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止,但未若天晴
奇達監獄裡瀰漫著山雨欲來的氣氛,濃密到被關了多年的人犯也感受到今天要有大事發生了。
「牢外發生了什麼事啊?」
「聽說是幾千個人包圍了這裡。」
「做什麼啊?」
「管他的,獄吏什麼也不說,有機會我們就逃出去吧?」局勢愈亂,情勢就愈好,這對人犯的確是個好消息。
在犯人的期待和吵雜聲中,柯梅特被帶到一處特別偏遠的牢房,毫無疑問的是,他正是造成這氛圍的主因。
「滾進去!好好待著!」
牢房四周全是石壁,只有一扇鐵門當出入口。真真正正的密室。
柯梅特沒有穿牆的本領,只能望著灰色且佈滿了蜘蛛網的天花板。本想睡覺來消磨時間,卻翻來覆去根本睡不著。
如果睡著了,說不定還能和那謎樣的聲音交談,問清楚那個救星何時才會出現?
時間到了下午。
柯梅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對或是錯了,那時應該跳下去得到自由好嗎?
他煩得把腳用力蹬在木床上,發年了巨大的吵雜聲。
「別吵!」門外兩位守衛對他罵道。奇達監獄今天如臨大敵,不光是城外的三千名紅衣群眾要提防,還有獄中的近一千名人犯要管理。
僅有的三百人,怎麼做都捉襟見肘。
為了防範有刺客入侵,安檢的工作用去大部分的人力,保安官寇摩只得叫四個守衛以輪流的方式看守柯梅特,採一老一新的方式搭檔。
「都是你這臭小鬼!把我們累死了!」資深的守衛把腳踢在鐵門上,咒罵被關在裡面的柯梅特。
「怕麻煩就放我出去啊。」牢裡的柯梅特躺在木床上回答。今天他的力氣已經多到沒地方發洩了。「我是無辜的,早晚也要被放出去。」
「你可不要亂來。我們也只是領那麼一點點薪餉來糊口的小人物而己。」老守衛貼近鐵門口說:「我們都聽說過你了,你竟笨到得罪國家巫師的大本營-魔法學院,你這死刑犯,沒人能救得了你的!你知道你打傷的人是誰嗎?」
柯梅特自木床上坐起身,冷笑道「那個被我打得不成人形的艾默爾是罪有應得,要能再來一次,我要把他碎屍萬斷。」
這話引來了另一個菜鳥守衛的好奇。是一名高大的士兵。他對牢裡說:「喂!你少再鬼吼鬼叫!『惱羞成怒而且會說話的垃圾』。」
這新守衛模仿著典獄長的口氣。
「你再說一次?」柯梅特氣得從床上躍起,巴不得能伸出手去揪住說話的人。
「得罪了王室的人還想跑?」高大的菜鳥守衛嘲笑。
「王室的人就可以是非不分嗎?虧他們還高唱過聖者的詩歌啊。」柯梅特反諷,並從牢房的縫隙看清那個高大的士兵。
個頭真的很高!將近一百九十公分吧。可是,柯梅特還是想狠狠揍他一頓。
「大家都說烏鴉是白,牠就會變成是白的。」高大的士兵用哲人般的口氣說:「就像過去有個故事,說國王穿上了『有智慧的人才看得見的衣服』,結果沒有人敢承認看到的是位裸體的國王。」
「總有人站出來說出真相的!」柯梅特怒吼!
「那人就是你啊!結果?你被關起來了不是嗎?」高大士兵聳聳肩說。「不怕再告訴你,其實你又被多加了一條罪名了。」
「什麼?」
「聽說魔法學院有個叫佛曼的導師之死,也是你殺的。」高大士兵笑道。
柯梅特快氣得說不出話了,他的聲音在發抖:「我沒有殺害佛曼!」
「重點是法庭上的審判官認定你有殺啊。」
場面突然靜下來。
「把力氣浪費在吵架做什麼?」柯梅特似乎想通了。向好處去想,至少在這特別牢裡,不會遇到凶惡的人犯找他單挑,一個人還自由也安全得多了。
沉默下來,做休息吧。
感覺到牢裡的柯梅特不發出聲音時,年輕高大的守衛對老守衛比了個姆指上舉的動作,並親熱地把手搭上對方的肩。
「我讓他閉上嘴了,不錯吧,老兄?」
「你的話太多了,要我就直接一拳打昏他。」這名老守衛用教訓人的口吻說:「這種只會耍嘴皮的人犯千萬不要和他們說太多,要知……啊!」
「碰」的一聲!
老守衛被高大的新守衛會扯住頭髮!朝著鐵門一頭撞暈了過去!
「對,一拳打昏他。」
高大守衛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卻又熟練地取下了昏倒守衛身上的鑰匙,並開起柯梅特的房門來。
「你想做什麼?」牢房裡的柯梅特急問。
「你不會看嗎?我在幫你逃亡。」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高大守衛的聲音相當低沉有磁性。他說:「還是說,你真的是不長眼的垃圾?」
「你是誰?」
語畢,門上大鎖己被打開。
高大守衛脫下了頭盔擦了擦額前方汗水,一臉陶醉地回答道。
「撒拉分.賽巴。人稱『深夜的腳步聲』。」
是名黑色短髮,有著精悍眼神的男人。
柯梅特先是愣了一下,但馬上撿起腳邊的一條小木棍,瞪著守衛說:「聽起來,你是刺客!」
「唉,沒見過世面。」自稱叫撒拉分的男子雙手一攤,依然用不正經的口吻說:「我就說這工作吃力不討好吧!像我這種英俊神勇的人物應該做一些護送美女或是珠寶之類的……喂!你做什麼!」
撒拉分側過身閃掉柯梅特扔過來的木棍。
「喂!打斷我做自我介紹的罪是很重的。」撒拉分倚著門緣邊,扳動手指關節說道。
「撒拉分先生,你的目的?」柯梅特握緊了拳頭,不能確認眼前這人的真正來意,一直不肯出去。
撒拉分不耐煩了,說:「囉嗦的傢伙!到底想不想出去啊?你不想見妮絲魔女嗎?」
「妮絲魔女?」柯梅特不明白。
「唉!是妮絲魔女委託我來救你出去的,你要相信我才行。」接著,撒拉分指著倒地不起的老守衛說:「快點更換上他的甲冑和裝備,我們快離開這鬼地方。」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還有你如何混進來的?」柯梅特仍然沒有放下對撒拉分的戒心。
突然,撒拉分長臂一伸!
「呃!」
柯梅特完全沒想到對方的手這麼神速!脖子被扣住了!
「嘖!要殺你的話,這時你已經完了。」撒拉分一把揪起比自己矮上二十公分的柯梅特。
柯梅特一時喘不過氣,但仍看見了一樣東西!
撒拉分的左手背上,是一枚金色的紋章。圖案和自己的藍色紋章略有不同,但仍不少相似之處。
「你就是……來帶我離開的人?」看來夢境中的話要成真的。
「那你還不快跟我走!」撒拉分不廢話,立即放下了柯梅特,並解下老守衛的裝備仍給他。
柯梅特摸著頸子,相信了撒拉分。他並抬起手,說:「我們有同樣的紋章。」
「你的命,『魔女』很有興趣。想不想得到自由,去見見這位絕世美人?」撒拉分淺淺笑道。
「魔女?嗯,就是那聲音嗎?但是……」柯梅特眉頭皺起來,說:「我答應過古洛姬,不能逃亡。」
聞語的撒拉分露出了一臉想揍人的表情,低吼:「你嫌命太長了是嗎?」
奇達監獄裡的氣氛有如外面的天氣,陰沉不見陽光。幹部們都忙翻了,這股紅潮考驗著他們往常的危機處理能力。
幾番波折後,灰袍巫師在自己的專屬的巫師實驗室裡和保安官私下接觸。
「坦白說,我已經動手了……」灰袍巫師用失落的口吻說道。他坐到椅子上,將疲勞的一雙手靠到擺滿試管、文書、捲軸、薰香及藥材的實驗桌上,將臉埋進雙掌中。
「真的?我怎麼不知道?」保安官寇德威武的身體晃了一下,他還以為灰袍巫師不會聽從布魯斯的密令暗殺柯梅特。寇德以為巫師都會以魔法學院的指令為最優先,僅守依法中立的原則。
「在城壁上時,我利用柯梅特跳上城垣時已經偷偷施展了一個定身術,我想讓他看起來像是不小心失足掉下去的……」灰袍巫師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那上頭的魔法波動。
突然有種良心不安的感覺。
「你真的做了?」冠德的聲音壓到不能再低。
「對,我想這樣也好。」灰袍巫師的聲音又不自覺放低了,說:「摔死了也沒有人能怪我們,逃了的話,我們也不用再傷腦筋殺他了。」
寇德突然有點摸不著腦袋,問:「那到底是為什麼又讓柯梅特活著?你知道布魯斯那傢伙給我們的時間緊迫……」
「我不能確定是什麼原因讓柯梅特活著。一是他的運氣好,剛好沒有掉下去。二是我在施法過程中下意識不想做這種骯髒事。」灰袍巫師把目光看向牆邊的古老書本,那都是巫師智慧的象徵。
巫師怎麼能拿魔法來害死人呢?
「我就知道,你不像是那種人的。」寇德臉上的表情反而很輕鬆,似乎對這位年長的巫師多了些敬意。寇德也不是會暗殺的人,他的內心還暗喜沃倫的出現使得柯梅特能被解危。
灰袍巫師喝了口水,再說:「第三種可能,就是柯梅特身上有某種令魔法失效的東西。這可能是有形的魔法道貝,或是無形的禁咒。」
「唉!這都不重要了,不是嗎?重點是我們要不要再動手?布魯斯是公安總局派來的鷹犬,得罪了他對我們很不利……」保安官寇德開始埋怨:「你還好說,有魔法學院會保你,連公安總局也不敢冒犯魔法學院吧?但像我就慘了,我……嗯?你怎麼了?」
只見灰袍巫師神情凝重,看著保安官請求道:「柯梅特給我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說真的,那孩子的眼神很清澈,不是會說謊的人。我想把他弄到魔法學院去,我相信一定會有驚天動地的發現的!」
「魔法學院?天哪!」保安官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說:「駙馬就是魔法學院的學生,這次的事件的爭議就是艾默爾駙馬在校外的行為不檢是否為真,送柯梅特到那裡去?不等於要他直接進地獄嗎?」
灰袍巫師長嘆了一口氣,慎重回答:「護短的是國王,不是魔法學院啊。如果可以,真希望柯梅特能親自到學院一趟。」
「驚天動地的變化?呵,這又是你巫師的直覺了?」
保安官不置可否,穿起他的重型甲冑執行維安的工作去了。
巫師的房裡一下子靜了下來,灰袍巫師從實驗桌上拿開一張青布,底下的水晶球現了出來。
晶球中,有個紅色的光點在閃耀著。一般人無法理解這之中的意味何在,但灰袍巫師卻很明白。這正是柯梅特的監視器,他已經離開那個監牢了。
在柯梅特一進獄裡就逼喝下的藥水能讓灰袍巫師隨時掌握住此人的行跡。
「唉……」年長的巫師輕嘆了氣,顯然他已經做出一個很無奈的決定。
「逃得愈遠愈好吧……孩子。」
他決定放了柯梅特一馬。
而此時奇達監獄的西棟地下室走廊,一盞提燈搖晃著。五個守衛尾隨在典獄長和古洛姬議員的背後,準備到這裡駐守。
根據典獄長的說法是:『如果柯梅特要逃亡,必定會想連同他的夥伴一起帶走,所以這邊也要加重人手的安排。』
甲冑磨擦的聲音在冰冷的牆壁間迴盪。
穿著全身鎧甲的古洛姬在典獄長的陪同之下來探望這個叫諾卡的人犯,她已經有隨時應變的心理準備。諾卡被關在這處特別隔離房,用堅硬的石塊建造成的房間有著比一般牢房更厚重的鐵門,而且只有一條很狹窄的縫可以看見裡面的情況。
「這名叫諾卡的垃圾不知道是那裡來的野蠻人!剛走出押解的馬車就開始造反了!一口氣打傷了我們十個守衛,您說我能不這麼安排嗎?」典獄長這樣解釋諾卡的情況。
古洛姬沒有說什麼,畢竟守衛也是人,諾卡打傷他們就是不應該,被關進這種陰森的場所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然而,古洛姬無法從窄小的間隙裡看清諾卡目前的狀況。她只能感覺到裡面有股驚人的憤怒在翻騰著。
諾卡和柯梅特不同。除了身材高大雄猛,在受審時必須有四個男人才能推動他之外,也是沉默的男人,從不會為自己的行為做解釋,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諾卡在庭上被布魯斯指認是斬傷艾默爾手掌的凶手,於是依『對聯合王國巫師動用私刑』而被處以死刑。
法庭上,柯梅特激動地為諾卡解釋:『任何人都會被艾默爾的惡行氣到投出手上的刺槍』,但裁判官沒有採用,因為『柯梅特和諾卡兩人都無法先證明艾默爾有罪』。
因為艾默爾的行為不是犯罪,那柯梅特等兩人的行為只能稱為暴行,不是義憤填膺。這樣結果當然說服不了大多數的人,但對偏坦駙馬的一方來講已經很完美了。
「諾卡……諾卡,你聽得見嗎?我是古洛姬……」
但任她如何呼喚,牢裡的男人就是沒有回答。
不回答才像是諾卡的作風,古洛姬轉過身請求典獄長:「請給他正常的伙食,諾卡還必須出庭應訊,得保持體力。」
「這點沒有什麼問題,但吃不吃就是他的事了。」典獄長冷笑一聲,做了收隊的手勢,準備離開這發出霉味的地下室。
古洛姬正要離去之前仍回頭望了那扇關住諾卡的牢門,一種強烈的預感湧上心頭。
那牢門必定會被破壞,而且是由內往外地被爆開。
諾卡如果跑了出來,奇達監獄絕對會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