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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冠傑與粵語流行曲興起 Ma Sai Chak
這論文主要討論粵語流行曲能成為香港音樂主流的原因。
「主流」在這裡定義為：（一）香港大部分或多數市民聽的音樂；（二）傳媒最經常播放的音樂類型。粵語流行曲在二次世界大戰後，曾經成為香港一時的潮流，如五十年代周聰的作品、六十年代陳寶珠和蕭芳芳的歌曲等，其唱片銷量亦佳，但是這些歌星都不能使粵語流行曲提昇為主流。但自許冠傑唱鬼馬雙星開始，粵語流行曲的地位便超過香港其他類型的音樂。正如顧嘉輝（香港一名著名的粵語流行曲作曲填詞人）所言：「它（粵語流行曲）的發展與社會有密切的關係」*1，粵語流行曲的興起反映了香港社會經濟的轉變。
根據七十年代許冠傑的經理人William Kwan所言，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全部都是由他自己主導監製創作，填詞、錄音等工序，所以不用分析許冠傑背後是否有任何音樂師對他的音樂產生影響*2。此外，此部分也會排除許冠傑的音樂天分作為他興起粵語流行曲的原素之一，因為音樂天分是難以評估的，而且在許冠傑之前，也有其他唱粵語流行曲的歌手比許冠傑更有天分，可見許冠傑成功的關鍵不在其天分之上*3。
香港流行曲市場
粵語流行曲由始至終都是一種商品，它賣的是聽眾對歌曲的共鳴，以及歌手的明星形象*4。而七十年代香港社會發展至一個適合粵語流行曲發展的環境，而許冠傑也掌握這個形勢，推動粵語流行曲的發展，使它能夠符合主流的第一個定義。
如上文所言，粵語流行曲在六十年代仍被視為不高檔的東西。其實這種思想背後隱藏了當時香港社會和經濟的權力關係。當時政治實力和社會實力，為講英語和操國語的階層所支配，而代表他們的歐西流行曲和國語流行曲，便因他們的地位而成為音樂的主流*5。此外，由於這兩個階層都掌握香港主要的經濟能力，所以音樂界基於商業原則，會以迎合這兩個階層的口味為主，所以當時歐西流行曲和國語流行曲便是香港的音樂主流*6。
但是另一方面，自60年代開始，香港社會的結構產生了變化，在二次大戰後嬰兒潮期間出生的香港人開始長大，他們以接受西方教育為主，有祟洋意識，而且深受60年代歐西流行曲潮流的震撼*7。他們許多在70年代投入勞動市場，成為勞苦大眾的一員，他們佔了香港人口最大的比例*8。另一方面，香港市民平均的收入不斷上升*9，他們有經濟能力要求更高的傳媒娛樂，並有可以承托粵語流行曲的發展。
香港在70年代的變化，被社會學家稱為「本土社會」的形成，而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正切合這種新社會的需求，而成為受廣大市民歡迎的商品，推動粵語流行曲成為主流。
（一）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歌曲的結構、演繹等是屬於歐西流行曲類型的，而歌詞的主題和內容是屬於傳統粵語流行曲的類型*10。粵語流行曲的歐西化歌曲，能夠滿足崇洋的、愛聽西方音樂的年輕一代*11，而傳統粵語鬼馬歌詞以揭露社會、諷刺時弊為主，以基層市民為商業對象，許冠傑的歌詞便能取悅這批勞苦大眾*12。所以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便能取得香港大部分人的支持。
（二）許冠傑除了自作自彈自唱的歌曲，他的明星形象更是他推動粵語流行曲成為主流的關鍵之處*13。許冠傑以當時屬於精英階層的大學生身份唱基層市民的粵語流行曲，使他獲得一般基層市民的注意和好感*14；他也有其中產的形象，使他得到中產階層的接受*15；他高大英俊，是許多70年代少女心中的白馬王子，他也受青少年歡迎*16；他曾主持的電視節目《鬼馬雙星》也甚受歡迎*17。許冠傑這種能被社會不同人接受的明星形象，使他能夠常常在傳媒中出現，也使大多數香港人樂意聽他的粵語流行曲，買他的唱片，以及看他的演唱會*18。
許冠傑的明星形象對粵語流行曲興起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六十年代陳寶珠、蕭芳芳等都是受歡迎的、唱粵語流行曲的歌手，但是她們限於自己的「工廠妹」形象，使她們除了一批工廠女工的歌迷外，很難深入其他市民心中。她們的粵語流行曲也未能深入香港多數或大部分人的生活之中，而令粵語流行曲未能成為主流*19。而且明星效應與本地粵語流行曲市場起跌有密切關係，例如當80年代初許冠傑等歌星漸失去其影響力時，台灣的校園民歌又在香港形成一個新的潮流；90年代初巨星如譚詠麟、張國榮半退休時，台灣的年輕歌手如林志穎等又進佔了香港的市場*20。
鑽石唱片公司
許冠傑的唱片公司為鑽石唱片公司，即是後來的寶麗多唱片公司和寶麗金唱片公司。鑽石唱片公司主要迎合60年代歐西流行曲的潮流，為本地勁band如The Mystics、The Menace、Teddy Robin & The Playboys、The Lotus、D’ Topnotes、Danny Diaz & The Checkmates、Zoundcrackers等出版唱片*21，此外，也會為一些已經成名的歌手出版粵語流行曲唱片，如呂紅和鄧寄塵等。
許冠傑於60年代末以Lotus主音歌手名義簽約鑽可唱片公司，後來在1970年以個人身分簽約寶麗多唱片公司，當時許冠傑仍以唱英文歌為主*22。到了許冠傑成名之後，因為許氏拍攝粵語電影《鬼馬雙星》，而要灌錄粵語電影唱片作為配套*23，這也符合寶麗多一貫的商業策略，因它也曾為其他成名的歌手出版粵語唱片。許冠傑的首張粵語流行曲唱片〈鬼馬雙星〉，是以細碟形式（即包括歌曲較少，價錢也較便宜）發行的，可見當時許氏興寶麗多對粵語流行曲的市場信心不大，出版唱片只屬試探性質，並回應電影的餘威，直至細碟〈鬼馬雙星〉取得十分成功的成績，唱片公司便立即出版〈鬼馬雙星〉的大碟。但是在〈鬼馬雙星〉之後，許冠傑又為寶麗多灌錄英文大碟，由此可見寶麗多的委策略依然未變*24。但是，由於外國歐西流行曲的唱片公司規模較大，有世界市場，故也有較多的資源投資在唱片的質素之上，唱片的質素也較佳，本地唱片公司難以與之抗衡*25。加上唱片公司發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除了在香港取得成功之外，也在東南亞地區獲得巨大收益*26，所以也慢慢改變其策略，轉以出版粵語流行曲唱片為主。
由此可見，寶麗多是以市場主導為其商業原則的。換句話說，是許冠傑的成功主導寶麗多走向粵語流行曲方面發展。而寶麗多是這段歷史的得益者，它也後來變成香港規模數一數二的唱片公司──寶麗金唱片公司。
雖然寶麗多是配合許冠傑的成功而走上粵語流行曲之路途，但是其唱片的宣傳策略，對粵語流行曲產生了一定的幫助*27。當許冠傑有新的電影上映時，唱片公司便會透過電台每日播放許冠傑的電影粵語主題曲或插曲20至30次*28，而電台和多個傳媒也安排抽獎，中獎者可以得到許冠傑最新電影的門票和唱片*29。接著又會有大批文字傳媒如《音樂一週》、《歌星與歌》、《音樂與你》等，以及本地多份報章，提及許冠傑的新歌和電影*30，香港市民在這種密集的「宣傳」下，自然會增加對聽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的好奇，並期待聽許冠傑的歌，從而購買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唱片。唱片公司宣傳的目的，是要提升唱片的銷量，而它也無意地提升了粵語流行曲在香港樂壇的地位。
（二零零三年五月香港浸會大學）
註釋
[1] 1984年11月18日香港《文匯報》第5版
2 Ip Pui Yee, The Use of Sam Hui: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Formation of Culture Identity in Hong Kong (Hong Kong: CUHK, 1994), 10-11。但是其實七十年代初薜志雄希望出版粵語流行曲唱片，而找了許冠傑。這對許冠傑投身粵語流行曲事業有推動作用（ibid，頁缺）。
3 黃志華，《早期粵語流行曲1950-1974》（香港：三聯，2000），頁221
4 黃志華，《粵語流行曲四十年》，頁13。其中黃志華便認為六十年代的鄭君綿在歌藝上遠超許冠傑。
5 陸鴻基〈香港歷史與香港文化〉，載洗玉儀編《香港文化與社會》，（香港：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1995），頁74
6 據我在蘭桂芳一名開始酒吧的朋友憶述，當時歌手除了出唱片以賺取收入外，最重要的是靠登台表演賺錢。而當時「英語」階層和上海南來的「國語」階層因有經濟能力，故如當時香港的戲院等，都是唱歐西流行曲和國語時代曲的歌手佔多，唱粵語流行曲的歌手只有一兩位。（請參看黃志華《早期粵語流行曲1950-1974》，頁222的圖片）
7 張月愛，〈香港文化是否步向『獨立』？香港歌曲與本地意識〉，載《百姓月刊》第17期，1982年2月1日，頁15
8 《1971年香港人口普查報告》
9 王賡武，《香港史新編》下冊，（香港：三聯，1997），頁缺。其中載有香港人平均收入的年表。
10 其實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嚴格上是他為自己的歐西流行曲墳上粵語歌詞。許冠傑表示自己本來並沒有打算採用這種做法，也表示曾經擔心「西曲粵詞」不會得到聽眾們的歡迎。但是許冠傑說：「我在某次政府大球場（應該是1979年，當時粵語流行曲已經成為香港主流）的演唱會中明白了，他們（指聽眾）喜歡的，是搖滾音樂（即歐西流行曲），粵語的搖滾音樂他們可以接受。」（請參考商業電台，《金曲十年》（香港：美景，1988），頁50-51）
由此可見，雖然許氏的歌是「西曲粵詞」的混合體，但是其中以「西曲」的影響力比較大的。到了80年代，許冠傑的鬼馬歌詞已經沒有市場，但是粵語流行曲中的「西曲」部分至今依然廣受聽眾歡迎，一般唱片監製都是從外國放洋歸來的。由此可見，粵語流行曲興起的歷史其實從另一角度看，是「粵語流行曲西化」（不是歐西流行曲本土化）的歷史。（請參考《霸權主義下的流行文化：剖析中文金曲的內容及意識研究》（香港：香港政策透視，1994））
11 見註9
12 Ip Pui Yee, The Use of Sam Hui: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in Hong Kong, 59
13
http://iculture.ichannel.com.hk/HA/HA08/HA08%5F031.html (2003/3/29)
14 Ip Pui Yee, The Use of Sam Hui: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in Hong Kong, 24
15 ibid, 25
16
www.geocities.com/samhuiwun/ (2003/3/20)。值得一提的是，粵語流行曲市場到許冠傑時，已經產生轉變，由許冠傑前以勞動市民市場為主，至許冠傑時拓展勞動市民和少年兩個市場，至許冠傑後轉為以青少年市場為主要目標（見黃志華，《粵語流行曲四十年》，頁21）。而年少的歌迷們和由其組成的歌迷會便成為粵語流行曲的主要支持者。許冠傑應該是戰後香港第一個組成以年輕少女為主的歌迷會的「偶像派」歌手。（請參考
www.geocities.com/samhuiwun/）
17 羅卡編，《許冠傑》，頁15
18 見
www.geocities.com/samhuiwun/ (2003/3/20)中許冠傑演唱會的年表。從附表中可見許冠傑的確甚受歡迎。香港市民願意花錢買門票參與歌星的演唱會，也是他們經濟能力上升的標記。
19 黃志華，《早期粵語流行曲1950-1974》，頁58
20 黃志華，《粵語流行曲四十年》，頁12
21 同上，頁244
22
http://www.aelhk.com/anders/samhui/ (2003/4/20)
23 商業電台，《金曲十年》，頁50
24 見許冠傑作品年表。
http://www.aelhk.com/anders/samhui/ (2003/4/20)
25 梁寶耳，〈香港的流行音樂〉，載朱瑞冰編，《香港音樂發展概論》（香港：三聯，1999），頁368
26
http://www.aelhk.com/anders/samhui/ (2003/4/20)
27 例如黃志華便不斷強調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潮流是由有策略的宣傳引發出來的。詳情請參考黃志華，《粵語流行曲四十年》，頁68-69
28 不但是電台，甚至賣唱片的商戶也不停播放許冠傑的粵語流行曲（傳聞是唱片公司出錢要求商戶播放許冠傑的新歌，見同上，頁68），此外，電台也有要唱片公司「購買」廣告時間以換取播出唱片的行為（見梁寶耳，〈香港的潮流音樂〉，頁374）
29 Ip Pui Yee, The Use of Sam Hui: An investigation of the formation of Cultural Identity in Hong Kong, 43
30 ibid, 4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