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所謂的「西方宗教恐怖片」,易言之,就是以西方宗教(基督、天主、巫毒教…)驅除魔鬼為主題的恐怖電影。上個世紀70年代有驚世駭俗的第一代表作《大法師》(The Exorcist)問世,之後又有同樣經典的《天魔》(The Omen),前者以可怕的化裝術、晃動的家具、綠色的汁液,嚇壞民風保守的觀眾;後者以宗教聖歌、加倍血腥的畫面、超齡演出的詭異童星,同樣造成觀眾的夢魘。這兩部前輩電影,也延伸出不少續集電影。在這兩部電影之後,電影界仍然鍾愛類似的題材,2000年《大法師》的完整版重新出土,於是在新世紀初期,似乎又掀起了一股宗教恐怖片風潮。之後幾年,《大法師》、《天魔》都出了前傳或續集電影,以現代的電影技術與科技重新演繹古老的驅魔儀式。除此之外,也有傑出的新作誕生,如《驅魔》(The Exorcism of Emily Rose. 2005)、《靈界線》(Requiem. 2006)等。這兩年還有恐怖片傳奇導演山姆雷米的《地獄魔咒》(Drag Me to Hell. 2009)
。照理說這類以神父、靈媒為驅魔人,大抵上架構千遍一律的恐怖片,觀眾應該相當的厭煩,事實上這忠實的反映在大多數的驅魔電影的票房之上,特別是東方市場,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類似的電影出現,最近上映的《現代驅魔師》(The Rite)不就是嗎?
宗教是充滿在我們的生活周遭,甚至有些習俗、儀式、觀念,已經內化到我們的日常生活當中,讓我們不覺得這是宗教。東方社會是一個鬼神充斥的社會,從東亞一直到中東地帶,都發展出屬於自己文化的宗教圈。西方經過工業革命的洗禮,雖說工業、科技在18、19世紀引領世界,但他們從來沒有放棄自己的基督教(廣義)信仰,教堂、上帝、天使、聖經,始終脫離不了西方社會(基督教文化圈)的生活當中,當然,與之對立的地獄、魔鬼、撒旦,也就像影子般地如影隨形。光明與黑暗的對立、消長、依賴,誠為世界運行的法則之一。
魔鬼、撒旦侵犯凡人,以我們東方的理解,簡單的來說就是鬧鬼啦,但這種撒旦又不像一般幽靈、冤魂纏身這麼容易。撒旦是來自地獄的邪惡妖怪,有自己的譜系與姓名,是黑暗世界的象徵。撒旦附身到人類身上,當事者就會發生所有的鬧鬼現象,如物體移動、精神不振、幻覺幻聽…,也會反映到人的外觀上。這些現象在西方科學難以解釋之下,就會向宗教求援,這時就會跑來一個神職人員(神父、牧師、靈媒之流)來進行驅魔。驅魔的過程其實相當制式,不外呼先召喚出魔鬼,想辦法得知牠的姓名(這是絕對必要步驟,大概源自古老的言靈巫術信仰),接著以聖器除魔。若電影對魔鬼搗亂這點深信不疑的話,這大概就是一部純粹而古典的宗教恐怖片,但被驅魔者的症狀,常常與精神病症作連結,所以也有些電影,以理性科學(宗教是需要一點非理性的激情)的角度,將驅魔者視為病患,與宗教進行拔河,這時電影就出現了另一種激盪元素,事實上這也是所有被附身者,是否真的遭受惡魔的侵擾的疑竇。
《驅魔》和《靈界線》就是有別於《大法師》或《天魔》的現代驅魔電影。特別是《驅魔》中,有很多辯證受害者到底是受到惡魔騷擾,或者本身就是精神病患的激烈爭辯,甚至有時候連觀眾都會一度認為劇中的女孩,所遇到的騷靈現象是否出自她的幻覺的懷疑。導演很成功的拋出一個與觀眾共同思考激盪的問題,而不是一味地朝恐怖驅魔過程走。但《驅魔》的主要立場還是宗教恐怖,所有惡魔確實存在,劇中也有震撼磅礡的驅魔過程,但理性的病理辯證或法庭辯駁也豐富了這部電影的內容。《靈界線》就十分不同,它一改宗教恐怖片「絕對有鬼」的立場,究竟有沒有惡魔?或者只是主角的精神病發作?在電影中一直曖昧不顯,似是而非、真假難辨,主角同時有惡魔附身與精神病症的特徵,甚至一直到結尾,也難以分辨其中。我們從《靈界線》驚然中發覺,究竟是真有惡魔,亦或僅為「心魔」?有個故事這麼說:某個禪師在打坐過程,總有個大蜘蛛騷擾。禪師聽從師父的建議,在大蜘蛛又出現的時候,在牠的肚子上畫一個圈圈,但禪師卻發現,圈圈居然是畫在自己的肚子上。《靈界線》說它是宗教恐怖電影或靈異電影嗎?倒不如說它跨越了單除的驅魔元素的架構吧。
《地獄魔咒》是一部新舊酒交雜的驅魔電影,當中已經不拘限於基督宗教,而延伸至其他宗教文化的範疇。導演山姆雷米本來就是恐怖片界的傳奇,所以在他的演繹之下,為這部電影注入了恐怖的黑色幽默活力。基本上這是部完全的商業導向電影,沒有什麼特別高深的意念蘊含,是一部適合在電影院又叫又笑的娛樂佳片,它復古的地方,在於運用了很多交感巫術的概念(特別是替身),而驅魔、降靈過程卻又依循古老的步驟與傳統,加上藉由電腦特效呈現出的大膽、不合常理的現象,使這類型電影不在沈悶緩慢、陰氣森森,為新世紀的宗教恐怖片帶入了多彩的元素。不懂這類電影發展的觀眾,認為這是部女主角倒楣到家的白爛搞笑片,但看懂其中的諸多象徵,就會發覺導演與編劇的專業與利害。
西方的宗教恐怖片其實一直不太受東方觀眾的青睞,這無非是文化的隔閡,不信仰西方宗教的東方人難以產生共鳴。事實上東方是鬼神氾濫的文化圈,許多事情都會與鬼神扯上關係,這和西方的科學理性思維相當不同,所以在西方的恐怖片中常會出現科學與靈異角力的片段,驅魔也往往是最後的手段。在東方社會裡,或許是過於習慣花俏的除魔、捉鬼過程,對西方大吼大喊惡魔的名字、拿聖水亂灑一通的驅魔方式不太能接受,但這類電影能夠不斷出現在電影界裡,還是有屬於它的市場,況且這種電影大都標榜「改編自真實事件」,可以隱隱發覺,這也是發生在真實世界的恐怖事件。上帝與惡魔跟人的生活息息相關,甚至我們不得不承認,少了惡魔,我們的生活將窮極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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