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還沒從暈船的症候裡醒過來的小娟,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工了。她真像是一隻蟑螂,爬到哪裡都能賴活。如她所說,賤到骨子裡的人,生命力最強。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只能無聊的陪著她們耗在洗頭店裡。有些客人看到我如獲至寶,溫州老闆總是很尷尬的說明我不是這裡的洗頭妹,他們也就流露出無限的失望與惋惜。這樣的情況,竟惹起了我一絲絲的得意,原來讓人看得到吃不到,可以得到一種精神上的勝利?! 這個啟發,萌芽了我的階級意識。我在想,或許我可以把這種我對男人的誘惑,轉換成一種更高級的生產力。如果像小娟、阿秀她們那樣來者不拒,那麼我永遠也提不高我的檔次。
吃了幾天的閒飯,老闆沒趕我走,因為我的姿色招引了一些慕名而來的蒼蠅蚊子。雖然他們不能對我幹什麼,但是一個極品尤物擺在店裡就像一個活廣告,非賣品本身就是最大的促銷號召。我儼然成為這家小店的企業形象代言人。
客人光看著我流口水,卻什麼事都不做就離去,似乎很難消火。所以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小娟與阿秀等幾個洗頭妹。客人就把對我的欲求不滿轉嫁到她們身上。
對男人而言,洗頭店最大的樂趣,同時也是它最婆婆媽媽的地方,就是掛羊頭賣狗肉。當然,這也是為了因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需要,同時又要避免觸犯公安的治安條例,所演變而出的一種經營型態。中國的男人世界永遠是這樣的表裡不一,既要嫖婊子,又要給自己樹立貞節牌坊。
既然是洗頭店,洗頭的表面功夫總要做足。然後從頭開始給客人按摩,按著按著就把手伸到男人的乳頭上去挑逗。再來就把客人帶到裡面的密室或附近的民房,做進一步的交易。
那段時間上海剛嚴打結束,公安放鬆了圍堵,讓性業恢復生機。溫州老闆就很適時機的大張豔幟,卯起來賺錢,好彌補前一段時間大蕭條的損失。所以洗頭妹們就沒什麼忌諱的直接把客人帶到店裡面的密室開幹去了。
但是簡陋的牆板隔音不好,裡頭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阿秀是天生的狂叫型,每次一幹活就搞得天崩地裂,百里皆知。而愛捉狹的小娟,如果也恰好同時間上陣,就會故意的放大嗓門,與姊姊同聲應和,兩個人此起彼落的遙相對唱,堪稱是窯巷奇觀。其實我明白小娟之所以喜歡這樣鬧著玩,是藉著這種詼諧狎樂的方式,來反嫖她的嫖客,並因此得到一種平衡的心理發洩。再天生的婊子,都必須建立一套良好的抗壓、排遣的方法。
在這樣壯闊而原始的人肉市場待久了,人也要變得粗放。但如果不這樣,我與她們之間就找不到共通的語言。沒客人的時候,我也會撐開大腿架放在沙發上,剪剪自己的腳指甲或擦擦指甲油,或只是很純粹的翹著舒服。以前在老家我不大有這樣的坐姿,這樣的姿勢出現就會遭挨罵。人家說這是婊子的招牌動作。阿秀則說因為要幹活,所以必須經常拉開大腿,這樣坐有助於拉鬆筋骨;另一方面幹久了這個行當,肢體也就無可避免的會被壓縮成這個模樣。
我實在不願意在洗頭店裡多待一天。沒活幹我心裡慌,但面對茫茫的上海灘,雖然我已準備好了鑰匙,卻一時還找不到那把登堂入室的鎖。
雖然充其量我只是一隻雞,但把我擺在小娟、阿秀她們中間,我又顯得如此出類拔萃,若歸為同一種群我又不甘心。溫州老闆也說了,如果我不學著她們張腿翹腳的德性,怎麼看我都像是一個有氣質的人。當然他的話不能全信,男人通常把漂亮的女人,視為有氣質的女人。
但很多客人也都這樣說了,我就愈來愈相信了。
記得曾從雜誌上看過這樣的一句話: 人因有夢想而偉大!
如果容我這樣一個已經污穢的人有一點夢想的話,那就是做隻雞,我也得做隻雞群裡的鳳凰! 在最卑微處我也要閃現出我的靈光! 這並非是我不自量力或不識自己的出身,而是歹活如此,也就爭那麼一口氣!
或許每一條淪落到上海的爛命,都會萌發這樣的異想,我想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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