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芊芊撐著傘,循著印象中的路線,來到臨時社區的工地。
她連忙先去看地基,除了灌了水,其他損傷不大,不幸中的大幸。
工頭老許已經來了,對時芊芊說他已經從公司調了兩部抽水機,地基裡的水可以很快處理好,不過土壁又軟又潮濕,今天可能沒法施工了。
時芊芊說沒關係,還是開個會,討論一下雨停後的進度。
工地有一個很大的工寮,工人們休息或開會都在這裡,之前的災民說明會也在這裡開。時芊芊和幾個工頭以及營造水電老闆們在工寮裡開會。
幸好,雨漸漸小了,太陽也露了出來。
開會開到一半,工寮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有一些人想找時小姐,好像是住戶。」
開門的是個工人,話還沒說完,就有幾個穿著粗布,不修邊幅的阿公阿嬤跑了進來。
他們都來聽過說明會,認識時芊芊。
「唉,時小姐,時大建築師歹勢啦,我們本來也不想來麻煩妳。可是一想到蓋好就會在這裡住很久,我們還是覺得在蓋的時候處理好比較好,不然住進去又要處理,這裡這麼偏僻工人又難找……」
有個阿嬤首先開口了。時芊芊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反正不會是什麼好事。
「阿姨妳請說吧,我們會盡力的。」
時芊芊忍著腦子裡的白眼,從紙箱裡拿出一枚杯水,遞給出頭阿嬤。
「就是啊,我們上次來聽說明會,說這房子的規劃一樓是客廳飯廳和浴室,二樓兩間房間,我們家人口比較多是三代同堂,我們阿公阿嬤,爸爸媽媽,還有三個孫子一個孫女,兩間房間不夠住啊,妳們再蓋個三樓吧,三樓也兩間房間就可以了。」
「這裡太偏僻了,治安肯定不好,我覺得要加裝不鏽鋼鐵窗,但妳們說明會裡窗戶只是玻璃鋁窗,太危險了。」
「還有只建二樓,二樓頂容易漏水,三樓鐵厝要搭上去,這樣房子才能用比較久,比較不會漏水…….」
「對啊,像昨晚那種下法,沒有鐵厝怎麼行啦……」
災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讓小淋過雨的時芊芊頭都快爆炸了!這種公益性質的建案,政府給的補助本來就不多,公司也不想拿太多錢出來補貼,她已經非常努力,把每一分錢都花在刀口上,才設計出這樣的一排透天建案,再加鐵窗鐵厝,蓋三樓,全部都要錢,到底錢誰出?
她如果回去哭,只會正中朱冉冉下懷,她怎麼可能讓她順利請錢出來優化臨時住宅?
「嗯,阿姨叔叔們,你們聽我說,政府補助的經費就是這麼少,我們公司基本上沒有賺,還得補貼人事和建材費,我已經盡力使用每一分錢,設計出這樣的臨時住宅,如果你們還有其他需求,等日後你們住進來再慢慢添加,可以嗎?」
「怎麼可能?政府那麼多錢,我們也都是有繳稅的,你們是不是把錢吞到自己口袋裡,拿最陽春的東西騙我們用啊?」
「你們這樣就過分了喔?搶標案的時候搶得那麼開心,做事情卻這麼潦草,你們要是做不好就換公司,不然我們要跟記者申訴,把你們公司的惡劣行徑揭露出來!」
「我們受災已經很慘了,你們公司還吞掉政府補助我們的錢,太過分了,我們要去告訴記者!」
這些災民因為風災受災戶的關係,跟記者沒少打交道,嘗過甜頭,動不動就要告訴記者。
時芊芊也知道這些災民的心理,他們不是真的覺得萬盛公司吞掉政府的補助款,他們只是想佔便宜,能拗就多拗點。
「你們告記者?不如去告法院啊!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看萬盛是不是真的貪了政府補助款!告記者幹嘛啊,直接報警告上法院,我幫妳們打!」
時芊芊拿出手機,就要撥110。
「要是查出來沒有,萬盛就反告你們誣告罪,反正你們是災民,請律師搞不好政府也會補助!」
聽到萬盛要告他們誣告,那些一輩子沒上過法院的阿公阿嬤不大敢賭,又緩了語氣說。
「時小姐你也別這樣,我們就已經是災民了,哪有錢自己再增建啦,妳就行行好,幫我們爭取一點啦。」
那個阿嬤一邊說,一邊眼眶都紅了。
「都是因為我們這些大人不爭氣,沒法搬到城市去,才讓孩子跟著我們受苦,住在動不動就土石流的地方……時小姐妳不知道,我孫子多爭氣,每次考試都第一名,可是因為這次風災,他又要兩個禮拜沒法去上學了,而且也已經吃兩個禮拜的泡麵了……」
說完阿嬤就哭了,一起來抗議的災民們忙著去安慰她。
時芊芊從小沒父母,為了保護自己,向來是遇硬則硬,遇軟則軟的性子,看到阿嬤那樣,她想起自己的奶奶,頓了一下,放下手機。
「好啦,阿姨妳不要難過,我再跟我們公司爭取看看啦,但不一定有,如果沒有,我也沒辦法。」
時芊芊嘆了口氣。
斡旋半天,一堆災民才終於離開。
別人也就算了,時芊芊是她朱大小姐的情敵,她肯定要不到錢的。她看向鐵工老闆。
「唉,林老闆,剛剛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可不可以通融一下,把價格壓低,多做鐵厝啊?我們萬盛跟你合作這麼久了……」
「我沒差,要多做鐵厝,一戶就要多十萬,這已經是友情價了,你們公司付得起我當然做。」
言下之意,沒錢就別想了。
林老闆說完就走了,其他工頭出去巡工地,時芊芊坐在工寮裡,看著手機屏幕發呆。
要做鐵厝,肯定要一起做,不可能只做一兩戶,這裡有四十戶,所以起碼要追加400萬。
最好朱冉冉會讓公司給她400萬。
公司不行,那,如果是白睿呢?
他現在已經是副總,從財務那裏調400萬不是難事吧?
雖然她很不願意跟白睿這個始亂終棄的渣打交道,可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阿嬤和她第一名的孫子啊。
甚麼都能耽誤,孩子不能耽誤。
深吸了一口氣,她撥通了白睿的手機。
這是他們分手後第一次通話。
「芊芊……」
手機那頭的白睿,聲音聽起來很開心。
怎麼回事?不是跟朱冉冉打得火熱嗎?
「唉,芊芊妳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我有多想妳。」
想我?有病?
「妳知道朱冉冉就是個千金大小姐,脾氣大得很,每件事都要我配合她,我在跟客戶洽談沒看到手機來電,她就殺來副總辦公室把我劈頭罵了一頓……」
白睿開始抱怨,時芊芊的白眼一翻再翻。
你要當鳳凰男,吃軟飯不是本來就得忍受這些嗎?
這些糟粕時芊芊其實不想聽,但她還得透過白睿弄到400萬,只能靜靜聽他說。
後來,她索性把手機放在一邊,開工寮的電視下去看。
國際棒球賽,台灣隊正在打韓國隊,有意思多了。
白睿還在講。他發現時芊芊都沒有反應,問道。
「芊芊妳有在聽嗎?芊芊?」
時芊芊開的是擴音,她應了一聲有。便胡亂應付他。
「也許你是跟我在一起久了,剛剛跟朱冉冉在一起,所以不適應吧?時間一久就會好了。」
這時台灣敲出一支滿貫全壘打,時芊芊咬住下唇,阻止大叫的衝動。
「不可能的,我是人不是狗,芊芊我現在才發覺,我一直愛的都是妳。」
「喔,但是我們已經分手了。」
韓國投手氣到摔手套啦,爽!
「芊芊妳放心,我心裡只有妳,等我大權在握,我就跟她分手,回到妳身邊。」
「可以啊,那白睿,我這裡的進度受到一點影響,需要再追加400萬,你能讓財務撥給我嗎?」
韓國換投手了,台灣下一棒那個球員是台中人,台中人都球棒專家,肯定安打起跳。
白睿沉默了一下,然後才說。
「可以,但芊芊,妳要留在我身邊,我們還像以前一樣,等我有空,我會去找妳的。」
「當小三啊?」
「妳何必說得那麼難聽?不被愛的才是小三,妳才是我的真愛,朱冉冉才是小三……」
「白睿你再說一遍!」
手機那頭突然傳出朱冉冉的聲音。白睿說她壞話被抓包了。
「不,冉冉,妳聽我解釋,是芊芊要找我複合,我跟她說不被愛的才是小三,我愛妳,她當然就是小三……」
手機對面傳來摔東西的聲音,時芊芊覺得無趣得很,索性切了通訊。
可笑自己竟然看上白睿這種渣,當時還不如把眼睛挖了。
看球賽轉播時,時芊芊發現自己可以甚麼都不去想,所以看著看著,就把這場球賽看完了。
8:0完封韓國爽啦!
工頭們領著工人還在整理工地,時芊芊來的時候坐火車,不過回去的時候都坐工頭老許的車。老許也是T市人,他女兒跟時芊芊一樣大,是個護理師,他早上要多載女兒去醫院,但回程時就空出了個位置,讓時芊芊蹭車了。
反正現在還不能走,400萬的事再想辦法了,她就要離開萬盛了,就算沒法蓋鐵厝,她也已經盡力完成了自己的職責,於心無愧。
在等老許的過程中,時芊芊拿出手機,又拿出清晨咖啡館,夏老闆的名片。
看了一下,時芊芊在手機裡重刷了清晨咖啡館的首頁。
螢幕顯示,這個網頁不存在。
開什麼玩笑?我早上才刷過,首頁那張夏老闆的側顏可帥氣了。
又重刷了幾次,網頁就是跑不出來。
時芊芊去看別的網頁,萬盛的,她常上的幾個設計網站,跑得很順。
再回去跑清晨咖啡館,依舊沒法顯示。
怎麼回事啊?
名片上有個QRcode,時芊芊刷了它,還是顯示不出東西。
她的手機有防毒。難道清晨咖啡館首頁被放了病毒?肯定是這樣。
索性,明天她答應了夏老闆會再去,到時,再告訴夏老闆,網頁有毒的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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