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鍵回轉 rewind 一整個紙皮箱的卡帶和那架單聲道唱機在搬家之後都遺失了。最後在衣物混雜各類書本的行李堆之中，你只找到了一枚脫落的REWIND鍵。彷彿來不及遁形而凝固在掌心之中的一場荒謬玩笑的證據。那時的你已經擁有了一整個架子的光碟唱片。在雋永不朽的寓意的隙縫間，你卻總是想起某些易於發霉和纏結的條狀細節。你仍沉溺在按鍵回轉的動作裡，一個人蹲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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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龔萬輝　2005.08.21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永遠都彌漫著音符。那些主角們都喜歡聽音樂，家裡或汽車的音響總是開著的；要不然他們自己也時常吹口哨，像在《發條鳥年代記》中那樣，一邊煮著意大利面，鍋子咕嚕咕嚕地滾著面條，一邊哼著〈鵲賊〉序曲。《1973年的彈珠玩具》那位剛從商校畢業，腿長心細的女孩更厲害，一首披頭四的〈Penny Lane〉，一天要哼上20次。

那些不同類型的歌曲，常常成為小說情節之中一個標記當下的記號。村上春樹的音樂口味頗雜，從古典音樂到六、七十年代的老搖滾他似乎都很棈通，更別說他最愛的爵士樂了。我在讀著村上小說的時候，時常要為那些突然迸出的奇怪曲目而困擾不已（究竟……荀柏格的〈淨夜〉到底是怎樣的一首歌啊？）；而更多的時候，是一首自己難忘的歌，不期然出現在某個情節之中，而牽扯了比故事更遠的情緒。

⊙ 令人傷心的挪威森林

我記得我唸高中的時候讀了《挪威的森林》，這本傷逝之書，套句小說家駱以軍的話：“他是全心全意地想追回那個，他第一個故事裡，無法挽回被死亡攫奪而去的女孩。”我那時尚懵懂於愛情的追憶，卻對之中的一個情節一直耿耿於懷。那是書裡難忘的一幕：女主角直子要玲子姐姐為她彈一首〈挪威的森林〉，然後她會給玲子一枚硬幣，做為報答。

“我聽到這首曲子時有時會非常傷心。不知道為什麼，但覺得自己好像正在很深的森林迷了路似的。”直子說。

我那時還不曾聽披頭四，不了解這是一首怎樣讓人傷心的歌。一直要到上了大學之後，一個酷愛60年代搖滾樂的學長從他擺滿了CD的房間裡，搜出了那張披頭四在1965年發行的《Rubber Soul》專輯，播放到那首〈Norwegian Wood〉的時候，我聽著聽著，才愕然想起，這不就是直子最喜歡的歌嗎？

我仔細地捧讀著歌詞，一個謎底如棉紙團掉入水裡那樣釋開。

⊙ 大雨就要落下來

長篇小說《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可以算是村上春樹所有的作品中，音樂出現的比例最高的一部。其中Bob Dylan的歌聲幾乎從頭到尾貫著整本小說。從〈Positively Fourth Street〉、〈Blowing In the Wind〉到〈Like A Rolling Stone〉……這個被村上春樹形容成擁有“小孩子站在窗子旁一直瞪著雨似的聲音”的歌手，以他嘶啞獨特的嗓音，以及一貫簡單的吉他和口琴，為《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塗上了一抹鮮明的色彩。由其是在小說的結尾，主角疲倦地躺在車子裡，閉上眼睛，任身體沈入那深深的睡眠中，而車裡正在播放著那首〈A Hard Rain’s A-Gonna Fall〉。

村上春樹總是借用歌曲來暗示小說的主題。一如〈挪威的森林〉，一如Bob Dylan的這首〈A Hard Rain’s A-Gonna Fall〉。那原是對歲月的逝去與感傷、追尋與失落的種種情緒，彷若凝重的雨滴，就要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