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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0-01 00:00:00| 人氣752|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黃淑君:參觀新北市美術館,和又親近又陌生的姚仁喜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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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檔案:黃淑君,天生好動,又想懂文學、思想與歷史,一生努力達到允文允武的生命平衡。喜歡到處巡覽建築物,也喜歡宅在家裡啃小說。試著用文字紀錄觀看地景的小感觸自娛。

一、遇見秋天,正好來讀詩與建築

      這學期創作坊的古典文學講義是⟪詩經⟫,收錄了西周到春秋中葉時富有音韻之美的詩歌,那時候的人,剛剛好有機會能夠吃飽一點,有一點點安全感,不需要時時刻刻處在擔心能不能生存下去的窘迫處境,而當有一絲絲喘息的時間,抬頭看看天空,感覺到一點點心靈上的快樂或美好,就覺得好幸福。天寬地闊或閒適靜謐的大自然時常是觸動靈魂的場域,最著名的篇章便是從河邊開始的⟨關雎⟩。這是一首兩個陌生人在河邊相遇而產生想進一步認識彼此的詩,最後劇情如何發展,得自己細膩的想像。而在兩、三千年後的我,也懷著是否有機會在一條河的場景遇見一棟特別的建築,而心情興奮、忐忑起來呢!

     一聽到新建築「新北市美術館」誕生,便興起想要去和它見面的渴望,畢竟一棟用心設計的建築從荒蕪的空地到結構開始了雛形、落成、使用,必須需要投入非常多資源和時間,其中還得融合複雜科技技術以滿足當初所設定的需求與功能,如此難得的機會並且對所有公民開放,能不排出時間去見見它嗎?如果公共建築能再傳達出建築師本身的理念和美感的話,更能為更多人的生活品質提升幸福感。因為不僅接收新的建築新知、認識新的建築師,還可以動動筆分享看建築的體驗呢!

     原本心心念念想去的新北市美術館,卻因為夏天的酷暑而主動延期,如同蘆葦梗上的小花穗必須待到秋天,在適合的時間,隨著風的推力,輕輕地往異地展開一場美好的冒險。我趁著天氣漸漸涼了,讀著⟪詩經⟫前往充滿故事的建築河。

      

二、遇見充滿在地風土的建築——新北市美術館

    1.有一條河:陶藝鶯歌的外在地景

      河流交會的地方,通常商業興起,人文薈萃,新北市美術館(2025)在今年八月底開幕,選址在大漢溪與鶯歌溪匯流的沖積處,遠處看得見大漢溪另一岸的三峽區,以及兩三條連接兩岸通勤的橋樑。正當秋天枯水期,靠近河邊有一片大翠綠蘆葦叢,我站在美術館五樓的市內觀景平台時,讓我感受到非常複雜的視覺衝擊,覺得一切好不真實。這裡的一切介在人為與自然、穩定與變化、安全與風險的模糊、不協調的情境裡。

      從地理環境來看,鶯歌在大漢溪下游頭段,河谷景觀開始寬闊,亦有大片的平坦河階地形、河水漫流但河道佈滿砂礫。雖然我知道能在河濱興建建築,一定做過非常多的探勘與計劃,確保建築物能安然度過天然災害的侵擾,但對於滿眼的河階地形和大大小小的石礫景觀,對我來說非常迫近,好像再靠近一步,便被拉進自然全盤佔據的草莽之地,生命就有危險的可能。雖然我身處在被人為仔細保護的一方,但仍有隨時要注意安全,一發現情況不對,便要直接逃跑的生存感。這處感受到與其他公共建築物及其周邊的規劃給人——穩定、純粹人為的安全感不同。

      從人文來看,灰色筆直的橋樑幾何線條與一大片非幾何控制的自然綠野,交織出我們身在都市被快節奏的生活影響,但是需要休閒、運動時又可以很快速的到達河濱,進行人際關係互動、自我修復、保持身心平衡、補充心靈能量的地方。而我自己,選擇觀看建築補充心靈能量。

    2.美術館園區

      與新北市美術館相見歡時,自己很像繪本⟪七隻瞎老鼠⟫中,其中一隻老鼠只能用自己有限的視角去拼湊、想像,搞清楚整個建築物的輪廓。

      美術館園區分成兩個部分,第一部分印入眼簾的是地面層透過如石頭原色的鋼筋混凝土石板牆以H型的幾何方式高低、傾斜排列,其中有斜坡、廊道通往較高的觀景平台,不過好像玩躲貓貓一樣,必須多走幾步、伸長脖子、左右看看,才會發現上平台的方向,其實還蠻有意思的。一開始真的不清楚這個由石板牆構成的空間「小山」的意義是什麼?不過對照第二部分——主體建築,在建築主體的皮層上,錯落的圍著一根根大小不一而且空心的銀色不銹鋼鋼管,再現了蘆葦叢恣意生長的狀態。一切一目瞭然,這不正是人造「蘆葦叢」生長在人造「砂礫土層」的意象提取嗎?再現此段重要大漢溪景觀,並且使得美術館與周邊的地景一致。

      當然石板牆的設計不只是截取意象的美感,在實用功能上石板牆隔出來的大小空間也成為一個個文創的造夢場,讓所有的市民都能自在的、大範圍地親近、使用這個美術館園區,這樣的巧妙設計將使用這個園區的不同需求,進行分流、拆解,但又透過地面層的交集提供各種需求交集、產生互動的空間。

      大概瀏覽美術館區的總體外觀之後,往美術館主體建築移動。在地面層開放出來讓文創廠商進駐之後,出入口設計在第二層,對於展覽室的空間規劃,不同於我參觀過的台北與台南美術館。這裡美術館的展覽空間有三層,規劃成多個大小不一的展室,並且很有意識將之設計在面對捷運站的那一面,而主要動線——由一個寬度超寬的階梯連結,階梯呈網狀,設計在面對大漢溪河道景觀與光源的這一側,能夠讓參觀者自由前往任何一個展室。我隨著走上階梯的高度不同,就有機會欣賞真實生活的地景以及不同時間的光影變化。

      其中,最讓我喜歡的是,美術館五樓設計讓人歇息的一個觀景平台,並且有一張超長的吧台桌,總是勾引著人們倚靠在吧台桌邊,讓視線停留在遠方或是跟自己同行的旅伴瞎聊生活瑣事,形成想要分享的互動空間。

除了五樓平台之外,在二樓主要階梯的旁邊設計出一個突於建物的懸空空間,而坐在那裡可以近距離看見不鏽鋼蘆葦的細節以及在懸空空間望出去的特別角度,相信那裡應該是網紅拍照的熱門地點,很容易拍出有感覺的文青照片。

      以整體的規劃來看,美術園區的意象濃厚。除了建築主體再現了蘆葦的形象,其實也象徵著新北市有不只人數眾多的藝術家社群,更有著草根般源源不絕的創作爆發力,持續為台灣的文藝發展注入源源不絕的活水。

三、遇見又親近又陌生的建築師——姚仁喜

      當我從網路上得知新北市美術館設計建造工程單位是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主持人便是姚仁喜先生。這個又親近又陌生的建築師,在新北市大漢溪的河道與自己生命之河中的一段長成歷史,都被這個名字巧妙地連繫著。

(原圖出處: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

    1.台北民生大樓

      二十幾年前生活圈還在台北,騎著摩托車上下班,下班時會經過民生東路和復興北路,在交叉口有一棟建築物,外觀佈置著黑灰色玻璃帷幕,建築物四個角搭配灰色鋼骨外露在表層的辦公大樓,低調又與周邊稍稍不融合,隱微覺得這棟建築有故事。查了資料,這棟大樓名為「民生大樓」是當時大陸工程建設的總部,在1998年竣工。

      對比周邊外觀較為一致、並且閃著炫目光彩的玻璃帷幕大樓,它的存在好像讓一切慢了下來,除了隔絕路上人車吵雜、快速移動的世界和匆忙的人心,在建築物內部的人,也悄悄地、漫長計劃著,醞釀一場足以改變世界的大事。

      它是一顆蘊含沈穩能量的黑曜石才在剛剛被好幾條高雅有質感的緞帶包裹著,輕輕的放在地表上,成為台北人的禮物。自己也感受到這份節制的美和厚積薄發的能力,提醒我們在人生的低潮時,唯有再多一點點的經驗與熱情才能夠改變一些什麼,它也讓正處徬徨到底要往哪個方向去的自己,嘗試踏入另一條不熟悉的河道,並且迸發出我對建築的關注與興趣。

    2.宜蘭蘭陽博物館

      而在自己尋求過往的能力還是可以持續下去的時候,生命支流又改道,回歸主要路線,在新竹重新開始。對於新開設的公共建築,創作坊老師們非常有興趣去踩踏與親近。2013年開著自己的「小白馬」汽車,利用教室停課週間自由地與朋友師長一起踏青的機會變多了。單就「看建築物主體」還是可以在建築物裡看見什麼「特展」的選擇題,哪一個更令我們好奇、更吸引我們?在學必須用的階段總是展覽大獲勝,畢竟在教學、管理現場,有趣的人與故事都是很棒的教學材料。

      難得小白馬載著旅伴們開進了「蘭陽博物館」(2010)之後,我的心偏了,這棟建築好特別啊!一眼望去遠遠的龜山島和頭城特殊的地景「單面山」,傾斜排列的岩層因地層軟硬不同,在外力作用之下,出現不對稱的山形與角度,而蘭陽博物館的外觀也使用單面山的形象銜接遠處的山形,非常自然的成為地景的一部分。      

      我們在「單面山」的洞穴裡,一層一層地低頭閱讀著宜蘭各時期的地理與人民生活交織出的人文歷史,像蜜蜂一樣採食花蜜讓這些史料轉化成有趣的教學內容,眼睛痠了,從豐富的史料中抬頭,雖然有大型長條狀觀景窗看著外面的景觀,稍稍透一下氣,但因為自己的視野被局限住了,我們更會聚焦觀看過去的史料。這趟博物館之行,我們真的看了整整一下午。

      在出了建築物的大門之後,瞬間宜蘭非常動人的雪山山脈與寬廣的太平洋跳進自己的心,我們還各自倚靠在傾斜的外牆仍青春的自己照相,留下紀錄,提醒自己還有更大的世界等著去闖蕩、嘗試。能這樣逛有深度又有記憶點的人文景點,實在太難得了,使得這場旅程在多年之後想起,第一個跳出的鮮明記憶,仍是蘭陽博物館這個地點。      

      而建築設計單位師是大元聯合建築師事務所,姚仁喜的名字又在不經意的因緣下,從腦海中浮出來。

    3.姚仁喜建築師擅長營造粗獷感

      比較台北民生大樓、宜蘭蘭陽博物館、新北市美術館這三棟建築物,雖然它們建造的地點不一樣,並且周邊環境差距很大,不過從中發現姚先生對於粗獷感的掌握有著獨到的魅力,也是我喜歡姚先生作品的地方。

      在較早完成的作品——民生大樓的設計上,透過外露的結構以及小範圍使用石材外貼在柱體上的安排,使得整棟大樓有種細膩、精緻中帶點豪邁的支撐效果。

      而在新北市美術館上,對於有厚度且距離規律的高聳土色牆,斜插進屬於美術館的地面層的設計,不僅讓人感受到好像瞬間地表裂開的震撼,而印在土色牆的礦石紋路,更增加土色牆豪邁地、不拘小節地的擬真存在,有時還搶走有著晶亮外表的美術館主體呢!

      當然最精彩的仍屬蘭陽博物館。建築夾在世界最大的海洋——太平洋,以及堅硬高聳的雪山山脈之間,他大開大闔的拼貼表面粗糙的石材,使得整個博物館的外型大器,營造出來沉穩的氣勢一時間能與亙古不變的山海相比。

      粗獷感或許這只是姚先生眾多優秀作品裡,被看出的小小吸引人的特點,不過一直和姚先生的作品相遇,也是天地間發出訊息告訴我,人生某些時刻就是需要有一點對抗世界的氣魄,不拘小節的生活著,自然會體悟出不同的趣味。

四、遇見三棟建築所映照的人生階段樣貌

      如果為這三棟建築各自選擇代表某一個成長階段的樣貌的話,我覺得民生大樓就像初出社會懷抱夢想,想自己獨立闖出想要的人生階段或樣貌。那些特別的外露結構,正宣告著自己與別人不同,也有著在真實世界裡想活得和別人不一樣的滿腔熱情,不過那個黑色玻璃帷幕所包藏的能量還找不出方向,抑或是裝出很酷的自己,去防備抵禦面對他所不知道如何處理的事。

(左為民生大樓,現為冠德建設總部。圖片來源:http://taiwanarchitecture.blogspot.com/2007/06/continental-engineering-corporation.html)

(右上:蘭陽博物館。右下:新北市美術館)

      而生命之河的考驗從來不曾停歇,它為我們帶來世間各式各樣的繁雜事務,逼使我們不得不一面解決,一面打磨出自己的樣貌,通往想要的人生去向。漸漸地,民生大樓慢慢如翻動一張張連續的圖面,產生如動畫般的形變,從四角長方體慢慢降低高度變成上尖下寬兩邊斜度不一有著「單面山」的蘭陽博物館,外觀和周圍的「單面山」地理景觀相似就如同人類一樣,常和相同工作領域的人有共同的樣貌,但是自己有意識地留下想擁有的自己好的特質,而且還做得不錯,也被別人看見、稱讚,這些好的回應讓自己有自信面對廣闊的山海,面對更令人不可預知的未來,持續散發動人的吸引力。

      生命的畫冊持續翻動著,景觀從遼闊無邊際的山海慢慢退回到一條有邊際的河,兩岸的河道生長著草有著大小砂礫的河堤護佑。而我們從有高度的、單面山形的蘭陽博物館,變形成高度更低、坡度更和緩的河堤石板牆。形象如同新北市美術館的主體與地面層石板牆構築的空間。我們在成熟階段之後,除了好好的照顧自己,也開始有能力照顧別人,我們就是美術館的石板牆護佑著蘆葦以及蘆葦莖上小花穗,同時也祝福盼得飛翔時機的小花穗帶著豐富的所思所想,隨著風飄往更大的世界。

      無論我們現在處於那一個階段,是以什麼樣的姿態活著,不變的是,一定要好好的將自己的思緒慢慢整理清楚,並展開具體的行動實踐信念,讓這信念成為一種映照自我生命的動人印記,一如我總能被姚仁喜建築作品的粗獷感給深深震撼著。

P.S.除了上述這三棟有到現場參觀之外,自己還走過農禪寺水月道場(台北)、國立台灣史前博物館(台南)、高鐵新竹站(新竹)感受姚仁喜建築師的建築魅力喔。

台長: 文學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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