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高歌二三事 向明
五月六日傍晚,正準備開電腦上工時,隱地來電話問高信彊走了知不知道?我吃了一驚,去年尾,許以祺從北京回台時,一下飛機就打電話問他的身体狀況,高信彊笑聲朗朗的說,我正準備和朋友去喝酒吃飯,你看我身體好不好?我們大家都放了心。誰知現在居然熬不過去了。我對隱地說,真後悔寫了那首晦氣的詩<大家都要走了>,而今果然又少了一人。
我認識信彊還是他和施善繼、林煥彰、喬林、辛牧、陳芳明等辦「龍族」詩刊的時候,那時侯這幾個熱血小子,居然在現代主義高唱詩要橫的移植時,高喊「敲我們自已的鑼,打我們自已的鼓,舞我們自己的龍」,回歸中國詩的正統傳承,一時聲振寰宇,也為當時的本土意識詩帶來衝擊。有一天、我被他們莫明其妙的約至瑩星保齡球館餐廳見面,我那時尚是藍星詩社的「掃邊」角色,自忖也不會有什麼大事找我。誰知當時尚是筆名「高歌」的高信彊開門見山就邀我加入他們的「龍族」,我說我是「藍星」詩社的一員,而且我是覃子豪的學生,於情於理我不能離開而加入你們「龍族」。信彊說就是因為你是藍星的人,我們才希望你來,這樣你可以帶來一些藍星的高貴氣息供我們龍族精進。我一聽這話中有話,那時「藍星」內部不和的消息很多,有說我受到排擠,他們等於是來拯救我,順便探聽藍星的虛實的。我只好婉拒他們的好意,願意供稿支持。
信彊後來當了中時「人間」主編,幹勁十足,被他相中而約稿的作家會被他緊迫釘人,絕不放過。中美斷交那一天,他決定在第二天的副刊作一專版,予以譴責。上午九時他給我來一電話,要我寫一首詩,對美國大使安克志深更半夜叫醒經國先生,告知美國將與我們斷交,表示極度的憤怒。詩要短而有力,他十一點鐘準時自已來拿。兩小時內完成一首詩,實在太趕工,但他像將軍下令樣說完就走了,
我只好放下手邊公事,專心寫他要的詩。好在我也在氣頭上,為美國人的自大無禮而痛心。十一點一到,信彊果然騎著一輛重型機車候在門外。我的詩題是<鐵的憤怒>,他看了一下,說這種情形就是一塊頑鐵也會憤怒,詩短又好。說完他說還要到別家去拿稿,便揚長而去,十足表現出他做事非常積極認真。
信彊入主「人間」副刊掌權,由於點子多,走向新,不學傳統副刊的老套,更對知名的學者專家遠交近攻,且事必躬親,照顧得無微不至,備感威脅的是另一大報的主編啞弦。兩人除了每早必先看對方的副刊以觀動靜外,据說聯副還把<人間>張貼在編輯室供同人隨時警惕,雙方簡直像在打仗。有一天下午我那蝸居,突然來了幾位貴賓、啞弦請了他的鄉長周夢蝶,還有我的同鄉詩人商略,提了一籃水果來拜訪我。我這小地方從來沒什么訪客,啞弦一來我和內人簡直受寵若驚,但不知為了何事,還須要驚動周公。他們坐定後,啞弦說今天特別來是要「請你出山」,我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我怎麼會突然這麼重要。啞弦說「我要和高信彊拼上一拼,就不信『聯副」會不如『人間」。請你到聯副來幫我,我主外,你主內,咱們合作力量大。」我一聽真是傻了,啞弦人脈豐富,朋友全是高人,倒著數也輪不到我。再說那時我還沒有退伍,軍人豈能在外兼差。我笑著說,你們兩個河南老鄉打架,居然要我這湖南驢子來幫忙,我怕沒這個能耐,再說我這身老虎皮未脫,到外面兼差是會犯軍紀的。啞弦說只利用你下班這幾個小時,從你辦公的地方到報社只要十五分鐘。周公也笑著在旁打邊鼓。我說玆事體大,容我考慮一下再說。
後來我自歐洲出差回來後,也曾心動去幫啞弦,結果被內人及時煞車,她說你又不是卅歲,快五十的人還要去熬夜拼老命嗎?我立即電話告訴啞弦,老妻不准,趕快另請高明。此事進行得無聲無息,廿年後都無人知。但是不知信彊怎么得到消息,有一天他笑笑的對我說,聽說你要去幫啞弦對抗我呀?我說你看我不是沒有去嗎?
高信彊曾為慈濟編輯一本「靜思語錄」,那是証嚴法師在講述佛學時弟子在一旁所作的筆錄,然後寄給中華日報副刊發表。我那時在華副擔任稿件修飾把關的工作,我和副刊的校對林文星先生,必須把筆錄的稿件處理得漂漂亮亮完完整整才送去交印,那是編輯這本書的上游工作。據說信彊在書編整好時是準備給當時的文學書五小出版社,即大地、九歌、爾雅、洪範及純文學共同出版的,誰知那天除了九歌到場,其他出版社都沒有人去,結果九歌就獨家接下了這本書的印製工作,這是一個緣份。今年是「靜思語」出版發行廿周年,可惜編輯這本重要大書的大功臣高信彊已經不在了。要不,信彊在場時會有多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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