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今天辦理住院
進廠維修 多年前就該換的膝關節
終於也忍不住了
我知道大姊陪在旁邊
卻怎麼也睡不著
媽媽74歲 患有糖尿病 每天都要打胰島素
去年下半年 因為血糖過低 昏迷跌倒 把腿給跌斷了
去年上半年 直腸癌 做了切除 又做了大約30次電療
媽媽很勇敢 也很歹命
媽媽有一個哥哥 三個妹妹 還有一個弟弟
十幾歲 外婆就得了子宮癌 以前鄉下沒有大醫院
所以外公 賣地 陪外婆到台大就醫
散盡家財 外婆不治撒手
剛剛結婚不久的大嫂 見狀也吵著離家
本來在家務農的大舅舅 只得與妻子搬回外家 做卡車捆工
同一年 禍不單行 倒數第二的妹妹 也得了子宮頸癌
大舅舅 跟車 車禍身亡 不久小阿姨也過世了..
每次 媽媽 提起這段 總是長嘆一聲
忍著淚水 哽咽的說 兩年死三個呀 怎麼這麼悽慘
媽媽姐兼母職 拉拔弟妹 25嫁給爸爸 又碰到一個極利害的婆婆
連生四個女兒 最後才生下我唯一的弟弟
媽媽這一生 真艱苦
爸爸是家裡老大 下面有七個弟妹 除了二姑送人收養
一個個都嗷嗷待哺 我最小叔叔 才比我姐大五歲 媽媽嫁進來 小叔 小姑都是稚齡
媽媽除了帶大我們姐弟五人 也幾乎是小姑 小叔的奶媽
因為阿嬤非常苛刻 家境又很困難
不知道為甚麼 外公要把媽媽嫁進這樣的家庭
小時候 我看到外公 總覺得媽媽對外公不好 說話都有怨懟
外公頻繁的來看我們 卻給媽媽莫大的負擔
因為要認受阿嬤的冷言冷語實在是辛苦
年紀越大 好像有些體會
因為這樣 從小我沒少聽過媽媽的抱怨
生活的難就像她口中的錄音一般
每天每天的持續放送...
我的爸爸 得意的事 就是8歲就會駛牛 (就是在田裡指揮牛 從事耕田的農事)
還有爸爸8歲時就在西螺著名的酒家坐過酒女的大腿
從小 我聽到這些吹噓 只覺得低俗 也全然不覺有何稀罕
生活壓力下 這些也算爸爸的美好回憶
因為代表爸爸的實力 和小時候家庭的富裕
但是 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加中有長期臥床的祖父
我只覺得 從小 我家是灰色的
阿公肺癆(就是結核病)長期臥床
他的房間 永遠都暗無天日 還有股陰森
偶而他出來曬太陽倚在家廊下的牆
牆是灰的 阿公也是灰的
媽媽 也是灰的
年幼的孩子 跟粽串一樣的小孩....姑..叔
每天不斷聽媽媽 罵人 說咒詛的話 憤怒生活對他的不公
不知從甚麼時候起 爸媽就常吵架 阿嬤 總給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甚至挑明要爸爸教訓媽媽 家暴事件不斷上演 媽媽總被揍得鼻青臉腫
我們也常在半夜裡躲在農田的工具寮里
等到第二天 爸爸酒醒才敢回家
甚至好多次 摔到田溝的記錄.
被打完曾經離家出走 好幾次
但不久 就回來了
因為不忍五個 稚齡的孩子 ....記得最長的一次 離家半年 我都快忘了媽媽長甚麼樣子
她回來了 依稀穿著一套洋裝 媽媽變得好白 好美 原來他到台北幫佣
那時我大概小 六 不懂事 雖然邊高興媽媽回家 邊想不透 心裡卻甚至希望她離家
因為離家才有好日子
媽媽 就是這樣帶大我們的 國中我知道家境困難 我就開始打工
離家很早 媽媽總擔心我身體不好 所以每次我回去 就燉薑母鴨給我吃
後來 竟然成為家裡小吃店招牌 賣了薑母鴨之後 也因為孩子 漸漸大了
好像 經濟壓力才緩下來
這幾年 店交給弟弟經營
媽媽 早年剁鴨 燉肉 開店 熬夜 身體早已不支
但是早年艱苦的生活 鬥氣的本事 卻沒有衰弱過
這幾年 跟身邊的人 無事不生氣...
不知道 是身子不舒爽 心裡也不舒爽
總覺得很少事情讓她滿意
當然 也苦了跟她同住的 弟弟 .弟妹. 妹妹
我無法從中間調停甚麼 只是我願弟 妹們 知道 並回想媽媽受苦的根源
其實 是為了孩子
躲在工寮 挨揍完的夜晚 是怎樣一次一次提起勇氣 艱難的度過每一天
指責父母 真得很容易 她老了 很多習慣都不好 也不注重衛生
她的腳步蹣跚 縱使在您們面前 走得很慢 但不要說她假裝
一個一生都強悍的女人 臨老 只希望不拄拐杖 能夠自由走動
只希望她疼惜一生的兒子
也稍稍疼惜她一下
媽媽 真是充滿勇氣 當她跟我提及可以換膝關節時
我聽見她語氣裡的興奮 真的 我也考慮過她的血糖問題
所以一再囑咐她 一定要把就醫記錄跟骨科醫生說
照顧病人 確實不易 她摔斷腿時 弟妹照顧了
也辛苦了 這次 就請大姐幫忙
姐妹們 出錢出力.
我們是她把屎把尿 長大的
接下來 我們也會照顧她的老年
為甚麼 我們總把寬容留給外人 把苛責留給至親的人
天快亮了 灰灰的 今早有點霧氣 心也酸酸的
希望 媽媽可以走出她的灰色人生 改變她的心思意念
生命中真得有許多值得感恩的
看看人生的美好 忘卻那些痛苦的
這一次
真得可以豁達 快樂起來!!
這是我一直禱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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