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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9-24 01:02:51| 人氣80| 回應0 | 上一篇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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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今大約四年前,會考剛剛結束,我正過著那種既不用上學也不用上班的無聊日子,整天閒在家中,躺在軟綿綿的沙發上渡過了幾星期。可能是因不遠前坐得太多了,以致我對躺臥充滿了這樣強烈的需求。我對這種悠然自得的生活感到很是愜意,然而在媽媽的眼中,卻彷彿變成了不能饒恕的罪惡。史太林說:「浪費時間就等於是慢性自殺。」。我不知道媽媽是何時開始習得這些名人的句子,她經常引用它們來說明道理。就像聽見晴天下的罕雷,我震驚於媽媽那忽然豐富起來的知識。它們使我自覺渺小。我開始感到慚愧,再無法像往日般輕視媽媽的說話。她的話無疑已跟她的眼神一樣凌厲而且銳利了。媽媽說,若天天閒在家裏虛渡光陰,倒不如著乘農忙,回鄉去探望臥病在床的外公,順道替家裏人收割熟稻。你太幸福了,錢來伸手飯來張口,根本不知辛勞為何物,白白糟蹋了自己的青春,培根說時間有虛實長短,全看你賦與它甚麼樣的內容。試問我又能拿誰的話去反駁她呢?反正太陽之下無新事。於是在一個炎熱的下午,我掮起沉甸甸的背包,再次回到那片久未踏足的土地上。

我對於故鄉的印象完全是來自童年的記憶。在我的手頭上有好幾幅故鄉風貌景物的照片,它們拍攝得那麼的清晰和立體,即使是那些從未去過那裏的人也完全有可能透過它們窺見故鄉的全貌。可我從來都不相信它們。在我的童年,爸爸和媽媽為我拍下了許多相片,每當媽媽把一冊又一冊厚厚的相薄從床底拿出來仔細回味時,我都會訝異於它們數量之龐大。那些有點兒發黃的舊照著實能勾起一些往日的回憶,但我總要懷疑相片中的小孩到底是不是自己。他笑得那麼燦爛,手中高舉著超合金鐵甲人,一件簇新的外衣神氣活現地穿在他身上。他會是我嗎?他生活在一個時間被凝固的世界裏,在那裏時間並非一條河而是一口釘,永遠地釘牢在同一點上。他永遠都是八歲,不會前進,不會倒退,如同所有死去的人,能夠真真正正地「活在當下」。而我,此時此刻的我,卻要無可避免地經歷生老病死,被迫看著自已的容顏一天一天地老去,毛髮和牙齒相繼脫落──在我的世界裏,時間正以不能計算的高速前進──每逢看到自己那副被毀壞的臉孔,心中都會驀然湧起一股無法平抑的郁鬱。直至現在,當我坐在書桌前一面觀看那些舊照一面寫下這篇文章時,仍然難以相信相中人就是自己。少年時代的他那絕望的眼神就常使我膽戰心驚。我想,那個所謂童年的我、少年的我,或許都不曾存在,存在的只有我手中的相片,只有此時此刻的我;又或許,其實甚麼都不存在,相片和我都是虛構的,真正存在的就只有你面前的這堆文字而已。

我走在鄉間那條舖滿泥的蜿蜒小徑上,太陽烘烤著大地上的一切,蒸發掉土壤裏僅餘的水份。風從路的盡頭吹來,似乎灼傷了我的皮膚。所有景物都因折射而在眼中被無情地扭曲,陌間或有數株野草青青,或有流水涓涓在壑裏靜淌。我望向路兩旁井然的田疇,七月的陽光把所有東西都照成一片金黃。無垠無際的黃金之海。天邊環疊的淺色的群山。一個個模糊的人影混在齊腰的熟稻中蠢動,他們俯下身,只見彎彎拱背,好像海上片片微微隆起的波浪。鎌刀擦擦,參差跌宕如同潮聲。

我始終無法忘記這個七月的早晨。在若干年後,當我回想起這個彌漫著稻香的夏日時,它依然美麗如惜。它是這樣的明顯和突出,以致記憶中所有的影像都似是從它那裏派生而來。我還是認為自己曾經擁有過那樣一張照片。照片中的我站在路的中央,右邊臂膊上掮著一個深藍色的大背包,褲腳和鞋頭上滿是泥塵。我在跟一個少女說話。當時她仍能說話。我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記憶正確無誤,因我知道自己的記憶力並不太好。這為我帶來了許多不便,例如在社交場合上,我十分害怕忽然會有某人走上前來跟我招呼,因為我總是想不起他的名字,而胡亂猜測只會引起更多的尷尬。有些時候,回憶和想像其實是同一回事。由於這個缺點,我總是理不清事件發生的日期和次序,這使我的敘述顯得尤為混亂,它無可避免地經常出現斷裂、重覆、矛盾又或離題的情況。我現在該說些甚麼呢?

那時我正呆呆地望著遠處深邃的天空。少女從交錯的田埂上向我走來,她穿一件花俏的襯衫,衣布上的圖案就像壑中的水藻般一塌糊塗,寬闊的衣袖底下是她黝黑的皮膚,皮膚上有幾道淺淺的幼紋,很是粗糙。她過早地衰老了。唯有她那雙晶瑩的眼睛、肌膚上僅餘的光澤以及左邊臉脥上深深的笑靨,還能証明她仍處於似水的年華裏。那時她才十五歲。

她笑著對我說:「你還是回來了。我始終想信你會回來。我經常想起從前的你,雖然你現在的臉容已改變了許多,但我還是認識你。你現在終於回來了,我一直想信你會回來找我。」

少女喚作小蘭。有關於她的過去,我在某天黃昏再次看見她時才想起來。在那天的一年後,這個喚作小蘭的少女死了。某天下午,舅父從鄉間寄來一封信,信裏說故鄉遇上大風,田地都給瀑雨浸壞了,屋算是保住,可家裏卻沒了收入,希望我們能匯些錢回去。而在信的結尾,小蘭的死訴給輕輕地帶過。她是在風雨最凶的那一晚死去的,人們大約在三天後在湖岸的藻叢間發現她的屍體,那時的她已腐爛腫脹,散發著中人欲嘔的腐臭。我在那一年的夏天再次回到鄉間,發現舅父信中所描述的那一片頹垣敗瓦的境象早已消失無縱,所有的景物都跟一年前一樣,廣袤的稻田如同海上的浪濤滾向遠方,人們仍然穿著漂洗得褪色的襯衣,悠然地拖著赤腳行走在田埂鬆軟的泥土上。彷彿不曾有過災難,而是舉辦了一場稍失節制的慶典,在酒醒過後,料峭的春風吹過,人們又再回復到往日徐然的生活中去。我們的祖先就是這樣一代一代生活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我在後山的山坡上找到了她的墳。一曇小小的缸甕。她就這樣被棄置在林木深處的雜草堆上,在那些無名的花的襯托下,很是孤獨。對於小蘭的死我幾乎一無所知,人們都眾說紛云,對她的死因懷著不可思議的揣測。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是淹死的,就在那個我倆都曾癡癡迷戀的湖裏。

我想,我還是應由四年前回到鄉間的那一天說起。

台長: 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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