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cture: "IU Clock Tower & Lamp"
~ Yiling 的塗鴉
---「我在這裡」創作本事
原本是投稿中國同學會的會刊, 沒想到當初沸沸湯湯要出版的會刊竟然胎死腹中, 後來也沒人過問了。中央日報曾經免費提供報紙給海外留學生, 剛好看到〈尺素傳情〉的專欄在徵稿, 還可以用電子郵件投遞, 對我來說很方便, 於是便修改一下內容寄去了。幾個月後, 還是一位學姊告知我才曉得文章登出來。
這是出國後第一次投稿, 距離上一次作品發表已經相隔三年了。
重拾文字的心情, 很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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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裡 ....... by Yiling
赴美前一天收到你的信, 那是一張從記事本上撕下來的紙片, 10月15日的那一欄裡畫了一架飛機, 拖著長長的噴射尾巴, 你在旁邊寫了一行字: 「妳是我派去美國的一雙眼睛, 要好好替我看世界。」
於是我帶著行李和護照, 以及口袋裡你畫的一紙飛機, 來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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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心闖入了第四街, 小小的帳篷站滿了街道, 藝術家的陶藝品, 針織, 手染布和畫作, 喧嚷的向遊客展示不同的姿態, 陽光也烈烈地加入這場秋日的盛會。 一個管樂團在街道末處表演, 指揮的認真態度讓我感動, 他陶醉在旋律中, 彷彿領導著紐約愛樂。 也許, 他曾經有過凌雲壯志, 成為一位名指揮家; 而現在, 僅僅帶領一支由業餘居民組成的樂團, 在街角林蔭下演奏。 聽眾沒有盛裝, 只是錯錯落落地或坐或站, 孩子們嘻笑追逐玩兒著… 爵士, 老電影的插曲在週末下午的陽光裡蕩漾開來。
最後一支曲子結束, 團員們嘩啦啦地收拾樂器, 指揮搖著指揮棒說 「 Thank you guys, you are doing good!」 然後遠遠喊著正離開的鼓手, 「 Hey! George, dont forget next Saturday! See you guys next Saturday.」
他, 在篩落的陽光中小立片刻, 執意守候一方心中的夢土, 有音樂, 有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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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了幾莖常春藤, 從宿舍門外剪下來的, 以清水代替土壤, 長得很好, 還發了蔥綠的小嫩芽。
生命, 其實可以很簡單; 生活, 也可以這樣素淨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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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落的午后四點, 來到鎮上兩條大街的交口, 坐下來喝咖啡, 品嚐蛋糕。 今天的星座預測是 “到有氣氛的咖啡店和人們談藝術。”
坐在落地窗前, 面對著十字路口, 這靠窗的長型桌椅出奇的寬敞舒適。 窗外西風鼓動著行道樹, 禮拜五的空氣中有種狂歡的成分。 點一杯 Macchiato, espresso 上面點綴一球牛奶泡沫, 以及一塊甜的膩人的摩卡烘餅, 我細細的享受這樣的組合, 一面想起台北巷弄間的各式咖啡館。
有家店叫作 “賴著不走”, 我是在公車上瞄見這奇異的店名而奔下車的, 她的愛爾蘭酒調合冰咖啡是我喝過最棒的冰咖啡, 盛在倒圓錐狀的玻璃杯中, 最上面浮著純白鬆軟的泡沫, 然後是可可色, 接下來是奶精的乳白色, 最底下是有些透明感的深褐色, 充分滿足視覺上的享受。 記憶中還有遼寧街45巷裡的驚奇, 及師大旁邊琳瑯滿目的大大小小的店, 創造城市空間的延伸, 不再那麼擁擠。 然而, 在布魯明鎮則不需要如此引人側目的招牌, 或別出心裁的裝潢, 小鎮上的一家店, 簡簡單單地賣咖啡就好。
嚴格說起來, 這片店不算咖啡館, 她還兼賣麵包; 或正確的說, 這其實是間麵包坊, 兼賣咖啡, 怎麼說都好, 都讓我有個輕鬆愉快的四點鐘。
終究沒有人同我談談藝術, 我卻當著這街口, 獨獨擁有這一大片窗, 及窗外的風景。
秋天來了, 有種淡淡的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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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農夫市場, 一位老農夫攔下我, 問我要不要買花. 攤位上已經所剩不多, 都是以用過的罐頭或酒瓶為容器裝著的花花草草, 我指著一個 Campbell Chicken Noodle的罐頭, 插著粉紫色的水仙三枝。
「 Surprising Lilly...」 老農夫的太太說她今天早上才摘下的, 二十五分錢.
我帶回一室粉紫色的心情, 一份週末早晨的驚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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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交響樂具有莊嚴堂皇的氣魄, 爵士樂則擁有自由輕快的靈魂; 把管絃樂視為倫敦瑪麗皇后花園裡的長莖玫瑰, 驕傲艷麗, 那末擊樂演奏就是開在山谷溪澗邊的水仙, 天真樸實; 若把歌劇當成厚重的油畫, 小劇場便是輕描淡寫的水彩. 電影反映真實生活, 舞台則透視文本背後遐想的無限可能。
位於布魯明鎮的印第安那大學就是擁有這樣多面性的綜合體。 因此, 美麗的校園裡遊走著的有貴族後裔的華服錦食, 也有中產階級清貧的享受; 除了皇家花園的刻意修整之外, 還有自成一格的天然景色; 宮廷式的花崗岩建築裡則進行著近代知識的匯集及傳播。 於是我在往返法學院的緊湊生活邊緣, 得以想像自己是上個世紀某一小國的公主, 或是城市裡漂泊的藝術家; 偶而行步於小橋流水的愜意之中, 或在雪季裡早起散步, 領略一種踏雪的快樂。
你在耶誕卡片上寫著 「隔著馬里亞納海溝向妳祝福, 不准妳過的不好。」
其實你是知道, 像我這樣貪戀生活的人, 不會讓自己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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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我站成一座雕像, 棲佇在小小的教堂旁邊, 秋天剛好經過, 撲動她閃亮的羽毛, 從水藍水藍的天空降下一對對金黃的翅膀, 一時之間, 整條街充滿黃葉飛舞, 在空中, 在紅磚道上, 還有停在街邊的腳踏車車籃裡, 你知道嗎? 那一天的落葉淹過我的長統馬靴, 拔出腰間寶劍的時候, 還揮了路人一頭一臉的枯葉。 喔.. 當然, 我這尊雕像後來活起來, 走到教室上課去了。
當有些人因厭倦而離開; 或是帶著抱怨留下來;
我在這裡,
準備過第二個春天。
~ 刊載于 7.15.1999 的中央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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