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實習近三個月,今天下午終於罵了學生。
真正的罵,動了氣。
打電話叫學生下來站在我面前,嚴厲地逼問:「為什麼要騙老師?」
同學的眼神偏著,看向桌面,聲音細如蚊蚋,輕輕地吐出:「開玩笑...」
「你覺得這種玩笑好笑嗎?」「騙老師很好玩嗎?」
沒有回答,也讀不出心思,就像是呆立在我面前的三尊表情木然的石像。
一個實習老師出來緩頰:「快點跟老師說對不起啊!」
眼神還是沒有離開桌面,只是嘴巴動了:「對不...」,胸中的火隨著時間,溫度越來越熾—我驟然打斷了他未竟的話語,大聲衝口而出:「不用跟我對不起了,你們三個人的臉我都會記住,下次不要讓我看到你們再犯,不然你們就走著瞧!回去!」彷彿石像被仙人點化的那一瞬,他們輕快轉身,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便出了學務處。
事後同事開玩笑說,他們出去的下一秒一定就開始以國罵回敬我。
我笑不出來。因為我真的生氣了。
突然間我發現,這樣「對惹怒我的人發出我的怒氣」的事,似乎從未有過,我記憶中極少極少真正對「當事人」發飆的,通常在這種情境下,委屈的往往是我最親近的好朋友,我總習於對他們訴苦,重演一遍當時對方如何可惡,再把我的氣話一股腦連珠砲似的對著好朋友說。
所以感覺好陌生,陌生到我甚至對這股怒氣產生了一種罪惡感。
有一兩個老師說,要我明天去處理一下和這些學生間的關係,他們說,搧耳光和摸頭秀秀都要同時進行,要告訴他們老師絕不是罵爽的,老師是為你好。
我直覺地抗拒,第一時間地不舒服了,我的理性告訴我他們都是好意提醒,都是在為我想解決之道,但我的情緒無法接受在自我批判和罪惡感中,又被說「應該要」如何如何才會更好。我一方面覺得timing已過,一方面隱隱然有不被支持的委屈。(我即使發怒也需要別人支持,發現這點,真是令我哭笑不得)
我的實習指導老師安慰我,說:「你有進步耶,你終於可以把氣發出來而不是憋在心裡了。每一個老師都有類似這樣的經驗,把它當作學習,下一次,妳就更知道要怎麼處理了。」她笑一笑,我也笑一笑,稍稍地安了心。
下了樓,和實習同事們聊天笑鬧,不舒服的感覺還是一直在,沒有散去。
我為什麼生氣?因為學生「張著眼睛說謊」。
原來,別人騙我,會讓我的情緒反應這麼狂烈。
原來,我這麼恨(對,已經超過了「討厭」的程度)「欺騙」,和用輕挑的態度,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開玩笑嘛」漫不在意地說謊的人。
原來,我在負面情緒上的反應老是慢半拍。
原來,我竟是壓抑的。
第一次罵人,不知是不是值得紀念,總之,寫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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