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從報紙上聽聞新的裁員消息，今年初，宏電的施大老闆說，只要裁撤這四百員工，我每年就能省下六至七億，誰都知道大老闆心中只有利潤。只見他一轉身就到中國去設廠，帳面上投資的金額超過就十億。兄弟，他們說這叫「不景氣」。
知識份子總是比你們更駑鈍，在我們還沒有把目光從書本世界中轉移到現實社會時，在我們還不夠敏感去體會材米油鹽醬醋茶時，「不景氣」就在你們身上發生了。去年，你們工會發覺資方正偷偷的進行一項調查，美其名叫做「問卷調查」，裝得和學術論文一樣紳士。其實，正是要將一部份的員工調到另一個「號稱」更有前途的高科技乾膜廠，然後讓原來這個舊的染整廠慢慢死亡，讓一個進步的工會組織慢慢的分崩離析。一年之後，事實證明，新廠的生產根本無法上軌道，幸好，因為你們洞悉的真相，才使得大多數的員工得以倖免。在關鍵的時刻，工會盡責的保住了大家的飯碗。
兄弟，你說，不景氣哪！是撤底反映在做工仔人的身上。小孩子的學費貴到要去標會、借錢才繳得起。房貸還有十年待繳，電視廣告說的聰明理財，先繳本金、再納利息，是像天一樣遠的事情。
「要吃都沒啊，哪有曬乾的？！」你深深的吐一口長壽煙操著台語。
聽說從七月起，連紅標米酒都要漲到一瓶九十元，以後還要繼續漲到一百四十元，而你只好交代年邁的老母，明天一定要早起，拿著敬老公車票，轉三趟車，到公賣局門口去排隊領號碼牌，買來兩瓶紅標米酒。
你說，人啊，就要有最壞的打算！如果被裁員了，只能拿著微薄的資遣費去擺路邊攤，或者開計程車。可能連「顧大樓」的保全公司都收不了你，因為他們要年輕力壯的，不要你這種中年失業者。你說，想當年，我進公司的時候，也是少年耶，大家同期進來又沒結婚，每到假日，就流行「抽鑰匙」，你總是偷偷把野狼125的鑰匙交給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她是隔壁廠的。那時，你每天都在九重葛的花圃旁，偷偷等她。可那正是廠房排廢氣的地方，你總是被熏得咳個不停。
「那是嫂子嗎？」我好奇的問著。
你只是笑，直到眼角的紋路深深的劃破了歲月。
「這是秘密。」
每個人的青春都是最美好的回憶，你把青春獻給了這個24小時轉動的灰色廠房，獻給了所謂「福氣啦！」的台灣經濟奇蹟。你身上藍色的制服穿了髒，髒了洗，又穿、又髒、又洗，已經褪至藍灰色澤，像20幾年來，廠房外頭的一小方天空。
然而，大老闆的「不景氣」的定義，似乎跟我們有所不同。
像多年前新光紡織廠開始，大老闆要關廠，是因為在士林炒地皮，遠比生產好賺。像新莊的東菱電子，老闆寧願放棄土地廠房以及資深的員工不要，也甘願成為經濟犯，到東南亞去投資。大老闆的邏輯是，如果我賺不夠，就是「不景氣」。如果我的利潤不能高於「平均利潤率」，那還不如不做。
機器是沒有生命的賺錢母雞。員工呢？這種有生命賺錢的母雞，會老、會吵、還要資遣費退休金，十分要不得。大老闆或著光明正大的說著，或者偷偷摸摸的進行著。
前幾天的媒體傳來你們將要裁員的消息，大老闆要關閉所有在台灣的纖維、染整事業，移到越南。南部的工會準備要串聯抗爭，而版面就放在五一勞動節的遊行報導旁邊。這麼多年來，兄弟，你一直擔心的事情還是會來。這兩、三年工會一直戒備著，在無數次的勞教讀書會座談會，大家曾討論過的情形，一下子，就極可能被迫要派上用場。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還是要被逼著還是要走上街頭，走上抗爭的路子。已經是夜了，你和其他兄弟一起送我們上車，工會裡還有許多來來去去的人潮。
春天的夜晚還冷的很，寒風陣陣襲來，將一旁初綻枝頭的九重葛花苞，吹落腳下。
正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相關報導
http://udnnews.com/FLASH/35372.shtml
台化紡織廠將轉型為汽車廠 員工擬抗爭保障工作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