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蕾舞課下課後,她的媽媽總是會那叢九重葛樹下等她,她會興奮地和媽媽
講今天老師教了甚麼,或是哭著訴說她摔倒了幾次被老師罵等等。她還記得
蓬蓬的紗裙在白色的褲襪上沿路跳動的情景,像被微風吹拂著的九重葛花串
,那麼漂亮活潑,讓她想起卡通片的片頭曲和總是穿得漂漂亮亮的女主角。
她雙臂總是緊緊環抱著媽媽的腰,臉貼著媽媽的背看著被夕陽染成橘色的天
空,數著有些亮有些還沒亮的路燈,雖然覺得離長大還好遠好遠,但她感到
世界上所有溫暖的東西都圍繞著她。
然而有天下午,當她一如往常地衝出教室時,卻沒看到媽媽。她心底冒出一
絲不尋常的不安,小小的心靈開始意識出已經有什麼東西不同了,她說不出
來是什麼,但絕對是比換一個新的老師還嚴重的事。她還是決定等等看,一
直到橘色的天空已經變成髒髒的灰黑色,所有的路燈都亮時,她才認清媽媽
不會來了。
她哭著走回家,白色的褲襪被積水濺髒了。不知走了多久,回到家時發現大門
鎖著,沒人在家。她已經哭累了,靜靜地坐在門口盯著對面鄰居家的電視看得
入迷。
一輛機車停在門口,她轉頭看是媽媽,她高興地起身準備要奔向她時,媽媽匆
匆地下車一臉怒氣地往她的手臂用力打了一掌。「我不是叫妳在門口等嗎?妳
跑去哪裡?我找妳找得快瘋了,差點就要報警了!」她先聞到髮膠香香的味道
,發現媽媽燙了新的頭髮,已經被風吹亂了。不知是因為媽媽的新髮型還是她
從未見過的怒顏,她居然覺得眼前是陌生的女人,她開始大哭。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媽媽其實有打電話給舞蹈班老師說她會晚點接她,要她
在門口等,但老師忘了轉告她。她似乎沒多久忘了這件事,媽媽也沒提這件事
,只是期間媽媽莫名地送給她一個新鉛筆盒,是她託去日本出差的同事買的,
非常罕見而且漂亮,上面印著白雪公主和幾隻小鳥,不知情的她再次收集著同
學看到鉛筆盒後羨慕的眼光,但她很確定已經有東西不一樣了,不只是桌上的
鉛筆盒,還有比鉛筆盒還重要的東西。
✬ ✬ ✬
「喂,到了沒?我已經在大太陽底下等了快半小時了。好,快點喔!」
她抬頭看著萬里無雲的藍色晴空,八月的上午已經把她熱出一身汗。等得發起
無聊,看著掛在路燈上的胡桃鉗售票演出的廣告布條,讓她想起小時候曾經學
過芭蕾舞。對於那段記憶,她所剩不多,卻怎麼也忘不了那天傍晚她穿著舞衣
從舞蹈教室走回家。她打給已經遲到的男友,結束簡短的通話後,她突然明白
那時是什麼讓她覺得不一樣了!是身份,原來她不是一位公主,她看著布條上
芭蕾女伶身上的舞衣,再看看她身上穿的牛仔褲,想著那是舞著的生命,卻只
是她的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