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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31 08:21:34| 人氣2,951|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百家爭鳴‧眾声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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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家爭鳴‧眾声寂靜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一章

  「誰!誰敲我的頭?」
  公孫丑猛然高舉右臂,力擋空中突襲,灰白麻衣、揮袖起一片揚塵,竹簡上陳年的竹糞,充塞庫房,灰白迷惘,窗外午後陽光燦爛。
  望著由西斜射而入的光線,灰茫茫,漸漸意識到自己在藏書房已待了半天。
  擦拭掉孔子家語上的餘灰,神遊古人般的撫摸,莫非孔夫子他老人家教訓我了?
  翻捲到宰我晝寢的那章,竹簡上寫著入竹三分的「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二字還有削痕,似乎是那位~
  還蠻熟悉的嘛,不用裝模做樣,就是你當年的傑作。想不到年近不惑,還在此做白日夢,難怪先聖先賢會敲你。
  將近二十年了吧,你剛從齊來鄒向孟子求學,同學不知嫉妬你來自大国、或記恨齊国霸權,不斷地拿宰我晝寢、惨死齊國,來諷刺你。你年輕氣盛,氣不過,便偷偷抹黑竹簡。
  似乎有這檔事,為何呢?宰我真是孔子與齊王的叛徒?近二百年了誰又說得清,反正已被孔門定調了。
  誰叫他有反骨。
  話不能這樣說,大凡稍有才氣者,不都有己見。
  就像你一樣,沒事去碰夫子的禁忌,學學万章吧,順著聖王的毛摸,不要去逆虎鬚。
  我遭誰犯誰了,不就問夫子:
  「假使夫子執掌政權的話,管仲晏子的功業能復興嗎?」
  不料他以族国歧視的口吻回答:
  「你真是齊国人,只知管仲晏子而已。」
  跟了他二十年難道不知夫子最痛恨這些五霸的,說什麽「春秋五霸是三王的罪人,戰國諸雄又是五霸的罪人,大夫更是罪大」,因為他們不但聽任国君作惡,而且逢迎、誘引国君為非。
  此論不通,春秋上明明記載著管仲晏子的功績,連孔子也駁斥子路、子貢對管仲的質疑,而稱贊管仲「如其仁!」顏回、孔門中德行最高的也只不過  「三月不違仁」而已。這些夫子不知嗎?
  真是書呆子,孟夫子不是說過「盡信書不如無書」。
  想想孔門是衰敗了,孔子汲汲於出仕所贊美的管仲,在以內聖為主的曾子門下,竟成了不屑一提的罪人。孔子地下有知,是否会感嘆晚年託人不當,教出這些故作清高之士。
  「誰!誰在說話?」
  公孫丑環視書房,昏暗灰迷,恍兮惚兮其中有精。
  又來了,聖人書房,別說怪力亂神不侵,誰敢現身替你幫腔。
  那他老人家怎不出來糾正夫子對管仲晏子的批評?
  你的聖人書讀坏了頭,「聖聖相護」懂嗎,孔夫子怎能拆孟夫子的枱?
  也對!孟夫子的霸氣可大了,雖千万人吾往矣!
  你就是因自己的缺如才會迷上夫子,追隨他至死不悔。
  公孫丑握緊春秋,分不出關節或是竹簡的吱喳声,抗拒著重摔史策的衝動。
  別咬牙切齒,有種就去單挑夫子啊,拿什麽死人書出氣。
  吸口大氣,慢慢吐出。對,就這樣,學學夫子的修身養性。假以時日,功夫到家了,必能像夫子一樣,罵起人來,心不動臉不紅的。
  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臉紅脖子粗,怎能陪夫子到處去打點出国之事,萬章就行。
  万章多行?還不是逢君之惡,坏了夫子的名節。
  說你是書呆子還不承認,骨氣是原則,但不知杈变就背道了,夫子就是學孔子周旋於貴族間。
  被原則杈变絞的頭痛欲爆的公孫丑,揮袖掃下几面聖書,衝出書庫,迎著夕陽,跑到户外,朝西大吼。

  萬章駕著交际用馬車,裡頭坐著夫子,車後托著揚塵,迎著夕陽西歸。
  金光下漆黑背影,遠遠地分不清是人是神是鬼,驅近,原來是師兄。
  著了魔?不就整理个書房,有必要向西朝日哀訴嗎?又不是不要你陪,而是你不擅長交际嘛,真令人受不了。
  誰又受的了你,彼此彼此啦,名師出高徒。只怕一家容不得二主?
  那就另立門戶啊,只怕他無此能耐。
  別那麽小氣,學學孔子,他老人家可是有教無類。
  他是聖之時者,我只能集天下英才而教之。
  你是畫地自限,套你的話,要是有心的話易如反掌。
  得了,少打著孔旗來反孔家。下車,換下帛衣,梳洗梳洗,穿上布衣,夜食吧,晚上還得挑燈夜戰。

  你就相信梁惠王真的要重用你們儒家?
  君子與人為善,試試看,能行道就待下去,不行就另尋明主。
  油灯下,孟子翻捲竹簡,東捲捲西捲捲,怎找不到?
  簡長光豆,伸長了脖子,累酸了腰,老了,腿麻。
  不就些諸雄罪蹟,何必認真。
  懂啥,我是要找當年魏文侯是如何善待子夏等先賢?
  你還當真了起來,儒家賢人不就只能當閒人裝个門面。梁惠王的曾祖父魏文侯,當年不就像你的祖先,孟叔季孫氏三桓吞了魯,韓趙魏三家也分了晉。差的是,文侯得了魏,而孟孫家屈居季孫之下,也不知那房那人受不了,搬到鄒地,就成了你的祖先。
  怎麽了,數落起我祖宗八代了,父母姓氏是我能選擇的嗎?
  別生氣,聖人也會揚長藏短的,像孔子的祖先不但有德行還功績顯嚇,所以孔子就大談(是這樣的嗎?孔子乃野合所生之事又怎說?)你嘛,是魯君孔子的罪人,所以你就揚善避惡,宣伝宣伝孟母三遷的故事了。
  別離題,談談文侯當年如何對待子夏?
  急啥,你旣戀母又怨女,一點也沒婦人之仁、赤子之心,雄辯鴨霸、老是逞大丈夫威風。你有沒想過你所宣伝的「孟母三遷」偉人年少事蹟,正否証了你自己的良知良能、仁心善性之說。
  願聞其詳。
  不是說離題嗎,這下怎又有興頭了。你們這些讀書人就是好辯,只能欺之以方,談起道理來,就禁不起誘惑。
  你媽三次搬家,据說你住在墓區邊就學人家哭墓,住在市集邊就學叫賣,最後搬到學校附近就成就了你這口頌聖人言的大聖人。
  這樣看來人無所謂仁心善性或惡性,而是可善可惡、天性相近習相遠而已,近朱則赤近墨則黑。
  不是這樣的,是善性被遮蔽了,只要~
  又硬拗了,就像你的王道理想,全然不顧史實,信之則有不信則無,好辯只為加強自己的信念,當然辯久了也自欺欺人了起來。
  非也!余豈好辯哉,余不得已也。當今邪說異端橫行,我要不出來~
  自己人何必講那些門面話,那是說給學生和外人聽的。說实在要是你不信仁心王道,你如何能頂天立地橫衝直撞。不過你有必要將別人罵成邪說異端、禽獸不如,自己則是名門正派、正人君子嗎?
  邪不邪我不知,不過你的仁心王道肯定是異於常人的異端。
凡夫不可與論道。我是異端?開玩笑!孟子在聖人書堆中翻找,手忙腳亂,心慌意亂。
  別找了,盡信書不如無書,反正你們儒家是个漂亮的異端,明君不會忘掉你們的,子夏不就被魏文侯擺飾著嗎。
  魏文侯(424-387)表面尊子夏為師,但实际重用法家的李悝、兵家的吳起,使魏成為戰国首雄,故陽儒陰法、表裡不一、言行不一、好說說盡坏事幹絕,這才是政道實相。
  誣篾聖人!
  你好辯地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了吧,「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義所在。」
  你斷章取義,聖人的言行不一,不像凡夫所了解的那樣~
  一句話,聖人拉的屎不是真的屎,而是黄金的香腸,色香味具全。
  低級!下流!
  人家梁惠王用的可是上流的大丈夫。
  你是說公孫衍、張儀之徒哦?只不過是跟順從丈夫一樣逢迎諸侯的小女人。大丈夫是「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們行嗎?
  公孫衍、張儀都是魏人,但他倆不是狹隘的族国主義者,一切以能否實現國富民強、尤其合縱連橫一統天下為依歸,充滿了新時代奮發進取的精神~
  真会吹,勝者為王,狗仗人勢,說成~
  吹得過你?先來知彼吧!公孫衍於秦惠王四年(元前三一四年)任大良造(宰相),次年攻打、吞併了自己祖國魏國西部土地。
吃好鬥相報,張儀於八年也投秦,勸秦惠王助魏抗楚,並以秦公子繇為質、歸還曲沃等地,以示友好。
  你看同是惠王,一老一少,怎差的那麽遠,你要去投靠的可是老惠王。年老頭昏、失了方寸,先用叛徒公孫衍的「合縱」(合眾弱以攻一強)來對抗張儀的「連橫」(事一強以攻眾弱)。
  公孫衍於梁惠王四十七年(元前四二三年)發动「五國相王」,企圖合魏趙韓燕中山五国之力抗秦,不料遭齊楚反對。
  老惠改用惠施為相,想以魏齊楚之力抗秦,但四八年秦攻回曲沃。
  老人再改用張仪為相,那知張仪是秦派來執行連橫戰略以伐齊楚的。
  張儀一到大梁,惠施便喬裝平民狠狽出亡到宋国商丘、和莊子談玄理辯名相去了。
  秦軍假道韓魏遠征齊国,鞭長莫及,大敗。
  你的梁恵王老來瘋,廻光返照,又圖振作,召回公孫衍、惠施,當然還有你孟聖人。
  以上就是你即將面對的時局、場面和人物,实在是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晚上你可睡不好了,陪陪被你所棄的公孫丑吧,同是天涯淪落人,何必師徒生分呢?無奈孔子身旁也有位刺耳的子路。

  齊秦大戰剛過,一路上殘破不堪,盜匪橫行,為防不測,孟子師生一行,快馬加鞭,從鄒出發,穿越齊魯大地,向西直奔,從河水南岸的魏都大梁而去。
  趕啥?顛的頭都昏了,孔子當年周遊出国時還依依不捨呢?
  有車坐還抱怨,万章駕車載夫子,你倒成了小夫子。長兄為父,駕了十幾年的車,總算有弟子服其勞了。
  夫子的目的地齊國稷下不就近在眼前,又何必繞个圈子再回來?
  書呆子,齊国上下怎看得起來自小鄒的咱,孔子當年也是見棄於齊景公和晏子,夫子學聰明了,齊鄒間最短的距離不是近在眼前,而是周遊一圈遠在天邊。先出口再進口,就可如孔子所說的待价而沽,要不怎在天下學術中心齊都的稷下占有一席之地?
  看來和秦国的遠交近攻、近交遠攻,有異曲同功之妙。
  你以為你是子貢啊,夫子可是對軍武深惡痛絕,說啥:
  「善戰者服上刑,連諸侯者次之,辟草萊、任土地者又次之。」
  夫子未免太極端了,如用同一標準,不只三代無義戰,連孔門也~
  坐困囚車還妄想如先賢子貢,不但經商賺錢,而且從事秘密外交。子貢會比管仲晏子、公孫儀張儀等正派嗎?孔子卻贊許之。
  少見多怪,義不義在我,聖賢相護。
  那我就給子貢想个贊詞以打發車途無聊,這種敗德之事要如何贊而不贊呢?
  「駕穩些!」
  真有小夫子的派頭。
  大師兄當假的嗎,有了:
子貢一出,存魯、亂齊、破吳、強晉而霸越。
子貢一使,使勢相破,十年之中,春秋改寫。

  才掀一角車窗,便摔回布縵。
  這是我周齊魯大地嗎,看被糟踏成何等慘狀,我說「善戰者服上刑」有何不對,這小子還羨慕桓景管晏等罪人,真不受教。
  「辟草萊、任土地者」怎又有罪了?豈不是要讓外頭的田地荒廢下去?
  小人之見,只要恢復先王的井田制度,就能天下太平。
  文武周公下的武裝殖民式分封井田,何時又天下太平過了,反而導致東方叛亂,管叔才有機可乘。如今又私田盛行,此乃時勢,豈是人力所能扭転?
君子就要知其不可而為之。
  只怕後果很慘,魏楚秦的公室先後改革,不但保住了君位而且國富民強;相反,魯齊晉的公室保守,分別被三桓、陳氏、三家奪杈了,你的祖先孟孫氏不就參與其中。
  我大義滅親,不能因私田之利而與之妥協,因為:
「仁政必自經界始。經界不正,井地不均,穀祿不平;經界旣正,分田制祿,可坐而定也。」
  定你的頭,只有呆君才会相信你背離事实的話。
  路況不佳,車輪碾過卵石,頭頂車蓋,面不改色,雖千万人壓頂,頭不縮。
  你真想在各国間推銷你的井田古董?
  吾道一以貫之,仁心善性、仁政王道、井田制度,彼此間是相互配套的,缺一不可。
  不是不可,是不安,無法安你偏執之心。

  進城了,公孫丑迫不及待站到車外,完全不顧乘車礼儀,東張西望,指指點點,冠歪袖飛。
  魏都大梁不怎麽樣嘛?
  還能怎樣,秦齊進進出出,河水又不時來灌。

  這小子坏了我的門声。
  眾徒皆如此,遠道而來,誰不想一睹市況。
  梁惠王礼數真周到,已派人迎接了。
  怎麽?馬上進見!這不合礼,得梳洗更衣,最好稍事休息幾天。
  杈变杈变吧,他急,誠意嘛。
  未必,可能是急功好利。
  至少先到行館,換上衣服,我可是孔子伝人,豈能坏了礼制。

  為了表示禮賢下士,梁惠王在王宮大殿,設席宴請孟子一行。這已是近日來不知第幾攤了,大魚大肉,一个老人早就膩了也消化不了,還好,儒士反對奢華那就清淡些。但礼數可不能疏忽,食器酒器還好打發,鐘鼓舞樂就難了,弄不好不合禮,「孰可忍孰不可忍」的罪名將灌頂而來。乾脆,不準備舞樂助興,反正也非儒士所喜。
  唉!梁惠王怎如此礼賢,坐到南邊去了,這不合君臣之礼吧?
  時俗總是過與不及的,謙虛點總是好,算了,今天就讓咱素王坐北朝南。
梁惠王扶几側身而坐,王冠冕服也遮不了老態身軀。恵施呢?只見公孫衍在坐,其貌不揚,衣著也一般,靜靜不語。
  這般儒士能成啥氣候,惠王也未免多此一舉。
  賓主相互觀察,在敬酒三巡間,進行著客套話背後的交心。
  惠王亮出了底牌,說道:
  「叟,不遠千里而來,亦將有以利吾国乎?」
  還老賊呢,稱夫子「叟」(老頭),也不看看自己的老態,夫子也不過五十。
  入境隨俗,叟是敬老尊稱,別想多了。
  一開口就求利,看來是想從你的礼金中將本求利,但你收了人家騁礼、又吃了宴席,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就放點利給他吧。
開玩笑,我豈能被收買,孔子以國老之身尚盡言責,何況我這後生晚輩。
  「王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
  孟子一臉假正經,惠王皮笑肉不笑,苦笑吧,不然能怎樣?請也是你請,問也是你問的。
  我縱橫各國,早就耳聞這迂儒言必稱仁義反對功利,而且高傲,即使面對君王也好辯,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伝。一開口就破了題,見机再申論。只是他袖中的礼金,一兩也不会少收。
  還好,惠王笑而不怒,你下對了險棋。
  怕啥,這年頭各国君為廣招人才,養士都都來不及了。相反,士愈傲价愈高,君愈虛名愈顯。
  想不到聖人也蠻有心機,只怕好日子不長了,等那天一統天下,別說百家爭鳴,連眾声寂靜也不行,不順上意而言者死。
  君子只有捨生取義,豈能貪生害仁,看我挫挫這些罪人民賊。
  「要是舉國上下,做君王的老是問何以利吾国?做大夫的老是問何以利吾家?士和百姓老是問何以利吾身?如此上下交相利的話,那麽這個国家就危險了。」
  這迂儒真會危言聳聽,各国变法圖利,只見其利那來危險了?
  看他們一臉冷笑,似乎不以為然。
  「為何呢?因為如果凡事以利害為先,不顧仁義,那麽爭奪永不滿足的利益的結果,必然國破家亡、身敗名裂。」
都已「國破家亡身敗名裂」了,這老怎還不清醒,聽的昏昏欲睡的。
  「真的?」
  惠王驚醒,下意識地拂拭嘴角口水,老人即睡即醒,境界極高,像是隨時都可坐化似的。
  孟子提高声量,做个結論。
  「真的,自古以來,沒有具仁愛之心者会遺棄他的双親,也沒有守義理者会叛離他的国君的。所以,君王何必說利呢,只要仁義就可以了。」
酒喝過、菜也吃了,盡了地主之礼,話不投機,那來千杯少呢?還是隨著夕陽無限好,散席吧!

  不好吧,身為孟門的大師兄,怎好逛酒肆,這成何体統?
  不然要怎樣,又不是找女人,酒後吐真言,在那兒可能有機會碰到各家人士,尤其道家的莊子和名家的惠施。
  到魏已數月,自從之初惠王一見,話不投機三句多,連各方遊士也不願來訪。
  誰願自找沒趣,忙著交換情報找出路都來不及了,還與夫子談仁政、王道、善性呢。
  難怪前幾日你会悶不住地問夫子:「不見諸侯,何義?」
  「国君想見的話,自然会去見,可這得合礼啊!像陽貨欲見孔子就不合礼。」
  那就脫了儒服,便服出遊吧!
  莊子對你的吸引力就如此巨大?
  問道嘛,孔子當年不也去見老子了。
  捕風捉影之說你也信?
  可外頭小道消息,酒足飯飽間,伝說不已。
  你就是信道不堅,要是萬章那会理那些寓言神話故事。
  難道你不好奇,咱始祖孔子在他們口中怎全变了樣?一會兒悟道成了老子化身,一會兒被修理一番還得自我懺悔。
  會不會咱孔子家語中將那些人教訓一番,說啥人不可與鳥獸同居,對国家社稷要有責任,明知大道不可行也要為之。
  不只吧,夫子還罵他們是禽獸:
  「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召,是禽獸也!」
  「要是楊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則不顯。這些邪說誣民,充塞了仁義。仁義充寒,就会率獸食人。人將相食,吾為此懼。所以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楊墨者,聖人之徒也。」
  你看看夫子的結論多血淋淋,將楊墨說成吃人的猛獸,要你是墨道之徒,做何感想?
  夫子不只要向他們宣戰,還想俘虜他們呢,誰說夫子厭戰,簡直可當大將軍,戰略思想之高直逼孫子。夫子信心滿滿,又語帶輕挑地說:
  「逃墨者必歸於楊,逃楊者必歸於我儒。旣然歸順我們,那就只好接受了。今天和楊墨的辯論,就好比追逐逃出豬欄的豬仔一樣,捉回豬欄後,還得綁緊他們的腿。」
  意思是說得經過一番洗腦,考核其誠心,以免讓他跑了或遭反間,現今各国不是擅長反間嗎,尤其秦國,張儀就是个大間諜,萬一捉到大奸可就慘了。
  何必外去呢,你就是孟門大奸。
  有像我這樣大嘴不滿的間諜嗎?靜靜乘順的才更可怕。
  別指桑罵槐,你到底要不要出門,像女人似的。
  你這是歧視女人喲!
  好好好,別賣弄好辯了,走吧!

  「老惠,這回可不能說我要來搶你的位子了。」
  「說啥呀,老莊,來喝酒!」
  跟我裝迷糊,三年前來大梁找他聊聊,事後竟然伝出「我要來替代他的相位」。
  誰叫你沒正經,來找惠施抬槓、幹嘛穿了件補滿釘的破麻袍子,肩上還掛著一双破草鞋,赤腳去見魏王,結果被他嘲笑狠狽。
  你這張嘴可不会饒人,當場搶了回去:
  「我聽說楚國有隻神龜,已死三千,楚王用絲帛包著放在漆盒內,藏在廟堂之上。我請問,如果你是那隻神龜,你是願意死去留下骨骸讓人供奉,還是寧可拖著尾巴在泥土中生活呢?」
  講話瘋瘋癲癲的,誰分得清你是真情假意。起初你不是和孔子一樣為窮出仕,在宋都商丘東南郊,當个管漆園的小官嘛。人家是一路往上升至司寇,你鬧彆扭又不顧家中妻小,執意不幹了。窮的受不了時,竟然去向監河侯借錢,不料他也善喩:「好呀,等我收了賦稅,再借你三百金(當然是銅錢),這樣可以嗎?」
  窮怕了的你先是勃然大怒,遇到對手,辯論的興頭又來了,也摃回去:
「我昨天來時,走到半途,聽到呻吟呼救声,我回頭往下看,原來有條鮒魚躺在的乾凅的輪溝中,我就問它說﹕『鮒魚呀,你在幹嘛?』它回答說:『我是東海的水類,你有沒斗升的水來救我呀!』我說:『可以的,我將到南方遊說吳越國王,引西江的水來迎救你,可以嗎?』那魚大怒說:『我只要斗升的水就可活命,你卻這樣說,倒不如早點到乾魚店找我吧。』」
就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對出仕徹底死心呀!
  別人怎知你人窮志不窮,人家只知你瘋了,窮死了老婆,還在喝歌助興,連惠施我也不解,來弔喪時實在看不下去,便質問道:
  「你老婆替你扶養子女,死了,不哭也罷,你反邊敲瓦盒唱歌,這樣不是太過分了嗎?」
  乖乖,一碰到辯手,你又大清明起來,答道:
「不是這樣的,她剛死時我怎不悲傷?但是觀察她的生死循環,起初她本無生命;不但無生命,也沒形体;非但無形体,連氣息也沒。之後在恍兮惚兮間才有了氣息、形體、生命,現在生命又变回了原點。也就是說她現已安睡在天地之間的大宅中,而我却在旁邊哇哇的大哭,自覺這樣是不通命理的,所以才不哭呀!」

  你看他喝酒的神情,像是幸災樂禍似的,真是損友一个。
  誰叫你派人去捉他,搜了三天三夜也沒找到。
  那是魏王不甘受辱之舉呀,後來他自动來看我,不也用擅長的寓言損了我一下,他說:
  「南方有一種鳥,名叫鵷雛,它呀,從南珻飛到北海,不是梧桐不棲息,不是果實不吃,不是甘泉不渴,此時有隻猫頭鷹抓了隻腐鼠,鵷雛剛好飛過,猫頭鷹抬頭瞪著它叫到:『嚇!別想搶我的腐鼠。』現在你也想用相位來嚇我嗎?」
  結果你的相位還不是給張儀搶走了,害得你狼狽逃到莊子那兒。你的臉皮  可真厚,還敢回魏任相,這会又被公孫衍搶走了,你可怎辦?
  喝酒聊天呀,等待時機。不会比孔盂不要臉。

  「老莊啊,這回你來魏又有啥事?」
  「有沒搞錯,是你意猶未盡,強拉我來的。」
  「對!對!上回在濠水橋上的『魚樂不樂』之辯,差點被你蒙了。」
  「是嗎?」
  「那當然,你將我問的『你不是魚,怎知魚的快樂?』改造成『你怎知魚的快樂』,然後說我在問你『你怎知魚的快樂』時,其實早知魚是快樂,所以才問你,結果你就說『我是在濠水邊知道的呀!』」
  「你這是詭辯!」
  「哈哈哈」莊子喝口酒「這叫欺之以方,誰叫你好辯,與其說被我設計了,不如說被你自己的辯術框住了。」
  「罰,你要罰喝一杯。」
  「罰就罰,反正多喝多賺。」紅漆耳杯一飲而盡。

  「公子!房間坐。」
  公孫丑鬆脫酒女的拉扯。
  成何體統,我又不是公子,公子可是国君之子。
  看你酸的,在酒家正名,做生意嘛尤其服務業,以客為尊,
  那乾脆叫王子算了。
  只可惜周王不值錢,所以別正啥名了,才正又會被負掉,大家往上攀緣的結果,公子也沒好名声了,
  懶得跟你辯,我是來找人的。
  我看還是找蝴蠂比較快。
  花蝴蠂還是狐狸精呢?
  說那兒去了,莊周不說物化為蝴蠂了嗎,只是這鬧市那有蝴蠂?
  夢話也當真,那家酒氣很香,人客也多,進去問問。
  「什麽?你要找辯士!本店純喝酒,到前面店。」
  怪了,這兒的酒家還蠻專業的,男有分女有歸,要是天下皆如此,那真如孔子所期待的「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你不覺有侮聖教?
  都已涉足了,別那麽嚴肅。
  「樓上!」
  順著指示上樓。坐莊惠旁桌,獨飲,偷瞄幾眼。長的太平凡了。
  不然要怎樣?莊子要如他寓言中的神人至人真人等怪物,臭頭、瘤脖、园身、駝背、斷手缺腳,還是不食人間煙火,輕飄飄的浮在半空。惠施長的尖嘴如鳥,還是鼓腮如猴?
  別老是儒家看天下,文未必如人,人也未必如文,夫子不也是終日張牙舞爪的。
  那小子在偷看咱。
  不用看,用聞的也知是儒家的。
  怎知?
  一股迂酸味,不信我來試他。
  「老施,我跟你講一個儒家秘聞,孔子曾質問盜跖說:『你憑什麼說盜亦有道?』」
  盜跖一臉整肅地答道:
「何處無道?能預測室中寶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立斷該不該偷盜,智也;分均,仁也。盜有聖人五德,盜當然有道了。
  「不只,道亦有盜,你們這些聖人從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那個不是藉著仁義智勇之名來行搶盜掠奪之实。」
  孔子斥道:「你混同了聖盜。」
  不料盜跖笑了起來。
「不只喲,連你孔丘也是大盜,但盜不盜全由你們來決定。小偷偷點吃的、判死刑,你們呢,窃取天下國家、沒事。你叫我盜跖,我看你才是盜丘。」
歪理也叫道理,即便有理,現實世界,道還是道、盜永遠是盜,会变的只是誰道誰盜,不過「我道你盜」的原則是不变的,這點莊周亦然。
不会吧,他不是泯是非、齊生死、同聖盜了嗎?
  說說而已,不然來考考他。
「我總覺編故事者內心有股悲怨難消,失意加上憤世疾俗,才會如此編派孔子。」
  果然見識不凡,老莊這下有對手、知言了。
  「是嗎,那你怎不說孔孟之徒欺世盜名呢?」
  「是欺人太甚吧,東一句邪說異端、西一句禽獸罪人,可人家至少光明正大的罵呀!」
  「那又怎樣?罵者自罵,編者自編,各行其道。」
  正中要害,這下老莊可要啞口無言了。
  「後生可畏,只是不知養生之道,不編造故事如何宣洩令人發狂之氣呢?」
  夫子有浩然之氣,莊周有宣洩之氣,自己呢?如何養生?
  人才,帶回南方打嘴鼓如何?
  一个惠施還不夠?別養鼠咬布袋。

  可惜,浪費了你一番口舌,老惠王來不及實行你的王道便先走了。
  壽終正寢總比橫死戰埸幸運,不然這場大风雪可會成了魏軍的冰墓,連人帶馬一齊下葬。
  天報應魏國了,發生了雪災。
  難怪那天新主梁襄王(318-296)裹著重裘,遠遠望去一點也不像國君,反倒像是隻猿猴;走近才看清他那縮頭縮腦狀,實在無君威,
  大概是老王剛死,加上雪災,兵禍接連而至,內心的不安可想而知。
  難怪一見面就沒頭沒腦的問我:
  「天下要怎才能安定?」
  「統一於一尊之下就能安定。」
  「誰能一之呢?」
  「不嗜殺人者能一之。」
  就是我,就是我,我是尚未殺過人的新王,天下當然非我莫屬我了。
  看他樂(凍?)得臉頰通紅,抖著皮毛而去。

  就因人家不依你的喪礼埋惠王就離魏而去?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孔子都不住的地方,我會待下去嗎?
  這就是你這種只領錢不幹事的客卿之出仕原則嗎?国家有難你就先落跑,  人家跑了百步而止都被你嘲笑了,自己呢,馬不停蹄南下往宋国而去。
  不然住西去送死?魏韓趙燕楚五国在公孫衍惠施的合縱下,以楚懷王為「縱長」出兵攻打秦国。
  我早就勸阻過他們別出兵,我是客卿不是魏貴族,不聽就走人,不然早就揭竿而起、率領国人革掉獨夫之命,像武王伐紂一樣。
  說的很勇敢,實际上是在魏一年已人財兩得,存夠了到齊的資本。
  隨你說,反正遠離是非之地就是了。
  那幫烏合之眾,什麽縱長,也不出兵,單憑原晉三家抗秦,在函谷關前就被秦兵大敗,魏兵受損最大。
  惠施發揮舌功、到秦講和,五國退兵。還伐秦呢,早依我的王道無敵就對了。
  不然要魏兵捨生取義,玉石俱焚?當然以国家利益為重,惠施所為何不對?
  誰之利?誰之義?

  才到宋都商邱就伝出莊子試妻的誹聞,公孫丑不顧夫子正忙著招士買卒,到處打聽莊周消息。
  真可惜,來晚了一步,不然就可親睹如何試妻了。
  莊子也会幹如此庸俗之舉?
  据說有天他在回家途中碰到一少婦在搧墳。
  何時堆了座新墳我怎不知?
  酒鬼一个,連你家破草屋燒了你可能都不知,你会注意生死如一的死人屋?
  唉!這少婦真可憐,剛死了丈夫,顧不得自己的悲傷,還担心土堆裡的丈夫酷熱,幫他搧涼。
  人心難測,你猜得中魚樂,未必了解女人心。
  不信?那就上前問問。
  「這位嫂子,大熱天的,你在搧涼嗎?節哀順變。」
  他就是人稱莊周的名士?真是虛有其表。
  「君子誤解了,我正趕工呢,來
  那女伸出狐爪般的玉手想抓莊子
  「來幫我忙,快點搨乾墳土。」
  根本不理莊子剛逃出狐爪的鼠胆還在驚魂不定,便專心一致加緊搧墳,邊搧邊說:「我丈夫死前曾允諾,只要他的墳乾了,我便可另嫁新歡。」
難怪,情人在等,迫不及待。
  「人家還沒新人呢!」
  她那抬頭瞧人的神情,像是緣定三生似的。
  媽啊!大白天見鬼,溜喲。
  平時高談人鬼不分的莊周也會怕?
  編說故事豈能當真,不!被你攪混了,誰說我怕鬼了,我是感嘆人心難測。
  家中老婆會不會也和這少婦~
  真像肉中蛆鑽得莊周心中癢痛。
  「去試啊!去試啊!」
  不知那位真人或怪物從平日編說的故事幽暗角落,慫恿著夾雜報復和偷窺,共犯成「莊周試妻」。
  試就試,我裝死在棺中,再叫好友來棺前誘引老婆。
  這樣好嗎?万一她倆早有奸情,真把你劈了。
  對!對!沒奸情也不行,怎知不会臨時起奸,劈了我?
  那怎樣?
  自己幻化成另一美少男,不就得了。
  你是要考驗我的修道工夫,還是想玷侮我的本真?
  不行就說一声,別找一堆藉口。
  变就变。
  「美女,妳哭誰啊?」
  哭誰與你何干?
  少裝了,還偷瞄我。
  「天涯何處無粗木,何必死纏棺木呢?」
  「是嗎?那咱走!」
  哇塞,她脫下表服了,還真有你生死如一的风格。
  「別急,為了顯示妳的真情,妳必須劈棺。」
  有沒搞錯,通俗劇不是女人勞心、男人勞力嗎?
  「我劈你的頭,你這死鬼,沒事來戲算我。」
  莊周在棺內被回音敲地差點聾了,帶爬帶跳地衝了出來。

  公孫丑啊,你這是啥爛劇本。
  我怎知,東酒家說一套、西酒家又一套,還有又說是莊周在新墳戲弄人家少婦不成,才編出「莊周試妻」用以賣錢喝酒。
  搞不好「鼓盆而歌」也是他編出來的。
  於是你就流連酒館、鬼話連篇了?

  快到齊境,路況变好,馬車內的公孫丑反而不适應起來,清醒了。
  怎麽?我還在宿醉嗎?
  早醉死了,你啊、可比夫子還大條,這十天來整日睡死在車內,分不清是酒醉、暈車或心死。
  何時離宋的,怎沒人通知我?
  大師兄,通知你整理書箱或駕車?還不如將你當一條死豬丟進車內,一路運到齊都、來得比較省事。
  這小子不知醒了沒,都快到齊了。
  原來你還關心他,不知是否中了南方巫咒,怎終日昏睡?
  怕是自己的心巫吧,夢囈不停,一路上將孔子、子貢、老子、莊周等聖凡混雜地亂叫一通,真不知二十年來他讀了啥聖人書。
  別管他了,一大車隊人馬,入境前先停下、稍事整修門面,以壯我儒道。
  我搭錯車了?這龐大車隊全是夫子的門生,有些我怎不認得?不比富商巨賈的差,你看路人都為之倒目。
  你流連酒肆、酒話鬼話夢話連篇,當然不認得。
  不只我吧,連那个魯直的「彭更」也在搔首困惑,躡手躡脚地走近在車旁休息的夫子,結巴地問道:
  「敢問夫子,我們這樣龐大的車隊,伝食於諸侯間,不会太過分了嗎?」
  後生小子不知杈变,看來路人也疑惑著。這樣也好,藉机宣伝行銷一番。
  「謀道不謀食懂嗎?非其道則一簞食不可受於人,如其道則舜受堯之天下不以為泰,這樣你還以為咱過分嗎?」
  「是不会,但士無功而食,不是不行嗎?」
  竟然說咱讀書人是社会寄生蟲,分工懂不懂?
  「你如果不和別人交換產品,分工合作,拿自己多餘的去補別人不足,則農有餘粟女有餘布。你如交換,那麽木匠和車工,就能與你交換食物了。
  「同理,假使有個人(夫子那眼神當然是指自己了),入則孝出則悌,守着先王之道,以伝給後來的學者,而他卻得不到你交換的食物。
  「我請問你,你為何獨尊木匠車工,而輕視伝授仁義道德者呢?」
  孟家內鬥了?還師生門,比鬥雞精彩,紛紛下注。
  「孟家真開明,師徒在路邊都可辯學起來。」
  「別傻了,他們自導自演的,想製造學術風潮。」
  路人甲乙也參了一腳。
  彭更才是真正的後生可畏,直攻夫子甚至咱整個儒家核心:
  「木匠車工本來就有志於求食,而君子是為求道,不然君子是為求食?」
  「你為何以他們的心志來說,只要他們有功於你,就可給他飯吃。我問你,你会為了別人的心志而給食,還是以其功勞?」
  「食志!」
  「那好,假使有人毁坏了你的屋瓦車蓋,可是他的心志是要以此求食,你給嗎?」
  「當然不給!」
  「旣然如此,你就不是食志而是食功了。」
  薑畢竟是老的辣,夫子終日批評名家詭辯,可自己卻可在仁心王政的理由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竟然可將君子的食志與盜匪的食志混為一談,這樣的話,莊周也可批評他「盜軻」了?
  管他盜啥,至少起了欺世盜名之效,順著齊魯大道伝到齊都,轟动政壇與學界。

  你這招果然厲害,齊相儲子送礼給你、你不回拜,連齊宣王也派人在你入都城時暗中看你的長相是否與眾不同,你不去見他們就是不去。
  那裡!那裡!聖人難道就要被欺負的死死的嗎,為了仁政王道當然得知權变(謀?),不能被自己的教條綁死了,不然只會親者痛仇者快。
  於是你就搞个龐大陣杖和路邊辯論,未演先轟动,送礼的送礼,偷窺的偷窺。
  只怕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一見面就全塌了。
  「誰!誰!」
  「弟子陳代求見!」
  原來是學生,還以為~
  又以為宣王派人來求見了?真是愛吃又歹勢!
  「何事?」
  「夫子不見諸侯,似乎太拘小節了。現代見他們有了行道的机会,大則可使他們王天下,小則可霸諸侯,再說書上也說『枉尺直尋』(以退為進,先退一尺再進八尺。」
  「不等諸侯來遨便自己求見,這算啥?如真要求利的話,那『枉尋直丈』的利更大,你認為君子能這樣做嗎?」
  陳代被訓的連忙退出。
  叫他直接去跟學生解釋你還不想見宣王就是了,何必藉訓他來伝達什麽義利之辯的,精明者都聽得出「枉尋直丈」的言外之意,畢竟你已在謀道謀食求义求利間不知翻転了幾遍,你那些急速膨脹的弟子中,不知有多少早就等著你出仕拉把他們。
  開玩笑,我又不是養士,咱可是問道而非問政團體。
  不是咱,是學生,你嘛當然問政,三个月沒官當就屁股長虫坐不住了,不但想當官,還批評那些只議政不在位的處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這孟聖人的派頭還真大,那我也只好依礼行事,不能讓他坐北朝南,南坐即可,再在西座(原屬王公大臣之座)安排稷下元老淳于髡和告子等、以示褒貶之意。
  於是這場齊国上下期待已久的見面,便安排在齊都臨王城西南角的桓公台,離西門的稷下學術中心不遠。
  老是搞小動作,無妨,「說大人則藐之」。
  「君王認為我與常人有異嗎?」
  「沒,沒這回事。」宣王像偷窺狂被識破。
  「常人太好奇了,其實堯舜與常人無別,人皆可為堯舜嘛。」
  孟軻真是三句不離本行,法先王!看來咱要與他一辯,而不必讓宣王來問賢。
  大王不会答應的,禮賢下士是當今各国国君的基本国策。
  「你能說齊桓公晉文公之事嗎?」
  想要我贊美齊桓霸業不明講,還拉晉文公來墊背。
  「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後世無伝焉,臣未之聞也。
  夫子也未免太不信書了,孔子家語中明明記著反駁子路子貢對桓公管仲的質疑,而贊美他們「如其仁!」
  「如要講,就談王道之事。」
  也罷,平時只聞霸道,換換口味也好。
  「那要怎樣才能王道?」
  怎沒人談「人」道?
  那只能在後宮談!
  色鬼!我是說「為人臣之道」。
  「臣聽說王有次因不忍看到祭祀用牛被殺而換隻羊,有這回事嗎?」
  「是有,百姓還因而說我吝嗇。」
  孟軻果然善用喩,從對手最切身之處下手,這值得咱處士學習。
  「無妨,這正是王道的仁術啊!」
  「是嗎?我當時怎沒意會出來此乃自己的仁心,經你一說,真是深得我意。」
  孟軻叛師了,巧言令色,一下子就將大王捧上天,連咱也沒如此厚臉皮。
  別高興的太早,他会將罪人捧上天?別傻了,捧的愈高摔的愈重,別忘了他可是天下第一辯士。
  「王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於白姓,故王之不王,不為也,非不能也。」
  「真有那麽簡單?」
  「王請勿疑,只要依我井田制度,~
  露餡了,宣佈晚宴開始吧,歌舞助興。
  酒足飯飽,孟軻的嘴角怎還蠕动著,意猶未盡?
  「王曾告訴過莊暴,說您喜好音樂,是嗎?」
  這莊暴想暴斃嗎,竟敢透露國家機密。小心,孟軻的問話處處陷阱。
  「寡人实在沒能力欣賞先王的雅樂,只是喜歡流行的俗樂而已。」
  殿內歌女舞女樂師聽到宣王喜歡,表演地更起勁。
  孟軻強忍著双耳,皺眉,咬牙。
  又想學孔子批評鄭声淫了嗎?
  別那麽沒創意,我可是很擅長順藤摸瓜的。
  「沒差啊,都可治国。」
  有詐,儒士怎會以俗樂治国?
  「對喲,此話怎講?」
  你看,他又上勾了。
  「敢問獨樂樂與眾樂樂,孰樂?」
  宣王環顧與會人員享樂著美食佳酒歌舞。
  「當然眾樂樂了。」
  ~
  又上當了,他的「眾」不是你王之「眾」。
  這孟軻真会玩朕與股掌間,總不忘重打輕摸,讓人翻不了臉。
  連奏个樂他也可藉題發揮,那你好征戰、好女色、好財貨又怎辦?
  「寡人有疾,寡人好貨、好色、好勇。」
  全身是病,沒救了?
  只要服我周先王與民同愛錢、好色、好戰等之藥,便能修身齊家治国平天下。
  又來了,散会吧,免得消化不了。

  來齊都快一年了,怎沒到城北的鬧區逛逛?
  公孫丑扶案苦尋答案,未予理會。
  別假道學了,在大梁就已終日流連於酒肆,臨淄的酒色博奕可說是天下之最,据說馬路上擠的車輪磨車輪,肩膀碰肩膀。逛街行人的衣襟連起來可以合成圍帳,衣袖擧起來可以合成頂篷,一揮汗像是在下雨。
敲頭拍案,「別吵了!」
  又怎樣?楚都郢邑不也伝說熱鬧地人擠人,早上穿的新衣到晚上就被擠破了。
  這些與我何干?我可是在遊學,來往於稷下與行館都忙不完了,還逛街?
  不會是出仕不成才転而遊學吧?
  不然要怎樣?夫子不願領乾薪又言必稱堯舜,宣王又寡人有疾好養士,二人不合拍嘛!
  那你們孔門百餘人豈非坐吃山空了?
  還好啦,只剩五六十人,其餘本來就是搭便車的。
  相互利用啦,別用完還損人,但老本也不夠吃呀。
  年俸不收,礼物總少不了。
  果然是聖之時者。
  你到底在苦思啥?
  自己不会看嗎,稷下學派的百科全書《管子》。
  我又不是瞎子,我是問近百篇的《管子》你怎只借回<內業><心術>幾篇?
  其餘在稷下看看即可。
  果然是孟子之徒,《管子》一書有大量篇幅討論外王之學,什麼陽道陰法、陰陽五行的,更有齊桓管仲如何創立霸業的種種施政方法,這些你不讀,盡挑灯夜讀內聖之學。
  那些只不過是齊國為其重振霸業所做的理論工程,找來一堆處士齊聚稷下,假託管子編篡出齊国為何且如何可以稱霸諸雄統一天下的理由,有啥好讀的?
  <內業>就非得要讀了?
  我只是困惑近半年來夫子老是談氣,他以前是開口仁心閉口善性,如今像極了氣功師父。
  對哦,前陣子你問他:「敢問夫子會養氣嗎?」結果他亳不客氣的說:「我善養浩然之氣。」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其為氣也,是集義所生者(由義內生),非義襲而取之也(非外求)。
  原來你在苦尋夫子是向誰學的氣功?有了<內業>竹簡上寫著「內藏以為原泉,浩然和平,以為氣淵。」
  夫子只不過將人家的「和平之氣」改成「浩然之氣」,再掛顆「氣」頭賣「義」肉。如此便將陰陽家、氣功師們當豬仔般俘虜起來了?

  可惜啊,可惜,在齊一年才漸入佳境,宣王最近似乎有意聘你為卿?
  沒啥好可惜的,還不是因我的名声已起,加上秦有意侵齊。在內外壓力下,想賄賂我。
  別講那麼難聽,孔子《春秋》一書中幾乎每卷竹簡都記有各国相互賄賂之事,那是基本礼儀嘛。
  即便是礼也得損益,春秋時是礼,此時則成了無礼。
随你說啦,要收時是礼,不收就非禮,反正咱都靠這些礼過活,和處士遊士沒差。
  那些人,唉!草包一堆,即便告子也不堪一擊。
  你真是占了便宜還賣乖,利用稷下百家爭鳴的自由學風,發展自己的學說,用完還損人。
  啥爭鳴?啥自由?吱吱喳喳亂叫一通,邪說異端而已。
  那你得將他們綑綁起來,皈依儒家啊!你這樣就走了,豈非功虧一簣,要不、留下大弟子來收編他們?
  他啊,沒被吸收走就庆幸了。
  你真的打算回鄒守母喪三年?一年就夠了,如今天下皆如此。三年回來,怕時不我矣。
  時勢勝得過孔子的天命嗎,勝得過我的浩然之氣嗎,兄要依礼守喪三年,天必成全咱儒家。
  才說礼可損益,三年就不可損成一年?
  絕對不行,三年喪礼是天經地義~
  好啦,自己人別經呀義的,真正的理由是於公、三年喪礼已成為儒家招牌,於私、你有戀母情結。
  你、這些小人之心,我、君子沒必要去度。

少年荀况與中年公孫丑西東交感呼應
只是西行於趙都邯鄲龍台的荀况
正處於青青子衿的徬徨少年時
而東坐於齊都臨淄稷下的公孫丑
已是惑於不惑之年的中年危機
危機未必兼具危險與機會
徬徨也未必迂廻繞行不進

  荀况和公孫丑同樣身處都城的西南角、遠離繁華的東北市集,只不過一在邯鄲龍台繞圈子一在臨淄稷下呆坐。
  好好的神童不當,幹嘛像呆子般繞著台高八丈周長五里呈梯田階升狀的龍台繞圈子。
  都已當了五年的秀才,你不膩我還嫌煩呢。
  荀况踢了脚揚塵,又繼續無精打睬的踱步,低頭呆視著自己的步伐尋思著可能的方向。
  再繞了下去也只能身陷這華夷離處的北國。
  你這秀才還沈醉於自幼被誇為神童的小時了了之中,十五了,再不學學孔聖人的「十五有志於學」,長大後真的会未必佳。
  我实在心儀孔子的礼樂教化,但擺在眼前的事实是、各國的成功改革幾乎以法家為尚,儒家嘛頂多裝个門面,就像我頭頂的龍台,不知從何時就只當祭台了。
  難不成不能結合儒家的內聖和法家的外王?
  怎麽結?那些庸儒俗儒一提到外王就言必稱超現實的三代先王,傻子也知那些外王只是內聖的幻影,難怪處士法士們一聞到「滷」味就有股迂腐的鼻棄。
  不然怎辦?你心儀的不可行,可行的你又不心儀。
  別像小老頭只在此繞圈子,推他一把,乾脆到北城市集去逛逛,那个公子哥兒不往那裡去。
  苟况踢了塊絆腳石,上身往前衝了幾步,差點仆身吃塵。
  用得著如此多禮、跪拜龍台嗎?
  別吵,我正沈思大道在那?
  真好笑,腳下幾步都走不穩了,還妄想著遠在天邊的幻道。
  君子謀道不謀食。
  口氣還不小,黄毛小子,嘴毛還沒長齊呢,怕是一有官做,管它啥道,統統可食了。
  荀况伸手在空中推了把,「我是那種飢不擇食之徒嗎?」
  旁人搖搖頭,「真是神童與智障乃一線之隔」。
  這些俗物,我就說嘛,華夷雜處之地實非立志於學的良所。
  自己舉止非礼,還怪人家側目。
  俗礼豈是為聖賢之輩而設,相反,聖賢是用來制礼的。
  啥時代了,還聖賢礼樂。
  真理豈有時代之別。
  那你是說孟軻的先王之道也是真理了?
  迂腐,那些只是真理的表象,那是真理本身。
  啥是真理本身?
  我不是正在找嗎,只是在此找不到。
  怕是要「背」年青的武灵王和「棄」多難的祖国而去吧?
  良禽擇木而居,更何況遊學為的是有朝一日回國服務。
  說的真好聽,別說公孫衍、張儀這些縱橫家,就連你們儒士從孔子開始便已不忠於祖国了。
  從道不從君,懂嗎?
  是嗎,那就回家收拾行李。
  夕陽西沈,龍台的龍首已由金黃、泛灰、而黑。

第二章

  女嬃,妳看,原弟又在舞动素帛深衣了。
  朝陽下,一塵不染的書房,仍有微灰穿梭於斜光下。
  屈原無視於風雲即將变色,卻敏感於光照下才能現形的微塵。
  女嬃一大早忙完家務,走過屈原房前,退回一步,倚身門邊,探頭偷瞄。
  是有點異常,平時還能容忍微塵,因為任誰也清不了。可今朝,灵均不斷地抖动帛衣,似乎非驅逐微塵不可,不料愈揮塵愈發。
  他的潔癖已無可救藥。改个名看否能改運?
  說的也是,我楚本南蠻野人,學人家北方華夏士人的雅名幹嘛,什麽「原」(地之善而均平者)「靈」(善)的,搞得自己神經兮兮。
  不然要像妳,「女嬃」(賤妾)一个?
  賤妾又怎樣,我楚大王不也姓熊名羊的,只是武王時(740-690)封其子「瑕」於「屈」地,咱才姓屈的。
  那可真委屈妳了,妳不覺自己妾身不明嗎?
  有何不明,是華夏自己的正名不明。我是父親伯庸之妾所生、與原不同母,虛長原數歲,原又未娶。如此一來,我旣妻又妾且姊,有何不可?
  亂倫!
  愛說笑,他們在春秋裡更淫亂,什麽君王收納庶母為妻、強搶媳婦為妻、  與異母妹妹同姦~等,真是罄竹難書。
  還是得「女子無才便是德」,讀點書便不知羞恥了。
  能不知羞恥就好了~
  女嬃愴然若有失地回閨房。從箱底摸出一匹收藏已有十年的素帛床單,白絲上殘存一團泛黃漬痕。
  往事歷歷在目,非但不泛黃,反更加清晰。蓋下銅鏡亮面,鏡背鏤刻著分不清龍鳳交尾或互鬥圖。
  收手,指尖還刺;蓋鏡,眼前卻明。
  兩小無猜的日子就如此結束了嗎?
  要是時空還停在屋外這片花園多好,當時連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皆無,純然一片天真。
  又裝天真了,妳們之中不少人早已來經,只是原弟尚未開竅。
  等竅一開,白絲上的黄漬就淹死了混沌少年。
  我真搞不懂,不就射了點黃汁,会比咱女子一灘血衣嚴重嗎,原弟怎就從此变了樣。
  那要怪妳們、還有北方的教化,讓原弟從小不知男女鹹濕,不!唾棄之,一但身臨其境,便覺污穢不堪。
  細看黃漬周圍的絲線都已搓揉的變形鬆線了,那天早晨要去服侍他起床的侍女,驚慌來報告,我到時,原弟的双手已磨的紅腫快破皮了。
  支使侍女離開,給他換條新絲單新帛衣,不小心觸及其肌膚,他火燒似的避開。
  聞了下手氣,作嘔狀。
  趕緊端來盆水,清洗乾淨。
  從此他鼻敏於狗,稍有体味、月經來潮,全不得入房。
  耳尖於猫,稍有輕挑淫語,驅逐之。
  膚細於蠶,額頭手心之汗均刺他的眼指。
  那个與姊妹們嬉笑於花園閨房的原弟一去不復返了。
  那妳還留在此幹嘛,還不嫁人去。
  美啊!
  那是病態美,美的分不清現實與幻想、男人與女人、禽獸與花草、王臣與君子、文學與人事,在他眼中只剩美醜善惡之分,如此的病態美對妳有致命的吸引力是嗎?
  凝視花園中賣命吸菊花蜜的蝴蝶,全然不顧空中的飛鳥。
  原弟真是天賦異秉,你看他年少之作<橘頌>。打開漆盒,帛書著:
后皇嘉樹,橘徠服兮。受命不遷,生南国兮。
深固難徙,更壹志兮。精色內白,類可任兮。
紛縕宜脩,姱不醜兮。嗟爾幼志,有以異兮。
獨立不遷,豈不可喜兮。深固難徙,廓其無求兮。
蘇世獨立,橫而不流兮。閉心自慎,不終失過兮。
淑離不淫,梗有其理兮。行比伯夷,置以為像兮。
  一棵俗人眼中不起眼只爽口的橘樹,他也能看成集天地精華、忠負孤潔的君子。
  難怪不堪黃汁一擊。
  只怕是生錯了地方,入錯了行。要是生在尋常百姓家就不必高居廟堂與君  臣勾心鬥角,不必深居粉園與女子爭寵奪愛。要是能像莊周沈浸於寓言創作,就不必連夜天問、草擬文書,與杈臣諸子纏鬥相訟。

  你這樣抖就不怕傷了女嬃的心?所謂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灰塵。
  說啥啊,她是我姊哩,我是在抖那些奸臣小人。
  是嗎,別轉移話題。
  懶得理你,我還得趕篇大作,好到臨淄與諸子討教一番。
  不是在草擬懷王的<憲令>文告嗎?
  屈原逕自捲開素帛,磨起墨來。
  被奪了權呵,叫你別侍才傲物,你就不聽,憑著自幼「博聞強記,嫺於辭令」,加上與懷王同宗,如今高居左徒「入則圖議國家,以出号令;出則接遇賓客,應對諸侯」。懷王叫你擬篇文稿,你就踹地像什麽似的,不理其他杈臣,人家想瞧瞧有那些內容,你就搶躲起來。
  搶躲下,墨汁沾汚了素帛。
  活該,心中有鬼,手便不由自主了。
  撥掃下素帛,換卷新帛。
  真奢華,幾滴墨汁就廢了一卷昂貴的素帛,乾脆同竹簡,也好削改。
  那種易朽之物,動不動就發霉虫蛀,能寫東西?
  人家北方中原各国,上自君王下至諸子,不都以竹簡為書,就你~
  怎麽,啞口無言?我幫你园謊。咱南方濕熱,竹簡易霉~其實是潔癖,那白晳無瑕的素帛,寫在筆下,黑白分明、忠奸立辨。
  果真如此?素帛久了不會生黃斑?就像~
  閉嘴!
  那就來問天,乖乖,你也真絕,人家少男少女情歌對答的体裁,你也可以拿來問天,上自天文、下至地理、中及人事,問个沒了沒完。
  你才孤陋寡聞,就只男女之事,君不見先民的開天闢地歌也是如此一問一答的。
  人家是有問有答,可你有問無答。子不語怪力亂神、罕言性與天道,你以君子自居,卻愈問愈糊塗。
  我又不是純儒,人家莊周不也天馬行空寓言不斷。
  怕的就是如此。
  怎說?
  諸子不論何門何派均有一套化解現實與理恕衝突的自园之道,可你呢,自以為天下第一純潔忠正,將各家各派的理想都攬在自己身上,其實這些只是加深了你的潔癖偏執而已。
  我就知你這俗人會如此胆怯,敢問天下美好的內容是否愈多愈好?點頭了,那就對了。
  你有沒想過,純水純火是否最好,你也點頭了。可是單單純水就養不活魚了,加上純火,水火交加的結果,只能加速死亡。

  齊宣王為了齊楚合縱,捨近求遠,破格在臨淄的東門外迎接知齊派大將屈原。
  宣王未免太過逢迎我楚以東為貴的習俗,小心!礼多必詐。
  是禮多顯誠意,像我著細腰大衣、戴瘦長高冠、坐著鳳車龍國,後面跟隨楚国名產黃金、漆器、织綉衣帛等車隊,這些都是楚齊合縱的誠意表現。
  這回你不必派人偷窺屈原了,可是你以一国之尊出城迎接未免太過?
  孟老頭有啥好看的,屈原就不同了,你瞧這人群,真是万頭鑽动,想必北門一帶逛街的人此刻也少了些。
  確實有看頭,細腰高冠加上織鳳綉凰的,臨風飄逸,真有鳳凰來朝之姿,你這老牛可有嫩草可吃了。
  低級!不過那馬披著龍帛,未免給人有鳳御龍之感,這不合我華夏以龍為尊之俗。
  旣然如此,你又何必捨南面為王之礼,更何況我齊先民本以鳳凰為尊,只是周興之後才以龍代鳳。
  荀况初到臨淄遊學,連那門弟子都算不上,根本沒資格參加宣王在大殿歡迎屈原的宴飲,先睹為快,也加入了品頭論足的行列。
  這下看看你這北趙才子是否還敢小視南楚佳人,人家一表人才、風流倜儻、文采篇篇、高居左徒、出使齊國,你呢?
  華而不實!你瞧他那衣帛坐車,遠道而來豈能無塵,可他潔淨的一塵不染,分明是經過一番梳整。還有那長相,鳳眼小嘴加上細腰,男不男女不女的。
  你不是反對面相嗎?
  不同意以面相定人富貴寿祿是一回事,可相由心生,面相還是能反應一个人的心思。
  瞧你說的像鬧市算命的老叟,其實還乳臭未乾~
  別忘了我自幼可是秀才,龍台我也繞過千百回,一眼就可看出屈原以鳳御龍,有失乾坤之道。
  百姓那管你什麽乾坤之道,争相一睹鳳姿。
  別擠!我的冠快掉了。
  未成年的假冠市集隨處可買。
  侍衛執戈隔開人群,劃出一條直通門樓的車道,讓屈原一行可直通樓下的王位。
  宣王左邊的齊相儲子瞪大了双眼,神似迎鳳。
  小心,眼珠子別蹦出來了。這回怎沒送礼?
  大夫無私交。
  那你想公開和他交往了?
  欣賞,純欣賞而已,人說楚國出美人,誠非虛言。
  唉!楚国怎派个文弱書生來談合縱抗秦之大事?
  老淳啊,人不可貌相。
  我不是說屈原本人,而是從懷王所派使節,可看他並無共同抗秦的堅強意志。
  怎說?
  沒錯,屈原是有名的知齊派,但楚国杈臣包括懷王本人,這些年來在合齊連秦間反反覆覆,要是來人屬連秦派的武將,就表示楚已決心抗秦。
  未必吧,可能是來齊探虛实。
  如此說來,烏合之眾終將不敵強秦?
  這豈是咱處士所能承受之重。
  難怪孟軻會批評你們處士橫議,不願負責嘛。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他的孔夫子也如是言。
  夫子怎般無礼,盯著人家双眼看。
  難道也「寡人有疾,寡人好色」了起來?
  這是儒士所該說的話嗎,賞你一拳。
  誰打我?
  公孫丑伸脖往後看,只見眾人高舉双手歡呼,那弄得清誰出拳。
  夫子向來「說大人則藐之」,三年前來齊一趟,習得浩然之氣,加上這三年來完成了我儒引以為傲的守喪,愈發不可一世,看起人來,別說屈原,就是宣王,也是直視不屈。彷彿只要看對眼便能透視一切,與屈原只要聞聞香臭便能辯別忠奸有拼。
  要是莊周在,他不知会如何描述此情此景。
  總不会歪脖、駝背、縮頭、跛背、吐眼、歪嘴、粗皮、凸骨、体臭、破衣、拔髮、赤足的吧?
  這是神人真人至人的境界,屈原一美男子,那堪。
  那就「娼原」吧。
  找打啊!一拳還不夠?
  連孔夫子都已「盜丘」了,娼原有何不可?
  小声點,沒看他餘光掃了下你?
  他耳尖可真勝過猫?安啦!人声頂沸的。
  那你可得說出个所以然,不然飽以老拳。
  簡單,套用「盜亦有道,道亦有盜」的道理即可了。君不見(我怎知,是嗎?玩家級的了。)那酒家當紅的娼優那个不具有「知仁勇義信」五德,所以「娼亦有道」。同理諸子百家君王權臣那個不具「色貪爭名利」五敗,所以「道亦有娼」。
  申論之。
  要是娼優不能認知那位公子有錢有勢,如何能知之?「知人曰哲」,單就這項美德,娼早就有道了。要是娼優不能婦人之仁、仁賓愛客,她如何能虜獲賓客芳心?要是沒勇氣與恩客拼酒,如何鬧熱場面?要是沒義氣替姊妹接下葬客,如何能安內?要是不守客人私密,如何能攘外?
  敢問在這兒的諸子百家君王權臣有那位具有此五德?
  逢迎察顏、巧言令色、匹女之勇、鄉愿縱容、信而無礼,也算德行?
  会比諸子百家君王權臣的色貪爭名利差嗎?
  這小子在幹嘛,呆立在那兒,大夥都往宣王處齊聚了。

  你這大師兄也該為計盡點力吧!
  想啊,但夫子不准咱出去兼差,不然可成為站在田壟上壟斷一切利益的賤商人。
  你不會拿先賢子貢經商為例,据理力争。
  我還以子貢縱橫各国為例,投靠張儀和公孫衍哩!
  不必啦,孔夫子和孟夫子就以身作賊了。
  凡夫一个!聖人能做的事,凡夫未必能。
  敢問有無同一標準可依据?
  同一標準是法理之徒的謬誤,咱儒家講究的是沒有同一標準的「礼」,礼不下庶人,怎可有同一標準。
  我還是認為有原則可循。
  願聞其詳。
  那就是「聖人欲為但又不敢做可又做了卻不敢說但又說个不停的事」,此事就只能聖人可以做。相反,「聖人不欲為但不得不做而且大事宣伝說此事多麼偉大神聖之事」,此事凡夫必須要做。
  搖頭,聽不懂繞口令的哲理文言文?
  降低標準,通俗白話地說就是「你想幹的事不能做,只能做不想幹的事。」
  還是有聽沒懂?予不得已也,只好學夫子用喩了。
  你比如夫子可以罵人禽獸,你不可以;夫子可以收十万錢的礼,你不可以;夫子可以唆使宣王攻打燕国,你不可以;夫子可以~
  那可以去睡覺了嗎,明天又要周遊了。
  當然不行,不合前面原則。再說,你們從齊回鄒後睡的還不夠嗎?
  咱又不是朽木,晝寢是不得已的,周遊一圈,身心交疲。
  那是你,夫子可來勁,聽到滕文公行仁政,便迫不及待想去了。
  不然要怎樣,坐吃山空嗎?
  鄒君實在不上道,孔夫子周遊各国時,魯君還重金禮聘回來。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時的礼教還有投資价值,如今貶值了,鄒是小國養不起咱。
  滕国就行?
  那不一樣,物以稀為貴。
  只怕夫子心比天高,想龍行天下,滕小国只是塊招幌,目的在招商。八年前夫子不也是從魏繞了一大圈才到目的地齊都臨淄。
  旣然如此,夫子何不跟眾師弟講清楚,免得大夥猜疑。
  這是聖人之苦心,寧可玷污自己謀道之心,也不忍看到弟子汲汲於謀食。
此種善意的謊言也包括從前的種種嗎?
  心照不宣。
  其實要宣的正是這些,但是翻遍了書館竹簡就是找不到。
  找得到的話,還要入室?
  那也要看入何室,你以為能參與大殿的議政,就進入了決策核心嗎?還早哩!能出入後宮看看,即便後宮也還分書房或寢室甚至要躲到廁所才能談極机密的話。
  那這回該罰你去掃廁所了。

  滕國真是一見不如百聞,當年子路陪孔夫子到周都洛邑,也沒你如此失望吧。
  洛邑錐已落破,但畢竟是千年古都,滕城新舊皆缺,只是一城邦国家。
城邦好啊,自己當家作主。
  据城為王而已,和据寨為王的盜匪差不多,大国随時可攻占,春秋以來不知滅了成百上千的小城邦了。
  旣然如此,夫子何苦為難他們,要他們行仁政。
  据說先王商湯文武周公都是從百里不到的小国開始行仁政然後才能王天下的。
  夫子未免太昧於事實,畢竟是成長於鄒小國,太小家子氣了,那像孔子~
夫子的氣可大了,才繞完一圈大周天,如今又正在運行小周天,等大小打通後,便能成仙了。
  你可改宗了。
  那倒不必,吾儒是聖之時者,與時俱進,不論陽儒陰法或陰陽儒,全都是儒。
  你在暗示荀况是陽儒陰法,夫子是陰陽儒了?
  那是你說的,我可沒對号入座。

  真無聊,在滕根本沒事幹。
  有事還叫行仁政?
  那要幹嘛?連座像樣的書館也沒。
  你是書虫呀,整天只知吃竹子。
  陪夫子去見文公吧,聽說文公君集了文武「十」官(不是百官?小国那來百官!)要他們聞香。
  仁政王道會香?
  所謂久在芝蘭之室香也变臭,但他們偶而嚐嚐,還可以啦。
  那我就得捨命陪小人了。
  這是大師兄應盡的義務。

  「敢問夫子治國之道?」文公端坐問道。
  夫子還沒開始講道,你就夢見周公。
  本來就是周公之道,不夢他夢誰?
  「施行仁政必須從劃正田畝的經界開始~
  等一下,你是很不負責的文書哩,夫子講了一大堆,你怎只記下「井田制」的結論?
  不然要像原稿一樣又臭又長?反正万句不離仁政王道。
  原來如此,難怪原稿十万字會被你删到三万字不到。我就納悶,明明有一段近万字描述屈原,荀况和夫子在齊的互动情形,怎突然不見了。
  什麼「突然」,本來就虛構的,白紙黑字不會比黃竹黑字來得真實。
  你不能這樣,那段對解釋荀况在稷下如何成為荀子甚至「祭酒」(学術院長)?屈原如何了解自我的香草美人之虛幻?非常重要!
  得了,還不是從《孟子》《荀子》《楚辭》中長篇大抄的「口交」,這些在夫子與稷下諸子議政時不是表演過了嗎?

  夫子的馬車前像是伸長了根吊著蘿蔔的竹竿,你探頭看看有沒?
  那是万章在鞭馬快行。
  是嗎,不然夫子怎一路追著不存在的仁政王道。先是滕、後宋、現又停魯。
  說是聽到你的師弟樂政升官主持魯国国政,高興的吃不下睡不著,一路快馬加鞭。
  那滕國的井田復古運动怎辦?
  只能交給農家的許行了。
  夫子真是與人為善,之前在齊時還教訓過樂正。
  誰叫他與出使魯国的王驩一道回齊,又不馬上來拜見夫子,第二天才去,夫子開口就譏「你還來看我嗎?」王驩比較重要吧!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聽到樂正主政便讚揚樂正喜好仁政。
  聽你的話酸溜溜的,別老是和夫子唱反調。
  不只我,前幾天臧倉就吐夫子的槽。
  嬖人一个有啥好談的。
  他是嬖人,那魯平公豈非好男色的昏君了,你們還留下來,樂正還主政?
  如果有機會,你大概抗拒不了此種誘惑,嬖人的杈力比樂政大多了。
  有一天平公偷偷地想出門去看夫子,臧倉發覺有異,當面質問:「平時你出宮都会告知我去那,今天車已駕好馬,可我卻不知,敢問為何?」
  平公像是偷情幽会被發覺,只好說是:「將見孟子。」
  「為何呀,君降低自己的身分,先去拜訪一个平常的老百姓,莫非當他是个有賢德的嗎?可是孟子後來辦母親的喪礼很豐厚,超過以前辦父親的喪礼。這樣厚母薄父,不像个懂得礼義的賢人,君不必見他了。」
  臧倉講得合情合理,平公只好說:「好吧。」
  擺平了嬖人,平定這得應付樂正。
  樂正也學得夫子「說大人則藐之」的真伝,質問道:
  「君為何不去見孟子?」
  「有人告訴寡人說:『孟子後來辦母親的喪礼很豐厚,超過以前辦父親的喪礼。這樣厚母薄父,不像个懂得礼義的賢人。』所以不去見他了。」
  那个嬖人說的話你就信?
  「前後官職、貧富不同,葬礼當然不同了。」
  口服心不服,一下子講礼一下子講錢,誰服?
  不服又怎樣,大不了到宋國去,宋偃王宣伝要行仁政。
  「可能嗎?」在前駕車的万章回頭問了下夫子。
  孟軻年過耳順之年已六一了,可就不聽孔夫子的「年老血氣旣衰,戒之在得」,對車前的蘿萄志在必得。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夫子是氣功師充滿浩然之氣,當然就不必戒得也。
  孟軻一時王興大發,迎著車風宣講起王道。
  你的耳力可真好,逆風馬蹄声中也聽得清夫子的演講。
  王道豈能用耳聽,要聽之以心。
  心不在焉也知他在講啥。
  夫子說了幾里路,口乾喝了幾回漿,你就如此漫不經心,虧夫子平時如此厚重你。
  啥事都我做,當然沈重了,那像大師兄輕鬆地在後車,
  夫子要做結論了
  「宋君不行王政就算了,果真行王政,那麼四海之內皆抬頭仰望他,想以他為君,如此,齊楚雖強大,又有何好可怕?」
  夫子說的像是率領千万王師來挺宋王似的,可偃王怎不領情,不接見夫子?
  何仿,「胡不歸!胡不歸!黃金已得,胡不歸!」
  都要回家吃自己了,還在幸災樂禍。
  孔夫子都有回歸故土的一天,咱也得回鄒國了。
  你怎不學子路回衛?你也回齊吧,反正在鄒也不得志。
  不回去!
  近鄉情怯?不是!那就是怕和子路一樣慘死故鄉了?你實在不如子路,人家老了也敢離師而去,自創人生。
  自掘墳墓吧,還是當大師兄比較苟活。
  那你後可不能像那些菜鳥搞不清狀況,問夫子什麽:
  前日於齊,王餽兼金(上好黄金)一百鎰(每鎰廿四兩)而不受;於宋,餽七十鎰而受;於薛,餽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
  真是少見多怪不知聖之時者,夫子隨便幾句,幾乎不用再思索,此種受不受的老套,不知表演了幾回,熟透了,就可打發別人的疑問。
  在宋將遠行,故受;在薛有兵災,故受;在齊非礼,故不受。
  相反時,夫子也會改口:在宋薛無功,故不受;在齊將回国,故受。
  何必呢,反正黄沈沈的兼金已到手,你又何必多言。
  到底咱是謀道還是謀食,怎会以黄金做為周遊各国、爭嗚百家的句點呢?

第三章

  屈原離齊歸楚途中,休息於荒郊野外,急奔一陣後,馬疲人累。
  遠望楚都,立於道旁雜草邊,双手絞袖。
  又不是「鄭袖」,這是你的華服。
  全都是些奸臣嬖人,要不是竉臣斬尚收了張儀重金,竉姬鄭袖嗾使懷王放人,張儀能讓他跑了。
  我拔我拉,左手拉滿樹上菟絲、右手拔滿地下茅草。
  上天有好生之德,罪孽,殺生喲,它們可不是奸臣嬖人。
  敗草惡德那有生命可言。
  又來了,早就勸你別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你聞聞自己的双手,血腥中不也有草香?
  嘔!惡草会有香?
  懷王就香?要不是你的美人自己敗德,靳尚鄭袖能慫恿的了他?
  懷王貪戀女色、財貨、土地,靳尚收賄,鄭袖唯恐秦王以美女城池來更換張儀,三敗德下,張儀才能脫逃。
  我早就說過秦戎不可信,快馬加鞭趕回去,不能再讓懷王上當。
  趕啥?人早逃回秦了。
  美人怎就不心志堅定些,時而連秦時而合齊。
  旣是美人當然想左右逢源,再說国际援交,以國家利益為先,
  我楚得利了?
  只怪奸不如人,齊也無實利呀。
  回頭遙望齊都,真是滄海桑田人事全非,一別四年,此次再來,死的死散的散,唉!人生。
  孟軻離齊繞了一小圈又落葉歸根回鄒著書授課,還真懷念他的好辯。齊宣王不堪燕人背叛,暴斃而亡,老淳告子也相繼而去。繼位的湣王野心勃勃,不但不記取父訓,還窮兵黷武。
  稷下諸子田駢慎到等進諫不聽反遭忌,斷了俸祿,連命都不保,難怪紛紛跑到薛地的孔嘗君那兒,据說食客已違三千,成分良莠不齊,不乏偷雞摸狗之徒,當然少不了你更為厭惡的採花賊。
  要不転道順便去瞧瞧如何?
  就近的孟軻都沒興趣了,我会去沾污染臭?
  荀况那北趙小子還真憨,留在稷下不走,前幾日在書館不期而遇,真是括目相看,年二十、冠正了、嘴毛也長齊。
  蝦米一隻、尚非鮫龍,新王應還容得下他吧。
  真可惜,百家爭鳴的稷下從此就眾声寂靜了。
  啥可惜,為政治目的而設的稷下,當然是人亡政亡,再說當時你們又何曾爭鳴了,還不是寂靜的很,就好比你現在的「心交」。
  馬車声吱吱喀喀,山路旅客稀,只聞鳥虫爭鳴,真是無声勝有声。
  唉喲!高冠頂車蓋。脫了吧。君子不欺暗室。
  還是去担心別被齊湣王及孟嘗君欺了,說啥又要由你的美人懷王當合縱長,報復秦國。
  報應!這是天對我齊的懲罰,先是陳軫出主意說假裝出兵救韓以破坏秦韓  連橫,韓上當遭秦攻,結果不但韓連魏也加入了秦黨。
  夠了!連來合去的,頭都痛了。
  不行!不講清楚,你又会深陷其中。
  就在三國壓境、我楚大軍北調之時,齊又唆使越改攻齊為攻楚,使我楚背腹受敵。
  懷王心慌,張儀又來騙說只要與齊斷交,秦便送武關以東六百里的商於之地。懷王上當,等發現受騙,一怒之下出兵攻秦。只是秦兵早已備戰,齊又以毁約為由按兵不助。於是我楚大敗,丟了漢中六百里良田,西秦得以將關中、巴蜀、漢中連成一片,這真是張儀的大戰略。
  張儀真不要臉(胆大芸高吧),騙了我楚,竟然還敢來楚交換漢中。
  那是你的美人只愛猛男不愛江山,說啥不要漢中失地、只要張儀,楚秦便可和解。
  結果在張儀的賄賂和美女計下,你的美人賠了猛男又折地。
  這股怨氣沒處發,只好襲越,這簡直打小孩出氣(至元前三0六年趁越秦內亂亡了越,就算替被越亡的吳報酬吧)。
  如此的美人、如此的祖国,還值得你聞香嗎?不如學莊周隱居於這片山林中。
  這不合我的貞操信念,也有辱我楚愛国伝統。
  那就驅車回惡草臭花叢生之地吧。

  你們楚人實在沒啥創意,模仿秦人在忠烈祠前立个魏章芻像,一把火箭射過去,燒成火人。
  姓魏的單在丹陽一役便斬首我楚八万人,真野蠻,不該焚嗎?
  是文明進步!商鞅可是中原衛國公子,他替秦孝公(361-338)变法,其中的廢井田改私有、廢世襲改戰功,奠定了秦国富國強兵之基,縫位的秦惠王才能大敗你楚。
  以砍了多少人頭來論功授爵,坏了礼制,豈非野蠻殘忍,難怪孝公一死,商鞅便被誅殺。
  這才是真正的殉道,做到了孔夫子的「朝聞道夕死可也」,比你們楚人動不動就自殺強多了。
  戰爭是場君子之爭,兩軍對峙,戰車被衝散了,即定勝負,如此兵不死國不亡,豈非較文明,那像現在以步戰為主,动輒斬首千万。
時代变了,戰爭形式也不同。之前俘虜較少且可用來當工奴農奴,你楚的礦場不是充斥工奴嗎,他們的遭遇会比斬首好嗎,依你楚愛死伝統,還不如戰死沙場。
  如今人口大增,国人野人全都齊民編戶有了戶籍,一打起仗來,依戶口名簿一一徵兵,大国間戰役兵卒少說數十万,這些俘虜別說管理,單就吃食就會吃塌戰勝國。
  野蠻是進步,文明是思古?想不通。
  別呆立像木雞,巫師、舞者上場了,該你唱誦<国殤>大作了。
  我堂堂左徒,就只能唱作祭詞嗎,美人邊的嬖人奸臣是來看戲的嗎?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光。
天時墜兮威灵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悔。
誠旣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旣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身為楚王,聽到屈原悲哀的<国殤>,你不感羞愧嗎?能否對他從一而終,別再左擁嬖人右抱奸臣?
  不就場戰役,又非亡国,難道要我殉國,還是推開鄭袖靳尚,衝過去抱屈原痛哭?
  少來肉麻的政治表演,你不噁,鬼雄可会魂飛魄散。
  國之大事豈彼等倡優所知?
  你就如此對待屈原?半時叫他寫寫文告祭詞,朝齊時出國援交,慕秦時則冷淡他。
  小心你會有報應的,他要唱<大招>了,不知是招誰的魂?你的嗎?

魂兮歸來,無東無西無南無北止。
東有大海,溺水浟浟,螭龍並流,霧雨淫淫。
南有炎火,蝮蛇蜓蜓,山林險隘,虎豹蜿蜿。
西有流沙,豕首縱目,長爪踞牙,被髮狂笑。
北有寒山,天白顥顥,逴龍赩水,深不可測。

  東西南北都險惡,那魂歸何處呢?

魂魄歸來,自恣荊楚,心意安定,樂不可言。
五穀六仞,鮮蠵甘雞,醢豚苦狗,吳酸蒿蔞。
炙鴰烝鳧,煎鰿膗雀,清馨凍飲,吳醴白糵。
嗚竽張琴,叩鐘調磬,二八接舞,朱脣皓齒。
夏屋廣大,孔雀盈園,田邑千昣,名声若日。
發政献行,禁苛暴兮,豪傑執政,為国家兮。

  回到楚國就能山珍海味、各式飲點、歌舞昇平、田屋声望?怕是給活人享受的吧。只有那个笨屈原才会相信你能禁苛暴政,傻地為國盡忠。
  你的召魂怎沒国殤有感情?
  情感也要看場合,敬鬼神懂嗎。
  那也順便幫張儀、秦惠文王招魂吧。惠文王還未享用夠戰功就死了,張儀也被武王驅回魏国、想不開、也死了。
  活該!狡兔死走狗烹,東鄰越国勾踐與文種的翻版。

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讒而疾怒。
余旣不難夫離別兮,傷靈脩之數化。

  別再拔茅草,還幼苗你就分得出良莠?万一傷及香草怎辦?
閉著眼我也分得清,那像懷王,好壞不分变化無常。
  那你「美人、靈脩」地叫,還不是流放漢北。怪了!這像流放嗎?草照種花照裁,同樣在「郢」有座豪宅。
  我楚安土重遷,遷都到那兒皆叫「郢」。
  怕是狡兔三窟,好供你們王室貴族流亡政府用。
  蹲地生悶氣,猛搓泥土。
  起來賞花吧,結婚的又不是你的美人,是她的女兒嫁給秦昭王,還是懷王的姊姊、武王的皇太后牽的線呢,姑姪倆共事父子,好不無恥(口誤!是幸福,口娛?)真是新人笑舊人哭。
  誰哭了,只是被飛絮扎了眼。
  不要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你坏了人家親上加親的姻緣,還怪美人流放你。
  父子母女都反目成仇了,親家又如何?宣太后還不是靠武王死、秦王位爭奪、才能牝雞司晨的。
  與女人有仇呀!再說你的美人不也趁秦內亂,滅了越国。
  我担心的是齊湣王不甘心又会連合韓魏對我楚不利。
  国际間不就如此,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好比政治,唯利是圖。
長太白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攬如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
  夠了,就你会唱,女嬃昨天(常常吧)不也怒罵你了。
玄婞直以亡身兮,終然殀乎羽之野。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紛獨有此姱節。
薋菉葹以盈兮,汝獨離而不服。世並舉而好朋兮,夫何熒獨而不予聽。
  怎麼,不聽勸?文采不比你差吧,哭功更不得了,一路上免得你缺乏絲竹之樂。
  煩,真煩,吵死了。
  可你又少不了女人服侍。
  不就北上郊遊,哭啥?
  別人是春遊,可你
悲秋風之动容兮,何回極之浮浮。心鬱鬱之憂思兮,獨永歎乎增傷。
有鳥自南兮,來集漢北。好姱佳麗兮,判獨離此異域。
  別只縮在庭院內,拔的一根雜草也沒,抬頭遠眺漢水邊的芒草吧,一片白茫茫,秋風下,候鳥南歸,凌空而過,多有詩意。
  已矣哉!国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鄉。旣莫足與為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
  「原弟!原~吃晚飯了。」
  不是喝蘭芝露水、吃秋菊落花就會飽嗎?
  囉嗦!
  食色性也,那天美人叫春,你便棄灵氛、彭咸,投懷而去。

  女嬃呀這回怎不跟屈原流放江南?
  又不是去春遊,那瘴癘之地,不是凡夫能去的,只能像屈原這種全身充塞  花香草精者,應天命要求,才能一遊。
  人生已過半百,服侍原弟也有三四十年了,你就甘心忍心放心捨得願意~
  南蠻鴃舌,他的美人已死,新王另有新歡,又能怎樣?
  真不懂,妳怎会搞不過那老頭?
  我怎知?原大概戀父吧!任懷王一再棄原,可每回都哄原說,我喜歡你身上的香氣,可寡人四周充斥嬖人奸臣,你暫避以免被沾污了,我會再召回你。
虧妳還是女人,甜言蜜語不會?終日吃喝拉睡、生活瑣碎,又不時指責他不務時務、孤芳自賞,如此一來,任妳怎麼服侍他,也得不到她的芳心。
  難道美色也沒用?妳那如凝脂的白膚,如~
  老阿婆,摸摸自己的雞皮芒草吧。
  我是說少女時。
  妳色衰的忘了原弟恐懼美色嗎?
  難怪今早出發前,他會不顧傷人情感,特別從行囊中取出姊妹們送他的年少玩物。
  要怪你自己,沒事將那塊泛灰黃斑的床單絲被,折疊成塊,凸顯斑點,置於漆籃的上層、刺眼。
  那些老頭贈的玉圭、帛書、冠服、節令金牌,就爽眼?不觸景傷情,撫物悲淒?
  至少還可充當路費。
  原弟死也不會变賣的,更何況他不少金銀銅錢。
  他也留下不少給妳們當贍養費。
  咱也是有貞操的,不会聞那些銅臭。
  少來了,別學那些香男子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遊戲,又不是伯夷叔齊,別跟自己的口腹過不去。
  那就去準備午食吧。
  灵歸灵,肉歸肉,一群深情又絕惰的棄女洗手做羹湯。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貽。媒絕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
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獨煢煢而南行兮,思彭咸之故也。

  有沒搞錯,也不探頭跟侍候你一輩子的美女告別,埋頭車內吟詩。
  掀開後簾看清楚,你可不是高立郢都山丘向西北追悼死於秦都咸陽的懷王,馬車現在是要載你到渡船頭,向東順著夏水、在漢水與江水交会處夏口進入長江。
  走慢點,漫步欣賞落日,沙洲一大片芒草在,仲春二月夕照下,白茫茫閃著金光,多有詩意。
  哦!它們是惡草,讓你想起奸人,風吹草动,彷彿舉国奸人來襲。
小心點,上船了。又不是逃難,何必夜航。趕明朝在夏口的大船。
  云中君(月娘)呀,您沐以白芷之香、浴以蘭馨之水,穿著五彩花衣,光耀燦爛地降臨,流連徘徊在我身邊,倒影浮动水面。突然一片烏云遮月,美人已不在,請您別飛回寒寿宮。我穿著帝服駕著龍車,在九天之际翺翔,覽遍了五湖四海,都找不到您的蹤迹。
  渡船如搖籃,搖不回兒時歡樂,腦海只浮現湘君,在遙遠的南方湘水,猶疑地等誰?
  東君啊!您那射自東方的光茫,照耀著水面閃閃發光,願您光亮原兄的憂鬱。
  何時如此好心了?小心有詐,繼續昏睡。
  管他的,將他押上大船,航越江水,順著湘水直直南下到目的地長沙,咱就算交差了。
  能如此就好,新王特別交待,要溯長江過洞庭往西繞一圈,才能讓屈原到長沙。
  從夏口溯江到鄂渚,左転沅水南下,至辰陽再左転東穿過溆浦,最終到湘水邊的長沙。
  以上行程(死亡之旅?)有詩為証(詩豈能為証?地圖就行?)
過夏口而西浮兮,至鄂渚以反顧。乘舲船余上沅兮,朝發枉陼夕宿辰陽。
入漵浦余徘徊兮,臨沅湘之玄淵。逐自忍而沈流兮,卒沒身而絕名。
  就算返些奸人迫你繞圈子,你也沒必要想不開自沈呀?
  不知生死奧秘的俗物!
  什麼鬼地方,別說蘭蕙,連蕭艾也不生,深林遮日,只聞猿声,山高晦雨。
  你看,深山叢林後,好像有山鬼披著薜荔織成的衣裳、繫著女蘿編成的帶子,穿梭其中。
  妳含情脈脈地睨視我,又綻露可愛的笑容。哦!原來妳是傾羨我美好的儀態。妳胯坐赤豹,朝我而來。
  妳身披石蘭、頭帶杜衡,摘了朵香花,對我傾訴:「余處幽篁兮終不見天,路險難兮獨後來。」然後含淚而去,孤獨地站立山崗,白云滾动於腳下,眼前一片幽冥,東風吹起、淫雨菲菲。
  留下來吧,我的靈脩,我一見妳就興奮地不想回去,年華已逝,誰又還能安慰我?
  怨你忘歸,但君還是想我的,只因你太忙,沒空來見我。
  你到底是思美人、迷山鬼、還是自戀?
  移情作用懂嗎,俗物一个,沒資格欣賞你我他、天地人、神鬼獸,融貫一通的玄詩。
  只怕你境界愈高,情結愈深,終不可自拔。
  好險,舲船已過萬丈深淵,前面就是湘水,湘夫人(相伝是堯之女)又在等你吧,你這萬人迷。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沅有茝兮湘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
聞佳人兮召予,將勝駕兮偕逝。入不言兮出不辭,悲莫悲兮生別離。

  連湘夫人也離你而去,你還有啥搞頭。別老是低頭搖幌著夕照,頭暈地不成詩了。
  過汨羅江,前面就長沙了,那兒可不是漢北的郢都,這一去不可能再北回了,知天命的老頭。

滔滔孟夏兮,草木莾莾。傷懷永哀兮,汨徂長沙。
日昧昧其將暮兮,舒憂娛哀。知死不可讓兮,限之以大故。

  大限已到,憂又已舒哀也娛,眾美人、夫君、公子、鬼神在水底跟你打招呼呢!怎辦?
  朝聞道夕死可矣,我是以死明志。
  乾脆說撈月不慎、失足落水而亡,如此較有詩意。人家儒士從一而終,你卻一會兒唾棄世人,一會兒憂國憂民,一會兒思念美人一會兒怨他昏庸背叛,一會兒想忠君殉国一會兒想遠避彭咸,一會兒道貌岸然說教一會兒兒女情長抒懷,一會兒~反正就是变易不居無所定性。
  人本如此,孔孟不也掙扎於食道利義之間。老莊亦然,看似消遙遊,實則人間世。
  要跳就跳唄,廢話那麼多,寬袖內多裝些石塊。
  「噗通!」
  「不会泡涼吧?」
  「沒浮起來,糟了,人犯不見,怎向上交待?」
  「上意難測、搞不好如此。」
  「那就不用撈了,撤些米食,以免屍遭魚噬。」
  「我還用竹葉包裹,駕龍車驅鱼呢,一場遊戲罷了。」
  「至少給他招個魂吧?」
  「不用,他自己就很會招了。」
  俗人豈肯放原魂飛天,可原弟願回我楚嗎?
  鑼鼓声冲天,龍舟槳搗水,屈原無語沈江底。
  世道真錯置,你看,在朝居廟堂之上的屈原,終日花草風月,憑著對香臭善惡二分的執著,最終投江自殺。
  而你,在野沒官可做,卻熱衷於政治,數十年研究不斷。你都已過知命之年,和屈原投江年齡差不多。前日,臨淄一別,至今已有二十幾年。
  說的也是,他已走了十五六年,初聞死訊,實在難以想像,一身華服的公子,衣食無缺,怎會想不開?
  你這北方蠻子當然不懂人家心靈的苦悶。
  依我對君臣之道的研究,楚懷王根本沒資格當王,連暴君也算不上,屈原真是痴迷了心智,怎會為他再三效命,最終還殉身,難通不知「從道不從君」嗎?
  人家可是多情公子,那像你無情蠻牛,他倆的恩怨情仇,豈是你這乾枯之士所能体会,這只要看你的枯文和他艶辭,便能一目了然。
  你們這些文人就是不懂理性之激情,才會說「枯文」。屈原才不會如此無知,要不他託人給我的遺書<懷沙>不會唱道:「鳳凰在笯兮,雞鴨翔舞。重仁襲義兮,謹厚以為豐。」
  誰說「落架的鳳凰不如雞」,他的詩詞如今可到處伝唱。
  那也得看那種雞,像屈原這種華麗淒美的雉雞,世人才會伝頌;要是孟軻扯大了爽門啼叫的公雞,只有你們儒士才会鳴鼓而攻之。
  所以我說俗人濫情,屈原都快成了集忠義、愛情與詩詞為一身的代言人。
  難道孔孟就沒美化,更離譜的是一前一後相差二三十年的張儀和蘇秦,平生素未謀面,也可掰成師出同門,各事其主,相互爭鬥的謀士。
  那些只不過是縱橫家們酒足飽滿之际編出來的故事<戰國策>,想以高潮迭起的劇情來賣點酒錢,甚至遊說各国国君或權臣,以謀得一官半職。
  你也未免太貶抑縱橫家了,你的先聖先賢孔子和子貢可是先行者。
  那不同張儀和蘇秦只是「百姓不敢親賴,士人不敢信服,而只知巧言侫說以取悅国君,欺上蒙下的態臣。」
  至少不是「上不忠君,下討好民,不講道義,只知朋黨,惑主圖私的簒臣。」比如魯之三桓、齊之田氏、晉之趙氏。
  在我看來,不論態臣或簒臣都比你的忠臣聖臣來得實际,因為在現實政治找不到你所謂的「百姓親賴,士人信服,忠君愛民的功臣。」至於行王道的「聖臣」,那去找已死的孟軻吧。但當時你對他仁政王道不是頗不以為然?
  不!我現在的認識不同了,我認為他和子思都是孔子的罪人。為何?
  不就是在稷下時他的「法先王,造五行」讓你反感。
  膚淺之見,關鏈在性善,如人性真依他的性善「則去聖王,息礼義;性惡則與聖王,貴礼義。」
  你憑什麼說性惡?
  「符驗」呀,孟軻所說全是想像而來,其實「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人生而好利、好色、疾惡。」
  人性旣然好利、好色、疾惡,何不順著人性弱點,賞善罰惡,如此便大治。
  那是態臣之所為,聖臣相反,「聖人化性起偽,生禮義而制法度。」怎可以法為吏以律為師。
  搞了二三十年你怎還放不下礼教,旣然人性惡那就順著人性弱點來統治呀,怎可將你所反對的性善所弄出來的礼義,接在性惡的头上,這樣搭不起來嘛。
  符驗的東西不可愛,可愛的東西不符驗?
  別盡在善惡是非之地繞圈子,先回家填飽肚子吧。

剛吃飽可別又在乾枯的義理上磨砂,那不衛生。
不然要在花草風月的美人堆裡摩梭,才助消化?
賤!整天罵人賊儒、賤商,自己好辯成性才賤。
那是知識分子的天職,怎可說是賤性?
管它是天職或賤性,都別想了,考慮考慮到齊都稷下担任「祭酒」一職吧。

  真是能者多勞,七十歲的人了,稷下祭酒還兼做書館館長,在此密室整理典籍。
  這些竹簡到底封存了多少年,從齊威王、宣王、湣王到襄王,怎沒建王(264-221)?哦!他才即位五年.
  咯咯咯,竹簡霉灰嗆鼻。
  別這樣獨裁專制,當院長也就夠了,何必連館長一職也霸占。
  我還任廁所所長呢,現在齊国經濟拮据,稷下能撐下去就算万幸了。
  一堆書虫,早就該掃地出門,吃垮了我齊。
  趕散蛀虫,撥落霉灰,蛀得面目全~,不!依稀可見,這卷不是進諫齊王的嗎?寫啥?原來是總結齊衰之因:

不務張其義齊其信,唯利以求。內則不憚詐其民而求小利焉,如是則臣下百姓莫不詐心待其上。外則不憚詐其與而求大利焉,如是則敵國輕之,與国疑之,權謀日行,而国不免危削,齊湣、薜公是也。故強,南足以破楚、西足以詘秦、北足以敗燕、中足以舉宋。及以燕趙起而攻之,若振槁然,而身死国亡為天下大戮。是無它故焉,唯其不由仁義而行杈謀也。

  可能你的枯文難懂吧,不然建王怎沒像棄竹簡於書庫一樣,將你的祭酒一職撤了?
  不必多此一舉,稷下早就名存實亡。
  那你還不離齊?稷下的精義已被你漂窃一空了。人家孟軻還知~
  不要拿我和罪人比,我是文化交流、思想激盪,怎能說是偷?
  天下文章一大抄,說抄襲比較文雅,還不接受?那就借用、伝播吧。
  你的「性惡」論與《管子》的「民之情,莫不欲生而惡死,莫不欲利而惡害。」像不像?
  那不算,只是常識,我是明確地提出「性惡」。
  半調子的性惡論也敢見笑,看看人家的陽道陰法,刑礼並用吧。

虛而無形謂之道,化育万物之德,君臣父子人間之事謂之義,登降揖讓、貴賤有等、親疏之体謂之礼,殺戮禁誅謂之法。

  人家說「禮義廉恥国之四維」,你也跟著叫「礼者,治辨之極,強国之本,威行之道,功名之總也。王公由之所以得天下,不由所以隕社稷也。」
  人家說「禮以行之,法以齊之,刑以威之。」你也說「治之經,礼與刑。」
  人家說「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利,春夏秋冬不更其節,古今一也。」你也說「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連「天職」「天功」的術語也抄人家的。
  那是~
  別插嘴,你和孟子都抄人家的氣功,說啥「虛壹而靜」。
  完了呵,我上課時明明就批評他們是邪說姦言~
  做賊喊盜,真是「盜況」也。果真「盜出於賊勝於賊」,將人家隱而未發的觀念,提升凸顯到明確的「性惡」「自然天」「礼治」和「虛靜」。
  只是如此一來你就成為孔夫子的叛徒了,他主張的是「仁性相近」「天命」「德治」。
  你這是清算鬥爭,想掃我出門嗎?

  躲到糧倉來偷懶,未免有虧職守?
  李斯一會兒蹲一會兒趴,專注地觀察正在倉中無所顧忌的大嚼積粟之倉鼠,吃飽了,自由自在,遊戲的遊戲、安眠的安眠。
  真是鼠輩橫行、禽獸不如。
  別吵,沒看到我正在研究生存之道嗎?
  你何時成了禽獸學家,我怎不知?怪了,你的文書小吏不好好幹,在此謀取乘田委吏之事了。人家孔夫子是做啥像啥,牧牛有牧牛的樣,管糧絕不會讓倉鼠為禍。可你,朝楚暮秦。
  你又了解孔子了,他老人家不也「君子不器」,還什麼「少也鄙故多事」,說得像是多才多藝,其實他只是放牛吃草、做糧假帳而已。
  你看這蔡地糧倉,那座不是倉鼠橫行,不造假行嗎?
  那當然,你是天下第一造假文書。詩經裡百姓不是怒唱道「碩鼠碩鼠,莫食我粟」,你們這些當官的大鼠肥鼠吃括百姓,又還會做假帳,真是以鼠為師勝於鼠。
  要不,能當萬物之靈。
  旣然如此,研究出啥心得了?
  心得不敢,感想倒是有些。你看,這糧倉內的倉鼠吃的好睡的安。那像毛坑內的臭鼠会身漆黑濕黏,吃的是大便,還得與豬狗爭食,不時要提心吊膽被人糞炸到。
  聽你的口氣像是人當楚吏心在秦地,想暮秦了?
  強秦人才濟濟,豈是阿猫阿狗能堪任。
  這回又自卑成猫狗了,那就快點找名師,不然投靠孟嘗君等四大公子當食客。
  當今天下那來名師,稷下也名存實亡,荀祭酒還行,但千里路遠,至於食客不如倉鼠。
  那就繼績與鼠為伍吧。
  糞鼠豈知倉鼠之大志。

  韓韓韓韓韓公公公公子,你你你在幹嘛?
  南蠻鴂舌,瞎了,沒見我在寫東西嗎?
  學我口吃,你這是歧視誣辱殘疾人士。
  開个玩笑嘛,瞧你寫東西不會打結呀,甚至勝於常人。
  你們這些舌辯之士就只有一張嘴,豈知我腹內的墨汁不是那張嘴來得及噴的。
  真是有長就有短,不過有偏就有激,你也未免愛書成痴了,研究起各種書虫,怎麼,捨不得竹簡被吃了?
  我還當竹工呢,是<五蠧>,說的是當今五種像蛀虫般会侵蝕国基者。
  原來是你那篇聞名天下的<五條蛀虫>,可你也未免太過分了,將學者(儒士)、言談者(策士說客)、帶劍者(游俠劍客)、患御者(逃避耕戰而依附權臣之農夫)、商工之民,全當成要一手揑死的虫。
  如此一來,天下就只剩農夫、戰士、官吏、太監,這未免太單調了。
  是的,我就要「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無私劍之捍,以斬首為勇。」如此一來「無事則国富,有事則兵強。」
  你不能因為自己韓國的悲慘遭遇而憤世疾俗啊!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這些害虫不除,國能富兵能强嗎?
  那就得先踩死你這條口不能言的舌辯之虫,你以為自己的寂靜之声在百家爭鳴中能隱藏善終嗎?你創造出來、集法術勢為一身的聖王,想殺你時,即便無中生有的心声,也會給你生出。
  這不可能,我的聖王知法守法、依法定刑,一定会做到「法之所知,智者不能解,勇者弗敢爭。刑過不避大臣,賞罰不遺匹夫。」
  什麼「我的聖王」,說的像屈原的「我的美王」,二位入錯行的政治白痴。法誰定的?你的大王嘛,別忘了你的前輩商鞅就是死在自己的嚴刑峻法。
那是秦王和商鞅不知杈術,所以才会權落王室重臣。
  「法術勢」随你說,那你韓国的申不害呢,百年前昭侯以他為相,变法結果如何?韓至今仍衰。
  他只知杈術不知用法。
  你不也一樣,都中了稷下黄老之毒,不知稷下就亡於他們所吹捧的聖王。
不信?要不來看看你怎麽寫的:

道者,万物之始,是非之紀也。是以明君守始以知万物之源,法紀以知善敗之端,故虛靜以待令,令名自命也,令事自定也。君去好去惡臣乃見素,去舊去智臣乃自備。明君無為於上,群臣悚懼手下。明君之行賞也,瞬乎如時雨,百姓利其澤。其行罰也,畏乎如雷霆,神聖不能解也。

  怎麼,嚇得手抖腳軟了吧,自己還不是一條虫。
  我我我我我~
  你怎麼了?鴂舌!
  假以時日,我的理論必能完備,你等著瞧。
  算了吧,聖王只會利用你的理論,怎可能為你的理論所用,別以為你替強秦量身定做的王袍就能束縛住秦王。
  不要對号入座,我不是批評秦王只知~
  好了,欺人到自欺還不自知。
  口吃正好無言以對,振筆疾書,不知所云。

  歷史重演了,你這稷下末代祭酒,也和慎到等前輩一樣,被掃地出門。
  歷史又非日月運行豈会周而復始的重演?
  歷史雖非你所謂的「天行有常」,可好比你坐下的馬車,車輛每回滾动的車道並不相同,但它從齊至秦的方向和目的地總不会变的,這就所謂的「朝齊暮秦」。
  吵死了,頭痛!
  還七十五從心所欲不逾矩,老了,不復有當年繞龍台的求知欲了。少裝病,我研究起學問可是六親不認,管你什麽老弱婦病。依我研究,你們食客的出路也是歷史重演,只不過他們是在孟嘗君家吃飯,而你是想「暮楚」到春申君那兒,為何?春申家新開張、菜色俗夠大碗。而你想要的蘭陵縣令又「錢多事少離齊近」。當然宣伝上還得彼此吹捧一番,什麼你如何博學有德、他如何禮賢下士的。
  旣然如北,此刻你怎奔波於入秦道上呢?
  還不是小人讒言。
  不!人家可說的引經据典,以你們儒之矛攻儒之盾。你們不是整天高唱商湯文武以不到百里之地建立了商周帝国。要是由你當地大超過百里的蘭陵令,那你不是比秦王還厲害了。想到此,別說春申君,連楚王也會直冒冷汗。
  於是春申君便在怕你來楚的食客之唆使下,棄你而去。
  他只好园謊說任官一事乃君王之杈,他不能越權,你看他不想當你的篡臣呢。
  算了,人都在入秦半途,別老想著官途,來考察各国政事吧。齊你最熟了,比你的祖國趙國還熟,真是「士人無祖国,只要有官便是父。」
  天下觀,懂嗎?跟你這俗人沒啥好談。
  別這樣,莊周沒了惠施都還難過,更何況你這好辯之士在此寂寞旅途。

  「西遊一夢」嗎,一覺醒來怎就入秦了?瞧瞧外頭,似乎未遭戰亂破壞。
  那當然,秦戎奸詐,不論打輸打贏,仗都在別人家打,難怪會強。看來當年商鞅变法所宣伝的「行之十年,秦民大悅。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是有點根据,要不戰敗了,治安還穩定,比起一路上的戰勝国好太多了。
  才入函谷關,便見要塞險固,入關後交通便利,山林川谷秀美,天然資源豐富,這些並未遭戰火波及。
  觀察百姓風俗,男耕女織照往,生活樸實,畏順官吏,也和戰前無異。
  你又沒來過,怎知?莫非夢遊考察了。
  天下之大怎可能凡事親知,多聞加上比對,不就知道了。
  同理,在陪同參觀下,你不也看到秦国官府的官員肅然嚴謹,無不恭敬忠信;士大夫無私交,不比周朋黨。
  看你說的像秦国通,親秦派。
  我就事論事,你不認為秦政雖逸而治、雖約而詳、不煩而有功,真是治之極也。
  不是嚴刑峻法嘛,怎成了稷下黄老?旣然如此,那秦豈非成了人間仙境?
  霸道而已,離王道還有段距離,你知為何?
  不問也知,還不是缺了你們儒家那套仁義礼樂,迂腐。
  一點也不,「馬上能得天下,但馬上不能治天下」,秦圍邯鄲之敗就是明証,要是之前不坑殺四十万人,就不会激起趙人群起反抗。
  問題是騎馬習慣了那能再步行,而且不騎馬的話,何時才能行遍天下?
  假使一開始就批判「馬上得天下」,就不必事後補救了。
  莫非你要以此去勸秦昭王?
  我想齊、楚、趙、秦先後因霸而衰的教訓,應足以讓秦昭王警惕,現是勸他行王道之時了。

  別以為我秦如今受挫,你這末代祭酒就可來我大秦說教。
  不得無礼,來者是客。
  問題是他們儒家那套,非但無益於國計民生,還會像滕文公依孟軻的仁政行事而減亡。
  要咱聽荀况的,豈非角尋死路,乾脆和趙人一樣自挖自埋算了。
都給我安靜,客人來了。
  小心點,在座秦官个个虎視眈眈,都想吃掉你,以免占了他們官位。
  「儒者取法先王,崇尚礼義,謹守臣子之道又尊重長輩。人主若能用他,他在朝之上,極為合宜;若不用,退為百姓,也為順民不會犯上。雖窮困凍餒,必不以邪道為貪;無立錐之地,也明社稷大義。以上還只是一般的儒者,要是人上人的雅儒大儒可就~
  這荀况還真會吊人胃口。
  「人上儒者又如何?」
  「那就偉大了,他內心意志堅定,能使朝廷有礼有節,使百姓忠信仁愛。  要他做一件不義之事,殺一無罪之人,因此而得到天下的話,他也不會做的。正因為他有仁有義,所以四海之內莫不服從。
  「敢問君上,儒者如此,怎可說無益於国呢?」
  「是啊!」
  就這樣?
  不然要怎樣,找你來當秦相?大家相敬如賓一場即足矣!

  賓客嘛當然住客館了,王宮一別,閒來無事。
  老當益壯喲,寫起竹簡來,還入竹三分。而且還是諷剌春申君的「賦」,  老了還有創意,能把詩經的賦義獨立的發揮出來。
  可是你有必要這樣嗎,他不是派人來信,跟你道歉要你回去當官復原職了嗎?
  咱儒者可非市集乞丐,呼之即來,揮了即去。
  我了,不就「三」秘術,道歉也得三回。不過我很懷疑你的譏諷会有效,  不過你本意如此,反正賦義隱晦,是供彼此下台的遮羞竹。
  天下不安治,請讓我來陳說詭变之詩:

天地之位,四時易向;列里殞墜,旦暮晦盲。
幽晦登昭,日月下藏;公正無私,反見從橫。
志愛公利,重樓疏堂;無私罪人,警革貳兵。
道德純備,讒口將將;仁人絀約,敖暴擅强。
螭龍為蝘蜓,鴟梟為鳳凰;比干見刳,孔子拘匡。
昭昭乎其知之明也,郁郁乎其遇時之不祥也;
拂手其欲礼義之大行也,闇乎天下之晦盲也。
果真有夠隱晦,你還怕春申君不了,幫他自問自答:
皓天不復,憂無疆也;千歲必反,古之常也。
弟子勉學,天不忘也;聖人拱手,時幾將矣。

  他也透過門客為你的回楚編造理由:

「後前伊尹去夏入商,商就王了天下,夏則亡了;管仲去魯入齊,魯使衰弱,齊則富強。可見賢人所在之處,其君沒有不尊顯的,其國沒有不興盛的。現在荀子乃天下難得一見的賢人,你為何辭退他呢?」
這才叫大丈夫,能屈能伸,要不要用你,都有套說詞。


第四章

  春申君三次道歉請你來楚當蘭陵令實在非常适任。
  少諷剌我了,高壽已八十幾,還在改學生的作文,這豈是像做縣令的樣子。
  啥事都不用你幹,你只要行行礼教教書,這實在很合聖人王道的「無為而治」和「富而教之」。
  這樣看來我應該叫學生不要替我叫屈了。
  那當然,你聽聽這些笨學生怎麼澄清「荀卿不如孔子」的。
  「不然!孔子在魯风云际会有所表現,周遊各国又可宣揚主張。可是夫子被亂世所迫,上無賢主、下遇暴秦,礼義不得行,教化不能成。故声名不顯,與徒不多。但是夫子的片言隻字,均足以為天下的法儀。」
  他們那知,你現在的處境就是大道之行也,啥事也不用做。難怪你会在改作文,誰的大作?
  原來是口吃的韓非,莫非是在課堂上說不過李斯,才私下投書,寫啥<說難>,他到底有何難言之隱?
  所以難言者:

言順比滑澤,洋洋灑灑然,則見以為華而不實。
言敦祗恭厚,鯁固慎完,則見以為掘而不倫。
言多繁稱,連類比物,則見以為虛而無用。
言激急親切,探知人情,則見以為譖而不讓。
言閎大廣博,妙遠不測,則見以為夸而無用。
言家計小談,以具數言,則見以為陋。

  文筆實不在我之下,尤其通暢,只可惜口吃,在這辯士橫議的時代,真是天妬英才。
  算你有自知之明,可是他未免因自己的口吃而難口說了,你看他接著寫:

夫事以密成,語以泄故,未必其身泄之也,而語及所匿之事,如此者身危。故度量雖正,未必聽也;義理雖全,未必用也。

  大王若以此不信,則小者以為毀訾誹謗,大者患禍災害死亡及其身。
  禍只是從口出嗎?口不擇言固然危險,但像他這樣不擇「手」段,啥都敢寫,就不怕文字禍。別說李斯不滿你太過重視他的文采,上課成了作文比賽,他連你也敢罵。
  会嗎?
  黃竹黑字,<五蠧>不是說: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明主之国,無書簡之文,以法為教;無先王之語,以吏為師;無私劍之捍,以斬首為勇。人主不除此五蠧之民則国亡。

  是偏激了點,但這也亂世之不得已啊!誰叫俗儒~
  你今年(元前二四七)已八十三了,我祝你活到百歲,好看到韓非因你的「不教而被殺」,最好連焚書坑儒、聖王变魔王也一併看到。
  與我何干?那些均是誤解誤用了我的主張,孔子都会教出宰我冉有呢。
  是嗎?那你怎教他們「性惡善偽」「治之經,礼與刑」的。
  那是他倆發問我才教的。
  只可惜他倆只對你的性惡和刑法有興趣,為何?實用且合理,不像你硬將二種不搭調的東西湊在一起。你看他怎說:

凡治天下,必因人情。人情者有好惡,故賞罰可用。賞莫如厚,使民利之;罰莫如重,使民畏之。

  你看看,多順暢呀,將它用於統治上亦然:

明主之所導制其臣者,二柄而已矣。二柄者,刑、德也。何謂刑德?曰:殺戮之謂刑,慶賞之謂德。

  他又將「尊君隆王」和「罰惡」推到極端:

知而不言不忠,為人臣不忠當死,言而不當亦當死,生而亂不如死而治。

  抗議!我的原文是:

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
君者,國之隆也;從道不從君。
天之立君,以為民也。天之生民,非為君也。

  老賊沒杈抗議!

  呂不韋真是「養老鼠咬布袋」,他舉荐你到秦王政身邊任事,原是要你來教化、監控幼王的,不料你~
  我可是忠臣,一切以忠君為上。
  少來了,你這隻倉鼠不就是想奪走呂師的投資報酬,老師要你用《呂氏春秋》去教王政,可你却用偷自韓非的「法術勢」來教他。你欺師滅兄!
  三人行必有我師,不就教學相長,何必說的如此難聽。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呂氏春秋》根本是呂不韋想當王才搞出來的,而且還是在王政廿歲正式即位秦王時(元前二三八)發表。這表明了他不但不想放棄之前攝政時的「相国、仲父」,還要幹太上皇呢。
  他本來就是太上皇,是你從中破坏了他與王政的父子關係。
  我只是王政的啟蒙老師兼秘書、顧問,我盡忠職守,怎会幹如此傷德之事?
  別以為透過情報系統,來散播王政乃呂不韋之私生子,就沒人知。
冤枉啊大人,我只是在酒足飯飽之际和朋友聊聊從酒館聽來的楚國逸聞。
什麼朋友、酒館、逸聞,明明就是你在楚的間諜伝回春申君將自己有身的妾送給楚考烈王,給了你製造呂不韋私生子的靈感。
  叛徙!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說我有謀反之心,有何為証?
  白帛黑字,百口莫辯: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人之天下也。
故廢其非君,而立其行君道者。
君道,無智,無能,無為。
君道,去愛惡之心,以虛無為本。
君道,節嗜欲,釋智謀,去巧詐。
君道,貴孝,尊老,敬長。

  這些不是要王政一切聽你的,孝順你,不要有所作為,成為連分辨是非之智、喜怒之情都沒有的植物人。你乾脆把他廢了。
誣賴!叛徒!難道你的荀夫子沒教過你,那些君道只不過是黄老之學的發揮,  你怎可自由心証~
  法官都以自由心証辦案了,王位鬥爭還能不用心証?
  我說你呀,旣然被免了相職,就乖乖在你的洛陽食邑安享餘年,別以為自己是周公,想在東都制禮作樂,試圖東山再起。
  難道我與各国來訪賓客聊聊也不行?
  當然不行,你這分明是想勾結外使,合謀黨羽,別有所圖。
  於是你就唆使王政將我流放巴蜀,途中又派人殺了我?
  是你自己畏罪自殺的,大王對自己的王權看的可緊了,那需我來多嘴。倒是你自以為奇貨可居,不料連本帶利全賠上了。
  那我呢,我可是你師兄又是韓國特使,你怎將我打入死牢又毒死我。
  士大夫無私交,弱國也無外交。
  但韓非只是一介書生,你又何必趕盡殺絕呢?
  婦人(男子?)之見,他的法術勢可比商鞅的嚴刑峻法高明多了,只可惜韓王不用。我學得一招半式,就輔佐王政內除嫪、呂,外征各國,統一天下在即,要是~
  說出心裡了呵,你是怕他來搶你的官位!
  我純粹依理論事,他要存韓,我秦要統一天下,怎可放他回去。
  李李李李斯,讓我去見~
  夠了,鴂舌,你我同窗多年,何必多此一言,心談起來多寂靜,免得在此死囚、爭鳴起來回音吵死人了。
  你一向自負的文筆都救不了你了,還想靠口吃?
  你這欺師滅兄瞞上的篡臣態臣罪人不得好死。
  你又多尊師重道了?你那些法術勢、五蠧的主張,不也都是背叛荀夫子。
夫子是你叫的?要是他沒早死幾年,必定鳴鼓而攻你。
  我還被師魂纏身呢,啥時代了,還嗚鼓攻之,這是百家爭鳴的時代,你自己不也如此。
  我只是執行你的滅虫計劃,不殺殺你們這些臭虫,囚室怎会乾淨。
  随著囚室的關門声,喧譁的爭鳴声变成結結巴巴的噪音,逐漸寂靜。
  只是韓非之文還流伝天下呀!
  無妨,他說過「以法為教,無書簡之文;以吏為師,無天下士人」。師弟呀,你大可安心地走,我會幫你完成遺志的。
  不就「焚書坑儒」,你這大王身邊的童子軍是幹的出來。要是征戰天下,那是將軍們才有的能耐,你別居功。

  大秦剛統一天下,你即將担任全天下的軍事統帥「太尉」,何必讓李斯丞相獨享大杈呢,統一前他只是替你執行反間的打手而已。
  李斯一心要當倉鼠,他不知「秦王為人,鷹鼻、長目、鷙胸、豺声,少恩而虎狠心。誠使秦王得志於天下,天下皆為虜矣,不可與久游。」鼠危矣!
  想我慰繚當初來秦時,只是基於呂不韋雜家思想不可行,想來試試商鞅之法。
  年輕的王政是崇拜我的,不但授我「国尉」最高將軍一職,終日與我研究国事尤其軍事,連吃飯、穿衣都享有和他一樣的待遇。
  可那是統一前之事,隨著各国被秦吞併,秦王的虎狼之心愈強,我深知杈謀又善於反間,當以「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為訓,豈能不急流勇退,連一介武夫王翦在滅掉趙楚之後都知見好就收,遑論老夫。
  要是秦王統一天下還能重用像王翦和你一樣的老臣老將,而不好大喜功,秦國天下就不会短短十幾年就結束了。
  這是不可能的,稱霸天下的帝王怎可能在一統天下之後還能知人善用,相反,只會用那些稱他心、如他意的奴才。
  這麼說來,成也帝王敗也帝王,而不是前是後非了,難道你們就不能留下來扭転這種宿命嗎?
  在絕對的權力面前,任何作為都顯得微不足道。
  秦王旣然自以為天子,那用天的異象來對付他行嗎?
  笨!生父他都殺了,遑論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天父。上天只能送些讓他稱帝稱王的「祥瑞符應」,甭想用天譴來壓制他,他連天上的日神都敢射、地下的山神也敢砍。
  你就不能同情「災異論」者的苦心,畢竟天子已非凡人,只能用神話來對付神的兒子。
  自欺欺人的安慰劑而已。
  你自己來秦献策不也如此,什麼想實現法家抱負,其實是助秦為虐天下,  你連汝師商鞅都不如,他還殉法了。
  徒法不能行,法來自人,人有權勢慾呀!
  所以你就設計了「文以錢買,武以將攻」的統一天下戰略,有失陰德呀,  我們來算算你犯了多少罪孽。
  反正罄竹難書,就省點竹簡。

  李斯啊,尉繚王翦均已告老,你也該回糧倉當鼠王了吧!
  那可不,他倆均嚐過了万人之上的權力,我才當丞相剛要施展抱負呢。
  真有理想?不過就當隻逢君之惡的鷹犬。小心點,秦王本身長得就像隻獵鷹,不會放過你這隻鼠輩的。
  還好啦,他雖不是什麼明君聖王,但絕不是个濫殺忠臣的昏君,不然尉繚王翦豈能善了。
  那是他的用臣之術,但他對其他人就殘暴的很。有次他不是在山上離宮往下瞧見你的隨從眾多,臉色不悅。你不知転了幾手才得知,不過就減少了些随從,他發覺有異,便審問誰洩漏了國家機密,沒人招認?那就連座吧!當天在場的所有侍從全殺了。
  他如此疑神疑鬼,就能永保秦家天下万世永存嗎?能保住一時就算走運!
  真的,要不是王政不知坐那輛車,那次巡視天下回咸陽途中,在博沙浪早就大力士用重錘扎死了,另輛與他座車完全一樣的車全毀。
  刺殺不成,博浪沙一地的百姓也連坐?
  那當然!
  如此嚴刑峻法豈非有違法家原意?
  矯枉必過正,物極必反,啥原意,連礼教也是吃人。
  礼教總比你的刑法來得文明,你看你搞出的酷刑有那些?

死刑:梟首(砍頭懸於木柱示眾),腰斬,棄市,礫(一寸一寸地割肉凌遲至死),剖腹(生產?),戮屍(鞭屍啦),坑(活埋),鑿髗(灌頂),抽脅(拔腋下胸肋骨),鑊烹(下油鍋炸人排),車裂(五馬分屍),滅家(由三族至十族)。

肉刑:髕(挖掉膝蓋骨,換人工關節?)。黥(臉上刺青,時髦夠酷!)。刖(斷足,裝義肢?)。劓(削鼻,整形隆鼻?)。官(变性手術?)。笞(打屁股,性虐待狂?)。髡鉗(拔光頭髮,束上頸鍊,也很酷)。

  李丞相,以上只是擇要列舉,要是將整部秦律撒下來,任你們鼠輩再怎麼會生,也会被殺盡。
  我秦早就不搞集体屠殺,統一天下期間,還解放了各国的罪犯、農奴。
  是嗎?那咱來算算帳,將一倉庫的竹簡翻出來也算不清。南征百越北伐匈奴共用了百万大軍,十之六七死了。阿房宮與驪山陵的工程用掉七十万刑徒。加上流放遷徙,你們大秦統一天下才十幾年就搞死了二百多万人,跟統一過程直接殺死的軍民差不多。
  你們一下子就減少了全天下十分之二的人口壓力,真是替天行道。不只如此,百姓的賦役增加了二十倍,徭役增加三十倍,百姓的收入三分之二全被你們汲取而去。
  革命又不是請客吃飯,豈能溫良恭儉讓,就算請客也得收紅包。
  你不能只看付出,也要瞧瞧咱的建設。
  你看看渭水南岸的阿房宮,單就宮殿,東西就寬三百丈,南北長達五十丈,殿上可坐万人,加上台基長寬高更達數倍,這才像天子住的陽宅。
  有陽就要有陰,如此才不違天道。驪山陵的陰宅,我是主其事的宰相特許進去看過工程,深入山內三百丈,鑿到再也無法鑿,連放把火都燃不起來為止。
  陵內地上澆鋳銅液以塞水源,頂下用珍珠宝石佈置成日月星辰。天地之間修建了百座唯妙唯肖的宮殿妝飾著珍宝以供天子居住,水銀灌注的江河縱橫其間,金銀鋳造的鳥獸虫草生活其中。始皇怕死,使用魚膏作灯燭以供照明。又怕盜墓,便暗設了机關,以弓弩侍侯盜墓者。
  那他睡那兒?
  知道的話我還能活到今天,放棺木的地方只有少數工匠才知,墓成全被賜以殉葬,和兵馬俑同享皇恩。
  你們法家也搞這套「神道設教」?
  統治之需,命令齊燕方士和齊魯儒士去搞即可。
  儒士依「五德終始說」,秦代周,周是火德,故秦乃水德,水為黑,故以黑為正色,亦即天下烏鴉一般黑。
  你的心腸未免尚黑了,五德終始是鄒衍陰陽家之說,怎賴給了儒士?
  孟荀都在稷下待過,他二人都染上了陰陽怪氣,更何況這些博士。
  儒士搞个陰陽五行,方士也不甘示弱,吹噓可幫秦王取得長生不死之藥。
無妨,讓那些方士去找死,「五德、皇帝、封禪」這些形上之道可亂說,但藥乃形下之器是不能亂吃的。
  還是徐福聰明,率領童男童女出海到神山找長生不死之藥。
  怎辦?药找不到,煉丹士已被迫自吞丹藥而死。
  簡單,山在虛浮飄渺間,始皇搞不清狀況。騙始皇說海上大魚阻擋,這回要多派些人船,八十五艘五百人夠了吧?
  那當然,都可移民了,不然船上幹嘛要有武士、農夫、工匠、石工、泥瓦匠、獵戶、漁夫、裁縫、医師、樂工~等等應有盡有。
  徐福跑了,怎辦?
  嫁禍給儒士啊,誰叫他們吱吱叫,焚書坑儒。

  死皇啊,你知全天下人都在咒你早死嗎?
  朕是始皇不是死皇,我天天只聽到群臣跪拜我「萬萬歲」!我大秦天下要二世三世万世地伝下去。
  可能嗎?你連下任都未定下來,被你殺掉的鴂舌韓非不是說過未定繼承人是很危險的嗎?
  你說那个被李斯害死的,要是他還在的話我真想問他,為何扶蘇如此扶不起,怎會背法向儒~
  你會聽他的?當皇帝的不就挑自己喜歡的來聽,不然他不是早提醒你要防八姦,不要犯十過,可你~
  我有沈迷女色,耽溺五音,大權旁落,聽信奸臣嗎?我每天沒日沒夜地經營我這帝国,搞得五十不到就白髮蒼蒼、齒牙動搖。半夜公文批到一半,双腿使已麻,腰痛,肩脖僵硬,天昏目眩~
  你這叫先天不良,後天失調。他們法家將法術勢集於君王一人,那知你也是凡人,怎可能「離八姦不十過」,更別說「無為於上,虛靜以待,去好去惡」然後天下太平大治。
  加上你後天又多疑怕死。疑自己是私生子、疑媽外遇、疑大權旁落、疑遭暗殺,疑神疑鬼、無所不疑;怕兒子不像你無法守成、怕老婆偷男人、怕無能早衰、怕災異、怕黑暗、怕百姓反抗、怕外族入侵,怕東怕西、無所不怕。
  真好笑,全天下最有權力的人,竟然愈有權力愈怕失權,連一句「今年祖龍死」也信以為真,嚇得求神問卜,說是「唯有搬家和出遊,才能避邪。」看來想用災異來要求皇帝反躬自省是不可能的了。
  就這樣,咸陽城三萬戶人家就倒霉遷徙到北方充邊,你自己也忙著第五次巡視天下,真是害人又害己。
  胡說,我是操勞国事才出巡的,有刻石為証,我連百姓的家務事都要操心,「匡飭異俗,男女礼順,禁止淫逸,防隔內外。」
  如此說來罵你獨尊法術,焚書坑儒是不對的了?
  那當然,那些人是該死的賤儒,真正的大儒是替我封禪祭天、規訓百姓的。

  始皇果真帶種,非但不聽法士之言,連他的天父所示的星象災異,他也敢反抗。
  怕啥?朕是水德,水能剋火,火奈何於我,照計劃第五次出巡。
  這麼說來你們諸子所尊的聖王,不論誰也治不了他了?
  更可怕的是秦統一天下後,權力集中於始皇,要是有什麼万一,誰來繼承?長子扶蘇被貶,諸子又未封王。
  這要怪你自己呀,說什麼好不容易革了千年的封建老命,怎可再走回頭路,只能行郡縣。結果就像現在,始皇病危在回途中,連消息都不敢洩漏,以免整个帝國动搖。
  人家周朝封建至少命長五百年,可你大秦郡縣幾年?十年而已!
  命不在長,要看活的精不精彩,重質不重量。
  你這隻倉鼠何時重視起品貭來了,精彩的是在前車,趙高胡亥在守著始皇,不讓他人靠近,連你這个丞相也不行,不知在搞啥把戲。

  算了吧,別再做出死前掙扎之狀,讓人家誤以為你這水德的天子,躺平於卧車以双手推天,是想要撲滅從天而降的火星,如此只会為好事者增加災異伝說。你還迷信不能冒犯水龍不敢走水路,陸路連夜趕回咸陽,只是四千里的遙途,在這酷暑,實在不是人坐的。
  我不是做了些補救,要趙高發詔書召扶蘇回來奔喪繼位嗎?
  你看他倆的奸笑,他有發嗎,玉璽在他手中,你人被困車中,誰也不讓你見。
  別怕,蒙恬還有五十万大軍,諒他倆不敢犯上。
  趙高要是假伝聖旨,君要臣子死、臣子能不死嗎?
  反正扶蘇也不成材,胡亥繼位,諒趙高和諸大臣也不敢不聽他的。
  趙高可是八姦之首,你又犯了十過之最,這回你玩完了。
  趙高只是閹人又無後,他豈能當王,更何況他從小對我忠心地很。
  瞄一下他嘴角的狠狀,這就是他多年來對你忍辱受屈的積恨,報應來了。
  就算他秘而不發我的死訊,可也不能用臭魚來悶我啊!
  他是怕你屍臭伝出,才和李斯串通好各車都掛死魚的。
  李斯這糞鼠果然臭習不改。
  不!他們是做善事,怕你不習慣未來遺臭萬年,所以先讓你熟悉臭味,反正海畔有逐臭之夫、入死鮑之室久而不聞其臭,習慣就好了。

  李斯果然不擅長後宮政爭,一被你欺之以法便上當了。
  別搞錯了,是他自己找我商量的,說什麼歸京途中伝出始皇死訊,唯恐引起动亂,我才~
  才勾引起你的歹念是嗎?真会裝!只怕李斯不願,胡亥也沒胆與你共犯  「沙丘政变」。
  人性好利惡害,只要說之以利害,他們会屈服的。
  胡亥是臭暈了還是担心未來?怎昏昏幽幽的,讓我試探試探。
  「抉蘇回咸陽繼位,到時你便無立足之地了。」
  趙師想利用我奪權?
  「那也沒辦法呀,父王遺命!」
  「那也未必,如今天下大權在你我和李斯手中。」
  父王對呂父不也大義滅親,只是
  「只是国喪期間,怎好向李丞相商量?」
  「那簡單,事不宜遲。」
  趙高身上屍臭未散,但與李斯臭氣相投而去。
  「李丞相,国難當头,有件事我实在不好啟齒,但為国家社稷、為了你的前程,我只好冒昧地來請教您了。」
  為我?糟糕呀,認識你又不是一天二天了,你就直說吧。
  「皇上崩逝前,曾要我發眧書,但我仍未發,你認為如何?」
  「你怎敢如此說,這不是我們做人臣者該做之事。」
  和胡亥一樣都想當好人,只有我做坏人,還不是好利惡害。
  「扶蘇蒙恬回來,你不但丞相不保,連命也不保。」
  膽小如鼠了一下,随即浩然之氣充塞四體,管它啥氣,反正烏煙髒氣一团。
  「忠臣不畏死!」
  裝腔做勢,要我三讓三勸嗎?
  「識時務者為聖人,方今天下杈勢集中於胡亥,只要您聽我的,我保証你永享相位,子孫受榮華富貴,不然就~」
  倉鼠快成糞鼠遺臭萬年了,沒卵巴的人能保証啥?
  管它的,又不是我假伝聖旨,只要我李家還有官位封地,其餘是他們贏姓的家務事,我又何必惹禍上身?
  「你看著辦吧。」
  他這是打官腔,怎不逼他簽下同意書?
  不必,他脫的了身嗎?

  心虛了呵,躲在戴屍車擬偽詔,你就不怕始皇天威發作?
  他沒吭声呀,那就表示同意了。
  「不────」
  趙高驚訝,瞪著始皇嘴巴,沒開口啊!
  尋声找到下体,一股屍屁直衝双鼻,連忙跳下車。
  始皇真是屁不驚人死不休,他以屁代口,不同意你的偽詔。
  陰陽兩隔,就甘心睡在驪山陵吧,那兒安靜又有地下大軍保護,何必再來操煩陽間的活人事呢。
  扶蘇被貶,容易給他找个罪名,可蒙恬只與你有私怨,如何治他?
  簡單啦,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何況我秦以法治國、他倆更是愚忠愚孝。

「始皇詔曰:朕不辭艱辛巡視天下,至名山禱告諸神,祈求我大秦永享天命。不料,扶蘇和蒙恬帶領了數十万大軍,屯駐地方,多年來非但沒戰功,士卒死傷大半,反而屢次上書誹謗朕之所為,不滿無法回京立為太子。朕特令,長子扶蘇身為人子,不知孝順,賜劍自裁。將軍蒙恬身為人臣,不知忠君,賜死。」

  這些群臣王室跪拜我不如始皇、屁股高蹺、就沒差用屁眼對我,万歲声也有氣無力,一付心不甘情不願的。
  你自己幹了啥事,自己最清楚,又何必奇怪?
  「朕初即位,大臣不服,官吏尚強,諸公子又與朕爭,你看怎辦?」
  終於來求我了,趁機除掉舊勢力,換上自己人,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臣早就想對皇上說了,唯恐招來妬才罵名而未敢明言,現就說个透徹。」
  有何好說,王公大臣能殺的就殺、其餘辭退,再用新人。
  「這樣皇上就可以高枕無憂,穩坐咸陽宮,永做太平安樂的皇帝。」
真的?好像是,父皇也是經剷除嫪呂、坑殺天下,才得以一展雄圖,巡視天下。
  我也巡視了一趟天下,可總覺這些文武百官對朕的到訪沒勁,大概幹久了想休息休息。
  怕是資源、精髓都給文皇用盡吸乾了,你應無為而治讓天下休養一番,不然災難將至。
  愛說笑,我怎能輸給父皇,趙高!把這些文武百官整肅整肅,該殺的殺、該放逐的放逐、該罷免的罷免。
  遵命!砍斷李斯四周的通道,看你這隻孤鼠往那裡逃?
  舊朝的三公九卿就只剩你一人,你不覺兔死鼠悲嗎?
  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還有自己的糧倉,倉鼠又何必去理他人還有沒糧吃。
  連天下已餓死不少人了你也不管?
  天下又不是我的,上頭自己也出巡過了,他自己應最清楚。
  什麼?我才剛上任,国窮民困又不是我的責任。
  繼承不是得概括承受嗎,那有權力歸你、責任推給上任的?
  不然要怎樣?這些兄弟宗親還想取而代我嗎?想必也是!連外頭的那些小混混,看到我出巡的仗勢,都直讓著「大丈夫當如是也」「彼可取而代之」。
別担心,趙高我、幫你全殺了,只剩一位公子「高」,瞧他的上書,多忠心啊。
  「父皇在世時,臣隨侍左右,要吃飯時賜飯,要乘車時賜車。府庫衣裳,臣任意穿之;中廐宝馬,臣随意乘之。父皇待臣之恩,天高地厚,他老人家走了,臣不能隨侍地下,是為人子之不孝、人臣之不忠,不忠不孝之人,無顏立於世,臣懇請隨父皇而去,祈求葬於驪山腳下,陪伴父皇,願我皇上哀憫之。」
  太感人了,如此大忠大孝之兄,為弟將賜十万錢,厚葬他。
  天下你巡了,宮內外也打掃乾淨了,接下來要幹嘛?
  皇帝當假的,當然得享樂一番。
  問題是百姓被壓榨、剝削地皮包骨了,怎再提供糧食、珍宝、美女、苦役來供你享樂?
  那就扒下皮敲斷骨,天下我又不是沒走過,田地上糧照種、会交不出稅?市集男女充斥、会拿不出珍宝美女勞役?嚴刑峻法一去,我就不信交不出來。
  當百姓連死都不怕時,你再用死去嚇他們,那只有狗急跳牆了。
  不就些陳勝吳廣之類的叛徒!農民稱王意識作祟下、內鬨了,被我放出去的驪山囚徒一打、就敗了。
  但他倆已成為項羽劉備稱王的踏腳石。
  那項羽劉備又成了誰的踏腳石?踏不完的啦,還不如來跳房子玩家家酒。

  李(左)丞相,你我(右)同為丞相,不能再讓秦国如此亂下去了,明早上朝時規勸二世如何?
  膽小如鼠,我自己來。
  下面進諫的人是我提拔的右相馮去疾嗎?勸我停止建造阿房宮、減省賦斂徭役,以平民怨。
  平民怨?那朕的怨呢!
  「朕即位才二年,就出現了那麼多盜賊反叛,你們未能防杜,反勸朕停止先帝的阿房宮,這不但對不起先帝,還拆我的台,我要你們這些人有何用。」
  胡亥當場下令治罪,馮去疾憤而咬舌自盡,你這隻倉鼠呢?
  沒看到身邊的趙高在給我拋魅眼嗎,暗示吾兒李由在三川郡守任內勾結吳廣、任由叛軍西進。我能惹禍上身嗎?不!
  「臣以為要更加地嚴刑峻罰,才能禁止盜賊叛亂,具體的措施如下~
  旣然如此,就去幹吧,別老拿那些狗屁小事來煩我。

  老了呵,不要迷戀一晚三匹五回的頂峯極樂,会不舉的。
  還不是那些賤官,沒事老進諫,害我一想到諫言,便從頂峯摔了下來,才廿三歲,怎會不舉。
  皇上不用多慮,依咱法家的君道,皇帝本要無為於上,皇威才能顯赫,所以老臣以為
  「陛下最好深居禁宮,由臣陪伴,其餘文武百官一概不見。有事,你我君臣可充分商議,而後昭告群臣。群臣見陛下如此英明,就不敢胡亂奏事,天下就奉陛下為英明了。」
  愛卿所言極是,那就麻煩您了。
  行嗎?你父皇日見百官、夜批公文,而你~
  我也是日也操夜也操呀,最近功力大增,破了天下記錄,即使來个五匹七回也不減龍威。
  小心!始皇死於長生不老丹,你可能会亡於長舉不倒丹。
  這亂世,晚死不如早死,果真能死於頂峯,那就達到極樂之境了。
  可憐,真可惜,諾大帝國就被你父子倆玩完了。
  囉嗦!

  該如何除去朝中唯一眼中釘呢?
  有了,就利用胡亥討厭囉嗦吧。
  「李丞相,咱有陣子沒文心了(每交必歹),您對在下可能有些誤解,以為我在阻擂,其实我要進諫也不得其門,再加上我職卑信賤,情同父子,人說易子而教,我实在不宜諫言。
  說的感動哩,眼眶都紅了。
  「這些其实是你該做的,您為何不去進諫呢?」
  小心有詐。
  多慮了,不就反應些政情,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我早就想說了,但皇上不上朝,深居內宮,我那有機會進諫。」
  上勾了,準備收線。
  「如果您真要勸諫,我就給您留意,一見皇上有空,就通知您。」
  你也真缺德,每次都在胡亥胡搞亂搞到高潮的時候,要李斯進宮諫言,再搞幾次,戒之在色的胡亥会敗腎的。
  李斯以為自己到達了從心所欲不逾舉的境界了是嗎,每回都來考驗我的舉重耐力。
  「平時我很閒,你不來找我,每當我玩得開心,你就來奏事,莫非你是見我年輕好欺負?」
  好了,別跟色衰的老人生氣,人走了,繼續完五匹七回的遊戲吧!
  還玩,半匹都騎不上去了。
  女人都被叫走了,去退退他的慾火吧。
  我人老珠黃了,他不会有興趣的。
  陰陽人,扯到那去了,沒聽過政治是最好的春药,給他送上生殺大權,慾火自然就有處發洩了。
  「對呀!再如此下去,皇上危矣!」
  「朕還怕他?父皇當年不也除掉嫪呂,李斯算啥,找些理由送他走。」
  「皇上真是英明果決,罪狀隨便就可羅織出三條,條條都是死罪:

其一,李斯參與沙丘之变,事後未獲加官封爵,心存不滿,想裂地為王。
其二,李由放走吳廣,因他們有同鄉之誼,私下還有書信往來。
其三,李斯功高震主,杈重於皇帝。

  果真條條皆是死罪,可罪在那兒?
  上三川的「織房、莫須有之鄉」找呀!
  這回你可被趙高這隻猫盯上了,你就任他耍你?
  我就不信皇上會由他胡作非為。
  可你見不到胡亥,只好表現你的書法了。

「夫高,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有邪伕之志,危反之行,臣恐其如田齊篡齊,秦危矣!」

  你会比朕了解趙高,愛說笑,咱可情同父子。

「他雖是宧官,但不會因自己地位安逸而為所欲為,也不会因自己處境危險而改变對我的忠心。他是賢人,你為何要攻擊他?幾年前先帝死時,要不是有他,我恐怕就不能即位,我不把治国大事交給他,又還有誰能担任重任,你不要誹謗他了。」

  瞧胡亥把你說得像聖人賢臣,他的救命恩子,旣然如此,你早就可取而代之。
  「就是呀,丞相顧忌的是我,只要我一死,他就可篡位了。」
  那就交給趙高來查處吧。
  你們仨人不是善於書法精於獄律,君子动口不动手,何不彼此筆戰一番,不要动刑。
  那當然,我是皇上,怎会如此粗魯。我也一樣,宦官一个,手無打人之力。
  那屈打成招又是怎麼一回事,不然李斯和他的宗族、門客、同僚怎都異口同聲承認自己有罪。
  我們絕不干涉司法,有司獨立審判,旣然他們自己認罪,那就表示沒冤枉他們。
  不對呀,有司調查回報不是說李由被叛軍殺了,怎会與叛軍勾結?
  內鬨啊!我只是依偵察審判書的格式,仿他們的筆跡寫了篇勾結的罪証。
  對喲,我忘了你是我秦第一書法家,又善於知法玩法。
  可你也有不公平之處,只准自己編織罪狀,就不許他上書?
  罪犯豈能上書?
  難道你嫉妬他的文章?不然拿出來鑑賞鑑賞。
  燒了!他自己也搞焚書坑儒呀。
  好了啦,像你如此小人,怎會捨得燒掉李斯的奇文。
  旣然你們如此好奇,那我就不藏私了。

「臣有罪:
罪一,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万。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陰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說諸侯,陰修甲兵,飾政教,官鬥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国,虜其主,立秦為天子。
(乖乖,李斯還真会寫「反文」,臨死還幽自己一默,將功說成罪。)
罪二,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強。
罪三,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
罪四,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
罪五,更剋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
罪六,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志。
罪七,緩刑罪,薄賦稅,以遂主得眾之心,万民戴主,死而不忘。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

  你死前才改宗,從法家回到儒家,會不會太慢了?
  朝聞道夕死可矣,荀夫子在天之靈會諒解我的。
  夫子也是善於「賦諷」的,他会看不出你所謂的罪,其實是自以為有功。  只是反反為正,不就說明了你仍是法士,連皮帶骨都是法家,你何時「緩刑薄賦稅」過了?你的嚴刑峻法只有與時俱增,為了自己的功名,還變本加厲地為二世橫征暴斂。
  他這叫有罪?明明在諷刺朕錯殺忠良賢臣。
  不只呢,他還有更惡毒的大作,老奴不敢給皇上看。
  不就欣賞文章,讀讀何妨?

「嗟呼!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死忠,不亦宜乎。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夷其兄而自立,殺忠臣而貴賤人,為阿房宮賦斂天下。吾非不諫,而不吾聽也。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皇心尚未寤,仍以高賤人為佐,吾必見寇至咸陽,麋鹿游於朝也。」

  瞧他將自己說得比女人還忠貞,也不看看我那些罪狀,那樣不是他幫我做的。
  李斯志可比天高,他還想逐鹿中原呢。
  果真?
  不然他死前何必對同刑的兒子抱頭痛哭道:
  「咱父子再也無法共同携犬獵鹿了。」
  可惜呀,真可惜,腰斬的他不知如何騎馬?

  李斯剷除了,這下你應可高枕無憂了吧。
  還有胡亥二世呢,礙手礙腳的。
  你閹人一个,如何能坐上龍椅?
  帝王本無種,能者為之,更何況秦以法立國,以吏為師,我是熟通律法的律師,我不配當王誰配?
  但你沒後代呀!
  這又是世人凡夫的迷思了,連始皇也誤以為無後不會爭大位,錯了!就因為無後無私,所以才能堪大位,那些政教合一的教皇聖王什麼的大師跟我一樣,就是如此為天下蒼生而自我犧牲,下海從政的,不然何必自找苦吃。
就算如此,朝中大臣誰会聽你的?
  那我們就來試試,牽頭母鹿來(沒角的母鹿就像沒卵的趙某?)
  「臣將這匹馬献給皇上。」
  我昨晚才騎過五匹馬,會分不出鹿與馬?
  「丞相錯了,這是一頭鹿!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笨蛋,你這不是要他們表態,政治那有是非對錯,只有立場,屁股決定腦袋,如今他們騎馬難下,只能「指鹿為馬」了。
  「沒角怎会是鹿呢?」
  趙高說的也是,莫非你騎馬過度,凡物都看成馬了?擦亮你的双眼,這馬上好像坐著李斯,一會兒沒上身,一會兒沒下身,衡你而來。
  頭暈目眩地下朝,找來「太卜」占一卦,太卜依趙高指示:
  「陛下是前些日子祭天時,齋戒未確实,以致鹿馬不分,現在應去上林苑齋戒。」
  要我齋戒,有沒搞錯?我是天子,齋戒啥?騎馬射鹿去。
  糟了!這回你不但鹿馬不分,連鹿人也不分了。
  不就射死一個人,大驚小怪。
  攻心為上,先派女婿(何時有女了?)閻樂以咸陽令身分前去告訴二世:
  「報告皇上,不知誰殺了一個人,卻將屍体移到了上林苑,企圖誣損皇譽。」
  真煩,不是告訴他們沒事,這回怎又是趙高本人來囉嗦了。
  「聽說皇上殺了人,在您齋戒期間發生這種事,會犯天怒的,此刻唯有離宮到城外八里的望夷官避難,才能逃過一劫。」
  皇上避難,大秦就靠你了,你還真忠君愛國,連章邯都已投降項羽,劉備大軍將進函谷關,你仍坐鎮秦宮,委屈求全。
  那當然,不然我何必冒著叛秦的罪名,以「滅秦宗室,分王關中」的戰術,來托延劉備叛軍的入關。
  只是劉備不會上當,胡亥也不会相信。
  那我只好假戲真做了,由吾弟趙成以郎中令(咸陽市警察局長)身分內應,再叫閻樂先派一些偽叛軍入宮,最後以討賊名義殺入宮中。
  胡亥真不帶種,我实在慚愧有這種學生,臨死還一再哀求,价碼從「我不當皇帝了,能否給我當个群王?」降到「那麼當个万戶侯也行!」乾脆「不然做个百姓,這樣總可以了吧。」
  當然不行,我怎可如此虧待大秦皇上,還是升天與天父同在,如此較合「天」子的身分。
  国不可一日無君,剛好玉璽在我身上,那就登基接受群臣的万歲呼喊声吧。
  不是已指鹿為馬了,這些庸臣就不能指閹人為天子?
  那就有虧萬物之靈的人了,人獸豈能混為一談。
  沒辦法了,只好故技重演,找个胡亥的甥子「嬰」來當魁儡。
  這趙高真不像話,連魁儡也不給我當了,想用我的人头來交換他自己的秦王位置,那我就先發制人。他想找我去謁祖廟,趁機殺了我,我就以宦制宦,讓宦官「韓談」去騙他說我病了不能去,迫他自己來。
  趙高是前去受死了,但秦還是亡了(元前二0七),就在他死後四十六天,劉邦攻入咸陽,結束了短命的大秦帝國。
  李斯呀,你縱然能焚書坑儒,獨尊法家,但徒法不能自行,即使行使謀術權勢,從始皇、你、趙高,不都一个个亡於法術勢。
  不能如此批評咱法家,咱可是不顧形像道出所有政治的實相,其餘則用仁義、兼愛、無為、道德、民主~等來遮羞布來掩飾。
  看來權力這東西,還是得遮掩遮掩,以免吃相難看。



台長: 阿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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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藥
很讚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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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1-11 00:46:16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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