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聽郭英男的郭英男
聽郭英男與馬蘭吟唱隊的『生命之環』 (Circle of life),感到舒朗、開闊,躺在一片無垠的大海傾聽,也或者什麼都不是,夜深人寂時,聽著聽著安然入夢,幾次試圖分析其意義,卻似空中之鳥,伸手捉不住,舉槍瞄準才驚覺那是愚蠢而殘忍的想法。
不論是郭英男還是所有原住民,都教我羨慕他們血液中,不假修飾、純樸自然的歌舞天份。讀書時,曾有兩位室友是原住民,經常隨口哼唱我聽不懂的歌謠,有深深哀傷的悲歌,也有無比開懷的引喉高歌,每每觸動心弦。校園民歌時期,聽胡德夫在演唱會中唱的原住民歌謠,也非常神往;邱晨曾出版過一張『特富野』專輯,令我愛不釋手。後來認識不少原住民職棒球員,和他們一起飲酒唱歌的快樂情景,至今難忘。
在報社時,有位同事對原住民音樂的田野調查及研究頗深,他叫明立國,現在是這個領域相當用心的民間學者,引領我進一步聆賞原住民音樂之美。還買了不少國外唱片公司發行台灣原住民民謠音樂的CD,如今大半送給我原住民友人。
從來我們對西洋古典、流行音樂知之甚詳,對自己土地的歌謠音樂了解太少,反而當以一種外人的眼光去看去聽原住民的歌舞祭典時,才心生珍惜之情。像一六○三年明朝陳第的【東蕃記】中說,平埔族「夜造其家不呼門彈口琴挑之口琴薄鐵所製齧而鼓之錚錚有聲」;十八世紀初清巡台御史黃叔璥的【番俗六考】中也寫到,「歌常無曲,就見在景作曼聲,一人歌,群拍手而和。」可見,原住音樂歌唱是他們生命生活裡,很自然而不可或缺的部分。
日據時期,日本有關台灣原住民音樂歌謠的記錄就更多了,「蕃族調查報告書」、「台灣蕃族志」等等不一枚舉。後來日本音樂學者田邊尚雄、黑澤隆朝、台灣的呂炳川、許常惠及明立國等等的記錄、調查、研究,使原住民音樂文化得到系統的保存。只可惜,太多藏諸明山成了死檔案,為大眾所聆賞或族群再傳唱的並不多見。直到1993年郭英男夫婦的歌聲經Enigm擷取「老人飲酒歌」近二分之一的原音在「返璞歸真」一曲中使用, 1996年亞特蘭大奧運使用「返璞歸真」為宣導短片主題曲後,引發著作權和法律訴訟的問題,原住民音樂歌謠才得台灣民眾的注意,當然,這和西方興起的世界音樂風潮息息相關。
不知道有沒公訂的世界音樂定義,就我個人的想法是,只要是民族歌樂經現代電子編曲面世,都叫世界音樂,這是唱片市場上所聽到的世界音樂,給我的印象,比如常聽到的非洲民族歌樂、愛爾蘭民謠、居爾特民謠、美國印地安人、西藏、蒙古、琉球等等歌謠,經現代人演繹編曲後,都叫世界音樂。『阿姐鼓』是大家所熟知的。而其實早在1965年,披頭四就已將印度音樂放在專輯『Rubber Soul』中,邱晨的『特富野』、水晶的『戲螞蟻』、豬頭皮的『和諧的夜晚』等專輯,都是台灣本土世界音樂。
世界音樂好處是,讓我們打開耳朵聆賞音樂的開闊之門,不在拘限在流行與古典,而使世界各民族音樂有了一個管道,流進人們的耳域之中,顯現一個音樂世界村時代的來臨。郭英男的歌謠是這大風潮中的一支。如文案所說的,魔岩請了Deep Forest製作人Dan Lacksman重新編曲郭英男的『生命之環』 (Circle of life),融入世界音樂風格,試圖製作出屬於台灣的世界音樂,也是全亞洲的世界音樂。一大貢獻是郭英男及馬蘭歌唱隊的作品,不在只屬於部落,屬於少數音樂學者、知識精英分子或為外國樂團所用,在商業上賺得暴利;而能走進台灣人的音響上、媒體中,更讓世人知道台灣有如此優美的原住民歌樂資產。
可是,當我再三聆聽『生命之環』時,總是有一個衝動,希望我的JVC音響能有去backing的裝置。這張專輯如果沒有那些編曲,不知會好上幾倍!在文章開頭我所說的感動,一大半是居於對郭英男旋律、吟唱上的觸動。Dan Lacksman的部分,卻一直在干擾我對郭英男歌謠的進入。最後很容易變成極普通的新世紀音樂。那些編曲的樂段,是白人以為的中國音樂,和郭英男獨特的創作基本上是兩回事。這張專輯嚴格來說,除了有正式的版權,由郭英男和馬蘭歌唱隊的親自灌錄外,其實與Enigm的『返璞歸真』沒有大的差別,甚至不如豬頭皮的『和諧的夜晚』,郭英男的歌謠能量,反倒受到侷限。
這裡我們要講到世界音樂的一大弊端。表面看是推廣了世界各民族音樂,不使埋沒、消逝,但還是建立在以美國為老大的西方商業音樂價值觀上,音樂世界村的結果,並非讓世界各民族音樂百花齊放、百鳥爭鳴,而是無個性的一致化。這是邊埵民族文化的可悲?
誰能給郭英男真正的郭英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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