的是,老天果然真的有眼;沮喪的是,我剛巧是天譴的對象。我生吞著他所給的屈辱,然後擦去嘴角的狼狽,送上一朵不怎麼高明的假笑,只因為這是我應得的,這是懲罰。滿腹的脾氣和委曲在腸胃裡、脾腎間滾來翻去,卻怎麼也出不了喉頭,因為我曾經那麼期待他的回頭。
  
  我想我這輩子除了做不成舞者外,也做不成演員。

  而且我的忍耐力也不怎麼樣。

  終於,我們又分手了。然後照例地,又都哭了個你死我活。沒有憤怒和傷害,只是哽咽的遺憾著彼此錯過。悲傷讓人清醒,我突然想通:即使相愛也不一定會在一起的道理,這是受害者獨有的智慧吧!三年總算是釀出一杯真正的愛情,否則也不會在飲盡後,流下淚來。不是不想再斟一杯,也不是環境不允許或有人作梗之類的偉大悲劇。已經沒有服不服氣的問題,就是「喝完了」,這麼簡單。

  然後,我又夢見那個舞台,這一次只有他一個人木然的站在台上,不知道是哪個差勁的燈光師打的光,他的臉異常蒼白,緩緩的一鞠躬後就退場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本人站上舞台。

  我拾起碎片,小女孩已不成人形,猶豫了一陣,仍是扔進了垃圾桶。Picky仍怯怯地蜷在衣櫃上。虛脫似的跌坐在床上,滿腦子嗡嗡作響。他的聲音撥開層層回憶走進聽覺神經。

  「雷好,偶海香港來低球生,雷海台灣的本地生吧?」第一次交談時,我花了點力氣才弄懂他要表達的是:「妳好,我是香港來的僑生,妳是台灣的本地生吧?」「是啊,是啊。以後都是同班同學囉!」「以侯要多指甲啊!」他的意思是:「以後要多指教。」「彼此,彼此。咦?你……好像……很常運動喔?」他的健壯體形在一班文弱書生中很是顯眼。「偶在香港係單色兒」他說的是:「他在香港是dancer」「真的嗎?我跟你說,我以前也有在跳舞喔!不過後來沒跳了,你是跳哪一種的?啊!對了,我最好的朋有友也是舞者……」我聽說他也是舞者,馬上從跟高中死黨分離的失落惆悵中活了過來,活像一枚喋喋不休的貝殼。也不知怎麼的,我很快就成了他的女朋友,那時快活地像是喀了藥,整個人溢滿迷糊甜膩的喜悅,類似一種美夢成真的歡愉,現在想來卻覺得心驚。

  回過神時,picky已在我腳邊睡得打呼,一向跟牠不怎麼親近的呆呆突然走過來舔牠的身體,替牠理毛,像是明白牠剛才狠狠的受了一頓委屈。我順勢也撫摸著picky頸項,眼神空洞洞卻的愣著,關於他的一切管不住的氾濫成災,沒預警的和高中死黨的翩翩身影同時播放,我越想看清又越看不清。


  夜裡我又夢見亮澄澄的舞台,沒有音樂,沒有觀眾,沒有舞伴,沒有他的身影,也沒有高中死黨的翩翩起舞,只有我自己蹲在聚光燈下,掩著臉嗚嗚的哭泣。


台長: 病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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