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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06 13:13:02| 人氣43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殘羹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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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因象悟意說
梅堯臣在《六一詩話》中提到言外之意,他說:「詩家雖率意而造語亦難,若意新語工,得前人所未道者,斯為善也。必能狀難寫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然後為至焉。」並且舉出幾個實例溫庭筠的「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和賈島的「怪禽啼曠野,落日恐行人」,涵蓄著「道路辛苦,羈愁旅思」之意,但寫的全為具體的景象。我們由此得到的結論是:語言以外的意蘊,乃通過詩中具體景象的描摹,由覽者會悟出來。所以,言外之意就是因象悟意。明人謝榛《四溟詩話》有和梅聖俞類似的看法,其言曰:
韋蘇州曰:「窗裡人將老,門前樹已秋。」白樂天曰:「樹初黃葉日,人欲白頭時。」司空曙曰:「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三詩同一機杼,司空為優:善狀目前之景,無限淒感,見乎言表。
韋詩之失,再用老字、秋字,言盡意盡。白詩已較涵蓄,但用初字欲字、日字時字以寫時序歲月之流逝,也未免露了一點,終不及司空曙純以寫景為主,耐人尋味。而且,司空詩中的雨和燈兩個象語,是韋、白所無。秋雨昏燈,倍感淒涼。而且在燈光映照下,頭髮之白益加明顯,風燭殘年之感,不言而喻。謝榛評曰:「善狀目前之景,無限淒感,見乎言表」其意在此。
因象悟意的美學言外之意說,發展到陳廷焯,乃攀上最高峰。陳廷焯之前,此說只若隱若現廁雜於詩話詞話之間,從未有人開宗明義,把它奉為唯一和最高的標準。至廷焯乃登高而呼,一語道破,以言外見意的「沈鬱」說為論詞的圭臬。如他所激賞的詞人溫庭筠、周邦彥,即是因象悟意的能手。如他舉溫庭筠詞為例,說:
飛卿詞如「懶起化峨眉,弄妝梳洗遲」,無限傷心,溢於言表。又「春夢正關情,鏡中蟬鬢輕」,淒涼哀怨,真有欲言難言之苦。
對於周美成的曲折其情、吞吐其語、只寫景物的手法,則讚美道:「美成詞,極其感慨,而無處不鬱,令人不能遽窺其旨。」並舉〈蘭陵王‧柳〉為例,說明美成之詞:「無一語不吞吐。只就眼前景物,約略點綴,更不寫淹留之故,卻無處非淹留之苦。」 這自然是因象悟意、神餘言外、不許一語道破的筆法了。但陳廷焯的詞論受到常州派寄託說的影響,注重政治上的言外之意。因此,陳廷焯說詞也重溫柔敦厚之旨。
四、因象悟意說和司空圖、嚴羽、王士禎的詩論
由上所論,言外之意即以言內之象傳言外之意,用的乃是「意之象」的技巧。明乎此,司空圖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嚴羽的「不落言筌」,就容易詮釋了。王士禎隱約其詞,聚訟紛紜的神韻說,從這個角度看,也非那樣神秘莫測。
「不著一字」的著字,不應解作置。若作置解,則「不著一字」的詩,就是無字天書了。《詩品註釋》認為「著,粘著也」,似乎還可以;可是接下去說:「言不著一字於紙上,已盡得風流之致也。」這樣便回到司空圖的原文,解了等於沒解。近人蕭水順釋此二句云:「詩中雖不著一語此事物有關之字,而其本質所具有之神韻已盡得之矣。」 其中「與此事物有關」數字,增文解經,頗能幫助我們對原文的瞭解。不過蕭氏之說,似仍未盡善。筆者認為著應作標明解,而此二句最簡明的詮釋應該是這樣的:「沒有一字標明風流,而盡得其風流。」至於風流,則是文采風流的風流,引伸之,即風神、風韻、風情、風味之謂,是捉不到、摸不著,卻可以感受到的精神或情意。原文緊接「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是「語不涉難,已不堪憂」,也是很好的註釋。沒有一字標明、道破患難情意(即「語不涉難」),而憂患、患難的情意已從言外傳出,遂使讀者感到「已不堪憂」。表聖〈與李生論詩書〉中舉了不少詩句,以說明「鹹酸之外」之味和「韻外之致」。其中二句曰「孤螢出荒池,落葉穿破屋」,便頗有「語不涉難,已不堪憂」之慨。當然,患難只是情意的一種,表聖所舉不過一例,其重點自然放在「不著一字,盡得風流」上,亦即用含蓄間接的方法,藉景象表現情意,而不把情意為何,一語道破、一字標明,如此才算有韻外之致、味外之味。這種因象悟意的手法,就是許印芳《二十四詩品‧跋》所說的「比物取象,目擊道存」的手法。
至於嚴羽的「不落言筌」一語,向來的誤解和攻擊甚多,上文已引過馮班和錢鍾書的話。鄧仕樑的〈滄浪詩話試論〉一文,頗不乏覃思精見,可是鄧氏以為滄浪此處「不落言筌是不徒在文字詞句上用功,更要求意興,並非不立文字的意思」,「不徒在文字詞句上用功」這解釋,令人難以苟同。筌是捕魚器,「不落言筌」即不落入文字的陷阱之內,亦即《滄浪詩話‧詩法》篇所謂的「勿參死句」。錢鍾對「不落言筌」誠有誤解,對「勿參死句」則堪稱知音。《談藝錄》云:
禪宗當機煞活著,首在不執著文字,句不停意,用不停機。古人說詩,有曰不以詞害意,而須以意逆之者,有曰詩無達詁者,有曰文外獨絕者,有曰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者,不脫而亦不粘,與禪家之參活句,何嘗無相類處!
滄浪另外二語「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的意義亦當於此求之,也就是:好的詩但寫景象,文字夠生夠活,則其言外之意自會傳出。用不著寫羈旅愁思即著愁思二字,寫秋昏人老即著昏老二字。要表達這些抽象的情意,最好只用與此情意有關的具體景象,亦即郭紹虞所說的「形象化」語言。「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雨中黃葉樹,燈下白頭人」,純粹描寫景象,讀者運用想像力細細咀嚼,慢慢領悟,情意自出。這樣,寫愁思和昏老,卻不落這些抽象文字的障內,一點抽象文字的痕跡也沒有,全憑讀者神思馳騁,靈活推求,覺得言盡而意無窮。能做到這樣的詩句就是活句。所以,滄浪的「不落言筌」和表聖的「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所指並無差別。嚴羽的「興趣」,也應當放在這個透視中,參照鍾嶸「文已盡而意有餘,興也」一語以求其義諦。《滄浪詩話》在「興趣」、「言筌」、「無跡」、「意無窮」這段文字中,還插入了幾個象語,即「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象」。驟然視之,似乎頗難解索;看穿了,無非強調重景象的具體描摹,而輕情意的直接標明而已。
六、因象悟意說和葉維廉的現代觀點
七、一言多意說:劉若愚和梅祖麟對模稜的分析
一言多意,即西方現代批評的所謂「多義語」(plurisignation)。燕普遜的經典作《模稜七型》於一九三○年出書後,模稜一語變風行起來,成為新批評(The New Criticism)的重要信條之一。詩中語言,讀起來模稜兩可、曖昧難明,使人覺得涵義豐富、奧義無窮,是詩之至也。不過,有人以為模稜、曖昧這些字眼欠佳,於是威瑞特(Philip Wheelwright)改用「多義語」以指稱這種詩藝性質。《文心雕龍‧隱秀》篇有幾句話,用以解釋一言多義,十分適切,可惜所們今日所見的〈隱秀〉篇是殘本,而殘本中極少實例以供我們參證。僅有的「朔風動秋草,邊馬有歸心」二行詩句,劉勰以為「氣寒而事傷,此羈旅之怨曲」。此例首句先寫秋天景象,以為襯托,次句由馬及人:馬是禽獸,已有歸心;然則邊人之歸心,豈非更切?說二句屬因象悟意法尚勉強可以,說是多義句,則恐未及格。唐代皎然《詩式》謂「兩重意以上,皆文外之旨」,大抵會通劉勰之辭而來。遺憾的是皎然一無實例。一言多義具有「文已盡而意有餘」的特色,而作此語的鍾嶸,乃從「興」或象徵的態度出發,最關心的並非文字本身模稜兩可的多義性。鍾嶸以後,司空圖、梅堯臣、嚴羽、王士禎、賀裳、陳廷焯等的言外之意說,都以上數節所論的因象悟意說為基礎。因象悟意的詩,往往會兼有一言多義的現象,不過司空圖以至陳廷焯諸人,並沒有嘗試舉出詩例,分析其多重涵義,而做出各義可兼容並蓄,以增詩藝之美的結論。
劉若愚在一九六○年代中葉撰文專論〈李商隱詩中的模稜〉,認為模稜可分為旨趣的、態度的、文法的、意象的(imagery)、象徵的和典故的各類,並逐一舉出例證。劉氏以為囊括上述各種模稜的,莫過於義山下面兩首〈無題詩〉了:
來是空言去絕蹤,月斜樓上五更鐘。
夢為遠別啼難喚,書被催成墨未濃。
蠟照半籠金翡翠,麝熏微度繡芙蓉。
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其一)
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清雷。
金蟾齧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迴。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其二)
這些詩是「翻譯者的夢魘,也是模稜獵者的樂園」。 不過劉若愚並沒有在樂園中窺谷而忘返,甚至迷了路;他到底在一片迷離曖昧中理出端緒,且把二詩英譯出來。劉氏後來在《李商隱詩》的英文譯著裡, 又花了不少功夫匯集歷代各家對〈錦瑟〉詩的詮釋,然後提出己見,把夢魘變成樂園,是多義語的又一次豐收。
以多義語論詩越來越得到中國批評家的喜愛,葉嘉瑩的《杜甫秋興八首集釋》可能就是在這種風尚中,辛勤整理出來的。有了葉著,梅祖麟和高友工合力研究杜甫的〈秋興〉八首時,乃有得心應手之助。二氏合寫的〈分析杜甫的「秋興」〉,大概是以新批評手法分析中國古典詩論文中最為傳誦的了。梅、高二人認為下列這些詩具,都有一言多義之妙:
花萼夾城通御氣,芙蓉小苑入邊愁。
朱簾繡柱圍黃鵠,錦纜牙檣起白鷗。(以上第六首)
波漂菰米沈雲黑,露冷蓮房墜粉紅。(以上第七首)
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以上第八首)
梅祖麟對多義語顯然大感興趣,還寫過〈文法和詩中的模稜〉一文,於燕普遜理論的啟導下,應用杭士基(Noam Chomsky)的變換律語法(transformational grammar)以說明模稜「在唐詩中的藝術作用及其文法基礎」。梅文說理透闢,例證亦豐,不過這裡只能做重點式的介紹。梅氏舉出王維〈過香積寺〉的「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二句,以為讀法有三:
(一)危石使泉聲咽,青松使日色冷。
(二)泉聲咽於危石之上,日色冷于青松之間。
(三)泉聲使危石咽,日色使青松冷。
(一)是因果關係式的讀法,也是很多人會採用的。例如,王立增文解經,把此二句讀作「危石阻水泉聲咽,青松蔽空日色冷」;危石阻水是泉聲咽之因,青松蔽空是日色冷之因。(二)是時地條件式讀法。(三)也是因果關係式的,不過與(一)的因果關係恰好倒置,是最不易接受而同時最富有詩意的讀法」。梅祖麟認為條件式的讀法,從藝術的角度來說,優於因果關係式的讀法:
批評標準不但有逼真一面,還有如畫一面,如畫是指藝術有藝術本身獨立的標準,不但藝術不必模仿現實,現實反而可能去模仿藝術。從這方面看,條件的讀法即優於因果的讀法。把因果關係全盤拖出,結果使詩變成散文,綜合性的藝術變成分析性的科學,涵蓄的優點變成露骨的弊病。而條件式的讀法雖然沒有指明因果關係,但同時並不摒除因果關係的可能。
跟著他還藉此討論到藝術中的直覺作用,並舉人坐火車時所直接感到的動——究竟是自己所坐的火車在動,或旁邊另一輛火車在動——為例,說明(三)的讀法乃由於直覺作用,而詩人「作這樣驚人之語,正可突出香積寺的幽遠僻靜;杜甫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用的就是這種筆法。」
以上所說,是梅文所謂模稜的「藝術作用」,作者還處處為這些一言多意的詩句尋出其「語法基礎」。例如王維原詩「泉聲咽危石,日色冷青松」,其文法的變換過程可作如下分析:
1. 最易為人接受的解釋「危石使泉聲咽」,去掉「使」字,變為「危石泉聲咽」;
2.「危石泉聲咽」經過使動變換,變為「危石咽泉聲」;
3.「危石咽泉聲」經過倒裝變換,變為「泉聲咽危石」,此即王維原詩的字句。
此外,該文還指出了詩詞中其他四種模稜的現象和成因:
一、字形導致模稜——如辛棄疾〈醜奴兒〉:「少年不識秋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箇秋。」末句的秋字,字形與愁字相近;通觀全詞,令人覺得秋字隱然含有愁意。
二、字義導致模稜——如柳中庸〈征人怨〉:「歲歲金河復玉關,朝朝馬策與刀環。三春白雪歸青塚,萬里黃河繞黑山。」第三句的「歸」字,有生還和死二義,「因而本詩『歸』字在生死的象徵交夾之間,『生歸』和『死而不得生還』兩義發生正面衝突,跌出征人希望中的絕望」。
三、構詞導致模稜——上引同句中的「青塚」可與「白雪」相對,意指祖國土地,其詞構是形容詞加上名詞,「青塚」亦可與末句的「黑山」對稱,指王昭君的墓塚,是地名。作地名解,則詩中金河、玉關、黃河、黑山劃出絕域的邊界,一片蒼涼中昭君墓上草獨青,正預兆著征人的悲哀結局;若泛指漢人土地,則青塚又和第二句的「刀環」對照,生還漢土的奢望立即沈沒在怨死異域的前鑑中。
四、典故導致模稜——通行本《唐詩三百首》的鄭畋〈馬嵬坡〉云:「玄宗回馬楊妃死,雲雨難忘日月新。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第三句究竟對玄宗是褒是貶:褒其賜楊貴妃自盡,免得如陳後主、張貴妃之景陽宮井受辱,所以是聖明之事?抑或貶玄宗之畏畏縮縮,犧牲楊貴妃以求自全的天子「聖明」事?以新批評之重模稜眼光來看,則第三句主題模稜兩可,語意介乎正語和反語之間,頗得一言多意之妙。然而據陳寅恪《元白詩箋證稿》的說法,此詩的通行本有兩處錯誤:「肅宗迴馬楊妃死,雲雨雖亡日月新。終是聖明天子事,景陽宮井又何人。」乃替玄宗辯護:謂玄宗痛殺美人(楊妃死,雲雨亡),保住江山(肅宗迴馬,日月新),不愧為聖明天子。如此一來,曖昧模稜之處,便不復存在了。

台長: 阿布拉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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