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月十八日那場令人猝不及防的變故以來,我每天都要問自己:「台灣,究竟怎麼了?」半個多月來,我最先對學運現場的秩序井然肅然起敬,進而在焦點被一再模糊時倍感無力。我先是震驚於學生們攻占兩院的舉動,然後對激烈的警民衝突深感痛惜。我又反覆問自己:「這一切,究竟何時能夠平息?」
反服貿的、反黑箱談判的、反馬政府乃至反中的;要自由人權的、要程序正義的、要政府下台甚至要台灣獨立的。多元的訴求夾雜著沉積已久的情緒近乎在一瞬之間決堤,盛放的太陽花席捲了大地,宛如提前上演的夏季。
然而這終究不是夏季,時間並不站在太陽花這邊。強大的國家機器、內部分化的危機、社會輿論的壓力,實實在在地擺在面前,這些年輕人們就這樣倔強地,彷彿在與全世界為敵。
他們的父母站出來說:「學生就該回學校好好念書。」他們說:「不!正是讀書明智才讓我們挺身而出。」他們的老師站出來說:「學生這樣是在踐踏民主。」他們說:「不!我們在以行動捍衛民主。」他們的政府站出來說:「服貿協議對台灣經濟有好處。」他們說:「不!我們不要讓台灣成為下一個香港。」世代、統獨、民主,這座美麗島就這樣在不同的維度撕裂著,經受民主的陣痛。
事到如今,諸如「這就是所謂台灣的民主」之類的言論又會甚囂塵上。也一定又會有人藉此大談「民主的亂象」。誠然,不論基於怎樣的動機與緣由,也不論此次學運將把台灣帶向何處,那些衝撞了體制的學生們都必須給社會一個負責任的交代。
然而歷經兩次政黨輪替,台灣民主才剛邁出成熟的一步,進入來之不易的民主鞏固期。若以人生刻度衡量,台灣民主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今天這些走上街頭的面孔,恰好有著和它一樣的年紀。
現在的情形,不正像是家長以愛的名義為孩子安排好了今後的道路,卻遭致激烈反抗嗎?或許令孩子憤怒的,不止是對這條道路本身的無感,更來自於對家長擅作主張的拒斥。
如果一個社會不容年輕人有犯錯的機會,又如何期待他們有朝一日能獨當一面?我們為什麼不能給台灣民主,也給這些年輕人多一點時間,多一點寬容,期待他們更成熟,在必要時站在他們身後。社會不能要求他們一夕之間羽翼豐滿,更不應投以上一代的傲慢。不要總拿自己的標準去衡量他們的對錯,不要讓他們年紀輕輕就失去對未來的想像,不要讓彼此因愛生恨。
潮起潮落,一如往常。那些我們曾經以為的難以承受,終將成為斑駁的註腳。是是非非,當局者迷,而時間自有評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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