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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9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星期天中午，在咖啡店午餐時看見桌上擺著某報紙，頭版刊登大幅車禍流血照片。我把臉別開，不敢細看，心想：「這家報紙不會把一般人的車禍照片放到頭版頭條，頂多是社會版。這是名人嗎？」

我又膽怯，又好奇，臨走前還是匆匆看了新聞，原來是胡志強夫人邵曉鈴車禍，大驚，把那整版新聞看完後，感慨萬千地離開。

作為一個讀者，我確實像白老鼠那樣，被照片引誘並且上鉤了，這是這種行銷手法始終屹立不搖的原因。然而，看過之後，有一些反省就產生了。

首先，我其實沒有把握，以後看見這樣毫無新聞倫理的版面，我有沒有辦法完全拒絕閱讀它。於情於理，我們都應該要拒絕如此販賣他人危厄疾苦的畫面，可是大家總是一次又一次在看完之後感嘆，怎麼做成這樣呢，這樣太傷患者家屬的心了。可是，在看的當下，我們不知不覺成了共犯了。

另一點是，我非常訝異於我自己當下「這一定是名人」的某種判斷。當然，會被放在頭版必定是名人，這個道理簡單明白，然而這種思考之後的支撐起來的閱報經驗何其殘忍？這表示曾經有無數的，默默無名的，一樣是車禍流血的畫面，甚至是往生者的照片，在我的閱報經驗裡撐起一個模糊的認識背景，這些人不是名人，面目模糊難辨，他們的一生沒有上過報紙或電視，只有在出了事，流了血的時候，因著他們悲慘的境遇和鮮血，上了新聞，以他們的身體災厄成為關注的焦點，並且在閱報者隨意的瀏覽中，成為人們那一天簡單的消遣和話題。然後，他們的性命被草率地遺忘，沒有人關切他們是否得到治療，也沒有人關切他們送醫之後的後續新聞，眾人消費了他們的鮮血，稍稍感嘆人生的無常，接著那一頁就翻過去了，下一頁是房地產廣告。沒有憐憫，也沒有記憶，他們難以辨識的面孔進入大家的閱報經驗之中，變成眾多流血照片的知識背景之一。

然後，在某一天，他們被記起的方式是：「這種照片不是都在後面？怎麼到了頭版來呢？」

是的，正是這樣不經意，對於每個人的尊重漸漸地消失了，在日復一日的聳動奇觀經驗裡，觀者失去了對於真實事件的體認，雖然知曉詳情，卻無從產生關切，對於傷者的痛楚漠然以對，對於家屬的眼淚視而不見。

事情不僅如此。這一則新聞因為是名人的車禍，因此接下來由電視媒體接手了，相對於報紙，電視藉由不斷催激觀眾的感情來增加收視，包括播放邵曉鈴早年的照片和電視電影片段，介紹胡家子女的發展現況，而且，邵曉鈴的骨折和內臟受傷示意圖就公佈在好幾家電視台的網站和部落格上。這不僅販賣名人的生活和災難，也販賣她的內傷與掙扎。

這已經不是「知的權利」一詞可以涵蓋的資訊狀況了，這有明顯的倫理的瑕疵。法律上這不觸犯任何法條，也不構成任何隱私侵犯，然而，這種一切都要看個清楚，一點也不放過看個淨透，有圖為證的真相信仰，不能讓我們多知道什麼，反而讓我們盲目，讓我們看不見彼此作為人的存在。

「真實」不應是終極的價值。為了追求真實而無所不用其極，如此「真實」實在太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