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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26 10:10:19| 人氣6,268| 回應6 | 上一篇 | 下一篇

然而 我們都愛過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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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們都愛過沙漠

 

那天是星期五,我還記得。剛吃過了飯,坐在電視機前一邊聽新聞,一邊背單字準備明天的小考,(是的,那是一個周六還要上半天課的古老年代),「知名作家三毛於榮總以絲襪上吊身亡……」電視機那頭突然傳來這樣的消息,如被摑了一個無形的巴掌,頓時血潮澎派,一陣轟轟然的耳鳴。

那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彼時,她剛在《講義雜誌》開專欄回覆讀者來信,我正盤算著寫一封信告訴她,我有多喜歡她。信都還未寄出去,她怎麼會這樣過去了呢?我回到房間,用卡式收音機播放她和齊豫、潘越雲合作的概念創作專輯《回聲》,聽著聽著就哭了

後來我在書上讀到約翰藍儂等巨星隕落,他們粉絲們如何肝腸寸斷、心慌意亂,我總會想起三毛過世的那一夜。

那是小時候唯一喜歡的作家。三毛。幾近迷戀,等於偶像。

她在〈逃學為讀書〉文章中表白不快樂的中學生活,其時,她在學校受了挫折,逃學到墳場讀課外書。在彆扭的青春期裡讀到那樣的文字,覺得根本是為自己而寫的。那時候在學校,數學理化考要六十分是天文數字,體育也很糟糕,看誰都不順眼,一整天難得說上一句話,在人群中常常覺得卑微,但對他人又不大看得起。整個人自卑又自大。但只要讀三毛,想到有人也受過自己正在承受的苦,日後竟變成了這樣自在帥氣的人,就覺得很安慰。

她的每一本書我都有,每個故事都讀得熟透。書不在手邊,但仍可背誦《撒哈拉的故事》第一篇文章《中國飯店》的第一個句子:「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這樣稱呼自己的先生不免有些排外的味道。」她說不願在婚後失去了獨立人格和內心的自在,丈夫荷西說:「我就是要妳行你素,失去了妳的個性和作風,我何必娶妳呢。」她帶著她的個性在沙漠苦中作樂,白手成家,偷看沙哈威人洗澡、如廁,和芳鄰鬥法,「傷害了他們的驕傲」,文字簡單又窩心。

我擁有的那本《撒哈拉的故事》封面是土黃色的,因為政令關係,作者名字和書名是由右邊讀到左邊,上頭一個游牧民族牽著駱駝的剪影。在那禁忌的年代,那道風景是個隱喻,真正的生活在他方,不管是整個時代,抑或是我自己。

 

但凡三毛說好的,必然都是好的,紅樓夢、馬奎斯,一本一本的看下去,然後,就在沙漠中遇見了小王子。那故事是這樣開場,失事的飛行員在沙漠中等待救援,聽見一個怯生生的聲音說,「請你替我畫一隻綿羊。」這是聖修伯里的沙漠,充滿綠洲、玫瑰花園和狐狸的撒哈拉

聖修伯里終其一生被沙漠蠱惑。一九二六年,他任職法國航空郵局,駕駛飛機往來於南法和西非間。第一次出任務就因飛機操縱桿斷裂而迫降沙漠,他在美麗的星空下一邊傾聽沙漠中的千百種聲響,一邊等待救援。他在《風沙星辰》、《南方郵件》等書反覆修改這個回憶。他說:「這片沙海擊倒了我,它充滿了神秘和危險,竉罩其間的寂靜並非空無一物的寂靜,而是充滿了陰謀和一種迫切的企圖。那種曖昧而全然未知的事物使我迷惑。

聖修伯里渴望孤寂,他在孤寂中始能創作和思考。一九二七年,他被任命為北非猶比角航空站站長,他在此學了阿拉伯語,亦豢養了一隻狐狸作伴。他像馴養小動物一樣,在沙漠中馴養了他的孤寂和蒼茫,且在這樣絕對的孤寂中寫出了《南方郵件》。三年後他離開,他說:「我在撒哈拉住了三年 不管是誰只要在這塊貧脊的土地上住過,肯定會為這些年的生活潸然淚下,彷彿這是他人生最好的時光。」

 

在那樣沒什麼朋友的中學處境,自己極輕易地就把它和沙漠的封閉狀態連結在一塊。沙漠內化成一道心底的風景,我像流浪漢一樣的接進它,《英倫情人》、《遮閉的天空》、《遠離非州》……用任何一本找得到關於沙漠的書去填滿那片空空的白,後來也有了自己的沙漠經驗。

新疆塔克拉馬干沙漠、伊朗、烏滋別克、美國拉斯維加斯,僅管這些地方和非州相隔十萬八千里,但還是馮京當馬涼地懷念著。在沙漠中一點兒也不浪漫,在沙漠中旅行意謂著鼻孔常常是髒的,臉龐不斷地脫皮,嘴唇若不塗防晒油,兩個小時就裂了。沙漠地區多半與回教文化圈重疊,伙食多半是烤得焦乾的烤肉串,讓人三天兩頭的嘴破上火。但在沙漠中旅行,還是有一些喜歡的小事兒,比如那天空的顏色會隨著溫度而改變,照片拍起來有一種像是《國家地理雜誌》,我把相機鏡頭像是槍枝一樣瞄準了沙漠民族,喜孜孜地對老人和小孩按快門,直到看了《卡拉哈里沙漠的失落世界》(The Lost World of Kalahari),才知道自己這種觀光客的行徑有多野蠻和自私。

 

凡‧德‧普斯特(Lourens Van Der Post1906-1996)是英裔南非移民,自幼在一群非洲奶媽間長大。八歲的跑到父親的書房,在筆記本上寫了「總有一天我會到沙漠的深處尋找布須曼人的終跡」。這群布須曼人(Bushman)不只是非洲最早的居民,亦是世界上現存最古老的人種;有些學者甚至相信,他們是地中海世界的原住民,歐洲民間故事中小矮人的原型。

這個古老的民族既無畜牧,也不耕種,他們是非洲土地上最純粹的獵人,與這塊土地所有動植物彼此的生命交錯,他們知道身為一頭大象、一頭獅子、一條眼鏡蛇或者一棵星點孤挺花是什麼滋味,在他們的世界裡,物種之間沒有秘密。

普斯特說布須曼人的非洲是「一個蟲魚鳥獸,植物和人共享一種語言的世界,整個世界無分日夜,永遠像珊瑚海中的浪濤,此起彼落,迴響著共同的話語。」

然而這個溫柔民族卻在十八世紀西方國家將槍砲和殖民帶進了非洲後就如煙消逝在沙漠的最深處。四十五歲之後,普斯特實踐童年的夢想,在英國BBC的支持下,組織了一隻探險隊前往非洲南部的卡拉哈里沙漠,尋找這個消失的部族。

普斯特一行人在無水炎熱的旱季進入了沙漠,土地乾涸龜裂如一片片沒有光澤的死魚鱗片,陽光壓在身上像一場不退的高燒,磨損了體力和熱情。他們像航行的船隻以星空為指標,穿越死亡的大地之海。

那個故事符合一切歷險故事該有的元素,同伴病的病,倒戈的倒戈,種種艱難又邪門的際遇讓我像是看日本格鬥漫畫,手癢忍不住想翻到後面,看他們到底找布須曼人沒有。然而人在疲累和狼狽當中善於反省,他進入了這個非洲民族的精神狀態,充滿敬意和情感描述,讓他與他的旅行前輩們有個區隔,那場沙漠的旅行不再是一種地理的征服,而是對一個異民族設身處地的認同和移情。誠如詹宏志在該書引言所述的:「我們不再是走入野蠻世界唯一的文明人,而是在另一種文明認出自己的野蠻。」

也是從這本書開始,我把把焦距對準了三毛沙漠愛情故事那些背板一樣的人物。撒哈威人、摩爾人、貝都因人……那些模糊的臉容都有了表情。在險惡的沙漠中,他們看見光明信仰和色彩。經過虔誠祈禱,一塊石頭、一個撿到的鐵盒,都變成了珍愛之寶,為成永恆之物。

今時今日,三毛對沙漠的描述顯得有些「政治不正確」,但那個對沙漠的興趣和關愛到底是從她而起的,如聖修伯里所言:「對撒哈拉的愛,像愛本身一樣,只能感受,未能確切地真正見到的面容。一但看了你這新情人一眼,在你和那夕陽下鑲飾了金色的沙漠間就有了不明確的界線。」或者唯一確認的說法是說,我們都愛過沙漠。

 

 

台長: Dirty Tal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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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omas
很久沒看到台長用盡心力寫長文,謝謝。

(PS.)您那兩本絕版的書我春節期間都看完了。
2013-03-26 22:03:00
Terry
小時候一直以為三毛是因為失去荷西才想不開
後來才知道她自殺時 荷西已經死了十幾年了
總覺得她造了個夢給自己與讀者
夢醒了就離開

春節無事看完台長的絲路分手旅行
覺得這旅行未免也曲折真實的令人羨慕
希望你有再出書的打算
2013-03-27 11:55:40
很喜歡台長文章一貫的風格,讀到這一篇才恍然大悟,果然人總是會被某種程度相似的人所吸引...感謝您的分享
2013-06-10 20:22:41
一生所愛
http://www.youtube.com/watch?v=FgRF97ZmFuw&feature=youtube_gdata_player沙漠 駱駝 前世 今生 輪迴 孤寂 滄桑 全部攪在一塊了………
2013-06-12 03:43:17
相應
http://www.youtube.com/watch?v=jR2HZNd26CU&feature=youtube_gdata_player 很喜歡這首藉以此曲追思 李泰祥先生……
2014-01-04 00:06:01
(悄悄話)
2016-01-06 23:23:42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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