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寫幽懷 與遠方，無所不在地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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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首歌的生命極其短暫，它的美麗全存在於「詮釋」之中，每個起音、歌詠、轉折、流轉與結尾，其實，傾唱之美，就如同一條河，不管它是長或短，自發源、悠悠地流長、洶湧地急流，乃至於緩慢地寬闊、曼妙地蜿蜒，最終彷彿挾醉意而悠然入海，情感的脈動在其中載浮載沉；而傾聽亦然，輕閉靈魂之窗而匯寧靜，執一心於雙耳，四面八方倆忘於江湖，方得曲意之趣。我在長江的入海處，海上的上海，如一停泊的舟子暫歇。

　　聽著眼前的亭亭曼妙聲影，閉目聆聽，感覺心靈正向神秘的港口靠岸；待她唱罷，側身回過頭來，我緩緩地回過神來，拋出眼神的錨，我想起古詩裡的詩意，一剎那兩個陌生人彼此的回眸與投注的交會，伴隨著一曲老歌，詮釋了「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的詩意。 我轉身向在場的所有人說，咱們現在來約法三章，就酒鬼酒愁小秘書，還有駐唱的音樂學院的冰雪，今晚我規定，不許有人喝醉，要喝多少各人自我斟酌，各管各的，咱們是來驗收點歌系統的。酒鬼大笑：這個我同意！我笑說：再來呀，今晚就是朋友一起出來自在的，兩個駐唱的小妮子負責自在唱歌，我們負責自在點歌，要放開喉嚨，不然多不快活，枉費光陰。冰笑問：酒老板的自在說的很好，那第三呢？我笑：第三呀，我暫時還不知道，等我想到時再說吧！哈哈！

　　冰冰面帶微笑地回過頭來詢問我：我剛剛唱得還可以吧？我望著她說：沒事長這麼高幹嘛？她拿起酒瓶微笑地為我斟酒說：讓你杯裡的酒也長高點，喝了這杯再說吧！我笑：好，以眼神祝飲，以隻影敲杯，讓寂寞發出點聲響，時間是清脆的。噫，都叫冰冰了，還嫌不夠冰嗎？加那麼多冰塊！她反而笑我說：你還不是一樣，都叫酒愁了，還嫌不夠愁嗎？喝那麼多酒！等等，你剛剛說的那段話，以眼神祝飲，以隻影敲杯，挺好聽的，我很喜歡。我大笑一聲，差點把口中的酒噴出來說：那是我很久很久以前寫的一段對酌短酒詩！她拍著我的背問著：不要緊吧？我低頭揮手致意說：沒關係，只是突然被妳嗆到。

　　我一邊擦拭著灑在身上的酒，一邊問著：冰冰妳多高啊？這麼修長！她笑說：一六八，一路發！你呢？我抬起頭來說：我比妳高九公分，一路幸運到底，一七七！隨後消遣她說：妳看妳看，妳是加冰的一路發，我可是很純地一路幸運到底。她微笑地說：怎麼說？我拿著她的酒杯笑說：妳看，妳看，妳的杯子裡那麼多冰塊，我的杯子可是一個冰塊也不許放！她笑說：你是酒愁嘛！當然都喝純的喔，那樣酒才會稠，濃稠的「稠」。而且你是來喝酒聽歌，我就多唱幾曲兒給你聽聽，喝多了，醉了，那你就沒得聽了，那時多掃興，你說對不對？

　　我聽了冰冰的對話，覺得很有意思，示意請她坐下來，向她說著，其實，我在認識酒鬼之前，我叫「九」愁，後來與酒鬼成為酒友之後，他老是自稱酒鬼，然後酒愁酒愁那麼喚著，久而久之，九愁也變成酒愁了！她笑說：久而久之？怎麼那麼多「酒」？我大笑轉頭問酒鬼說：今天酒很多嗎？酒鬼笑說：多多多，多到喝不完！頂樓機房還有老闆辦公室裡多的是！多到喝不完！這兒的老闆欠我們酒！ 咱們這幾天都是這裡的老闆，酒老闆就是上海市上酒家眠的酒愁，哈哈！我笑：我才不要在這兒睡呢，我得回有輪船汽笛聲的酒店睡，比較詩意些！

　　冰冰嫣然地問著：酒鬼與酒愁一塊兒喝酒，酒就會多到喝不完嗎？我點頭說：是呀！妳剛剛不是說「久而久之」嗎？人生的際遇真是奇妙，我記得四年前，一九九八年的秋天，當時我和酒鬼在台北，曾經在深夜裡坐在馬路邊喝啤酒，也曾在雷雨交加的午後，坐在山上林子裡喝酒；還有一次他從剛杭州回台北時，恰巧寒流來襲，我們倆一起去吃羊肉爐，坐在店家門口騎樓裡，竹桌竹椅地對酌，記得那次是喝一種叫作「燒刀子」的酒，很兇的，因為入口後，會覺得胸口很快地熾熱地燒起來，所以叫作「燒刀子」。直到店家要打烊了，老闆叫我們繼續喝，桌椅不用收沒關係，我們倆就真的給他坐在那裡喝到天亮！

　　冰冰開懷地問著：那喝了多少酒啊？我笑說：很丟臉呀，本想一人一瓶的，但兩個人只喝了一瓶半，兩瓶都沒喝完！她說：那麼烈的酒，多大一瓶？我答：大概像瓶裝啤酒瓶那麼大！她大笑：已經很厲害了，喉嚨沒燒壞嗎？我大笑：沒呀！好得很，越喝身子越覺得舒服呢！後來，我在九九年四月第一次到杭州去看酒鬼，最後一夜，我們倆在西湖邊啃花生對酌餞別，喝了一滴不剩足足八斤白酒，地上乖乖地排了八隻空酒瓶。她問：怎麼喝那麼多？一人四斤，那很多耶！我喝不了那麼多，半斤可以，一斤就醉了，準備睡覺了。我笑說：我也不知道，大概我第一次與西湖道別，當時以為再也沒有機會來杭州西湖了，所以特別傷感，特別有酒興。沒想到，這次已是第九次要去杭州了，而且還要在西湖上過中秋節。

　　她睜大著眼睛說：在西湖上賞月喝酒？過中秋節？聽起來挺不錯的。我微笑點頭說：是呀！在夜西湖上，泛舟在西湖三島之間賞月，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酒杯一對，在船上隨著秋波載浮載沉地，聽著三島樓台上國樂演奏還有樓台戲，這樣才感覺自己像人。她哈哈大笑問：怎麼？你覺得自己不像人嗎？那我怎麼辦？就更不像人了！ 酒鬼笑問：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我怎麼聽起來有點耳熟。我大笑：喔，那是我夢裡的酒友說過的話！冰笑問：酒愁，你連夢裡都有酒友呀？誰呀？酒鬼笑：這個我也想知道，原來酒愁夢裡也有酒友，也不引見引見？我大笑：我唸他的文章給你們聽呀：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於東山之上，徘徊於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縱一葦之所如，凌萬頃之茫然。浩浩乎如馮虛御風，而不知其所止；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於是飲酒樂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簫者，倚歌而和之。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嫋嫋，不絕如縷。舞幽壑之潛蛟，泣孤舟之嫠婦。

　　酒鬼大笑：酒愁，你居然連東坡的前赤壁賦都記得那麼熟？我向酒鬼舉杯：是呀，很熟，我已經去西湖找東坡玩耍了八次，這次就要第九次了，這回跟東坡約了要去找仙女一起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我不是在千禧年一月下旬第二次去杭州，就把東坡的東坡醉筆給帶回來了嗎？不過，偷偷跟你說，那回是仙女派一個中國美術學院的小妹妹帶我去看東坡醉筆的，我那次在南山路的西湖畔的楊柳岸看一個姑娘畫眺望孤山一景，一連三個下午晴空萬里氣溫零下四度，我就躺在長椅上那麼看著，只好喝著老窖曬太陽取暖，一個下午一瓶。第三天那個姑娘終於忍不住了，她找我聊天，我們就搭小船邊聊去樓外樓小酌了一下，然後酒罷，她陪我在蘇堤上散步繼續聊天，之後就帶我去找蘇東坡了，然後我就把東坡醉筆給帶回來了！

　　酒鬼恍然大悟：是呀，你那趟是把東坡醉筆帶回去了，我記得是念奴嬌赤壁懷古，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是那個吧？從蘇東坡紀念館拿到的榻片！想不到是美苑（中國美術學院）的小姑娘帶你去看東坡的書法的，這個有趣！冰冰在一旁插話：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中秋時節倒是很應景的！酒愁你說說，你這回會寫些啥？我大笑：我哪知呀？中秋又還沒到，我也還沒進杭州城！冰笑問：那你以前寫過的酒詩你現在還記得多少？我笑：記得一些！冰笑：那唸來聽聽，你剛剛的對酌短詩，那個以眼神祝飲，以隻影敲杯我就挺喜歡的！我笑：以前寫下來的有記錄呀，但我現在只記得：而我們酒杯一對，仍在向晚的邊緣，冰釀一季的夜色 。冰大笑：酒愁的酒詩，我喜歡聽！酒鬼大笑：冰喜歡酒愁的酒詩呀，酒愁酒後為詩，目前世人無出其右，所以酒鬼喜歡請酒愁喝美酒！酒愁第一次杭州之旅，我就親眼看他寫了西湖歌舞幾時休的九張機！

　　我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岔開話題地說：這兒的冷氣怎麼開這麼強？電不用錢嗎？酒鬼問：酒愁你會冷嗎？我笑說：我喝酒時從沒覺得冷過，你忘了嗎？酒鬼笑說：嗯，不只如此，手心還會流汗！冰冰好奇地問：是嗎？還有這種人類，喝酒手心會流汗？給我看看，給我看看！我把手張開後，她張目結舌地說：真的耶！好像剛洗過手沒擦乾一樣，水龍頭還一直冒水出來，等會我叫服務員拿條毛巾給你。真是奇怪，我覺得有點冷，你卻在流汗，這是什麼道理？ 酒鬼大笑：這個是酒愁神奇的體質，也不知為何，他喝酒時新陳代謝超級快，手心猛流汗，那個流量差不多就是段譽與喬峰拼酒時，使詐用六脈神劍把酒逼出，不過酒愁是兩個手掌都是汗！我笑說：我考數學時也是那樣的，考卷全都濕了！冰笑：酒愁你真是奇葩。但是我覺得冷氣真的有點強，挺冷的！

　　我向她說：妳是冰冰，所以會冷囉！她反駁我說：是唷，可你也不叫火啊！怎麼會這麼熱呢？我笑說：有啊！我心上有一把熊熊烈火，愁裡頭有，心上燒著稻草！妳會冷，我外套借妳披上，雖然妳的肩很好看，不過要是著涼也不太好！她微笑地將我的外套披上，那是個很美麗的陌生又似曾相識的微笑，讓我不太想正視她。她拉了拉我的衣，問我：你還沒說說我剛剛那首「神秘女郎」唱得如何？ 我笑說：妳酒還喝得不夠多，我並不是要妳喝醉，那樣又得要照顧妳，多掃興呀！我的意思是，妳要唱得有點醉意，要既輕且柔有韻律，長音的部份要有悠轉的感覺，這樣那句「將來和以往」才唱得好！不過，剛剛那個「就算你」那兒，妳唱得很好！

　　冰冰轉頭向酒鬼說：劉博士，劉博士，你酒友的耳朵很細喔！我哪兒唱得好，哪兒唱得不好，他都知道，我以為他只顧著跟你喝酒而已。酒鬼笑說：他是愛樂者，家裡收藏的CD很多，我去他家時，都看他用一副頂級耳機在聽音樂。冰冰聽了很高興地問我：你聽音樂都那麼專心，那還能喝酒嗎？酒鬼笑說：錯！酒愁是越喝聽得越專心！冰冰笑說：難怪你們倆是酒友，這麼麻吉，我沒看過感情這麼好的朋友耶！你們倆是同星座的嗎？酒鬼笑說：我們倆是雙字輩的，酒鬼是雙魚，酒愁是雙子，妳呢？冰冰笑說：我是處女座的，生日剛過不久。接著她拿起酒杯說：我們大家來喝一杯，今天就當作大家的生日好了！喝完，她披著我的薄外套，拿起麥克風站起，回頭跟我說：酒愁，我再唱一遍給你聽聽，我們倆再喝一口酒好了，就剩一點，乾了它！

　　我靜靜地聽著她的吟唱，在頂級音響與簡單的伴奏下，傾聽人聲，彷彿時間的長河在此刻，是一段極其優美的航行，而她的歌聲正是我心靈的風景，我彷彿是一方在上海靠岸的舟子，與她在岸邊偶遇。她唱到最一句時，轉頭過來望著我唱著：你不妨叫我神秘女郎。

　　我輕聲地問她：神秘女郎是幾月幾日生的呢？她回頭在我身邊坐下說：我呀，九月九日生，在九月中秋前夕，遇到酒鬼與酒愁這倆個酒徒。 天呀，又是一長串的酒！

　　SOLO　2004.10.04晚酒筆
　　憶2002年九月十七日夜上海

神秘女郎
作詞：易文　作曲：姚敏　原唱：葉楓

你不要對我望　黯淡的燈光使我迷惘
你不要對我望　將來和以往一樣渺茫

就算你就算你　陪在我身旁
就算你就算你　看清我模樣
也不能打開心房　你不妨叫我神秘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