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駝單腿蹲
收到明月的誠意邀請，於是和瞪大一起驅車去大興看北京繼續教育學院的編導班匯報。冬天的北京郊外是平庸的雜亂和荒涼，瞪大說，夏天來的時候還是很美麗的，到處是綠油油的西瓜，一邊說著同時一邊流著口水。學校就在一片西瓜地裏，排練室修在浴室的樓上──一切都在無意中做足後現代的文章。
演出開始了‧‧‧‧‧‧演出結束了，我是想說點什麼，但是心理卻又有些荒涼，在演出的中間我出去接了幾次電話，覺得郊外的陽光以及空曠的校捨去及空虛的西瓜地以及幹渴的游泳池對於我個人來說也許更有意義。好了，言歸正傳說匯報演出。
第一個感覺，從複製自己的特色的層面上來說，萬素是一個相當成功的老師，因為每一個學生都開始像她。我還記得以前她帶舞院社交系的一撥學生的時候，那幫學生不知是出於崇拜還是什麼，集體把頭髮剪成了和萬老師一樣。我驚嘆於個人魅力的力量，但是真的不知道是可喜還是可悲，由此想到什麼是個性？一群相同甚至雷同的東西是一個大個性，還是沒個性？
第二個感覺依然是在作品本身意義缺失所帶來的厭倦以及困惑。記不清楚具體的節目名稱了，一個是模仿幼兒園的節目，我原本以為可以看到除了模仿以外的一點點其它，但是沒有，所以我很失望；一個節目是兩個女孩拿著玩偶說話，同時有兩男孩在旁邊跳舞，對不起，我依然不懂這兩男和兩女之間的舞蹈結構關係；還有一個節目好像是一群孩子在表現無聊，但是對不起這種無聊讓作為觀眾的我真的有點無聊；還有一個節目是一個光頭男孩和兩個黑衣男孩以及一大張塑料布演繹的虛幻，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韓國影片《麻姑》的一些意象的啟發，但是對不起我個人覺得這些意象不是編者這個年齡可以駕馭的，所以顯得生硬或者做作或者有為賦新詞強說之嫌。覺得好一點的是一，有個女孩模仿母雞的那一部分，倒是在對民間舞蹈的開發上做出了一些有益的嘗試；其二有一個男子三人舞，表現哥們兒之間的關係，還比較真實而可看，儘管技法和想像上還有待進一步修煉，但是我覺得在創作的態度上這是比較踏實的作風；其三是一個關於青海湖的作品，起因是應為非典的時候，幾個舞者去進行了一次徒步環遊青海湖的行為，所以感受是真實的、自然的，敗著在於言說，使得演出又變成了一次獵奇的旅遊，而不再是心靈的朝拜和洗禮。
第三個感覺說話成為一種必須以及中斷成為一種必須？不可否認，萬素非常偏愛在舞蹈作品中說話，這仿佛已經成為她揮之不去的一個情結，第二個特點就是必須性的中斷和停頓，不是為了需要，而是為了停頓而停頓，無論音樂、舞蹈、結構都呈現出這一明顯的特點，好像一篇一百字的文章，作者使用了九十九個頓號，你可以想像我如何讀下去，由此帶來的必然結果是缺乏流暢和盪氣迴腸，由此帶來的必然結果是無節制的破碎。我不否認這是一種風格，但是我只是想說我！不喜歡！
第四是掩飾不住的躁動與急攻近利，整個匯報課的下半場是萬素給學生的一個排練作品，我出去接電話去了，回來的時候，教室裏正響徹著《黃河》的音樂，我和瞪大相視一笑，我說：“這是第幾個版本的‘黃河’了？”瞪大說：“反正除了艷舞版的黃河，該有的都有了。”接下來我不得不佩服萬素，真正是沒有想不到，真是人有多大膽，舞就可以怎麼編。接下來的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裏，我幾乎聽到了我所知道的和我所不知道的所有經典歌曲，從文革革命歌曲開始、到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到現代，你就去想像吧，所有，真的是所有的經典歌曲幾乎無一漏網，整個背景音樂就是一個大型“同一首歌”，當然絕對是片斷，作者可能以為也只有片斷才能更加精彩吧。請想像這樣一個場景，展現在你面前的是蒙娜麗莎的左眼、大衛的下巴、維納斯的肚臍眼兒、飛天的鼻子、凡高的牙齒、大熊貓的尾巴‧‧‧‧‧‧不能再說下去了，再說下去我會說出一副格格烏熬制的極品巫婆湯的。所有的情緒和注意力都被這些經典歌曲大聯唱所左右，而舞蹈，可憐的舞蹈絕對淪落為被某些專業人士極度不齒的伴舞，是的，就是伴舞！我知道編者想要書寫一部中國解放以後的歷史，但是，拜托，這時空的穿梭與流動感的確是有了，但是卻是音樂帶來的，如果沒有音樂，如果當天排練現場停電，那麼這一堆東西將會怎樣的面目全非和無地自容呢？我真是不敢想像。
第五個感覺就是一群被現代藝術帶瘋了的孩子。首先申明，瘋在我的概念中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貶意詞，而是一種狀態。我也很瘋，但是我很擔心，我和瞪大在教室門口一邊看演出一邊討論著關於納粹、關於邪教、關於執著、關於迷信等等話題，再次申明我不是說這就是我的感覺，我只是真實地說出我在現場的聯想。我覺得可怕的是學生臉上自信、勇敢、堅毅的表情，對不起，這些真的讓我有些害怕。我想說如果你可以從某種狂熱的迷戀中超越出來，也許你才能真正地得到。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那樣就不叫迷戀和狂熱了。怎麼辦？只有靠緣分，頓悟的緣分！而這緣分是可以修煉的，請鍛煉自我吧，請鍛煉我們的靈魂吧，不是完成功課鍛煉身體的鍛煉，而是鍛！是煉！是在火裏鍛造！是在與迷信乃至自我的決裂以及迷茫的苦痛中煉就！所以請鍛！煉！
我的評論對事不對人，尖酸刻薄也許是我的風格，你可以不喜歡。說這些是不想有好事之徒又大做文章。我只是比較尊重自我的感受。到目前為止我看見過的唯一喜歡的萬素的作品是《家長裏短》，除此以外她給予我的編創印象就是一個比王枚還要瑣碎，對不起，王枚已經夠瑣碎了，她比王枚還要瑣碎。女性編導的確有她們特殊的視角以及獨到的感受，但是我想凡事物極必反，度把握不好就難免流於下層了。我一再地使用“對不起”三個字是因為我知道大家都很用心很努力也很幸苦，我只是一個站著說話的人，我的腰的確不疼，但是很多時候我會心疼，我想我真誠的評論就是我給予你們最真誠的尊重。
事隔兩日，我又到這片位於西瓜地裏的學校觀摩了西北大學舞蹈大專班的畢業匯報，從水平來說當然不能和我所見的專業相比，但是我被大家的努力感動。在這麼一個如果沒有向導就會迷路的荒涼的冬天的郊外，在一大片西瓜地的裏面，有那麼多閃爍的青春，有那麼多對舞蹈最直接和純真的熱愛，有那麼多日復一日的真誠，我真的很感動，向所有真誠熱愛舞蹈的人致敬，但願，來年夏天的時候我們會收獲綠油油、沉甸甸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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