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隱地寫詩要「收攤」 向明
有好幾句話似乎都在闡明同樣一件事,譬如「急流湧退」,又譬如「見好就收」,或「適可而止」,更說白一點「別占住毛廁不拉屎」,表示此人自覺的不再戀棧或執著於某一件事,作適時停住的打算。這種自覺是很值得贊許的,也會得到大家的認同,是一種美德。然而這也得看是什麼樣的人在表態,像一直在推廣詩創作的隱地,最近在他自稱最後一本詩集的後記中,便公然宣稱,他要從此「收攤」不再寫詩,便令我們這些親近他的詩友詫異不解,不知他到底受了什麼刺激,而有此突然「退出江湖」的決定,他可一直在順境中穩穩前行呵!
首先得到這個消息的詩人碧果,打電話給我探聽到底這是怎麼回事。他還說要不寫就不寫,何必對外宣佈?萬一有再寫的衝動,怎麼辦?我說我還沒有看到他的書,書裏面他應該會有所解釋的。我還說,今早和他通電話,只說現在寫詩的人多讀詩的人少,發表也不容易,有的寄去幾個月都沒消息,用不用也不肯告知一聲;有時通知會用,也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所以他詩集內幾乎三分之一的詩作均未發表。
納悶了幾天之後,隱地的新詩集《風雲舞山》終於到達我的案頭,光看那封面上由老詩人曹介直以乃勁有力,筆飛墨舞書就的書題,便覺此書這麼光亮耀眼,氣勢不凡,一點也覺察不出正在興頭上的詩人隱地,會有從詩壇上打退堂鼓的樣子。我對自己說,傳聞總是難以置信的。
從1993年隱地寫出第一首詩「法式裸睡」開始,到2010年今天出版的《風雲舞山》,他一共出了六本詩集。詩齡將近十八年,且以半百之年(五十六歲)才側入詩門,這樣的成績確實可以傲視一大群詩人,且要羨煞多少位寫了五六十年,至今連一本詩集都沒出版過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們;更可讓半夜吵醒他起來寫詩的那只「蚊子」,感到它對人類至少還有這麼一丁點貢獻,造就一個出色的詩人是多麼難的一件工程呵!
隱地的這本《風雲舞山》是他繼《十年詩選》之後,近六年來的詩的結集,他的詩,正如詩人教授陳義芝在詩集的序言中所指出的:「處處可以看見他的內在自我,他的經驗自我也是他模塑寄託的想像自我,其心靈挖掘總伴隨現世生命的銓釋,予人真切感受。」我認為陳義芝這幾句話,真正扼要的道出隱地詩的特點所在,精准之處及勝算之所倚,比任何誇誇其談的形容恭維都能抓到重點。因此,陳義芝在文中指出當今詩壇的各種流風和弊病之後,歸結說「隱地詩的意義相對就凸顯出來」。一種詩風可以作為他種詩風對照的鏡子,我想隱地更沒有道理要在這時收工不寫詩了。
終於我在詩集的後記「收攤」的短文裏,找到了隱地寫詩真正要「打烊」的理由,其一是要把他自己出版社出版詩集的名額讓出來,因為如他繼續寫,他是老闆,就會繼續出他自己的詩集。其二,他發現這本詩集整體水準並末超越他的第一本詩集《法式裸睡》,以後再寫,也未必變得出什麼新花樣,就如鞠躬下臺,以後作一個純粹的詩讀者。
隱地寫詩「收攤」的兩個理由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對於第一點,若論臺灣各出版社出版詩集之多,爾雅居首,這是有口皆碑的事。幾年オ出版自己的一本詩集,也合乎情理,不必因而委屈自己。倒是第二點理由,十足像是在我頭上敲了一棒子,當下就寫下一封短柬傳真給他,我說:
隱地兄﹕大著《風雲舞山》連夜拜讀,讀至後記,感覺當頭一棒,予我猛醒。想我而今八十有三,仍在詩上戀棧,毫不自覺絕非如別人恭維的『向晚愈明』,而系越走越看不到一線光亮,還有什麼好掙扎的,因此該趁早收攤的應該是我這老不羞。
你的「收攤」我好有一比,即是「中年出家、晚年還俗」,修了十八年仍未見著佛,如好好保有那美好的一心向佛的回憶,今後一心欣賞他人的形形色色,也就夠了。我也要步你的後塵,縱不全部打烊,也該收斂起自己的愚昧了。我總記得瘂弦有一句詩「厚著臉皮占住地球的一部分」,此刻感覺好像講的正是我。
2010/11/8
(按:隱地的新詩集《風雲舞山》己於十一月初出版,各大書店及博客來均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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