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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25 20:29:38| 人氣93| 回應0 | 上一篇

定義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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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bbes: “The things named are every one of them individual and singular.”
--Theory of Universals
  下午的陽光很螫人,尤其是不太溫柔的夏日午后。

是的,夏日午后的陽光很螫人,他坐在有很大扇窗戶的咖啡館裡被螫人的夏日午后陽光襲擊。他瞇了瞇眼,閃躲萬丈金束。

可他喜歡晝長,這可只有夏季限定,其他季節沒有的。螫人,但晝長。

不過若只是要針對下午的時光做一些特質的描述,他其實很難不想到遲緩、空白、打盹兒等的字眼,有記憶以來,大部分在他腦中的下午總是充滿了陽光,但是不知道在哪一個環節加入了一些他沒有多加揣測的什麼,下午的陽光總是和上午的日頭有些的出入,沒能畫上等號的陽光質感,他想,這是喜歡晝長的人共有的秘密。

  咖啡館的對面是所大學,不,更精確一點的說,咖啡館面對的,是大學有圖書館的那個校區。再年輕一些,也就是約略十八九歲的時候,他讀大學,回想起來算是一種倉皇著長大的年紀,也就是在那個有點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時期,他曾經在圖書館裡打工過。唱片行、餐館、咖啡廳、美髮沙籠、便利商店等都會張貼著徵人的廣告,上了大學後想過打工的事卻沒想到會在圖書館,他也沒看過圖書館張貼過徵人的廣告。一個大四的學長要畢業了,便把在圖書館打工的位子讓給沒什麼盡力在找工作的他。嚴格的說,其實在這之前他還沒感覺到圖書館的重量,它和任何一個佔有空間而有各自所屬內容物的處所沒有多大的分別,麵店、書店、腳踏車店、麵包店、水果店、文具店、冰店……等,老實說,他喜歡那種叫什麼店就賣什麼的單純處所,那些具有複合式功能的地方充滿了模稜兩可的曖昧性,曖昧是一種詭媚,他只是單純的不喜歡。

  在圖書館工作的內容很簡單,大致就是把學生歸還的書以及新進的書上架,從上班到下班幾乎不用說什麼話,不太去分析情緒問題的話,算是一份輕勞動的好工作;因為是一間有名氣的大學,館內的藏書很多,還書架和還書推車上永遠都有歸還的書籍。他十分羨慕村上春樹「海邊的卡夫卡」裡那個少年離家後所去的那間圖書館,他想,也許那間圖書館完全沒有也不需要還書推車這玩意兒。那些未歸位的書籍完全是以亂數排列,開始做的時候,一會兒跑這兒,一會兒爬梯子,一個小時做下來也夠眼花瞭亂的,畢竟在圖書館工作就不能像是在超市選了小地毯後來不想要後就隨便塞在毛巾區的任意顧客,索書碼的編號清清楚楚的標示它從哪裡來便歸往何處去。不過不用費口舌倒是令他覺得省了不少力氣,全世界最累的事莫過於語言的應對與揣測。但當時他當然沒有想太多,好像就是一個不知不覺溶在血液裡他會選擇的事。圖書館的主管相當的喜歡他,說他耐得住性子也很勤快,他對這個評語不置可否,面對一大片不是自己需要唸的書,他覺得無關忍耐或不忍耐,總而言之是一份情緒起伏不太大的工作。

這些來自各種不同管道不同領域的書匯集在一起,被貼上除了國際書碼外讓本校學生可搜尋的索書號,它們原先可能在書商那裡,每一本都和和它是一樣書名的書經油印印製後配置於書庫裡,像生活工廠內大量複製排列的杯盤或家具DM上非常指標性的擺設照片般俱有令人想要再複寫的誘因,然後它們就來到圖書館,和類同的書名放置在一起,那些在家具DM上的風景和自己在家中企圖再製作的風景總是迥然,有時他想自己在家中所佈置的風景總是有點不協調,就像是圖書館的那些書被生冷的劃分在一起,事實上,某些時候除了它們都被歸為宗教、商業、人文……外,這一本和隔壁那一本著實沒關係得很。

雖然如此,他倒是非常喜歡在週六的下午去工作,那個年紀說穿了就是有點迷霧,大家都愛用茫然給未來下註記,未來裹上一層不明不白的妝容,有幾分神秘,也有幾分令人畏縮。週一到週五有學校的課,他有背著某某科系學生的名號,他被動著朝著某個既定的軌道奔馳,雖然他仍然感到極陌生;然而他特別感覺週六下午是失去標題的人生,像新推出的一道菜,還沒有命名,帶著流動不安定的吉普賽因子,還不能出現在菜單上被品嚐。電影The Shipping News(真情快遞)裡,完全沒有品味(他想下的註釋是:三流的人生)的男主角庸庸碌碌的過著一種沒有特質的日子(他想了很久,品味和特質大約是雅痞時代的詞彙,style是一種時尚,沒有特質絕非乞丐,但卻是文明社會的質地貧乏者,如此而已),是那種就算在小小的時代裡也甘於萎頓不想出風頭的報社油印工人,他來到冰天雪地的荒涼之島被賦予漁業新聞線記者的職位,首先面對的難題是沒有特質的人生如他要如何為他的新聞稿下標題,而且是聳人聽聞的標題。

神說,要有光,就有了光。

他想,無中生有也是一種荒漠甘泉。

圖書館裡充滿了上萬條的書目,他是做了好幾個月的工作後突然發現這件事的。一開始他被派到西文區去做歸書的工作,歸類的書籍是他不熟悉的語言和領域,感覺做的只是一個將玩具非常有次序的收到玩具箱裡去的工作而已,有一天和他一起打工的L請他代班,他於是到了中文圖書區歸書。熟悉的語言躍入,像熟悉的人事物讓人沒有防備,語言匯入,他看著每一本書的書名,初初無法明白那股排山倒海而來的力道,只是莫明的覺得有些炫目,有些想網羅住什麼的味道。尼采說:「命名實現主人的權利,語言表述宰制的權力,並且在命名的同時將事物佔為己有。當人依據自身的視覺形象為私有財產命名,萬物彷彿就得到了它們的本性,以人們規定的形象存在著。所以言說活動並非那麼無辜,言說總是預設著發話的所在。」

書有著名字,每本都有。然而他卻是赤身裸露的蟹,手無寸鐡的暴露著被刮傷著流離失所著。他暫居在一個更龐大紊亂失序的空間裡,無以名狀。

倘若命名是一種視覺形象,被命名的客體不一定就俱有那個名字的特質,但是有誰在乎呢?有誰在乎被命名的客體和它的名字是拆解開來亦或是名符其實的呢?對命名者而言是視覺形象,對觀看者而言是視覺效果,究竟有誰在乎生命的本質呢?客體本身只是需要一個名字能夠在嫣紅奼紫的形色詞藻中被指認出來,亦或是客體本身是逐漸成為它被命名的樣子的呢?寄居在貝殼裡的蟹在成長中需要換到更大的殼,那麼是不是也表示生命的能量不變,但一個名字卻可以俱有多種詮釋的可能呢?林岸在「寂地之光」裡說,詩帶給人的是千百種不同的感覺,但是當人給予詩太多解釋時,是否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作法?

一定是太茫然了,才需要一個線頭,人都喜歡朝相反的地方前行,以為和現在相反的極端就是當下不敷使用之解釋的答案。太平盛世的結束就是一場動盪的革命,鮮血渲染後的浪漫思潮也會渴想安定;當然,在那個前思維形成的時期裡他並沒有想那麼多,他看著龐大的書群,那些名字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便知道了)帶著一種振憾的力量,搖晃著他,他無名的人生開始打印下中國北方來的情人、甜蜜夢幻、葉蝶面具、熱的絕滅、海那邊、海邊的卡夫卡、人類不宜飛行、維維咖啡屋、燃燒之後、影像的閱讀、無愛的上海、K……,那些書名像是對未來定格的轉換,定格了才不會飄忽,定格了才能築起圍牆定義風景。他想,在混濁的狂亂青春,大抵上對於一切塵埃落定的事都有著親切的想像。

安定是力量。

他很少抱一大疊書回家,像去大海那兒的小女孩想裝回一大袋的貝殼回家複製海洋,他只會從架上拿書,在休息室吃著現在都還記得味道的煎牛肉三明治邊閱讀,吃完了再把書放回架上,那段日子讀了很多沒有借閱留檔的故事(因此他懷疑他根本是貪圖書的名字而已,他承認他讀並不是把圖書館當成知識的殿堂,雖然它已不知不覺得變成是那樣);沒算過但精準流逝的無數個週末早上,他也會到圖書館的視聽中心看片子,文字變成畫面,表現的手法不盡相同,唯一的共通點是每一本書每一部片子都是有名字的。愰愰惚惚的他覺得,全世界像除了他以外的人都俱有安置騷動的能力。片名捕獲騷動的畫面,書名捕獲騷動的文字,他有時面對圖書館而坐,覺得裡面有大軍駐守,難以攻破。

之後,他便離開圖書館了。他坐在咖啡館裡,點的是大杯的布蕾那堤。多少年他忘記了這個世界有圖書館這樣的場域,他去的地域裡沒有哪一個定點讓他再想到命名這件事,不過今天當他在點布蕾那堤時,他突然對年輕時所以為定義的事感到動容。歐蕾咖啡剛進台灣時,曾風潮一時,後來他學了第二外語時才發現,那是法語café au lait,也就是加了牛奶的咖啡的意思,但是轉換成歐蕾咖啡是一個多美麗的名字呢,點布蕾咖啡時,他突然懂得命名也帶著一點俏皮的把戲,brûlée latté裡的brûlée是燒焦的意思,不過當它的音巧妙的成為布蕾時,誰又能對它有任何一點的苛責呢?那些在年少的時代裡認認真真思想過而無能理解事竟然也就在喝布蕾那堤時無罪開釋了,也許他現在活在某一個尚未走到極端的時期裡而無需再定義,但那又何妨呢?

以布蕾那堤為名。

他與年少時期的他,和好。

台長: Andre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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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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