檸檬香茅的繪畫遊戲 素描課老師是知名的油畫家，人極幽默，非學院式的教法又甚能激勵一群「烏合之眾」的興趣；所以在素描課結束後就開個新聞台，回味，也繼續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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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像課，老師畫了一張幼童的臉，說小孩的五官全在整張臉的下半邊，「他們眉眼之間寬，因為沒有煩惱。嘴小，因為欲望不大。」

至於大人，眉眼之間過寬，不是呆子就是白痴。說著指指自己的臉，「像我就是。」不過，他也說自己的印堂清爽明亮；因為除了畫圖，心無罣礙，沒有別的事執著。「每天都畫，畫到忘『我』；只希望有足夠的錢買顏料。」

接著畫了一個少年的臉，說他的眉在臉面二分之一以上，嘴比較大了；想吃好的，而且，有不少欲望了。

「諸行無常，凡事在變，面貌也在變；你要它不變，是自尋煩惱。」

再三兩下勾勒出一個下巴尖尖的青少年，教我們去西門町觀察，「現在的年輕人吃精緻食物，不必咀嚼，咬合動作不夠，又經常用吸管喝飲料，下巴當然尖尖的；不像我，從小吃粗糙食物，下顎骨嚼出力道來。」

他對自己面貌的形容倒也貼切，那是一張特徵分明的藝術家的臉。看我們笑，他說，「我說的是真的，人種在退化，体能變差，智力也下降了。現在的年輕人喝氮酸飲料，吃麥當勞，炸雞塊，和甜食種種惰性食物；難怪當兵時不耐操，站不久，散兵坑跳下去還會骨折。……畫畫就是要用心觀察，不同的年代、不同的生活環境有不同的面相。」

接著畫一個中年男子，眼睛升到臉面的一半以上了。「有人硬要去拉皮，拉得走了型，像顏面神經有問題。歲月很殘酷，要認命；該老就老該走就走。畫圖，就是在觀察生命，對人生看得比較透徹，要『再見』時就可以什麼都放下了。」

最後，他畫了一個雙手攏在腰際、老態龍鍾的人，老人五官的配置越往上移，耳朵拉長，額頭上的皺紋像一個「王」字，脖子則垂縮到胸前，幾乎沒有了。

幼兒一步步「進階」，進入少年、青年、中年人，最後變成了老人！少少幾幅速寫，就是一生；看著教人感慨、驚心哩。

他還示範了一個夾著公事包匆匆過馬路的人和一個仰頭凸肚懶洋洋的人。「走在馬路上，搭捷運，或者等紅綠燈時，好好的觀察，會發現不同的人都有不同的美，不同的姿態有不同的趣味。」他再度強調，畫圖，會覺得世界比較美麗，「畫畫也像修行練功，畫家沒活到八十歲算夭折。」

有人問老師為什麼他畫的縱使沒五官，竟然也可以看出表情？至少讓人想像得出來。怎麼樣才能抓到那竅門呢？他說，「時間。」

還得像他那樣時時觀察，天天作畫。

也許也得像他那樣，學佛，修得寧靜豁達的心境吧？

素描課程結束前幾天，我和阿咩去國父紀念館看老師的油畫展。每幅都美、都生動，看得專注投入，不只人在風景中，悠揚的小提琴聲也彷彿來自花樹深處、屋前屋後。

一邊讚嘆，一邊還是很俗氣地「核算」著這幅幾號，多少萬；已被訂走的包括幾幅三、四十號的，我們就「哇」一聲，想著老師的顏料用不完了。

（雖然應該寫生畫真實的人；但是對我來說，雜誌上線條分明的臉卻是很有吸引力又方便的學畫題材。這個摩洛哥女人以勞力賺取生活的丈夫死於意外：挖採三葉蟲化石時，被崩下的岩石壓死了！讀著、一筆一筆畫著這張臉，不由也沉入這個婦人震驚、悲傷、哀痛的心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