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番日夜我沿著書架由左至右,翻閱每一本書,將它們逐一攤開,置於桌上,與自己對望。文字整齊行列,我四方打量,尋找出入的秘口,彷彿同你失落的眼神也藏匿其中。
曾經你期盼的等她現身來說書,迷人的音調輕脆落下,像葉子終於夾在書頁之間,壓縮了世界與你們串聯的唯一生命跡象,疊疊搭起的書本,你們活在哪頁?
你說她是一位絕美的女子,是書上哪一段?書籤上那閱書女子的側影,時時浮現,美的不像吳爾芙,沒有沉重抑鬱,她絕對不是那種會投河自盡的女子,只因為她柔美臉型過於古典,那種會被收藏的美,而非埋葬。絕非你口中念念不忘之女子。
我一再看見你繞著書書桌徘徊,望著窗台無語。
你曾經拒斥著凡人生活,卻沉浸於她曾經?你的愛憐。你任憑這心在胸中奔躍,卻無法將它安放。你盼望著她的引導,卻發現你也在暗夜中踽踽獨行。你本不該這樣期望。那不可靠。
因為,慾望如海,海深無可測。你可知即使仁波切也照樣解衣擁女交媾?那是弘法之後,空洞的補償,佛海無邊,慾火更旺。
如同蘇東坡問佛印,為什麼觀音菩薩的手腕上也戴著佛手串?祂自己不就是佛嗎,難道還要求佛?佛印一句話化解所有的妄想:求佛不如求己啊。
你要的是自己內心的再生,而非她發出的孔雀之吟。找尋東坡的詩詞,放棄你的西藏慾經吧。
我進入你書房,眼前堆積成山丘斜狀的書籍,高低橫躺直臥,卡爾維諾的城市蓋在柳永的詞選上,我掀起書底,發黃的邊緣,在我指間滑過,歲月回梭,我木然走回我們年少求學年代,沒有愛欲野合的傻憨時期,生命一片雪白。我只淬取我要的唯美,殘存至今,一絲尚存。
你卻是情性中人,每每想起近歷年愛情紀事,你說那心境彷彿是夏日颱風過境,將你情欲連根括走。你記憶的底層,只剩些微空間,女子不斷用思念的語言滲入,死去的細胞難以復活。你掙扎欲以德古拉的血注入,以求永生。即使蒼白不死,愛情仍在你矛盾心底活躍著,其餘皆可棄忘。
往事亦可棄,那些亮麗過的成為漂泊者珍視的標本,而黯淡過的創痛,因為複述得到救贖。寫過去了的事,那是我們知道並且需要理解的劫難,參悟過去是為觀照來生,那是絕望的美麗,是碰觸和撫摸身體最柔軟處的深刻欲望。
因此,我不自主的想起電影《阮玲玉》的哀傷神情,在張曼玉南方女子的靈秀陪襯之下,絕美的令人無聲而泣,世間情事綿延心疼,洗盡歡笑之後,淨存蒼白記憶一片。我們薄弱的生命,遲早要向大自然屈服,收歸於它廣大無垠的塵土中,或者散發成煙飛白灰,隨波逐流。
我們單薄的一生,終究單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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