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媽媽做的美味 向明
一一蘿蔔菜煮毛芋頭
早年在抗日戰爭年代,也就是我的童年時候,為了打仗不但整個國家被耗得民窮財盡,最難為的恐怕就是當時照顧一家溫飽的每個家庭主婦,她必須三餐巧變戲法,從貧乏中做出美味來,讓她的兒女不致一上餐桌就趨眉頭,擺臉色給媽媽看。我的媽媽就是這時代中的一個。
我的媽媽是個典型的農村婦女,她連個名字都沒有,也沒有讀過一天書,一個大字也不識,可是在她那同一輩的妯娌中,她是最能幹的一個,祖父眼中最得意的就只這個「三媳婦」。她的巧手,她那與生俱來的勤勞與智慧,是我們那個大家庭能在艱苦日子時尤生氣勃勃的最大活力來源。
說起來媽媽能做幾個家常土菜顧我們這些細毛伢子的肚腹,對她而言只能說是雕蟲小技,祖母說從前祖父父親在城裏做生意時、她還辦過十多桌「八碗八碟」的海參魚翅大酒席,那才真顯本領。可是被逼搬到這一切物資都缺的鄉下來避難,那裏還能講什麼過去,就只能面對現實就地設法解決問題了。媽媽的法子就是出自她親自照顧的那座菜園子,她能自她栽種出來的蔬菜中調理出美味來,已活這麼大年紀的我想起還暗吞口水。
蘿蔔菜煮毛芋頭的蘿蔔菜指的是尚未結成蘿蔔的蘿蔔纓子,嫩嫩的、綠綠的,根部尚是一小截白白的小拇指粗蘿蔔胚胎。這種嫩蘿蔔葉子大概真是天下美味,連蟲也最愛光顧,幾乎一長出來就會被咬得遍體鱗傷。媽媽摘蘿蔔纓子做菜,光是擇菜葉就得花她好些時間。
毛芋頭就是比雞蛋小,比大衣扣子略大的小芋頭,有些地方稱作芋奶。毛芋頭質地最細最綿,沒有木質,吃起來嫩嫩滑滑的最有口感。毛芋頭是種在水塘邊的泥地裏,從地裏挖出來時外面還包著一層黃褐色帶須的粗皮,要裝進一隻專門為芋頭去皮竹編籠子裏,掛到水邊的一隻三腳架子上、伸進水中去搖去粗皮,直到籠內的芋頭都露出乾乾淨淨的嫩皮白肉。
毛芋頭有很多種吃法,像芋頭燜飯、芋頭和紅白蘿蔔燉肉。但是最好吃的還是蘿蔔纓子煮毛芋頭。做法很簡單,先將芋頭洗淨切片、鍋裏燒滾豬油或菜籽油,丟進幾粒拍碎的蒜瓣,炸香後,將芋頭放下去煸炒一下,加點鹽,然後加水去煮。等芋頭煮得鍋鏟一碰即爛,湯已收幹成糊狀,再把切成小段的蘿蔔菜放下去撓拌,這時原本聞不出什麼味道的芋頭糊,即會散發出一股蘿蔔纓子加進後的特有香味。等蘿蔔葉子已完全疲軟,即起鍋盛出,拿來澆在白飯上,味道特別鮮美,而且一滑就入喉,連舌頭都會吞下去。
臺灣的菜市場有時可以買到毛芋頭,但是很少看到蘿蔔纓子。有一次好不容易找到,卻己醃成雪裏紅。我毫不考慮的也買了一大把,然後找來一斤毛芋頭,拿回家按照媽媽的做法,煮了一大鍋,兒孫們吃得個個喊「贊」。
く轉載自「中華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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