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nelope︰
這兩天你過得好嗎？
我不好。
無端端給人拉伕去當文書，做一些處理申請表的工作。
細想我平生，最為人所嘖嘖稱奇的，自是本人的粗心大意。其厲害處，世莫能及。
試問這種穿膠花式的流水作業，我如何能做得來？說真的，要是有這種心思細密的本事，還會來當翻譯嗎？我不會去做些更能令自己發達的工作嗎？
受苦的不止我一個。怨念最大的也不是我。
但也忍不住垂頭喪氣，以為事業的低谷莫過於此。
誰知… 今早同組那個小家敗氣佬通知我，下星期三要做傳譯…
…………………
晴天霹靂… 要是當時梁山伯的墳放在我面前，我自信也不會輸給祝英台。
對著人家，自當笑意盈盈，以一副夾雜著瀟灑輕鬆的若無其事態度連聲答應。背地裏，心裏真正沮喪至極… 萬念俱灰…
Penelope，你能明白嗎？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怕做傳譯，偏偏選這個行業？
十月十七日，做傳譯的日子。也是藝術節售票╱去看話劇╱當值去穿膠花的日子…
我人生中總是很多這種日子。明明天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淡如白開水。到得有點漣漪，偏偏堆放在同一天出現，非得變成旋渦不可…
好悶…
好想喝酒… 在戒酒… 所以更想喝。
上個月看了部法國電影La Mome 或美國人叫的La Vie en Rose，說的是法國著名女歌手Edith Piaf的悲慘一生。她歌聲動人，但命薄如紙，喝酒如灌水…
我一邊看一邊想，已經病到這樣子，都站不穩了，還要喝？
現在，我明白了。Penelope，生活越不如意，越想喝…
我知道我知道。說說而矣… 說說總可以吧…
Penelope，你每天坐巴士還是火車地鐵呢？
每天載我上班的巴士司機叫陳香士。
我喚他香士。
在心中。當然。
我會說︰
香士你今天為什麼遲來啊害我站了很久…
香士又不是很冷才九月便要穿毛背心？
香士你今天開來的巴士怎麼這麼小？
香士喂這個人插隊啊…
在心中跟他講過好多這樣的家常話。真正開口當然一次都沒試過。
香士是一個瘦小的阿伯。至於他為什麼有個這樣好笑的名字我當然不得而知。不過如果他叫陳國明╱陳振成╱陳志華╱陳炳昌╱陳偉強，我又不會留意他了。
香士的駕車技術不大好。停車時經常突然急停，即使坐著都會前搖後晃，每次由上層下車時都得小心翼翼，否則一個不留神很容易跌倒。損傷事小，在這麼多人眼前出洋相事大。
為了這個緣故，很多次我都掙扎要不要不坐香士的車。但每天早上要是見不到他，又會有點失落。
我常想，香士看來已快要六十，快要退休了吧… 見多一次便一次。
香士為人很公道。今早有一對印巴籍夫婦抱著小孩來插隊（究竟為什麼南亞裔人士這麼討厭排隊？），他立即喝停，怒目瞪著他們，指著隊尾叫他們去排隊。
我有時想，他干涉插隊行為也許與他為人公正與否無關。只是作為小小一個巴士司機，他能運用的權力也不過如此。
上次大伙兒排隊上車之際，有個女子忽然遠遠從後跑上前，香士以為她插隊，立即使關目瞪著她。正想開口之際，發現原來她的男友正在前方排隊，才沒發作。但看樣子他還是很不順… 不過，他根本常常都是一副全地球的人都得罪了他的樣子，從沒見他笑。
大概巴士司機是絕不能笑的行業。否則何以從沒見過一個笑著駕車的巴士司機？
天天乘香士的車上班，碰見的乘客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個︰
公務員夫婦（衣著樸素面目模糊，一看便知是公務員。每天早上一同乘車上班，指定活動是沉默地分看一份蘋果日報）
大臉人姐姐（略胖、大頭、大臉、大鼻、經常T-shirt拖鞋一度… 我一直很有衝動勸她換個髮型。她現在的髮型是前面和左右皆剪得很碎但後面留長… 像平實版的Tina Turner… 堪稱十大奇醜無比髮型之冠）
干太（中年女子，早上鬈曲的頭髮常常以噴霧弄至濕漉漉，因此我編派個姓干的老公給她，讓她的生活和頭都平衡一點。木無表情的女人，愛坐上層，跟我同一站下車，由於下樓梯速度奇慢，每天我總要記緊趕在她前面下樓）
經濟日報（一個甫上車便打開經濟日報逐字細閱的上進型青年，每天一定坐同一行近通道的位置，所以我一定不選那行，因為我討厭前後左右的人閱報… 有時我心裏會罵，看看看看什麼，又不見你發了達不用坐巴士…）
梨山痴情花（五官不算漂亮，但打扮得宜的可人OL。每天皆一早來排隊，等男友施施然來到一同上車上班。但男友經常遲到，她任勞任怨痴痴地等，有時錯過香士駕來的空車也在所不惜…）
大陸腳（五十來歲的阿桑，奇異行徑罄竹難書，總是穿裙子加拖鞋。一上車坐下便脫下拖鞋，腳在拖鞋間游移… 我覺得這是大陸人的行徑，所以管她叫大陸腳。但今天她開金口講電話，我才知道她是印尼腳）
Penelope，你上班的旅程有遇過這麼多怪人嗎？
我現在有點後悔取笑他們。原來沒安著好心真的會有報應…
天… 要做I啊… 啊~~~~~~~~~~~~~~
我明晚去吃龍蝦。
赴刑場之前總得吃好一點。
Penelope，請祝我好運。
貝貝
P.S. 因為寫信給你，令我迷上了Penelope Dullaghan的插畫。開頭這幅名為
Butterfly。我喜歡那份怡然自得，那份秋意… 和現在的天氣有點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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