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七天後,一狼從禁閉室回來。
他的眼球凹陷烏黑,身體瘦骨嶙峋。七日絕食,遊走在死亡邊緣的痛苦絕非一般人可以想像。當一狼看見他的兄弟們後,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磚頭和森林扶著虛弱的一狼回到雜居房。阿七,土豆他們趕緊從床鋪底下拿出偷偷藏起來的地瓜。他們把這兩天早餐的地瓜都留起來,要給一狼填飽肚子。一狼真的餓壞了,連皮都沒有剝就猛往嘴裡塞,狼吞虎嚥的吃著。
看著一狼一個接著一個的把地瓜吃掉。
阿七總算放下心裡的大石頭。
「嘿,小鬼頭,這幾天過的還好吧?」一狼充飢後,一臉疲累的問阿七。「下次可不會再這樣幫你出頭,這次差點搞死我了。」
「呵,這也不是你第一次七日禁閉,早該習慣了吧?。」森林依然坐在老位置上,看著那本厚重的六法全書,一狼歸來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去你媽的,書唸這麼多說話還這麼機掰……」
一狼苦笑,把手上的半截地瓜一口吞掉。
「我已經習慣很多了,和你們在一起日子沒那麼難熬。」阿七是真的這樣想,自從肥仔彪眼傷住院後,阿七被配到一狼磚頭他們所住的雜居房。這幾天除了例行工事外,沒人找阿七的麻煩,日子過的很平靜。
「你這娘娘腔小鬼,別靠近我!我對男人沒興趣!」阿七想給一狼來個擁抱,反被他一腳踢開,阿七只好尷尬的搔搔頭。這舉動惹的旁邊兄弟一陣逗笑。他們自己也想不通阿七被一狼踢開有什麼好笑,但就是笑了。
「嗯,我算算,一二三四五六七,這樣我們就有七個人了。」飛鼠用手指頭點點雜居房裡的人數,原先的六個人加上新來的阿七,剛好是七個人。「半仙仔,你說逢七大吉,現在我們七個人了,是吉在哪邊啊。」
「一狼可以平安回來不就是大吉?」洪半仙雖然才二十歲左右,但少年早禿,加上老沉深遂的臉孔,說他是阿七的老爸也會有不少人相信。「你自己想想,禁閉絕食七日,進去多少人?出來多少人?又餓死多少人?」
「夠了,沒什麼好說的……」一狼看到阿七聽的臉色慘白,趕緊揮手制止,他嘴裡雖然說著沒什麼,但心裡知道活著出來可以說是福大命大。
七天絕食。
一狼餓到差點連地上的死老鼠都拿起來啃。
此時獄所傳來鐘響,上工的時間到了。獄卒近來開門,讓犯人一個個的出去,磚頭拉了一狼一把,問道:「你還可以吧?」
一狼笑笑,淬口口水在地上:「那還用問?」
只是一狼自己知道,現在的他連走路都覺得很無力。
他們在一個小房間前排隊,等獄卒幫他們銬上腳鐐,避免有人想要趁這個時候逃跑。雖然銬上腳鐐很不舒服,但一想到可以去外頭走走,透透風,即使是做很累的工事,對這些犯人而言也是這無聊沉悶監獄生活裡少有的樂趣。
距離阿七上次的進來已經三個多月,從原本炎熱的夏天到現在秋風微寒。三個月了,阿七拖著沉重的步伐,他還需要在這裡待上幾個三個月?十個?二十個?或者三十個三個月?
野外,在一群獄卒的嚴密看守下,地上一道道受刑人殘缺的腳印在黃土風沙下枯萎凋零。他們失去的不只是時間,還有對於生命的熱情。
阿七常常仰望天空。
同時也明白,自由並不屬於自己。
他們來到一片工地,這地方曾經有棟不知名建築,據說是在日治時期政府對犯人作人體實驗的殘酷刑場。無法公開的研究報告,散落一地的斷肢殘骸,爲了走私而保存的人體器官。甚至是陰魂不散的冤靈……
建築已經被工程車施工打毀。剩下一片斷簷殘壁。受刑人的工作就是要把這廢墟坍塌後的大量水泥和建材給清除,以利下一個建築工程方便進行。
有些受刑人負責拿槌子把剩下的殘壁敲碎,有的人拿鏟子鉅子負責把露出地面的鋼筋剔除,大部分的人是扛著沉重的水泥塊運到外頭的廢棄區,把那些沒有作用的殘骸集中在一塊。
角落,有個地方讓阿七很好奇。
是個通往地下室的入口,但被鐵鍊封了起來。
或許這個地方就是通往過去傳聞中的人體實驗場。
阿七每次經過這個地方,總覺得渾身不對勁。
在典獄長的分配下,阿七和一狼幾個人分開做事。身材瘦小的阿七唯一能做的工作只有將水泥廢材搬運到外頭。即使這樣,沉重、尖銳凹凸的水泥塊仍時常割破阿七的粗糙的手掌,讓血液凝結在灰黑的油漬上。
腳鏈的聲音來來去去。
一塊又一塊的水泥沉重落下。
大約工作三個小時後,有短暫的休息時間。
阿七和幾個見過面但不認識的人坐在一起休息。
有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人突然問阿七要不要去地下室看看。
那人說,裡頭有很驚人的東西。
阿七吞了口口水。
阿七知道他不應該去,可是他點頭了。
他很想知道地下室裡頭藏著什麼秘密。
趁著獄卒去別的地方巡邏時,阿七跟著那陌生朋友躡手躡腳的來到被鐵鍊鎖起的地下室入口旁。原來那鐵鍊只是裝飾用,稍微一敲就開了,那人小心翼翼的把鐵鍊拿開,掀起沾滿鐵銹的鐵蓋,要阿七趕快爬進去。
看著那人的表情。
阿七猶豫了好一會兒。
然後眼前一黑,阿七進去了。
阿七知道,如果他沒近來看一看,自己一定會後悔。
只是,有些事情不管怎麼選擇都會讓人後悔。
那個人沒有跟著進來。
蓋子關上。
然後咖啦一聲。
鎖上。
眼前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好奇心像看見貓的老鼠一樣逃竄無蹤。
留下的只有擄獲心臟的恐懼。
雖然很陰暗,但仍然有些微的光芒……
四周傳來空虛的回盪,什麼聲音都沒有。
阿七想回去,他在殘破的地下階梯裡拼命敲打的鐵蓋。
然而,那個人早就離開這裡。
爲什麼他要這樣做,因為阿七是一狼的朋友。
即使一狼的朋友很少很少。
監獄裡有許多人對一狼偏激獨特的行為感到厭惡,
一狼的眼神裡有著無法被澆熄的希望和自信。
一狼的存在讓人無法不去注意。
他若不是朋友,便非常惹人討厭;沒有來由的忌妒,沒有來由的打壓。
很多人唯有攻擊比自己優秀的人,自己才會覺得平衡。
敲了好一陣子,阿七放棄對外求救。
後悔嗎?他只能怪自己太蠢太容易相信別人。
阿七靠著眼前微弱的光芒慢慢走下樓梯。撲鼻而來的是黏膩的潮濕腐味和厚重濃濁的灰塵,不過比起肥仔彪噁心的體味,這也不算不了什麼。只是氣氛很詭異,空氣裡瀰漫著讓人忍受不了的恐懼和壓力。
他一步步的走著。
漸漸的,眼睛習慣了黑暗,看得越來越清楚。
桌子,櫃子,椅子,散落的文件。
然後,阿七被一隻腳絆倒。
沒有身體,就一隻腳。
一隻腐爛的腳。
幾隻老鼠吱吱渣渣的跑回洞穴,嘴上叼著腐爛的肉塊。阿七快吐了,地下室真的是人體實驗場。櫃子上放滿瓶瓶罐罐的不知名器官。在被遺忘的角落裡哭嚎著戰爭年代下的悲劇。
阿七看到一顆只有半張臉的頭顱。
他的半顆腦袋掉到罐底,眼球有意無意和阿七的眼神對上。
阿七大叫一聲,拔腿往後就跑。
跑了好久好久,他發現更讓人吃驚的事實……
這地方並沒有完全荒廢。
阿七顫抖著躲在一個櫃子裡頭。
地下室遙遠的另一端,便是昏暗燈光的來源。
有幾個帶著口罩,穿著被血跡染紅的白袍的人站在手術台旁。
典獄長跟他說肥仔彪受傷後還在住院根本就是天大的謊言。
肥仔彪現在就躺在根本不能被稱手術台的手術台上。肥仔彪的手腳處只剩下血紅的繃帶,他的手腳全部都被鋸掉,像個殘破的布娃娃。
拿著手術刀的血跡白袍人劃開肥仔彪的肚子。
從裡頭拿出血淋淋的腎臟。
阿七知道肥仔彪還活著。
他還在呼吸。
躲在櫃子裡頭的阿七無法動彈。
他只能無力的,恐懼的看著這一切。
這裡……
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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