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山大 Alexander the Great (8)
馬其頓國王腓力二世一心想要集結希臘聯軍攻克波斯帝國，但是，準備了多年，他本人最後終究未能御駕親征。
他死了，遭到暗殺。
於是，就在這一刻，原本的王子殿下成為了國王陛下。亞歷山大以二十歲之齡繼位，他繼承了馬其頓這片土地，繼承了統治者至高無上的權力，繼承了全國人民的期待，同時，他也繼承了先王東征波斯的遺志。
雖然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繼承這片疆土，但是，亞歷山大沒有料到，這一天竟來得如此的快，快的讓他幾乎措手不及。就在當下，所有的責任都落到亞歷山大身上，無論是對內治理國家的大政方針，抑或是對外的外交攻防、征戰討伐，無一不等待他的決策命令。
責任來得太快、太猛、太急，而對於一個剛滿二十歲的青年來說，這份壓力似乎又過分沉重了……這不禁讓亞歷山大感到一絲惶恐。他知道，自己需要一段時間沉澱一下情緒，他除了要試著盡快平復失怙的錯愕與悲傷外，還要靜下心來研商日後的國政發展。
即便亞歷山大明白自己應該怎麼做，但是，在先王葬禮結束的那天傍晚，他心底深深埋藏的那份脆弱還是悄悄地探出頭來了。
是夜，寒風凜冽，漆黑的夜空中一顆星子也無，陰暗冷清的氛圍籠罩大地，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響。此時，就著爐火，正端坐在屋內擦拭盔甲與寶劍，並取出獸脂為皮靴上油的赫菲斯提昂，隱隱約約地，卻聽到門口傳來一陣陣紊亂的敲門聲。
「赫菲斯提昂，開門……」隔著門板，對方的聲音顯得有些含混不清︰「是我，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一聽到來者是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連忙擱下手邊的工作，急急衝過去為他開門︰「你怎麼了？！這麼晚了，天氣又這麼冷，你為什麼還不回寢宮歇息？」
「外面冷……來、快進屋裡來！」攙扶著步履略顯踉蹌的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卻嗅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還有，你怎麼會喝成這樣？！」
「……」亞歷山大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兒地搖著頭。
「回答我，你怎麼了？」手忙腳亂地關上大門後，赫菲斯提昂驚訝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想到，亞歷山大卻淨是答非所問，他喃喃說道︰「唔……我今天晚上睡你這邊好不好？」
「不行！你只能在這邊休息一下，等一下你就必須回寢宮去，」赫菲斯提昂扶著幾乎站不穩的亞歷山大，並好言好語地勸告他︰「從今天起，你就是國王了，不可以再任性了……」
亞歷山大沒有理會赫菲斯提昂的話，他任好友攙扶著自己走到床邊。亞歷山大感受著赫菲斯提昂溫暖的碰觸，聽著他柔和的語調，分享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與令人心安的溫度……忽然之間，多年相處下來所累積的感情、關懷，以及那些無法細分、只好通稱為羈絆的種種情緒，一瞬間都湧上胸臆！好想……好想和他在一起……好想擁有他……
說時遲那時快，亞歷山大趁著酒意，他一使勁，轉身就把赫菲斯提昂壓倒在床上。霎時，兩人鼻尖碰鼻尖，四目交望，再清楚也不過地感覺到對方灼熱粗重的鼻息。
赫菲斯提昂大口喘著氣，不過，彷彿是愣住了，一時之間他竟然沒有立刻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的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訝異地瞪視著亞歷山大佈滿血絲的雙眼，亞歷山大則是粗魯地撲上前去，用力撕扯著他的衣服，青澀卻狂暴地意圖佔有他的唇。
「──啪！」再也顧不得什麼冒犯帝王的大不諱了，赫菲斯提昂伸手就給了亞歷山大一記清脆的巴掌。
「你醒醒！」他奮力推開亞歷山大，身手敏捷地坐起身來，一臉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亞歷山大！你到底在做什麼？！」
被赫菲斯提昂大聲一吼，亞歷山大倒也清醒了大半。他呆坐在床上，傻傻地捂著自己發紅的臉頰。隔在兩人之間的，是無盡的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亞歷山大才結結巴巴地說道︰「對不起……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真的很對不起……」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亞歷山大嘶啞著嗓子，因自責與懊悔而紅了眼眶︰「我是那麼渴望征服世界，但是，現在我卻感到無比徬徨……為什麼……」
看到亞歷山大只會在自己跟前流露的脆弱一面後，赫菲斯提昂開始後悔自己剛剛似乎對他太兇了，而且，那一巴掌下手並不輕；不過，明白導致亞歷山大失態的壓力來源後，赫菲斯提昂反倒鬆了一口氣。他把自己的身子挪向前，伸出雙臂，溫柔地摟住滿臉淚痕的亞歷山大，讓他可以貼近自己溫暖的懷抱。
「不要怕，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雖然只比亞歷山大年長一兩個月，赫菲斯提昂卻像個大哥哥一樣哄著渾身顫抖的亞歷山大︰「……做一個國王該做的事，要有國王該有的樣子，亞歷山大。」
把頭輕輕靠在赫菲斯提昂寬厚溫暖的肩膀上，亞歷山大的金髮在爐火的映照下閃爍著美麗的光華，「……我真的不能在你這邊過夜嗎？」帶著撒嬌般的孩子氣，他依舊不死心地問道。
「不能，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柔聲婉拒︰「我等一下會遣人護送你回寢宮去。」
「……好吧。」亞歷山大囁嚅著。
縮在赫菲斯提昂的懷中，已有醉意的亞歷山大很快便沉沉睡去，然而，沾在他睫毛上的晶瑩淚珠卻尚未乾涸，彷彿水晶一般剔透。
「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擁著酣睡的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溫柔地低頭輕吻他的金髮︰「……我的國王。」
翌日，赫菲斯提昂在武官平時格鬥競技的練習場邊遇見亞歷山大。赫菲斯提昂正在與一名近衛軍官練習擊劍技巧，而亞歷山大在看到赫菲斯提昂之後，他伸手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把赫菲斯提昂喚到自己面前。
「陛下，請問有何吩咐？」赫菲斯提昂恭敬地問道。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叫我的名字就好，」亞歷山大壓低聲音︰「還有，今天下午我會在議事廳召開國政會議，希望你能以馬其頓騎兵隊首席副指揮官的身分出席，協助我擬定對波斯的作戰計畫。」
「是。」赫菲斯提昂答道。
在亞歷山大離開後，赫菲斯提昂總算才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很好，看來亞歷山大已經恢復了，他似乎並不記得昨晚發生過的事情……那樣也好吧……他看起來精神奕奕、神采飛揚，完全沒有昨晚萎靡不振的樣子，而且，他也開始意識到身為國王的重責大任，決定肩負起那份天命了……
想著想著，就連自己也沒有察覺，赫菲斯提昂的嘴角竟溫柔地微微上揚了。
登基後，年方二十歲的亞歷山大利用他父親打下的堅實政治軍事基礎，只用了短短一年的時間，就完成了幾百年前無論雅典、斯巴達或底比斯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在全希臘各城邦的會議中，他被任命為對抗波斯的希臘聯軍最高統帥，成為整個希臘世界的共主。
此時，赫菲斯提昂已被任命為希臘聯軍的近衛隊指揮官，這是一個相當重要且特殊的職務，因為近衛隊是直接配屬於亞歷山大本人的。這支近衛部隊的任務並不只是保衛他們的領袖，更重要的是，它更近似一支強悍的突擊隊，調度極其機動靈活，可以隨時準備突然的急行軍或被指派去完成危險的突擊任務。而近衛隊中最近身的人，也就是亞歷山大的核心幕僚。
在某次軍事籌備會議之後，赫菲斯提昂留下來繼續和亞歷山大研擬東征時的後勤補給路線。討論告一個段落後，赫菲斯提昂看著平攤在桌上的地圖，不禁想像起地圖上那些綿延百里的高山、荒涼不毛的高地、遼闊無垠的海洋，以及潮濕險惡又充滿著瘴癘之氣的沼澤……也許，他們這一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你的決定是什麼？」赫菲斯提昂悄聲問道。
「還需要問嗎？你應該跟我一樣清楚，」彷彿看穿好友的心思，亞歷山大露齒一笑︰「不只是波斯，我要征服全世界！」
赫菲斯提昂凝視著亞歷山大清亮湛藍的眼眸，他在其中看到了亞歷山大滿心的自信與無比的堅定，這讓他的心情也跟著踏實了起來。
「你願意跟我一起去嗎？」亞歷山大回望過去，對上赫菲斯提昂碧綠澄澈的眼瞳，期待著他的回應。
「當然，我願意跟隨您到天涯海角，」赫菲斯提昂萬分篤定地回答道︰「我，赫菲斯提昂，將永遠效忠亞歷山大大帝！」
看見赫菲斯提昂對自己的信賴與忠心，還有他那俊美而專注的面容，亞歷山大的心跳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他幾乎就要忍不住將眼前的青年擁入懷中，盡情撫摸他那閃耀著柔和光芒的棕髮、輕觸他高挺的鼻樑與小巧的耳垂、親吻他那有著玫瑰般紅潤色澤的柔軟雙唇……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赫菲斯提昂是最了解他的心腹，是與他一同成長的摯友，是啟迪他的良師，也是他麾下足智多謀、驍勇善戰的一員大將，因此，他必須謹守身為國王的分際。他不能利用權勢對赫菲斯提昂為所欲為，否則，這將會玷污了君臣關係的神聖與忠誠，也將會摧毀赫菲斯提昂對自己的友誼與信任……
「……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不知為什麼，亞歷山大忽然發現他必須緊緊抓住眼前的人，否則，他將會離自己而去。
亞歷山大伸出手。赫菲斯提昂單膝跪下，親吻亞歷山大的手背。
「我答應永不離棄您，陛下。」他輕輕拉著亞歷山大的手，溫柔地許下承諾。
是的，終其一生，不離不棄。我發誓，我會一直追隨著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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