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金姑》2022夏季號特集「兒童文學出版閱讀與推廣」,從出版到閱讀推廣,各種不同視角的經驗和觀察,讓所有仍然在兒童文學領地張望著、努力著的每一個人,相互學習也互相祝福。封面選自繪本作家黃一文的《動物園的秘密》,曾獲高市圖第一屆「好繪芽獎」,也入選波隆那插畫展,從原畫到出版,也是屬於兒童文學出版閱讀與推廣的鮮彩。
謝謝玉金的努力,莉貞的邀約,長達十幾萬字的《太初傳說》三部曲,節選出3500字的〈希望是一切的開始〉,一起在專輯中初登場。
新書加上附錄〈來讀《山海經》吧!〉,解說書中典出《山海經》的所有妖異神獸。從小到大,我都很怕鬼,從來沒想過,一路讀著《搜神》、《拾遺》、《酉陽雜俎》、《聊齋志異》這些筆記故事,從《崑崙傳說》到《太初傳說》,自己也建構出《山海經》的小宇宙,在脆弱中掙扎、在微小中努力,當我們為著越來越多可能,不斷在掙扎和努力中慢慢往前走,就覺得自己不再像以前那麼微小而脆弱。
1.生命之舞
遂古之初,宇宙洪荒在蒙昧幽暗間翻騰掙扎。盤古在沉睡一萬八千年後甦醒,奮力拔下牙齒,揮舞成巨斧,劈開混沌;再用千萬年的強韌毅力,將天推遠、把地踏深;和天地共生一百八十萬年後,把自己奉獻給天地,雙眼為日月,淚水滴繁星,齒骨成金石,精髓化珠玉,骨血筋脈毛髮汗澤都變成山林草木海湖江河;最後剩下的一點點魂魄,化成「燭龍」,切開時間,讓日月開始流淌,岩石有了層紋,樹木有了年輪,萬物的生滅,在他雙眼的開闔裡開始運作了。
天地剛剛醒來,氣流驟變,日月星辰失序迷航,風雲雪霧肆虐震盪,時而冰冷,轉又爆熱,整個世界在黏稠氣流中不斷調和、重整;惡禽、猛獸、精怪、神靈……,各種魂靈神識在冥古中化育共生,糾纏征戰,天柱斷折,地溝陷裂。女媧補天、造人,神農嘗百草,伏羲制人文,火神為人間帶來火種,水神賜與大家滋養生命的水源。生活稍稍安定,水火大戰又衝擊了剛在破碎虛空中重建的四極天柱,無歇無止的拼組和崩裂,億萬個又億萬個的迥異時空,在無限裂縫中竄生出諸天萬界。
天地混沌,越來越寬闊。越過無邊的原生汪洋延伸出去,在更遙更遠的極東大荒,有幾千個浮動的小島,伏在夜暗裡,不確定地浮移著,直到清晨即將甦醒,淨化一切的「夜氣」,聚合著島上靈力,在鴻蒙汪洋上收集著初醒的陽光,努力打破黯灰,彩虹般的色澤映著海面,水影微微顫動,彷彿兩串上下相映的成列珠鍊,這就是幾乎沒有任何生靈到達得了的「珠列島」,只在日與夜交接的短短時光,閃閃發亮。
閃爍著陽金色的河水,在寧靜的河床上跳竄著水花和閃光,彷如水濂幕後的隱密角落有神祕的光源在輝耀。每一顆水滴閃著晶瑩,透亮的光,映著彩虹的絢爛,形成斑斕的液態水晶,洋溢著無限 希望,慢慢往上流,越流越高、越流越遠,帶著一種神聖莊嚴的純粹,遠遠的,直到視線都看不見了,才隱隱消失在天際。經過幾千萬年的孕養、淨化,又從天際匯入一股至純、至清、至正的靈氣,和這些往上流的金色河水合流,從透明的流動,厚實成璀璨的流光凝膠,盤旋在上千個珠列島鍊,慢慢、慢慢又流回最大的那個島嶼,溫柔包覆起整片土地。
不知道又經過幾千萬年天地靈氣的吸納和浸潤,有一股彩虹般的花團錦簇,包裹著從氣態慢慢柔軟成液態的氣息流動,通體魅麗,因為天地冷冽,這些斑斕花色化生出漆黑油亮的皮毛,暖暖的,透出輕盈柔軟,平常繞伏在枝椏上憩息,但在隕石、冰磯、岩漿、火焰、暴雪、毒雨……這些天災驟降時,又跳竄得迅猛矯捷,有一種自信又慵懶、機警又強悍的力量。
這樣又過了幾千萬年,這股靈氣,慢慢從液態流動中,凝聚成形。她睜開透亮的眼睛,披著漂亮的豹紋,在不斷警戒、逃竄著的荒野,長出強韌的虎齒,喜歡半瞇著眼、趴臥在珠列島最豐饒的田壟上,張望八荒九垓,環繞在她身邊的氣流星海,都叫她「阿畝」。
畝,就是高隆起來的沃野。她喜歡這個名字,相信所有的生靈都屬於無邊寬闊的土地,狂野,熱烈,自由,遂鼓動著宇宙韻律,旋轉出生命之舞,渴望像天地一樣,也能孕育出萬物,滋養所有。
2.張開眼睛
時間曲曲折折,有時停滯,有時又在瞬息間以幾千萬年又幾千萬年的速率更替著「能量流」。每一棵樹,匯聚著神靈能量,向下穿入地表流動著,向上朝著星際伸展,無邊無涯地蔓生;無限的星體和土地聯繫起來,有時運轉得瘋狂強烈,石裂天驚,排山倒海,有時緩慢溫和,花開,花謝,天地風雪源源不斷地迸出變化無窮的豔彩。
阿畝一個人,張望天地萬象,探測艱危挑戰,透過長嘯,拓展聲波靈智,搜索生命痕跡。只可惜,珠列島的至清至純,實在太強大了!除了與太初共生的時空聖靈,一般生命不容易凝結。
好想看看這個世界有多大啊!她每天不斷想像,是不是還有更多生命的可能?是不是只要移動,就會遇見更多、更遠、更寬闊的歧異面貌?最後,阿畝決定離開珠列島,跟著太陽的移動軌跡,向西探尋。
為了四處冒險,她找到飽含上古神能的岫巖老玉做基底,以強大的意志和精緻的巧思,驅動天地靈力,吸納珠列島鍊中七個小巧的島嶼,凝鍊出七顆小珠子,串成「幻靈簪」,這是她對原鄉的眷戀,也是原鄉賜予她的庇護。而後,穿過天地風雪,一路上,雲的低語、濕氣的凝聚、陽光的溫酥、月影的搖移、星光淬滴的溫度、日夜翻身的遞移……,如一首又一首流光的歌聲,陪著她緩緩前行,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越過多少個不同樣態的原生汪洋,直到踩上土岩漿才停下。
她感受到土壤的每一個分子都在翻騰,聽得見一整個星球的呼吸。從地心深處湧生出來的活力,隨著微風撥動著葉片,隨著葉片翻飛進風裡,隨著雨滴落在她的皮膚上……,好像天地間各自喧響著生命氣息,這裡唱著、那裏鬧著,彼此呼應,各自喜樂,形成繁複而根本來不及仔細傾聽的天地之歌,在神秘的時空皺褶,日夜混生,夜暗無邊延伸,明亮的金陽、清涼的銀月和輕盈的星星點點,光色重疊,閃爍如一襲又一襲鋪天蓋地的薄紗,洶湧翻飛,無論是翻飛的每一片草葉、潑濺的每一滴水澤,或者是迎面拂來的每一顆生命分子,都充滿創造活力,一點點就化生一切,一切又始終如一,洋溢著盎然的生機。
越向西行,這些豐沛駁雜的靈能,隨著各種歌聲,躍動得越是鮮活燦爛,讓她看見更多的過去和未來。世界剛剛成形,神能和靈命都在相互競比,爭奪著誰也不確定的未知,水火的滋養和縱恣,形成難以遏阻的衝突,神靈的甦醒和奮鬥,帶著各自的理想和計畫,想要為世界做些甚麼,卻又不確定做出來的結果會變成甚麼樣子?
幽遠太初,就在這不斷的地裂天崩中,反覆的拼鬥、破壞,接著又奮力重整。這些歧生的混亂,為阿畝最初萌生的純然歡喜,注入更多的質疑和思索,湧現出更多的熱情和勇氣,相信自己還可以做甚麼呢!更是加快飛速,急著去靠近、去參與,去經歷一切的摸索和試煉。
3.安心長大
經歷幾百年、幾千年的飄盪漂流,阿畝發現,自由的同時,注定了無根的飄泊,慢慢從心底冒出渴望,想要安定,想要更多一點點支撐,她在深陷萬丈崖下的「裂空谷」,找到三枚靈能充沛的「凝石」,一時竟歡喜地放聲長嘯。
太古洪荒,天崩地裂,迸生出豐沛龐雜的生命本源,小部分的神靈化育成形;更大部分的微細真元禁不起天翻地覆的輾壓,瞬間殞落;還有一些散佚的神魂靈識,找到機緣,躲進石頭裡尋找庇護。這些太古巨石,多半具有溫養各種生命本源的神祕靈能,大大小小的神、魂、靈、識,就這樣透過漫長的歲月,凝聚力量,等待安全時刻,迸出本初靈能,造就生命繁衍。遠從開天闢地以來,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神靈、異獸和聖人,不知道有多少!還有一些生存力較弱的生命,模仿石頭的庇護,在生產前,耗損靈能凝成蛋殼,藉由「卵生」來提高存活的機會。
阿畝撫摸著三顆「凝石」,無限歡喜。為了孕養這些靈石,阿畝拔出髮間的「幻靈簪」,拆下一顆護佑元嬰的黃珠子,還原成黃珠島,每天一早在清晨甦醒前,聚合「夜氣」,收集初醒的陽光,為凝石注入靈能。這樣過了三百年,其中一顆凝石,凝現出獨角獸形,線條還很模糊,看不出甚麼生物,只在頭頂上冒出小尖角,樸拙的樣子,很像一隻小牛。還沒見到角獸出生,她就先愛上了,每天睜開眼睛就開心呼喚:「早安!角兒,今天準備出生了嗎?」
角兒每天聽著溫暖的「早安」,卻「卡」在靈石裡無法回應,特別心急,好像還沒出生就先愛上熱鬧,還沒見到阿畝以前,就先愛上這個溫柔的聲音。好不容易衝破凝石,一下子收不住勁力,滾了兩滾才站起來,晃了晃腦袋,萌萌的大眼睛盯著阿畝。阿姆開心地笑了:「是小狗狗耶!好軟喔。」
凝石裂生,大半的生命本源來不及定形,可以在初生瞬間,觀察,學習,而後再做選擇。慢慢地,他模擬著阿畝的毛色,長出漂亮的豹紋,有種神祕的「銘印」拉力,牽動著聲帶,他打了個小哈欠,就往她懷裡撲,相信這就是世界上和他最親近的人。阿畝抱起他,親了又親,想著這就是「家」的樣子吧!
阿畝第一次帶孩子,甚麼都不要求,就是很寵他。除了覓食、睡覺,角兒整天都在玩,無論花、果、枝葉、動物殘骸……,隨手抓到,就扭動身體,撕打啃咬,直到四腳朝天,抹得灰頭土臉;他跑到水邊玩水,抵著樹幹抓癢,興奮時橫衝直撞,快速衝上樹再滑落,重複爬上爬下,摔翻又跳起;悠閒時或躺或臥或趴,或者鑽進阿畝懷裡撒嬌,讓她從心底暖起來。阿畝回想起自己成形後,幾乎都掛在高地捕捉天地訊息,努力讓自己壯大起來,摸著角兒軟軟的長毛,才知道活在這危險又艱難的洪荒曠野,也可以這樣天真、任性。
看著角兒胡鬧、嬉耍,阿畝常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有伴,只能獨立、警覺地生存下來?會不會只要有了伴,大家互相陪伴、一起分享,心就變得特別柔軟?她開始生出希望,等待另外兩顆凝石出生。不同的孩子,不一樣的性格和能力,一起努力創造一個溫暖、安全的天地,沒有恐懼、沒有負擔,讓大家都聽見天地之歌,讓所有的孩子都能安心長大,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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