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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5-25 06:46:29| 人氣2,218|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上床吧!處女{小處女傳系列之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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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他們的母親來自台灣宜蘭望族,卻嫁入了叱吒風雲、威震八方的日本黑道世家—— 千鶴家族。自此,她跟著「千鶴」這顯赫家族的姓,名字變成了千鶴霄芸。
  她長得很醜,整張臉都是凹凹凸凸的疤,眼眶浮腫,眉毛稀疏,鼻尖上有著一條條的肉柱,眼皮上還有塊塊反光的疤痕。如今,她的兒子們都已長大,她也五十歲了,但看起來卻像七十歲的人。更嚴重的是她的左眼瞎了,眼珠呈灰白色。
  如果真要以長相來判定女人的一生,像千鶴霄芸這樣的女人,絕對不會得到幸福,她是如此醜陋、不堪入目,連她的兒子們都常懷疑他們的父親怎會娶到這樣的「丑妻」入門?
  他們的父親千鶴岳拓是千鶴家第八十代掌門人,年少時英姿煥發、傲視群倫,更是天之驕子、人中之龍,一般的形容詞是無法形容他們的父親是怎樣唯我獨尊的男人。
  可是,任何人都有無法想像,在現實生活中,千鶴岳拓是多麼愛他的妻子霄芸。他疼妻子的程度,彷彿當她是他的掌聲中寶、是顆千年珍珠,甚至比他的生命還重要。恍如情癡的千鶴岳拓,似乎完全只為了妻子霄芸而生存。
  在千鶴家,如果有人膽敢忤逆女主人,那人鐵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岳拓絕對會慍色地將那人五馬分屍。
  只是,丑妻為什麼能令掌聲門人如此專情呢?這委實令人納悶,連他們的四個兒子也感到匪夷所思。
  素來,千鶴家以「嚴刑峻罰」聞名,即使是面對他們的四個兒子也一樣毫不留情。當四個兒子在面對「丑」母親時,每個人都惟命是從,絲毫不敢怠慢輕蔑。對他們來說,母親離他們總是如此遙遠和生疏。
  而事實上,在他們很小的時候——幾乎是在一出生時,四兄弟就都被送到國外生活、受教育,直到長大成人。致他們活到現在,也只見過母親幾次面。
  此外,日本千鶴黑道世家的不凡背景對他們而言,也是遙不可及的。
  直到現在,家族要他們「必須」回來,畢竟這四兄弟將來都是寵大千鶴家族產業不可或缺的繼承人。而他們沒有權力說不,即使他們再不願意黑道的後代,但這已是命中注定、無法抗拒的。
  千鶴岳拓,此時正高高在上地坐在千鶴家族象徵尊王的龍椅上,雖然弛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面色冷峻的弛,仍散發出一股黑道的威權殺氣。他的妻子霄芸一如往常般守候在他身旁。
  也唯有在面對妻子時,千鶴岳拓的暴戾之氣才會消失的無影無蹤,露出深情款款、柔情似水的神情。
  但是,反觀霄芸在面對所有僕人、黑道人物,甚至是自己的兒子們時,竟永遠只低著頭。縱然是一代黑道夫人,她卻總以卑躬屈膝的態度面對大家。
  她心知肚明自己太醜了,她不敢嚇到大家及自己的兒子們,儘管四個兒子都是她親生的。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時刻——千鶴岳拓與家族成員們竟聚在一起。外面下著雪,一片白雪皚皚,而豪邸的室內,紅燙的木柴正由火爐中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奢華的獸寢毛氈、進口的沙發、紅檜的傢具、飾品,在在透出富裕人家的景象。
  四個兄弟畏首畏尾地站在一角,一反平時個個站得挺直、意氣風發的樣子,因為在父親千鶴岳拓沒有下令前,他們兄弟休想有椅子可坐。
  多嚴苛的家教啊!千鶴岳拓的一句話,就代表了一切威權。
  母親霄芸一直低著頭,她習慣了吧!多年來,她仍一貫毫無尊嚴的樣子,只是面對她最愛的兒子們,她仍忍不住偷偷地抬頭瞧了他們一眼。
  她幽幽地吧了口氣。
  這聲長吁短歎即引來岳拓的注意。「怎麼了?你哪兒不舒服?」岳拓緊張地問。
  「不!」當岳拓主動將他的耳朵貼向愛妻的嘴際想聽答案,只見妻子霄芸低著頭,小聲支吾道:「幸好兒子們都遺傳了你的外貌,個個像你一樣英俊挺拔、帥氣非凡。」她對丈夫露出笑容。
  「你怎麼這麼說呢?」岳拓不以為然地輕斥道,「就算外貌英俊以如何?」如果沒有品德的話,他們的一生純屬枉然,如同娶妻無法娶德般,那是他們的不幸。
  岳拓出乎意外地在四兄弟面前伸手輕撫他們母親的面頰,耐人尋味地道:「能娶到你,就是我今生的福氣。」
  只見他們的母親像個小女孩般,頭垂得更低,雙頰面紅耳赤,心滿意足地笑了。四個兄弟面面相覷。
  「別這樣……孩子們在這裡。」霄芸不好意思地不聲道。
  岳拓這才恢復了正經八百的態度,他咳了聲,面容恢復了慣有的威儀,他睨著這些孩子,冷聲道:「你們隨便找椅子坐吧!「四兄弟立即團團在父母面前圍繞坐下。
  千鶴岳拓像個威權尊貴的皇帝般,以犀利的眼光掃視他的兒子們。
  這對野蠻的眼睛是在對他兒子們做診斷嗎?兒子們長得一表人才是沒話說,他們的共同物質就是俊帥,個個都是人中翹楚。
  老大烈赦總是吊著眼睛,一副狂傲、目中無人的模樣。號稱「股王」,管理整個千鶴家族的金融業。
  老二掠騁吊兒郎當、名副其實的花花公子。也難怪,加他管理千鶴名下的影視業,他的周圍總是圍繞著無數胭脂紅粉,號稱「影王」。
  老三遨熾是個博學多聞、學識淵博的醫生。他統治千鶴轄下所有的醫院,他是院長。號稱「醫王」。
  老四轍穹——不同於一般時下的剛強男性,更像「中性人」。身上散發著女人的味道,他有股憂愁的氣質,相當受女人愛戴。他管理千鶴粗名下的其他多重事業,是外界所認同的「錢王」。
  他們以前分散在世界各國,但如今他們都必須回來,因為時間到了。
  我的兒子啊!成家立業的時間到了。
  千鶴岳拓在心裡吶喊。他面不改色,一字一字慎重地沙啞道:「我叫你們回來,是要向你們『宣告』一件事。」
  「中國有句話『先成家後立業』,而今我看你們兄弟幾乎都到了三十而立的年齡,個個是人中之王的企業鉅子,雖然已先立業了,至今卻仍然是獨身。」千鶴岳拓目光陰冷地看過兒子們一眼,這也惹得四兄弟不寒而慄。
  「我從未聽你們說過有合適的對象,但是你們確實到了已該娶妻生子的年齡了!」千鶴岳拓伸出手指頭,對著老大烈赦,毫不客氣地指責:「尤其是你,你的年齡最大,卻毫不著急。」
  出於對父親的敬重,烈赦一句話也未吭。
  「記住,傳宗接代是你們的『義務』,不管你們是不是心甘情願。身為千鶴家的後代,生是千鶴家的人,死是千鶴家的鬼。」
  岳拓倏地起身面對兒子,兒子們個個直覺大事不妙,前所未有的不好預感油然升起。
  「我現在宣佈千鶴家家族媳婦的條件,這是我們千鶴家根深蒂固的傳統。」千鶴岳拓頓頓口。
  「不論金錢、地位、美醜,你們甚至要拋棄你們所愛、所喜歡伯女人,要進千鶴家的大門,只有一個條件——處女。」
  處女?
  千鶴家的兒子們惶亂地面面相覷。
  千鶴岳拓似乎看穿了兒子們的迷惑和無助,他神色自在地道:「這是我的條件。」他開始展露出鐵腕獨裁的作風。「不乾不淨的女人,是不配進千鶴家門的,娶妻娶德。千鶴雖然是黑道世家,但是也有我們千古不變的門風,無德的女人撐不起千鶴家。所以然我把話說在前頭,要進千鶴家門,一定要是處子之身才行,否則休想過我這關。」
  突然,一陣譏笑聲打破了父子之間的詭譎氣氛,似在「挑戰」千鶴家百年不變的傳統。
  笑聲來自大兒子烈赦。他的雙眼直指父親所提的荒謬「處女論」,眼神中竟寫滿了不屑與輕鄙。
  「這是什麼時代了?」烈赦終於說話了。
  烈赦一向寡言、莫測高深,仔細端詳他臉龐堅定剛毅的線條,應該能猜測到他是一個多無情的男人。他至今活了三十三年,無數想進千鶴家的女人,對他冠上了「負心漢」的稱號。
  「我不覺得現在還找得到處女。」烈赦無奈地用手將額上的一綹髮絲向後撥,冷酷葉子道:「父親,時代不同了,也許在你那個時代找得到忠貞烈女,甚至還有『貞節牌坊』,但今天哪個女人還肯為丈夫守貞的?不合理的傳統早該淘汰了!」
  千鶴岳拓聞言,莞爾一笑。「烈赦,不錯啊!難得有勇氣敢頂撞我。」目光一閃,接著以石頭般剛硬的語氣道:「科技越來越進步,但人類的觀念卻只會在原地打轉,不知變通,就像你身為長子,將來必得繼承掌門人的位置,所以千萬記住,在千鶴家,只要我嚴寒活著一天,這就是『鐵律』,休想打破!」
  父親挑釁地面對大兒子。「除非,你是想挑戰我?」
  烈赦攤手,注視永不發言的母親霄芸,淡然道:「父親大人,我相信媽媽嫁給你的時候一定還是處子之身,但我不認為現在還能找到處女妻子。」
  「一定有,這世間一定還有。」千鶴岳拓斬釘地保證。
  「哈!哈!哈!」烈赦只是在笑,然後不假思索的,他吊著眼,殘忍地說道:「如果真能找到處女,她的長相也一定與母親類似。」
  多侮蔑的話!弟弟們愕然地瞪大雙眼,這話徹底地刺傷了他們的母親霄芸,兒子竟膽大妄為地說母親醜陋!千鶴岳拓永不原諒侮辱他妻子的人,就算犯錯的是他的親身兒子。
  下一秒,清脆的巴掌聲震驚了所有人。
  毫不留情的耳光,赤裸裸地擊打在烈赦的右頰上,他頰上旋即出現火辣辣的五根手指印。
  「你要為你所說的話付出代價。「千鶴岳拓認真地說。這句話讓所有在場的人的心涼了半截。
  面對父親,烈赦仍然無動於衷。
  千鶴岳拓暴跳如雷,指著烈赦說道:「誠如你所說的,你或許找不到處女,但是我會幫你找到。身為長子,你必須盡的『義務』,就是傳宗接代。」
  傳宗接代?烈軍屬赦不服地想道。
  「我會幫你物色一名處女,讓你娶她。」千鶴岳拓不再多說。
  這就是最後的決定,沒有讓人有置喙餘地,千鶴岳拓扶起霄芸,頭也不回也往外走。這亦表示千鶴岳拓破斧沈舟的決心。
  烈赦的聲音又在父親的背後響起。「你想要孫子?」他以一副豁出去的口氣道。「我會成全你的,反正我對女人毫無感情。如果你真要犧牲一名處女的話,我會如你所願。」
  千鶴岳拓停下腳步,回過頭,寓意深遠地道:「你就是遺傳了黑道無情無義的烈性子,不受女人牽制、不讓女人壓搾。現時我這輩子唯一認輸的就是你母親,我明白你們私下嘲笑自己母親的容貌,但我不在乎,我冰是愛她。烈赦啊!你最好能不重蹈我的覆轍,愛上你們認為的醜女。」說完,千鶴岳拓便拉著妻子一起離開了。
  處女?一個處女?
  烈赦無法想像,他也會有結婚的一天。那一天與父親的紛爭,似乎已聞他好遠了。
  那一天的「戲言」,與父親的「怒言」,此刻居然都一一成真了!
  處女?他這輩子可沒碰過處女,現時這名未曾謀面的處女,終將成為他的妻子。
  婚姻、妻子,對烈赦而言,代表著什麼呢?
  比小所受的教育,使被迫在外「流浪」的他沒有家的概念。揣為長子,面對任何事他總是訓練自己不為所動。他是為了千鶴家的榮耀而活,儘管是「包袱」,但是他無怨地認命。
  他對女人毫無感覺,就徒工已經三十三歲了,妻子對他來說也只是生孩子的「工具」罷了,因他知道他揣負「重任」——為千鶴家傳宗接代。
  一如父親。所不同的是,父親愛上了母親。哼!無論如何,他是不會愛上自己的妻子的。
  他只要求做他妻子的女人,不要如他母親霄芸這般醜陋就好了,與她「圓房」時才不會太痛苦。
  莫繡尋。
  這個名字很特別。
  千鶴岳拓是個一言九鼎的大男人,他說到做到,真的幫大兒子烈赦「尋」了個處女。
  經過「驗明正身」,二十歲的莫繡尋確實還是個處女。只要過了千鶴家地嚴厲的下關,接下來的一切都好談。而莫家好像與霄芸的家族有密切的關係,因為他們也是台灣宜蘭的望族。
  真會攀關係!烈赦嗤之以鼻。無論如何,總算是「門當戶對」。烈赦面對媒人拿來的介紹函,看著上面洋洋灑灑地寫了一堆關於莫繡尋的資料,唯獨就是沒有莫繡尋的照片。
  「神秘一點好啦!這樣新婚之夜幫有意思啊!」媒人咧笑著自圓其說,這媒人可真了不得,中曰文雙通,不知哪來的本事,竟能牽到這姻緣。「岳拓大人到台灣去看過他的媳婦,他很滿意呢!」
  直於未過門的媳婦,父親比兒子先相識,還「檢驗」過了,地起碼父親是中意了這媳婦。
  「很清白的小姐喔!長提待在家裡,幾乎足不出戶,雖沒有受過正式教育,但是卻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很能幹,精通多國語言,放心吧!絕對有能力統籌千鶴家的家務,也能媲美千鶴家的名號,她會是個不得了的少奶奶!」媒人婆最會察言觀色,但是,烈赦只是一臉莫測高深,讓媒人婆看不出任何端倪。
  而站得遠遠的千鶴岳拓,正經的神態似乎在「警告」著兒子。
  烈赦強烈感覺出父親的「暗示」——一個不得不服從的命令。
  忽地,烈赦饒富興味地笑道:「她的身子骨好嗎?生孩子方面……」
  「好、好,當然好!」媒人婆趕緊遊說:「她雖然都不出門,但可是白白胖胖的千金小姐,健康得很,醫生檢查過了,生孩子保證沒問題。」
  「那就好。」如此冷淡地回答。接著「啪」的一聲,烈赦就這樣拍案,堂而皇之地起揣。「我想念我會很快給大家一個交代——生下千鶴家的後代。」拋下了眾人,他頭也不回,狂妄地走了出去。
  婚禮的日期很快就敲定了。
  二十歲還是處女?那真的是快絕跡了。
  足不出戶?沒有
  受過正式的教育?這究竟會是怎樣的女人?他的妻子真令他納悶啊!
  望著千鶴家上上下下喜氣洋洋的一片,和自己的新房——一片紅海。延續中國傳統的習俗,他知道他將會有一個中國式的、遵循古禮的婚禮,因為他的新娘子是台灣人。
  千鶴烈赦望著那一張大床,心想自此將不會只有他一人睡了。但奇怪的是,他的心卻靜如止水。
  不愧是千鶴賓的後代,兒女情感對「股王」千鶴烈赦而言一如敝屐,他幾近無心無肝。
  突然,有人輕拍他碩壯的肩膀,他恍惚中回神,機警地抬頭一看,發現是他的弟弟們後,烈赦始終如一的面容變了,他露出和藹的笑容,大家心照不宣地互拍肩膀。
  他們雖然鮮少見面,但是彼此間的感情,比起黑道熾說的義氣還深厚上萬倍。
  不過從現在開始,他們會有很多機會相處,因為千鶴岳拓已經下令,他們都必須留在日本尋覓另一半,直到四兄弟都找到對像為止。
  四弟轍穹首先開口道:「想不到大哥就這樣結婚了。」
  三弟遨熾有所感悟地接著道:「其實大哥是先為我們『犧牲』。」
  「說得好。」二弟掠騁插口道:「什麼鬼條件!找處女做老婆?」他睨眼又道:「大哥是真的娶到處女,如果日後生子,這一連串喜事下來,想必會讓獨裁的父親轉移注意力。」
  「這樣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四弟轍穹做了最完美的結論,「只是門辛苦大哥了!」
  「不!我怎麼會辛苦呢?」烈赦露出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我只在乎錢和股票。」烈赦露出「股王」般天下第一的神態。
  「可憐的應該是那個叫莫繡尋的女人。」他笑得意圖不軌。「她的丈夫根本不愛妻子。」
  「哥!你會娶她,真的只是要她生孩子?」三弟遨熾莞爾道。
  「難道你真的不會對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妻子產生感情嗎?」二弟掠騁敏感地問道:「你不相信夫妻之間會有愛嗎?」
  「愛?」烈赦只覺得好笑。「我認為股票、金錢才是我的愛。」
  「了不起!」弟弟們對大哥的言論嘖嘖稱奇,無怪乎大哥年紀輕輕,就對整個日本經濟具有莫大影響力。
  千鶴烈赦的確掌控了日本財經界。
  年紀輕輕就得到如此崇高的地位,完全只靠兩個字——無情。
  他不愛任何女人,更何論是他的妻子。
  莫繡尋究竟是個怎樣的女人?
  她幾乎是足不出戶,就算是在自己宜蘭的老家,也是如此。
  她的家在半山腰上,離冬山河很近,但她只會不斷從窗口向外眺望冬山河。
  宜蘭近必年來發展成台灣著名的觀光勝地,每逢假日,冬山河總是少不了無數的觀光客陪襯,好不熱鬧啊!
  她總是看到許多家庭,無數對父母親帶著小孩玩樂、嬉笑、戲水,那是一個家該有的景象,每每令她看得入迷。
  而她的家呢?她出生在台灣東部的富豪世家,她的父親莫老爺是東部名門政要,借由繼承祖產,再加上為人海派的個性,促使他捐錢出力,不斷擴展當地的觀光業,所以宜蘭有今日的發展,一半要歸功於她的父親。
  愛搞政治的莫老爺,在經濟方面更是屬於「親日派」。因為「親日」,所以義無反顧地與千鶴家族攀上關係。
  莫老爺得知財大勢大的千鶴岳拓要為長子烈赦相親的消息後,不由分說地極力促成姻緣。他心想,能攀得上這門親事,只會讓莫家的地方及官方勢力水漲般高啊!而莫繡尋這個了不起的女兒,總算替父親爭了光!
  「這個女兒總算沒有白生啊!」瞧莫老爺不斷誇口,毫不掩飾地大肆喧嚷,真是得意極了!
  客廳裡傳來震耳欲聾的乾杯、狂笑聲,還有巴結獻媚的迎合聲,莫繡尋卻只敢默默地躲在房間一角安靜得像個隱形人,因為從很早以前,她就懂得女人在莫家的地位。
  在莫家,只接受崇高地位的人,而直到現在,她幫有了這份榮耀啊!
  雖然或許有如曇花一現般,不過她要躲在黑暗的角落裡,默默品嚐這一份殊榮,她不要出現在太陽下,因為只要被人看見,就會剝奪她、吞噬她這於剎那間的快樂。
  她好不容易擁有揣為莫家女人的驕傲——嫁給獨一無二的日本「股王」千鶴烈赦。她何德何能,上輩子是燒了什麼樣好香呢?
  她不太照鏡子,除非是在黑夜時——就是現在,趁黑幕降臨大地,她才有勇氣走到鏡子前。稍稍抬起頭,她望著鏡中的自己良久。
  每天,她上了床,等天亮後醒來梳洗完畢,就坐在窗戶邊,寫起毛筆字,她以練毛筆字來培養好性情,然後她會彈彈鋼琴,接著用餐、洗澡、看看書,就這樣一天過一三,她長大了,已二十歲了。
  婚期也悄悄來到。
  「我的運氣應該不會那麼糟吧!不會娶到醜女人的。」千鶴烈赦倨傲以自我安慰地想。
  對於快過門的妻子,他的想法本如當初媒人婆所說:「神秘一點好啦!」所以,新婚之夜再看妻子的長相就可以了。
  但烈赦清楚不是因為神秘,他根本是懶洋洋,沒有絲毫好奇。不過當婚期逼近,他仍不免忐忑,充滿惶亂不安,他怎麼了?太累了嗎?
  每晚與家從用餐時,父親一語不發,而母親還是坐得遠遠的,像見不得人似的低著頭。
  母親,在他心中是個陌生的名詞、陌生的醜女人。
  如果,他的妻子也是如此,不!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會娶到「丑妻」。
  他對妻子的要求倒也不高,反正妻子永遠不如風月場所的煙花女子,妻子是粗茶淡飯的代表,風月女子則是色香味俱全的滿漢大餐。他如果說真要女人,早就找青樓歌妓來滿足自己的需求了。
  只是如父親所言,既然如此要當千鶴家的少奶奶,就必須認命,不得敗壞門風,必須要是忠貞烈女,不僅是處女,也要終生能為丈夫守住貞節。
  什麼樣的女人,可以與他的母親媲美?她除了丑之外,其實還真無可挑剔,她識大體,嫁來千鶴家三十多年,整個千鶴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收買了忠誠。
  他的妻子如果有母親一半的本事,烈赦就心滿意足了。但若她也有電視明星的一半美艷,他更無話可說。
  然而直到結婚前一晚,烈赦對莫繡尋這個女人,還是所知有限。
  莫家是豪門世家,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嫁女兒,也因此,千鶴岳拓完全交由莫老爺收發室婚禮的形式,莫老爺堅持用中國古禮,千鶴家亦完全配合。
  千鶴烈赦身穿龍袍馬褂,新娘則是穿戴鳳冠霞帔、坐著花轎亦步亦趨的前進,直到新郎倌迎了新娘下轎。
  接著過火爐、踩瓦片直至拜堂,一連串複雜的中國古老儀式,烈赦可說是歷經千辛萬苦、任人宰割。
  這樁婚禮驚動國際,擁入日本的人潮不少,連新聞記者也聞風而至,畢竟這是千鶴家第八十一代繼承法人,也是世紀末最大的婚宴。
  新娘子覆著頭巾。這樣也好,烈赦心裡嘀咕,起碼可以少去鎂光燈辟哩啪啦的照耀,連他自己都快吃不消了,更何況是一名大家閨秀?
  他注意到她蓋著紅頭巾走路的樣子,絲毫沒有半點的蹣跚和顛躓一直在配合他,任他拿著長而累贅的紅巾牽引著她。
  新聞記者從頭到尾都沒有拍攝到新娘子的長相。他不禁撫心自問,她到底長得什麼模樣?
  拜了天地,進了洞房,已是深夜時分,人群哄然而散。今天是他千鶴烈赦面臨最重要的人生大事。她——莫繡尋就坐在床尾,一動也不動。
  千鶴烈赦則是累翻了。不過他知道習俗不沒結束,他得揭下她的紅蓋頭,這才是中國共產黨人所說的「完美」。
  他向來為所欲為、大而化小,這一點小事,他只想快點讓它結束。他坐到莫繡尋身旁,毫無預警地掀開紅蓋頭,在看清她的容貌後,接著發出一聲慘烈的哀嚎。
  
第二章

她的長相竟……這輩子,千鶴烈赦頭一遭感到被判了死刑。
  他無法接受。起身衝出大門,臨陣脫逃了,一點也不在乎他已傷了新娘莫繡尋的心。
  這是千鶴烈赦的新婚之夜,卻也是他大發雷霆的時候。他以豁出去、鋪天蓋地的決心,奮力地敲打父親的房門,似乎要把大家給震醒才甘願,而每個人也有如驚弓之鳥般被嚇醒,大廳頃刻間鬧哄哄的。
  「股王」發飆了!恍如他在股市興風作浪時一般,他將使千鶴家天翻地覆。他恨他父親!
  千鶴岳拓此刻深情款款地為妻子霄芸梳著頭在鏡子面前,這對老夫老妻露出了你,我終生不悔的表情。
  「別一直看我,我的頭髮都白了!我好醜。」霄芸直到現在,即使與丈夫私下相處,仍不敢明目張膽地照鏡子。
  「小傻瓜!誰說你醜?」千鶴岳拓深情的眼中只有霄芸,他輕托起她的下顎,真情地告白道:「你永遠是我最美麗的新娘!」
  他們的目光糾纏,時空似乎轉換了,他們彷彿以回到了新婚之夜。
  但在寂靜的夜空中,卻有道催魂似的聲音,讓他們從夢幻中驚醒。只有大兒子烈赦才會如此膽大包天,敢在夜深人靜進時找父親「算帳」。
  「千鶴岳拓,你給我出來!」烈赦狂嘯著,大嚷道:「為什麼?你憑什麼做?憑什麼?
  他不斷地踹門,目中無人得像要把父親的房門給踢爛。幸好,三個弟弟急忙將他制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千鶴岳拓神情一凜,放開了妻子走向房門,出其不意地打開門,剎那間,父子倆都有如蓄勢待發的猛獸般對峙,隨時準備將對方咬得遍體鱗傷,他們身上與生俱來的黑道殘暴呼之欲出。
  「哥,」弟弟們眼看不妙,急忙勸道:「快跟父親道歉,今天是你的新婚之夜。」
  「為什麼?」儘管全身汗如雨下、氣喘如牛,但是那股被五雷轟頂的打擊,深深折騰著烈赦,每個人都可以感受到他那股憤怒的痛。
  烈赦對天咆哮,與父親卯上了。「你自己娶『丑妻』,憑什麼要你的兒子也一樣?為什麼?為、什、麼?」這一字一句,像把利刃般劃過了母親霄芸的心臟。
  下一秒,千鶴岳拓以迅雷不及耳之速取下了掛在牆上的武士刀,刀鋒出鞘,利刃的尖端對準了烈赦的頸項,距離烈赦僅咫尺而已。
  「在黑道,刀不留情!」千鶴岳拓面無表情,簡單地說:「這是你第二次輕蔑你母親,我下令過,只要有人敢說她的不是,我會殺了他!」在岳拓的眼中,已沒有對兒子的絲毫憐憫。「我說到做到,就算你是我的兒子,我也是言出必行。」
  「爸……」
  「主人——」眾人試圖為烈赦求情,紛紛跪了下來。「請息怒,饒了大公子吧!」唯獨烈赦不肯跪下。
  千鶴岳拓也不為所動,那把刀幾乎要劃過烈赦的頸子,但是千鈞一髮間,刀子停住了。
  霄芸不知從哪兒冒出,她卑微地躲至岳拓身邊,怯懦地輕輕拉扯丈夫的袖子,雖然還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但是母親關愛兒子的動作一覽無遺。
  也唯有霄芸能讓岳拓氣消、平息怒氣。他軟化了,以充滿威望、跋扈的語氣說:「算你好運!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放你一馬!」
  大家終於鬆了口氣,緊接著,岳拓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管如何,繡尋已是千鶴家的大媳婦,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你不能不接受。莫繡尋有婦人應有的『德行』我不會看錯人的。」
  在烈赦令人動容、愴然的神情間,無人看了不心悸,他對父親嗤之以鼻道:「她那麼醜,只因為她是處女,我就必須娶她?哈!哈哈!德行?想要用婦德來征服我這『股王』?」
  他的目光閃現了誓不兩立的光芒。「父親大人,恕孩兒難以從命,我不像你那麼認命,願娶丑妻。」
  他再一次明目張膽地侮辱了母親霄芸,擺明不把父親放在眼裡。拋下眾人,斷然離去。
  烈赦那股誓死不從的神情,讓岳拓不由得噤口。而霄芸呢?對兒子感到既無奈又心疼,也揮不去自己終生背負醜陋面貌的陰影。
  莫繡尋躲在房內一角,專心傾聽大廳傳來紛紛擾擾的聲音。
  她不是個無心的女人,她的外貌讓她不斷壓抑自己的感情、淹沒她豐富的七情六慾,而今她再也藏不住了。
  面對丈夫對她的「指控」,她的淚水像汪洋大海般地流下雙頰,一發不可收拾。她的丈夫嫌棄她,在洞房花燭夜,壓根兒不見蹤影。
  就因為她這張臉嗎?幸好房內沒有開燈,這就是莫家堅持以中國古禮嫁女兒的用意吧!只有紅亮亮的蠟燭燒得透紅,也因為恍如處在黑暗中、朦朧不清的世界裡她才敢面對鏡子。
  鏡子映照出一張怎樣的臉呢?一塊幾乎遮住半邊臉的黑色胎記。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鏡子前,整夜無眠,等到著丈夫烈赦歸來。
  雞啼聲響起,開始了莫繡尋在千鶴家的第一天。
  她是大媳婦,也是大少奶奶,只是丈夫烈赦仍不見蹤影。
  有人來叫門了,是兩個女僕。不愧是豪門世家,莫繡尋根本不用動手,就有人主動將她服侍得好好的,為她穿衣、為她打扮、上妝,只是仍遮不住她紅腫的眼睛和明顯的胎記。這是一個扯不去、丟不掉的記號。
  不管昨夜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事,過去的所有紛紛擾擾,甚至包括眼前這令人退避三捨的胎記,女僕已被訓練得毫無反應。
  這些千鶴家的女僕是很懂得對「醜陋」視而不見的,或是她們只會竊竊私語吧,又或者在背地裡會嘲笑著大少奶奶的長相,饒舌地談論怪不得新婚夜烈赦少爺無法接受的事實,才會鬧得全家雞飛狗跳的八卦。
  「用餐了!少奶奶,請!」女僕們打理完畢,擺出請的手勢。
  在離去前,莫繡尋不忘回首凝望新婚寢房一眼,空蕩蕩的,甚至連那張進口羽毛大床也是冰冰冷冷的。
  惆悵折騰著她的心,丈夫一夜未歸,只因她長得醜。
  千鶴家的家規規定所有家族成員都到時,才能開動用餐。而今天,在家族的成員中多了一位莫繡尋,卻也少了大公子烈赦的蹤影,屬於他的那副碗筷正靜靜地躺在餐桌上。
  此刻,三個弟弟總算看到了大嫂了,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他們佯裝對她視而不見,心照不宣地開始同情起大哥慘痛的遭遇。唯獨岳拓不這麼認為,他看見妻子霄芸對媳婦繡尋噓寒問暖,從霄芸的神情中,他知道她是充滿歉意與愧疚,畢竟烈赦千不該、萬不該在昨夜和今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於父親和母親的接受,三個弟弟狻不以為然,但是礙於父親的威權,他們也只得屈服,一一自我介紹。
  「大嫂好!」他們一致對莫繡尋行大禮,表達尊敬,但是骨子裡卻對嫂子充滿敵意,懷疑著這樣不堪入目的長相,怎配做千鶴家的媳婦?
  儘管父親再三的要求兒子們娶妻要娶德,對方是要清白的處女,可如今被迫娶了個丑妻,大哥還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他們決定站在大哥烈赦這一邊,同情並幫助烈赦對抗這個傳統但不入流的千鶴家家規——娶處女為妻。
  繡尋對小叔們露出和煦如春風的笑臉,表情顯得知書達禮,看來十分善解人意。
  「掠騁、遨熾、轍穹、你們好!雖然我年紀比你們小,但論輩分,以後是你們的嫂嫂,無論如何,我會好好照顧你們的!」
  三個弟弟並未抬頭看大嫂眼,只要想起她那張臉上的胎記,越讓他們噁心得想吐。也因此,他們並未看那一半璨笑如花的臉蛋。其實若除去那胎記,莫繡尋倒是個舉世無雙的大美人,只是常人總先看到那胎記,下意識就逃之夭夭、避之如蛇蠍。
  三兄弟雖然可感受到嫂子的熱誠,卻同時默契十足地在心底嫌惡不已。
  「繡尋」岳拓終於說話了。「歡迎你成為千鶴家的一員。」岳拓柔柔地望著妻子霄芸,接著解釋道:「我和霄芸一直很遺憾沒生女兒,你雖然是媳婦,但是我們會把你當親生女兒般疼愛,你放心吧!」
  「是的。」好不容易,霄芸才肯在大場合開口說話。「我雖是婆婆,但是絕不會虧待你的。」
  也許是「醜女惜丑主的憐惜之情」,一如眾人所想的,霄芸繡尋相處融洽,似可預期。
  「把烈赦的碗筷拿走,從今後,我不再承認他是我兒子。」岳拓毫不遲疑地下令。
  措手不及的命令讓掠騁、遨熾、轍穹心驚肉跳,心底怨起他們的老爸是那麼冷血。
  他們也不服氣。難道莫繡尋就因長相醜陋便能輕而易舉地收買了二老的心?
  一定是一般人的憐憫心態,他們兄弟可是不同情的。
  「除非,」原來,岳拓接下來還有但是。「他回來!你們轉告他,他現在已經結婚了,怎麼可以不做個榜樣?」他睨了三個兒子一眼,寓意深長地道:「我相信你們知道他在哪兒,告訴他,我再給他一個星期的時間在外放蕩,如果屆時他還不回來,我就連他的生活費都取消。」
  岳拓犀利的目光一閃,立即讓兒子們噤若寒蟬。「也莫怪我會把他從『股王』的位置拉下來。」岳拓使出撒手鑭。這擺明了是對烈赦最惡毒的報復,烈赦視金融界的股票為他的生命。
  他與一般喜歡流連在溫柔鄉中的男人不一樣,他不愛兒女私情,獨獨偏愛「股王」這稱號,如今父親這般要脅,真的是欲置烈赦於死地。
  「他是我生的,是我的財產,他沒有權力說『不』。」岳拓堅硬如石的面容,表達出與兒子玉石俱焚的決心。「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岳拓以指尖指向另外三個兒子。「去警告他,現在就看他的抉擇了!」
  三個兄弟臉色瞬間鐵青。
  「不,別這樣,」剛嫁入千鶴家的繡尋想制止,畢竟事事為人著想的她,不希望帶給丈夫太大的壓力。但是公公一副理所當然的獨裁模樣,讓繡尋又不得不選擇閉嘴。
  早餐就在空氣凝窒的情況下結束了,岳拓和霄芸起身,拉著莫繡尋往大廳走。
  霄芸疼惜地摸著媳婦的手、呵護她的模樣,讓身為媳婦的繡尋感動不已,想到公婆都在替她說話,她感到一股溫暖。
  雖然丈夫烈赦避不見面,但是她做個讓人刮目相看的千鶴家少奶奶。
  她臉上堅毅的神情如此明顯,她很小的時候,就常常對自己說,也許她的面貌不及他人,但她擁有內在美,她會做到讓人打從內心佩服得五體投地。
  「想要用拿掉『股王』位子的手段逼迫我回家?」尖銳刺耳的聲音在辦公室內斷斷續續地響起,烈赦忿恨得摔起電話。
  接著,就連傢具也不放過,辦公室內一片狼藉;辦公室外一陣靜悄悄。
  「總裁發瘋了?」每個員工面面相覷,一旦有人問起,大夥兒立刻做出噤聲的動作。
  暴躁的烈赦,有一部分的確遺傳了黑道的基因,他有黑道弟兄的烈性子,強爭、狠斗、硬幹、吃軟不吃硬,即使父親威脅他,他好絕不妥協。
  過了好久,神情駭人的烈赦才又執起電話。
  「哥!」轍穹在電話彼端大吼:「哥!這是你嗎?你向來不動氣的,那個醜女人就讓你亂了方寸嗎?」
  遨熾搶過電話。「大哥,你拿傢具亂髮洩有何用?現在不是動粗的時候——」
  掠騁不等到遨熾講完就搶過了電話,但是他還來不及對烈赦說話,就聽到烈赦對著話筒大喊:「回去告訴父親,我、絕、對、不、回、家、見、丑、女!」
  說完,電話像轟雷聲被掛斷了。無奈的三個弟弟,只得乖乖回家向父親稟告。
  岳拓當然暴跳如雷,但是在三兄弟心底,依然選擇站在大哥這邊。
  岳拓並沒有讓繡尋知道烈赦不肯回家的事,畢竟做公公的,也不想讓剛過門的媳婦難堪。
  而繡尋真的就乖乖待在千鶴家等丈夫回來。她以為只要一星期後,就能見到烈赦了。
  繡尋在每天入睡前,總是會刻意打扮一番,希冀的是丈夫歸來與她圓房。其實她根本還沒睡過大床,因為她想要的是跟丈夫一起就寢,而不是獨眠。
  她日日夜夜坐在鏡子前,期待丈夫的歸來。只是伴著她的,仍只有鏡中的自己。
  那胎記也日日夜夜纏繞著她。
  七天後,樂觀地相信烈赦會在今天回來,發現公公岳拓完全站在她這一方,而他命令烈赦今天歸來。只要他回來,她總會讓他瞭解「娶妻娶德」的道理,她會讓他不後悔娶了她,只要烈赦給她機會。
  她欣喜的出現在大廳,但早餐、午餐、晚餐的時刻都過了,依舊不見烈赦的蹤影。直到夜深了,她黯然神傷,開始有股想哭的衝動,但是在大家面前,她佯裝不當一回事,而所有人也裝瘋賣傻地過了一天。
  岳拓莫測高深的眼神,讓大家疑惑他竟會這麼輕易地放過兒子烈赦,今天是他對兒子下最後通牒的一天,可是他卻遲遲沒有動作,為什麼?
  岳拓其實也不想把兒子逼得太緊,他希望烈赦能自己想通他已結婚、娶莫繡尋為妻的事實,所以他當初也只是想嚇嚇烈赦。
  也許是烈赦讓他想起了從前,想當年他甫看到新娘子霄芸的那一刻,哎!
  知子莫若父,是將心比心吧!
  一天拖過一天,時光無情流逝,半年時間,居然就在莫繡尋望穿秋水的等待丈夫回心轉意中溜過。
  莫繡尋嫁進千鶴家半年了,除了新婚夜,她沒有再見過她的丈夫烈赦。
  她強顏歡笑地生活,只是每多等一天,心中的絕望便會加深一分。
  儘管如此,莫繡尋的表現卻讓人無可挑剔。她是最盡職的媳婦和嫂嫂,她孝順公婆、友愛三個小叔。她很能幹,展現出無比的智慧和才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對於公婆,她照顧得無微不至,怕他們吃日式早餐會膩,有時甚至自己動手做中式的早餐:稀飯、醬菜,有時則做美式的:鮪魚三明治、沙拉、咖啡。
  繡尋的手藝很好,讓人讚賞不已。她還會彈琴,這令在演藝圈打滾、對音樂狂熱的老二掠騁另眼相看。出乎意料的,繡尋的古典音樂造詣很高,每當午後她彈琴時,總令掠騁莫名地感到如癡如醉,她的音樂間接收買了掠騁的心。
  老三遨熾雖然是學西醫的名醫,其實對中醫也很有興趣,而繡尋喜歡研究中醫食譜和藥草,讓遨熾大開眼界,想不到這嫂子如此博學多聞,醫學知識淵博,令他開始粘著繡尋不放,興致勃勃地和她討論起中國醫學來。
  老四轍穹呢?這位「錢王」向來最大的樂趣就是喜歡看女人的相貌,別看他蓄著一頭長髮,行為中性偏女性化,但他只看美麗的女人,只是不知從何時起,他像發現新大陸般眼睛開始瞄準了莫繡尋的側面臉蛋。
  認真的女人最美麗,難道是因為他看到了莫繡尋努力、執著的表現嗎?不對,也許轍穹是第一個發覺莫繡尋——其實是個很美麗的女人的人。
  不知不覺中,莫繡尋擄獲了眾人的心。
  一天,千鶴岳拓真的爆發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暴跳如雷。繡尋又不是沒有丈夫的女人,她這樣子簡直是在守活寡,卻不見她吭一聲,這讓岳拓覺得太縱容烈赦了,以致他的心軟讓媳婦吃足了苦頭。
  這回,岳拓決定真的狠下心,他對著三兄弟道:「我這次不是在開玩笑,去告訴你們的哥哥,如果他今天還不回來的話——」
  「爸,夠了!」出乎意料的,小兒子轍穹打斷了父親接下來將脫口而出的惡言,更沒人料到他竟陣前倒戈地說:「不必動用你的勢力,讓我來吧!相信我,死纏活纏我都會把大哥拖回來的。」
  繡尋聞言,眼中綻放出詫異的光芒,沒想到四弟轍穹竟然會反過來站在她這邊,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二弟掠騁和三弟遨熾,居然也同時義無反顧地說道:「是的,爸爸,我們會想辦法叫大哥回家的。」
  他們看了嫂子繡尋一眼,心中莞爾地想道:人生唯一不變的就是變。現在他們也看不慣大哥的作為了,他們願意站在嫂嫂繡尋這邊,在替大哥想的同時,也要為嫂子繡尋打算。
  但大哥畢竟還是大哥,要如何做才能不背叛大哥?他們必須兩邊兼顧、雙管齊下。
  三兄弟真的對烈赦用了死纏爛打的「哀兵「政策,使盡渾身解數誘拐烈赦回家。
  他們先佯裝淒楚可憐,繪聲繪影地說,如果大哥再不回家,父親暴戾的個性將一發不可收拾;以連勸帶訓地說嫂子莫繡尋醜雖,但心地善良,絕不會對大哥造成困擾等,然後再連哄帶騙的告知烈赦:「大哥,做人圓滑點吧!」
  三兄弟不約而同地說:「最笨的方法是單刀直入,最聰明的是拐彎抹角。大哥,如果你真的厭惡丑妻子,倒不如設法趕走她吧!別惹老爸生氣,硬把『股王』的位置丟了更划不來。這樣吧,你只要夜夜流連在野花叢間,任何妻子再忍氣吞聲,遲早也會忍不住求去。」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烈赦終於心平氣和下來。「但是我對女人真的沒興趣,每天夜裡抱著那些輕佻的女人,想到就令人作嘔!」這是烈赦固執的觀點,他認為淫亂的女人不潔淨。
  「叫你看,又沒叫你碰!」轍穹說得理直氣壯。他甩甩頭,那頭秀髮還真像個女人。「你要學我,只遠觀,不近玩,不就沒事了?」
  「哥,看我的!我保證每晚把你『侍奉』得好好的。」掠騁咧嘴大笑,不懷好意地道:「我知道你『不小心』娶了個醜女人已經夠苦了,難道還會害你嗎?其實你應該放寬心,讓其他美麗的女人為你解悶吧!我絕對能讓你一飽眼神福的。」
  「每天晚上?」烈赦眉毛一挑。「你真能做到讓我忘記愁苦?」他挑了挑眉,自言自語道:「也對,看美女總比看醜女好吧!」他城府甚深,做任何事總是小心翼翼,絕不落人把柄。「但是我每晚不在家,如果說爸媽知道了——」
  「千鶴家是個古老家族,我們生在這兒,將來也要老死在這兒,這裡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我們還不熟悉嗎?」遨熾自信滿滿地道。「我們會做得天衣無縫的,大哥,別忘記千鶴家有許多的地道和地窖。」
  烈赦轟然大笑了,沒錯,做得讓父母毫不知情,但又能「虐待」自己的丑妻莫繡尋,日後再把她一腳踢開。
  「好、好、好!」烈赦連說幾個好,雖然還有滿肚子的苦水與不情願,但這會兒他心甘情願回家了。
  一個週末夜晚,莫繡尋出其不意的在大廳中,見到了半年不見,傲然挺立、神采奕奕的丈夫千鶴烈赦。
  霎時,她的心房悸動。她紅著雙頰,心臟彷彿發燙般,身子顫抖,雙腿幾乎不聽使喚。
  烈赦坐在父親岳拓的身旁,頭抬得高高的,像只桀驁的老鷹,也像頭認清高的動物,他寧可餓死,也不願看獵物一眼。
  「繡尋,烈赦回來了!」婆婆霄芸佯裝對過去毫不在意,和藹地對她伸出手道:「來!坐這裡,你們這對夫妻夠辛苦了,也分離夠久了!」她拍拍沙發,要繡尋坐在烈赦一旁。
  莫繡尋雖然害羞,但還是聽話的在烈赦身旁坐下。烈赦刻意和她保持距離,他的眼睛只直視前方,對於妻子的容顏不屑一顧,故意漠視她。
  然而,繡尋知道嗎?她依舊只是低著頭。她不斷想,其實不然光坐在丈夫身邊,就已令她全身發抖了。
  這時,岳拓開始訓話了。
  「烈赦,你這次回家,過去種種,我皆既往不咎,但是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希望你謹記在心,都這麼大的人了,
  別還這麼任性!」
  岳拓接著用一連串咄咄逼人的口吻繼續道:「能娶到繡尋是你的福氣,我不要紅顏薄命的媳婦,你懂嗎?」岳拓狠狠瞪了兒子一眼,話說得單刀直入,絲毫不顧及他的顏面。
  「繡尋的心地善良,自來我們家半年多,一個人從早忙到晚,招呼我們一家大小,你這樣的對待她,甚至不告而別,她連一句怨言都沒有,也沒見過她掉淚,但是,你應曉得她的淚水是往肚裡吞的。人怎樣都得過完一輩子,你難道教她為你守一輩子的活寡?將心比心,如果人家這樣待你,你受得了嗎?」
  在無意識下,烈赦的眼珠子不由自主地往繡尋的臉蛋一瞧,誰知她也剛好抬頭,兩人四目相交,她躁紅了臉,只見她微微揚起嘴角,表示對他的歡迎。
  烈赦這時連忙別過頭,裝作沒看見,但在他心底可彆扭透了!他不斷詛咒自己倒霉,說不看,卻還是看到她的臉了。
  眼看著烈赦遲遲沒反應,轍穹偷偷用大腿碰觸大哥,給予「暗示」:說點話吧!大哥!
  偏偏烈赦依然故我,掠騁立即接口打圓場道:「大哥肯回來,現在也算一家團圓了。」
  「是啊!是啊!」遨熾嘻嘻哈哈地附和。
  「夠了!」岳拓不以為然地直視烈赦,雙眸炯炯。「大家都有在幫你說話啊!烈赦,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等了良久,烈赦終於被逼得無處可逃,再一次他又偷偷瞄了莫繡尋一眼。她老垂著頭,低聲下氣、委曲求全的樣子,像一堆棉花,毫無主見。
  烈赦決定不顧顏面,把心一橫,老神在在地諷刺道:「好!『丑妻有福!』好一個處女!」
  「不過,這還不算一家團圓,」他霍地起身,意有所指地道。接著,頭也沒回,氣宇軒昂地站起身,出其不意地拉了莫繡尋一抒,握住她的手。
  恍如晴天霹靂般,莫繡尋驚得全身動彈不得。
  他碰了她,他「終於」碰了她,雖然只是微不足道的牽手,但是他厚實的粗糙大手,讓她細弱無骨的手心直髮燙啊!
  烈赦當著眾人的面,像瘋子般的吼叫道:「上床吧!處女。」
  上床吧!處女?
  這句話讓所有的人當場措手不及、瞠目結舌。
  
第三章

他叫她處女?她確實是啊!只是,如此明目張膽的稱呼,讓她全身都羞紅了。
  上床吧!處女。
  他要帶她上床?他是她的丈夫啊!理當如此。但他為何要嚷得人盡皆知,讓所有人都知道呢?這讓她好難堪。
  莫繡尋一路尾隨著丈夫,讓烈赦大搖大擺地牽著她,帶她進「洞房」。
  「砰!」一聲,房門霍地關上,烈赦把自己和「處女」關在房間裡。
  入洞房了!三個弟弟沒想到大哥會如此單刀直入,而他們的父母岳拓和霄芸則喜上眉梢。他們謝天謝地,看樣子烈赦終於想通了!這表示他們很快就有孫子可抱了。
  烈赦的動作真是粗魯,他把兩人關在同一間房後,立即把手鬆開,推開了她,她踉蹌地倒退一步,背抵在門板上,心臟像小鹿亂撞般怦怦亂跳。
  他鋼條似的手臂強悍地伸出,壓住門板,以身體將她嵌在他與門板之間,她嚇得動彈不得。
  剎那間,空氣好像凝窒住了,繡尋感到快窒息了。她知道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她,但她低著頭,看不到他對她的恨意正明顯地寫在臉上。
  烈赦吊著眼珠子,心狠手辣的本性顯露無疑,他接下來的話讓繡尋感到心肺被撕扯了般。
  「既然千鶴家的『家規』一定要我娶處女,並認定處女就是『忠貞』的代名詞,那我以後就叫你處女吧。」他嘲諷道。
  他竟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不,這根本是笑裡藏刀的口吻!他是在輕蔑她、侮辱她,根本不屑叫她的名字。
  「哼!」烈赦的眼瞳散發陰光,神情駭人,然而聲音卻顯出一絲不苟的嚴謹。
  「我想當我喊『上床吧!處女』時,一定很能博得父母喜悅,並得到他們的歡欣。」他自鳴得意地忖道。
  「不過,」他低下頭,第一次離他的」妻子」這麼近,繡尋慌忙低著頭想躲開,但是那黑色胎記歷歷在目,讓他看了直感到陣陣噁心.更無情地說:「如果你以為因為你是處女,就想讓我上你的床,下輩子吧!」多殘酷無情的話。
  「就算你是處女,也還是打開不了我的胃口。」烈赦又說,這也是實話。
  「看到你,我倒寧願選擇妓女。」他變得口不擇言。「淫婦都有比你這丑妻還吸引人!」
  他不在乎繡尋已經鮮血淋漓的心,還要繼續陷她於萬動不復中,難道醜陋也是一種罪過嗎?她何其無辜得背負這胎記的標誌?
  「在父母面前,我只是強顏歡笑,我逼不得已,一切都是演戲、敷衍、我不想再挨父母的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父母相信你具有中國婦女的傳統美德,恪守『三從四德』,如果你真有良知,知道順從丈夫、對丈夫百依百順,我希望你不要拒絕配合我。」
  她乖巧、溫馴,雖然還是低著頭,但是卻拚命地搖頭。「不,不,」她的聲音細弱如絲、毫無主見。
  「我不會,我不會出賣你的,我會很聽話、很聽話,做個沒有聲音的妻子!」彷彿為了印證自己的忠心,她的聲音消失了,喉嚨似被一個大核桃卡住,她不再說話,但其實她是怕只要再出聲,就會被哽咽的哭泣聲替代。
  她想哭,她多想嚎啕大哭一場啊!
  「是嗎?」烈赦終於鬆了一口氣。「對!說得好,做個沒有聲音的女人,這樣起碼我們能和平相處。」
  他的心彷彿飛上雲霄,不由得又脫口說道:「千鶴家的女人就是『忠貞』的代表,你配合得真好,不愧是賢妻。」
  他在稱讚她嗎?這出其不意的讚揚,儘管只是他不假思索隨便說出的話,卻讓莫繡尋心花怒放。
  她的眼睛發亮,她取悅他了!就放縱自己這麼一次,她的脖子變得不聽使喚,冷不防地抬起頭來,整張臉蛋絲毫不差地正好喚入烈赦眼中,平常因刻意躲避,所以印象模糊不清也就罷了,如今這下還得了?直接面對面可真折煞了他的興致。
  烈赦急忙別過頭,假裝視而不見,胡亂搪塞:「我先去洗澡了!」說完他火速走向浴室,為的是盡量避開她。
  醜陋的胎記,讓她有一顆敏感、易受傷的心,也令她的感情相當脆弱。天!她怎能一時忘我地將臉正面朝向他?那一瞬間,他的表情如看到妖怪,他的神情深深印入她深邃的眸子裡。
  這個胎記,這個黑色的烙印,她不要再被看見。她趕緊把燈關了,只留下暈黃、曖昧的燈光。
  夜深了,只有在黑暗中,她才敢將臉朝向鏡子,而鏡中正映照出她的容貌。每當她凝視自己時,她總會忘記自我,陷入另一個世界中。在那裡,醜女莫繡尋的影子似乎消失了,鏡子裡出現了一個嬌嬈艷麗,征服所有男人,讓男人全拜倒在石榴裙下的美麗女子。
  是她太沉溺了?所以才沒聽到渾身濕透的烈赦,隨意披著一件睡袍,手拿著一條浴巾,邊擦拭濕透的頭髮邊走出浴室,他的目光隨意一瞥,對上鏡中的她。
  他被嚇得魂飛魄散,等他看清一切、恢復正常時,旋即暴跳如雷。
  「你為什麼不開燈?你要嚇死我嗎?沒事幹麼對著鏡子,你這樣的容貌能看嗎?」他不留餘地,句句像利刃般的話刺穿她的心。
  「我,」恢復了意識,鏡中美艷的女子幻影早已如泡沫般消失,只剩下殘酷的現實 ——醜女莫繡尋。
  她認命地低聲下氣道:「對不起,對不起,」地起身鞠躬,不斷地說著對不起。
  他憤怒地將浴巾丟在大床上,她的歉意連連似乎沒有博得他的原諒,只是讓他更加大發雷霆。
  「倒霉透了!」他惡言相向。隨意地往慶上一躺,想想又不對勁,立即起身,自被窩中爬起來,對她大聲嚷道:「嘿!你今晚不能上床!」口氣無情乖戾,他根本是在命令,只當她是個女僕。
  他狡猾地繼續道:「我保證就今晚而已,明天你就可以睡床上了。」畢竟今天他才剛回家,若馬上半夜偷溜出去鬼混就太離譜了。
  「我沒有差別,其實,」她紅著臉,看來還相當美呢!可惜黑疤胎記讓她終生揮不掉醜陋惡名,她害羞地道:「我從來沒有睡過那張大床。」
  烈赦心想為什麼,皺了皺眉頭,但又立即轉念,趕緊與她「約法三章」。
  「這樣吧,以後我吃完晚飯會早早回房入睡,凌晨一點後再換你睡覺,如何?」
  她滿腹疑惑,但仍無聲地點了頭。
  「在你回來以前,我也沒睡過大床,常坐在鏡子前面。」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止住了口。「等你回來」這四個字也隨之消失在空氣中。
  「你都不睡覺的嗎?」烈赦感覺她怪怪的,但算了!他決定不管她。
  「我們就這樣協議了!今晚就先委屈你了!」他大大地翻了個身,羽毛的溫暖刺激著他,他很快地陷入睡鄉中。
  烈赦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她看著丈夫鼾聲大作、睡得滿足後,這才敢躡手躡腳地靠近他。
  這一刻,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這位不可一世叱吒風雲的日本「股王」——千鶴家的長子——烈赦的容貌。
  他看來崇高無比!他是無敵的,而且他是她的丈夫。只是要見到他,她還必須偷偷摸摸。
  她想念自己是三生有幸,才能嫁給這位名叫千鶴烈赦的男人。她長得這麼醜,是真的與他不相配啊!所以他才嫌棄她,她無話可說,只能委曲求全。
  他很英俊,尤其在熟睡中,更有一股脆弱的稚氣,這時的他似乎毫無防備、不具攻擊力,只是個單純的男人,也是她的男人,但她卻有咫尺天涯的感覺。
  連這張大床,在他回來以後,她就再也沒有權利可碰觸。沒關係!做妻子的只要丈夫願意回家就好。她無怨無悔。對她來說,奢求一點點丈夫的愛是遙不可及的,她連想都有不敢想。
  她回到鏡台前坐下,本來就喜歡照鏡子的她,唯獨在黑暗中,才能肆無忌憚地用鏡子打量自己。不過,今夜鏡子中的美女沒有出現,她看不見美女,只看到自己的淚水。
  天亮了,半邊的床是冷冰冰的。她可真是聽話,沒有爬上床來粘住他?這讓他驚訝又不可思議。
  在烈赦以往的「經驗」中,只要離家洽公,每到夜晚睡在飯店中,就有無數女人主動想上他的床。當然,他是個有節制的男人,不潔淨的女人他絕對不碰,只會躲得遠遠的,或許他有潔癖吧!
  不對!這不是潔癖,這一刻他才明白,
  也許是家規,抑或是遺傳。他發覺自己也是很重視女人的貞節,他只要清清白白的女人。
  這點竟與父親相同?想著想著,他不禁莞爾一笑。所以,千鶴家每一代的媳婦才都是處女吧!如果不是處女,一切免談。
  烈赦反覆思考著,他默默地睜開眼睛,視線犀利地掃向四方,莫繡尋如她所言,正坐在鏡子前。
  她真的一整夜都沒有上床?她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妻子。
  妻子?不!他無法忍受她是他的妻子,他無法想像自己的妻子是個醜女,他咬牙切齒以拳緊握。情緒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而莫繡尋理所當然成了「發洩」的工具。他並沒有對她噓寒問暖,雖不是沒有看見她紅腫的雙眼和斑斑淚痕,偏偏他就是沒有感覺。
  他偏執、毫不講理地吼道:「你哭什麼?我虐待你了嗎?一大早就看你哭喪著臉!」他坐起身,沒來由地就像全身冒了火似的。「不准在我面前哭,不准在鏡子前哭,你的相貌我受夠了,晚上你就夠嚇人了,一大早還要再看你傷心欲絕的樣子,你真要逼我走入絕境?要我再離家出走嗎?」
  「不,不,」莫繡尋活像個被虐待的小媳婦,或在暴力陰影下受折磨的妻子,她怕他生氣、怕他不悅,她趕緊卑躬屈膝地開口:「我以後不會坐在鏡子前哭,如果我要哭就到廁所去。」
  到廁所哭?烈赦楞住了。這個女人真是逆來順受,叫她去死大概她也會去吧!
  莫繡尋比他想像中的還好應付呢!
  他不為所動地道:「這倒不失為一個法子,就這麼決定吧!」他無情無義地下了床,頭也不回地往浴室走去。
  今天應該算是烈赦回家的第二天,也是他與莫繡尋「圓房」後的第一天。
  莫繡尋還是老樣子,穿著保守的長洋裝,衣服顏色黯淡,逃不出黑、棕、灰色。臉上有個胎記的她總是遮遮掩掩,但越是遮掩,臉色就跟身體相同,她看起來像個守寡的婦人,更像個老女人。
  俗不可耐!烈赦連瞧也懶得瞧她一眼。
  對莫繡尋而言,好不容易望眼欲穿地等到丈夫歸來,如今換來的只是一再心傷。心傷與一夜無眠使得她與往日不同,疲勞、倦怠出現在她的臉上,但大夥兒卻誤會了。
  轍穹曖昧地說:「大嫂,你看起來很累喔!昨夜……」
  「哎呀!燕爾相好嘛!恨不得大哥看起來神采奕奕!大哥昨夜應該沒睡吧!沒想到現在還是一條龍,你的『神力』真讓我們這些小弟甘拜下風。」掠騁調侃著烈赦。
  「如果將來大哥『不行』歡迎隨時找我這個做醫生的弟弟,我會立刻開出威而鋼的藥方,讓你隨時隨地重振雄風。」遨熾也火上加油。
  隨即大家爆發出一陣轟然大笑,連平常威嚴的父親也哈哈大笑,每個人都因為烈赦和繡尋而感染到無限的歡愉,但當事者呢?
  莫繡尋不言不語,烈赦的雙唇則緊抿成一線,表情僵硬如石,如果說不是爸媽還在場,剛暴的烈赦很可能會當場掀桌,痛斥他三個不知好歹的弟弟。
  突然間,總是不開口的母親這時卻插了話,「烈赦,你這些天可以請個假吧?平常工作那麼忙,趁現在結了婚陪陪繡尋,繡尋來我們家大半年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讓我很過意不去,覺得對她有所虧欠,但是我老了,又沒法陪著她!」
  「不!」繡尋立刻想出口拒絕。「我白天本來就不出門的。」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烈赦便自顧自地接下去,他的頭抬得高高的,語氣卻是不留餘地。
  「你很識相,你當然不能出門,大白天的出去給人看,讓人知道這是千鶴家的大少奶奶,豈不是丟咱家人的臉?讓人笑掉大牙!」
  當下眾人啞然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掃向莫繡尋,烈赦的話如此刻薄刁蠻。但繡尋還是低著頭,像個丫環般地附和主子道:「是啊!我有自知之明,是不出去嚇人,所以白天才不出門的,至於晚上,再看看吧!」
  「晚上,」烈赦濃眉一挑,倨傲冷酷的神情讓人為之一顫,他面不改色地道:「晚上你更不能出門,萬一被人撞見,黑漆漆的夜裡,要別人當你是鬼啊?」
  這話實在太傷人了,轍穹看不下去,霍地立身大喊:「大哥!你實在太過分了。」烈赦打斷他的話,神色凜然。「晚上就要做晚上的事,不是嗎?上床吧!處女,現在,」他的話令大家的眼睛愕然瞪住,難道,他們連白天也……
  而烈赦何以這樣喊妻子為「處女」?眾人納悶,兩人不是圓房了,繡尋怎可能還是處女?
  說完,烈赦怡然自得地拉起繡尋往寢室走去。莫繡尋就像只搖尾乞憐的狗,乖乖地跟在丈夫烈赦身後。
  大家都皺緊眉頭,明白了他們之間大有文章。三個弟弟摸不清心思詭譎的大哥,懷疑他到底在想什麼?
  三個弟弟為了實現對烈赦回家的承諾,今夜開始,真的帶大相機外出廝混。
  他們沿著千鶴家的地下隧道,通過花園空地,輕而易舉地離家,至於他們去哪兒撒野,這就是他們兄弟間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丈夫不在家,留給繡尋的又是間空蕩蕩的臥室。
  如他所言,第二天晚上開始,他晚上都不在家,她大可睡在大床上好好享受。不過她沒有,她仍坐在鏡前審視自己,不知不覺中又泫然欲泣了。
  儘管丈夫不在,但是他的命令卻如煙霧般縈繞在耳,她不敢不從,他說過,她若要哭,就到廁所裡哭:她真的常常乖巧地跑向廁所,關起門、摀住嘴巴,低聲痛哭,站在裝飾豪華的廁所裡的一面大落地鏡前,淚眼汪汪地審視自己佔滿一半面頰的胎記,傷心欲絕,幾乎想死。
  但在這個時候,鏡中的美女總會出來安慰她,美女會為她所受的苦,找男人復仇。夜復一夜,鏡中的美人開始讓繡尋有了發洩不滿的方法。
  每晚,烈赦都會在大夥兒面前對她說:「上床吧!處女。」處女成了醜女莫繡尋的代號,但是鏡子裡的美人呢?卻相反地,化身為一個妓女。
  烈赦曾經說過,他寧可不要處女丑妻,只要浪女。
  每天清晨,烈赦總會心情愉快地回到豪邸,或許弟弟們有本事將他伺候得好好的,讓他暫時忘記家裡的丑妻,不過得承認,弟弟們為他挑選的女人,他一點都看不上眼,頂多養養眼、過過癮,如此而已。
  畢竟他需要一些能忘憂的消遣,否則一想到家裡醜陋的「處女」,他不瘋了才怪。
  他偷偷潛回房間,根本懶得搭理妻子繡尋在或不在。但他總是發現大床上沒有莫繡尋睡過的痕跡,他有時會隱約聽見從廁所傳來的哭泣聲,有時她似乎根本不在房裡,這令他疑惑,大半夜的她究竟會在哪兒?
  他心想,或者她人還在房間裡,心知肚明她令人討厭,反正臥室這麼大,乾脆躲起來?他不知道,也不想過問,反正到了早上全家用早點時,她自會出現的。
  「家」是千鶴家族中很重要的觀念。
  烈赦還算聽父母的話,每逢星期假日,總會待在家裡,或許因兒子娶妻了,岳拓似乎變得比以往更重視家庭的團聚了。
  今天他們如往常般用完午餐,聚在一起喝下午茶,一家團圓,其樂融融。午後艷陽高照,不過霎時又變得烏雲密佈,似乎隨時會有狂風怒號。
  山雨欲來的天氣,就如同烈赦對莫繡尋的心情般。他只要多看繡尋一眼,看到她討大家歡欣的樣子,他心中的怒氣便像火山爆發,不由自主地升起無名火,直到忍無可忍、一發不可收拾。
  應掠騁的要求,莫繡尋以音樂取悅大家,獻彈了一首貝多芬的「給愛莉絲」。她修長的手指悠揚滑過鋼琴鍵盤,沉溺在忘憂的音樂世界,她熱愛音樂,也唯有此刻,她才能拋棄「醜女」的身份,變成一位傑出的鋼琴家。
  音符在跳動,她彷彿也進入另一個世界——她變成了一位美人,這位美女與她常常在鏡子裡看到的美女是同一人,赤裸著身子,輕披薄紗彈鋼琴,在她面前有無數的男人為她癡狂。
  一曲奏畢,大家鼓掌叫好。「安可!安可!」
  掠騁迷死了嫂子繡尋的音樂,他有時會莫名的出現某種玩味的、不該有的想法,如果她臉上沒有胎記也不是大嫂,或許……
  「再一曲,再一曲!」掠騁鼓噪道。「大嫂,再一曲!」整個大廳鬧哄哄的,莫繡尋低著頭,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夠了!」這吆喝聲讓一切又靜止了,烈赦臉色難看地出現,似乎是有意要打斷莫繡尋的美好時光。
  她的神情黯淡下來,而這並沒有逃離大家的眼光。她的丈夫似乎總在剝奪她的一切,只給她痛苦、沒有歡愉。
  「是誰准許你動用這鋼琴的?」烈赦冷漠問道。「如果我沒記錯,這應該是屬於我的東西,沒有我的允許,你竟敢擅自使用?哼!」他咬牙嗤道。
  「大哥,」遨熾看不下去了,再也隱忍不住,開始為繡尋打抱不平。「你要趕走嫂子,也不是用這種法子!我看錯你了,早知如此就不要讓你回來,我們當初說好的『交易』呢?那樣對你還不夠好嗎?不夠取悅你嗎?你幹麼又把怒氣轉到嫂子身上?」他不顧一切地脫口而出。
  「別說了!」轍穹連忙插話,使了個眼色,要大家注意父親,畢竟爸爸是很精明的。接著,他換一愉快的語氣。「容我說句公道話,大哥!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他嘻皮笑臉地說:「你們是夫妻啊!夫妻是一體的,大嫂才動一下鋼琴,你怎麼就翻臉了?」
  「夠了!」岳拓說話了,他嚴苛地命令道:「把剛剛的話說清楚,什麼交易?什麼取悅?你們三個給我說清楚!」
  烈赦面有難色,父親逼問的口吻,讓四個兄弟覺得大事不妙,在這節骨眼上,繡尋卻說話了。
  「爸!我想回房了。」她低著頭,樣子楚楚可憐,然後自言自語道:「這時間該是回房練毛筆字的時候了,所以,」她聳聳肩。「彈琴本來就是多餘的,您別怪烈赦了!」
  「繡尋,你,」岳拓無奈地重重歎了口氣。他責備自己的兒子,卻不忍責備媳婦,也許因媳婦醜的缺陷吧!他多少有著同情弱者的心態。
  繡尋不再多說話,只是一味走向寢室,烈赦見風轉舵,趕緊佯裝和顏悅色道:「我進寢室陪你吧!」
  「是啊!」三個弟弟又在煽風點火。「如果沒記錯,大哥現在有個口頭禪:『上床吧!處女。』」
  烈赦倏地哈哈大笑,伸手握住繡尋的手。但一切只是裝模作樣罷了!
  眼見你們走遠,三個弟弟才鬆了口氣,不過他們不會輕饒大哥的,他們不會原諒大哥當著眾人面前欺侮嫂子。
  關上房門,烈赦卸下了面具,擺出一副凶神惡煞般的模樣。
  莫繡尋不敢正眼看他,她「信守承諾」地走到書桌前,乖乖地坐著磨墨、執起毛筆來,把悲傷的心情轉移到書法上,洋洋灑灑地寫下八個中國字。
  烈赦一古腦兒地跌坐在沙發上休憩,不肯理睬她,他們之間的氣氛總是緊繃、凝窒的,一個看不懂中文的丈夫,一個不敢惹丈夫不高興的妻子。
  烈赦應該沒什麼好嫌棄她的,畢竟她聽話,乖巧,躲他躲得遠遠的。但是,繡尋天真的想法錯得離譜。
  當她把那八個中文字寫好時,下一秒,那宣紙卻被烈赦搶了過去,他的大手握著那張紙。如果他看得懂的話,也許能明白她的心。繡尋心中升起了一絲企盼,那是她掏心掏肺的真心、一生一世的希望。
  只是,身為醜女的她,永遠只能絕望度日。
  烈赦找碴開罵:「你不知道墨水很臭嗎?我在房裡,你想給誰聞啊?」片刻間,他毫不留情地把紙張撕個粉碎。「寫什麼毛筆字!」
  這舉動也把繡尋的心撕裂成千萬片。她用力咬住下唇,悶不吭聲,低著頭,只能任淚水奪眶而出。
  他得寸進尺地下令:「我在的時候,不准寫毛筆字!」他不屑地注視她,她坐在椅子上,他只能看到那頭烏溜溜的秀髮,她總是那樣的低聲下氣。
  「是的,我,我不會再寫毛筆字。」她支支吾吾地說著,頃刻間她再也受不了了,捂著臉奪門而出。
  眼淚縱橫的她,連在丈夫面前哭泣的勇氣都沒有。如果這真的是婚姻,對她而言只有無盡的折磨。
  她衝往樓下,在樓梯間一個不留神,撞見了三個小叔,她情不自禁地衝進了老四轍穹的懷裡,等她回神將簌簌淚水擦掉時,連忙向轍穹道歉。
  「對不起。」她忙不迭地又要往下衝,卻一把被轍穹抓住。
  「大哥是不是欺侮你了?」轍穹凶巴巴地問道:「是不是?是不是?」
  轍穹其實反應太過度了,不過還不只是他呢!遨熾也替繡尋打抱不平。「你為什麼要自取其辱?你一直在容忍他,就只是因為你的外表?值得嗎?」
  掠騁火冒三丈地咆哮:「我知道他比其他人更有耐心和愛心,但是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洗清他的恥辱,懂嗎?」
  當他們正你一言、我一句的勸導她時,卻忽略了烈赦就站在三樓高處,雙眸閃著怒火,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弟弟們對大哥的怨懟、不滿,一字一句像狂風般的傳進耳朵裡。
  區區一個莫繡尋,竟能讓弟弟們不再尊敬他?這個處女也太……
  「說夠了沒?」這句話如天搖地動般地震醒他們每一人,所有人在剎那間彷彿被震懾住了,一起抬頭注視那張讓他們驚心動魄的臉。
  這時的千鶴烈赦,有著黑道千鶴家掌門人的架式。莫繡尋立即低下頭來,她嚇得魂飛魄散,所不同的是,這次三個弟弟一起站在她這一方,怒目瞪視哥哥。
  對千鶴家這古老的家族而言,他們遵循著中國人常說的:「長幼有序,兄友弟恭」,這精神維繫著整個家族的精神和命脈。只是,今天一切似乎都反了。
  三個弟弟不馴地狠瞪著大哥,照他們的家規,忤逆、不服長者的人,長者絕對可以以武士之禮,用武士刀相互較勁、一比高下的。
  只見烈赦不斷拚命點頭,冷眼旁觀中帶著殘酷的血腥,咬緊牙根地道:「好,很好!」接著他大聲吆喝,聲如洪鐘、震天價響,似乎要將自己所有的恨意,如山洪爆發般的發洩出來。
  「如果是你們自己娶了個醜女人,我不相信你們能夠不怨天尤人!」他的心中盛載著千斤重的仇恨,嘴角抽搐道:「將心比心,為我想想吧!」語畢,烈赦無情地轉頭離去。
  繡尋全身劇烈地抖動,她崩潰了!她蹲下身子,掩面嚎啕痛哭。
  「你沒有錯!你不需要哭!」轍穹正義凜然地將繡尋從地上扶起,他緊緊地握住她柔軟無骨的手肘,力氣大得讓繡尋倒抽了口氣。「我一定會讓你清醒,你一定要找回你的尊嚴!你知道大哥每晚都有上哪兒去了嗎?你可以忍受夜夜獨守空閨。一輩子如此嗎?」轍穹口不擇言。
  「不要說了!」掠騁伸手制止他,接著意有所指地道:「如果大哥有錯,我們一樣是罪魁禍首!都怪我們帶大哥到外面花天酒地。」
  兄弟三個越說,只越讓繡尋臉色益加發白,她的嘴角發顫、淚流滿面。
  轍穹仔細端倪著弱不禁風的繡尋,滿懷愧疚地放開她,啞口無言。
  遨熾不管三七二十一,站到繡尋面前,感觸良深地道:「大嫂,是我們帶大哥夜夜出去尋歡作樂的,我們對不起你,希望你原諒我們,但是——」他的口氣中有一股堅決。「時代不同了,雖然千鶴是個古老世家,還堅持著什麼處女規矩和一大堆守舊、不人道的教條,不過,我不認為你必須守活寡。男人能,女人也能。」他的雙眼散發出鼓勵的光彩。「大哥對不起你,你也不需要對他始終如一。」
  他又撂下一句話:「記得你剛過門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千鶴家的地形和密道,既然大哥天天不在家,我也贊成你用其人之道還治其身,夜夜去偷歡。」
  偷歡?莫繡尋瞪大了眼睛,卻見三個弟弟直點頭贊成。
  「我們衷心盼望你快樂!」他們突兀地握住繡尋的手,齊聲說道:「無論如何,盡量去發洩你的委屈吧!」
  發洩?望著他們走遠,繡尋只覺得自己彷彿處在永難翻身的煉獄中……
  
第四章

夜深了,莫繡尋又躲到廁所裡,她站在落地鏡前,孤伶伶地望著自己的醜臉。
  不變的是,她仍然潸潸落淚,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是在哭泣中度過。尤其是今天,當她知道了丈夫烈赦去處的真相,更是致命的打擊。
  她的腦海裡不斷重複著小叔們驚世駭俗的言語:
  「男人能,女人也能。」
  「無論如何,盡量發洩你的委屈吧!」
  「夜夜去偷歡吧!」
  「總有一天,你一定要洗清你的恥辱!」
  她的情緒爆發了,她要發洩!偷歡也好,總有一天,她會洗清恥辱。
  忽地,她狂笑出聲,這一刻,向來只是謙卑服從、任人為所欲為的莫繡尋消失了,她變了,徹徹底底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雙眸散發陰翳,啟開鮮紅欲滴的雙唇,成了會吸光男人精氣的狐狸精。
  鏡中的美人出現了,只見她伸手褪去臉上的胎記。那胎記竟是假的!
  她從神智恍惚、捉摸不定的捂嘴偷笑,置換成高深莫測的眼神,似有若無的她,得意洋洋地笑道:「此刻起,我要去玩遍男人。」
  她要勾引男人,將所有男人置於死地,但目前,她的目標是「股王」——千鶴烈赦。
  深夜兩點,烈赦坐在豪華寬敞的車子裡,臉色十分難看。出乎意外的,他的弟弟們沒人向他吭一聲,他們竟然連句抱歉都不說!烈赦的火氣上來了,正想爆發的時候,「東京脫衣舞孃秀場」已近在眼前了。
  烈赦口氣惡劣地說:「如果你們都繃著一張臉要我看你們臉色的話,那不如回家好了!」
  「好啊!」開車的轍穹立刻同意道:「我寧願把大哥帶回去跟嫂子在一起!」
  硬著性子、吃軟不吃硬的烈赦回嘴道:「回家就回家,但我會再度離家出走的!」
  「大哥……」想到可憐的繡尋,弟弟們又能說什麼呢?轍穹二話不說,直接把車子停在脫衣舞秀場院門前,原來這就是他們夜夜「滿足」大哥的方法。
  「也許我們都錯了,大哥。」遨熾遊說道。「你應該在這裡嗎?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不需要你們警告我,我已經『結婚』了的事實!」倏地,烈赦目光一凜,極盡鄙視地強調「結婚」兩個字。
  當車才剛停好,烈赦猛地打開車門,「砰」一聲,車門幾乎要斷裂了,他沒有回頭,但散發出的那份縱橫天下的架式,讓他的弟弟們深深體會到,「股王」那無情無義、深入骨髓的爆發力。
  他們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大哥乖乖下車,尾隨在他後面,彷彿是「股王」帶著三個貼身保鏢。
  但是,弟弟們又心不甘情不願地在心裡詛咒:「大哥,你不愛你的妻子,不斷地傷害她,將來有一天你也會被無情的女人傷害。」
  夜深了,在這聲色犬馬的脫衣舞秀場中,依然耀眼如白晝,或許只有在這裡,才可以見到人性的真面目吧!
  儘管夜幕低垂,但是夜世界的生活才正要開始,秀場人聲鼎沸,搖滾音樂充斥,處處擠得水洩不通,在台下有無數的男人;而在台上,當然就是最美兼最情色的女人。
  或許這些女人會被世人排擠,但是也只有她們才有資格做脫衣舞孃。她們被男人看,被男人愛,令男人瘋狂,她們只為男人而活吧!
  但對烈赦而言,他對這烏煙癉氣的聲色場所毫無興趣,來這裡無非是要打發時間,想找一個「避風港」,故意夜夜不在家而令莫繡尋難堪和空寂。
  他對台上搔首弄姿,舞弄肉體的舞孃不屑一顧。然而,就在今夜,一切都風雲變色了。
  當他大搖大擺,心中帶著無限憤慨和怨恨走進大門時,出乎意外的,只見現場一片鴉雀無聲,與以往的安可叫好,一群人都沉浸在一片色慾中的情況完全不同。
  現在這裡只有陣陣輕揚,高亢,時而優雅,時而激昂的美妙鋼琴聲,特別讓人覺得舒坦,輕鬆不少。以往爆炸性的重金屬音樂,這時已被台上令人著迷的鋼琴聲取代了,脫衣秀場中,匪夷所思地飄揚著一首著名的古典樂曲。
  台上鋼琴前的大屏風擋住了演奏者的容貌,不過演奏者卻露出光溜溜,一絲不掛,奶油般細嫩的大腿,以及一雙五寸高的紅色高跟鞋。
  那雙大腿好美,散發出誘人的魅力,似乎正在誘惑著男人。
  「這是……」烈赦並沒有抬頭,他只是一味沉浸在彈奏者的音樂世界中,直覺地脫口而出道:「這是號稱未來音樂家的理查史特勞斯的『死與變容』演奏曲。」
  「這種聲色場所,怎會有那麼深入,震憾人類靈魂的音樂?」掠騁著迷了,尤其當他目瞪口呆地見到台上那雙修長的腿,他不禁喃喃自語,在他印象裡,除了嫂子莫繡尋以外,應該沒有任何女人可以超越她的音樂造詣。
  連烈赦也被音樂陶醉了,但是當他一抬頭,映入眼簾的那雙白裡透紅的玉腿,則更讓他神魂顛倒。
  不僅如此,她應該已迷惑了台下每一個男人,好像下了蠱般,她擁有一股驚世駭俗的天大魔力。
  這只是音樂及美腿而已,她本人呢?或許不只是烈赦和弟弟們,每個人都開始迷惑及好奇,究竟是誰這麼才色兼備?
  在台上的女人究竟是誰?烈赦無法遏止自己邁開的腳步,在無數擁擠的人群中著魔似的向前走,他拋下了弟弟們,始料未及的,弟弟們竟也一古腦兒地往前走。
  為的無非是一睹佳人的風采吧!就像童話故事中,小老鼠迷上了長笛的樂聲,緊緊跟隨小童吹奏的長笛聲,直到老鼠跌落河流中。
  老鼠?烈赦莞爾地笑了,在這節骨眼上,「股王」竟把自己比喻成微不足道的老鼠?
  台上彈鋼琴的女人,難道就像長笛小童的笛子般,散發著不可抗拒的魔力,吸引他這位向來呼風喚雨的「股王」?
  一定是的。只見烈赦發著呆,癡迷地走向她。
  在「股王」越靠近台前時,「死與變容」的樂聲也將終了,一曲結束的瞬間,台下男人如擂鼓般的掌聲,震耳欲聾的叫喊,讓烈赦倏地回過神來。
  震憾人心!前所未有的轟動!「東京脫衣舞孃秀」自開幕以來,最振奮,最鼓舞男人心的不是色情,而是那無法遮蓋情慾世界的神秘女郎音樂演奏者。
  是誰?演奏者究竟是誰?男人們再也受不了那邊股騷動,想一睹光著大腿及粉臀的演奏者,他們不由自主地一窩蜂地往台前走。
  秀場內人擠人,嘈雜聲,混亂的場面隨之而起,下一秒,鋼琴外的那雙美腿竟然不見了。
  一陣叫囂聲隨之響起,緊接著,男人們情緒沸騰,叫聲震天價響,因為她竟大咧咧地站在鋼琴桌面上。
  尖叫聲連連,前所未有的振奮橫掃過整個舞廳秀場,像太陽般帶給所有男人一片光明。她是天下無敵的美人!
  多嚇人的反應,每個男人均瘋狂地叫嚷著:「喔!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千鶴烈赦也被深深地震憾著,這輩子破天荒的第一次,他的心再也不能平靜了,這一生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他整個人沸騰起來。
  天啊!她有著天使的臉孔,更有著讓人驚為天人的美,舉世無雙的魔鬼身材,她一絲不掛,只穿著一件蕾絲小內褲而已。
  這女人……
  我好美,大家都在看我!她浸淫在華麗的聚光燈和眾人的注視下,有股料想不到的快感,她自我陶醉著,這不是她的夢境嗎?
  裸裎著全身,肆無忌憚地彈奏鋼琴,這個夢真好,她要讓夢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想著,她竟然在鋼琴上跳起艷舞來了。現場一片瘋狂,每個男人都像喪心病狂般,連向來心高氣傲的千鶴烈赦也不例外,他奮力擠到舞台最前面,顯然為她所陶醉。
  隨著搖滾音樂的節奏,她像脫衣舞孃般舞動,可是與艷麗的舞孃之間的分別,是她擁有舞孃所沒有的清純和天真。
  不可思議地,她竟散發著純真的味道,像處女,她帶給千鶴烈赦的感覺像處女。莫明其妙的,她令他想起了他的妻子——莫繡尋。
  烈赦差點要仰頭大笑了,他真是神經,眼前的舞孃跟他有名無實的妻子,簡直有天壤之別啊!雖然莫繡尋也是處女,不過極其諷刺的是——莫繡尋是醜女,而眼前的舞孃則是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奇怪,在他渾身起了不可思議的化學變化時,他怎麼會想起莫繡尋呢?他真要血脈僨張了,這位像處子般的舞孃,很顯然的是個名副其實的浪蕩女,她似乎看上他了。
  忙不迭地,她從鋼琴桌跳到舞台上,低下頭,俯下身子,雙膝跪在舞台邊緣,這模樣是何等煽情啊!
  她在挑逗誰呢?又在邀請誰呢?她瘋了嗎?千百個男人中,她竟獨獨選擇他?
  為他跳舞,為他展露玲瓏的嬌軀。
  她伸手抓住烈赦的領帶,在他的眼瞳中只剩下她的倩影,她只為他搖擺,她在誘惑他。
  俏麗的臀部,豐滿渾圓的胸脯在晃蕩,她的腰好細,乳溝間有一顆明顯,誘人的黑痣,她的眼神明顯地在勾引他,向他提出「邀請」。
  她對他極盡誘惑之能事,真是個淫蕩的女人!這一瞬間的烈赦成了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全身像著火似的,飢渴難耐,但他卻始終抓不到她。
  片刻後,音樂停了,她的目光一閃,整個神情為之一變,狂傲與霸氣消失,代之無限的驚惶失措與害怕。這令他納悶不已。
  當一切喧嘩歸於平靜時,她似乎也離奇地消失了。只見她以旋風般的速度直往後台跑,當台下的男人一片鼓噪,不明就裡時,烈赦已首先恢復意識地衝上台,不顧一切地往後台跑,這輩子他從來沒有那麼衝動過。
  秀場經理見苗頭不對,也尾隨他向後台去。只是,這一切如過往雲煙般,空空如也。
  震憾人心,性感的她,就這樣消失了?千鶴烈赦的心中升起一陣莫名又深刻的悵然。
  不容置疑的,「她」帶來了一股不曾有過的轟動旋風。
  過了好久,秀場的經理才打發了所有質疑不斷的客人,但是他卻不可能打發自己的老闆——千鶴家族的二公子千鶴掠騁。
  這一帶的秀場和歌舞廳,完全是「影王」千鶴掠騁名下的產業,他惹不起「流氓帝國」的四位公子,面對千鶴家的四個兄弟,尤其是大哥「股王」烈赦窮凶極惡的臉孔時,他心裡直嚷大事不妙。
  「她究竟是誰?從哪兒來的?」掠騁盛氣逼人地問道。「你怎麼可能連她一點來路都沒有?」
  「我……我真的不知道。」經理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你怎麼可能不知道?那你為何讓她登台?」轍穹敏銳地問。
  「是她自己莫名其妙出現的,穿著相當暴露,不由分說便褪去大衣,幾乎是一絲不掛,我看呆了,她就火速跑上台,我根本來不及制止,然後就……」經理無奈地擺擺手,突然靈光一閃地說:「我想起來了,她說她叫『彩葉草』。」
  「彩葉草」?大家庭呆愣了一會兒。
  「好玩!這是一種中藥的名字。」遨熾玩味地說。「怪的是,她怎麼會取這樣的名字?」對外科醫學和心理學有研究的他,有著高度的敏銳感和好奇心。
  「相信我。」細察這四位公子不可饒人的氣勢,經理怕得苦苦哀求道:「她引起這麼大的迴響,造成空前的轟動,我怎會不想留下她呢?以後秀場只要有她,鐵定大爆滿,我們會因她而大發利市,秀場的生意也會一炮而紅啊!只是她來無影,去無蹤,令人措手不及啊!」
  「她應該已讓每個人都心慌意亂了吧?」一直一語不發的千鶴烈赦,這時總算說話了。
  烈赦的目光柔和,臉上剛毅的線條軟化,暴戾之氣已不復見,這才讓大夥兒放鬆了心情,尤其是舞場經理。
  「我……」經理惶亂不已,連忙道:「我會派人找到她,如果她又出現,我會立即通知你們……」
  「這是你說的喔!」掠騁發飆道:「如果找不到她,我會立即解雇你!」
  「不需要你親自出馬。」陰沉低調的聲音讓令人窒息的空氣顯得更緊繃,此時的烈赦竟出其不意地下令:「我不需要你。」
  「為什麼?」每個人都迷惘地問。
  「因為——」烈赦莞爾地笑了,自莫繡尋介入他的生活後,他的臉上總是充滿了陰霾,直到現在——「我要親自去找她。」
  在大家目瞪口呆之際,千鶴烈赦已抬頭挺胸,堂而皇之地離去。
  天亮了吧?
  莫繡尋幾乎不願意睜開眼睛,因為她正在作著一個很美的夢,夢中的她搖身一變,從醜女變成美人,臉上的胎記也消失了,她終於達成願望了!
  她成為女人味十足的舞孃,對烈赦展露了無限風情,這夢真好玩,她竟然會在他面前脫衣跳舞,像是道地的浪女。
  不過,這不是她莫繡尋做得出來的事,她還是處女呢!根本不懂得怎樣去滿足丈夫,怎能成為風情萬種,性感冶艷的女人?
  她心如刀割,感慨又神傷地睜開眼睛,真的天亮了!新的一天又開始了,毋庸置疑的床上仍空空如也。這是殘酷的事實,她心底明白,丈夫千鶴烈赦仍徹夜未歸,這令她有如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走進浴室打算梳洗一番,她面對鏡子,臉上的胎記仍如此明顯,這是無法隱藏的「記號」,她伸手按住那駭人的胎記,久久無法自己……
  自從「彩葉草」出現後,千鶴烈赦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
  整整一星期,烈赦像是失了魂般,遊蕩在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舞廳中,他不留戀那些歌舞妓,唯一讓他魂牽夢縈的只是她——彩葉草。一個帶著純真處女的氣息,擁有高超的琴藝,但卻又讓男人神魂顛倒的妓女。
  這個錯綜複雜的女人,她懂得讓男人失了方寸,懂得如何掠奪男人的心。
  烈赦自己也不懂,他是縱橫天下的「股王」,為什麼會為一個放蕩的舞孃而陷入意亂情迷之中。
  這些日子來他魂不守舍的樣子,也完完全全地映入弟弟們的眼中。烈赦或許很會裝模作樣,在家裡時還是面不改色,但是他騙不了他的弟弟們。
  掠騁也認真了嗎?在那個化名「彩葉草「的女人出現後,他的心底似乎也莫名地出現一陣強烈風暴吧!這是怎樣波濤洶湧的心情?
  他不滿大哥的瘋狂嗎?他嫉妒大哥不顧一切的勇氣嗎?難道大哥忘了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怎麼還可以為所欲為,無法無天地在外尋花問柳?這在威嚴至上的千鶴家,是絕不被容許的。
  並非只有掠騁一個人有這種想法,或許連遨熾和轍穹都這麼想,他們雖悶不吭聲,其實在他們心中,自眼見「彩葉草」那位毫無禁忌的舞孃出現後,一切似乎與以往不同了,平日與大哥感情親密無間,如今卻顯得生疏寡言了。
  四個兄弟之間,莫名地築起了一道道無法打破的高高圍牆。自此以後,四個兄弟不曾在夜晚一起偷偷出門了,他們各自為政,換句話說,在深夜裡各有去處,但這樣徹夜不眠為的是什麼?
  或許不約而同,就是為了尋找那縹緲無蹤的「彩葉草」吧!
  神出鬼沒的「彩葉草」啊!究竟何時會再現風騷?
  意外的,這一夜,四個兄弟居然同時在「新宿夢幻明星大舞廳」出現,他們彼此遙遙相望,心中的詫異不在話下!
  「真是驚訝!」烈赦趾高氣揚,咄咄逼人地道:「我居然會在這裡看見你們?這是你們應該來的地方嗎?」
  掠騁立即冷嘲熱諷地回嘴:「你說錯了,這句話應該是我們說的,你有家室了,這是個斬釘截鐵的事實……」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當初也給了我『承諾』,要不然我是絕對不會回千鶴家的。」烈赦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話是沒錯,但是……」沒想到轍穹更是囂張跋扈。「『彩葉草』出現之後,我是不能再做大哥的靠山了。」他面露光彩,這明目張膽的話似在宣示什麼。
  兩簇可怕的火焰頓時從千鶴烈赦眼中迸出,他氣急敗壞地嚷叫:「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宣戰的意思吧!」目光犀利的遨熾道:「以我做醫生的敏銳度而言,我相信就在『彩葉草』出現後事情已經明朗化了。」遨熾耐人尋味地道:「顯然的,我們兄弟都變了吧!」
  瞬間,儘管在人聲鼎沸的舞廳中,他們四兄弟卻置若罔聞,只沉浸在彼此較勁的世界。
  弟弟們的「宣戰」,讓烈赦感到有如芒刺在背,他警告道:「我是大哥,『彩葉草』是我的。」
  「好玩!」掠騁用從未有的鄙視口吻說道:「你是大哥又如何?我們不是要學中國人『孔融讓梨』嗎?」
  「是啊!」轍穹甩甩秀髮,瀟灑地說道:「女人又不是梨子,還可以當物品推來讓去的,我只知道,對於我想要的女人,是必須當仁不讓的。」
  「總歸一句話,」遨熾莫名其妙地迸出結論:「我覺得大嫂繡尋很可憐,大哥,這次你會徹底毀了繡尋。」
  「既然如此,你可以不要介入啊!」烈赦說得理直氣壯。
  「我會介入的原因,並不像你們是為民肉體上的慾望。」遨熾直言不諱地道:「我只是憑醫生的直覺對她感覺到好奇及不解,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吸引無數的男人?她們究竟靠什麼吸引了雄性激素?這是我想知道的。」
  「我受夠了你的研究論調!」轍穹撫去額上的一撮髮絲。「這太虛幻了!我只知道『彩葉草』讓我體內雄性荷爾蒙升高,我甚至想跟她做我這輩子從來沒有跟其他女人做過的事。」
  「一夜情嗎?」掠騁趕緊接口道。
  「一夜情?」轍穹恍然大悟道:「謝謝你的提醒,是的,就是一夜情,僅此而已。」
  「這樣我就放心了,畢竟你並沒有投入情感。」掠騁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少有的溫柔和專情,這讓遨熾和轍穹大開眼界,這神情也一絲不苟地完全烙印在烈赦眼裡。
  「你們不像我。」掠騁又莫名地笑。「我與你們是不同的,在看見『彩葉草』的剎那間,在她彈奏名曲的那一刻,我的心就被收買了!」
  冷不防地,烈赦整個人恍如爆炸了。「住口!我不准任何人動她!她是我的。」他獨裁霸道的口吻,震憾了眼前的三個弟弟。
  多年以來,烈赦是個怎樣的人,弟弟們心照不宣,典型的黑幫大哥就是烈赦的寫照,不喜形於色,也不輕易露出狠心無情的流氓臉孔,直到現在。
  他想要的東西,他也總面無表情,不肯表現出來。這會兒,他卻將情緒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這可犯了黑道的禁忌。
  「你的?」掠騁不甘示弱地道:「已婚的男人憑什麼說這句話?」他居然露出挑釁的臉,對大哥不在心存尊敬,只有輕蔑。「你真令我瞧不起,自此我不再敬重你了,現在我宣佈——」他挑起眉走向烈赦,食指粗蠻地指著烈赦的胸膛。「你是我的頭號敵人。」
  下一秒,烈赦霍地伸出手掌,將掠騁的手指強而有力地緊緊握在手裡,如果烈赦的手是利刃,掠騁的食指可能早已經被切斷了,足見烈赦這回是真的豁出去了,這可嚇壞了掠騁。
  「想不到為了一個舞孃,居然讓我們兄弟反目成仇!」烈赦勃然大怒。
  「沒錯。」他們雙目怒視。「我會先得到『彩葉草』的。」掠騁一臉的勢在必得。
  「休想!」烈赦蠻橫的臉色顯而易見。「休——想!」
  「可怕,沒想到你竟露出了想殺人的目光?」掠騁拚命地搖著頭。「大哥,你真的變了!不過……」他單刀直入玩味地說道:「我何嘗不是呢?」
  這兩位陷入「彩葉草」情感漩渦的兄弟,不!或許還有另外兩位弟弟遨熾和轍穹亦將參與其中。
  「彩葉草」,這位魅力無邊,如迷霧般的女人,萬萬沒想到會將千鶴家的兄弟帶入一場腥風血雨中。
  
第五章

「彩葉草」究竟何時會再出現?烈赦和掠騁卯足了勁,直到今天才又在同一個地方 ——「新宿夢幻明星大舞廳
  「見到她。
  一切從實際出發都不一樣了。
  只有她能夠讓舞廳沸騰,為之瘋狂,男人的目光統統圍繞在獨樹一幟又風騷魅艷的她身上,所有的男人都為她熱血澎湃。
  她還是沿用「彩葉草」的名字,但今天沒有鋼琴演奏,只有脫衣舞蹈。她艷光四射,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燈照耀下,她是淫蕩的舞孃,也是純真的處子,烈赦注意到她了,他炯然的眸子散發著奇異的光彩。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又出現在他眼前了,這些日子他茶不思,飯不想的,都只為了傾城佳人,不過畢竟一切都值得了,他會掌握她,她絕對是屬於他的了。但他或許錯了,他炯炯有神的目光為之一變,如犀利刀鋒般閃爍。他的三個弟弟竟也同時出現在脫衣舞廳裡,看樣子等會兒有得瞧了!
  今天,「彩葉草」似乎也與以往不同,在燈紅酒綠,天旋地轉的陰暗空間下,一待天亮,她竟草草結束了脫衣表演,不露痕跡地直接闖到後台。
  她又要逃走了?烈赦的心一悸,心臟倏地緊縮。下一秒——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們四兄弟都一起往後台沖,為的是抓住「彩葉草」。
  今夜是幸運日嗎?她並沒有逃,甚至大大方方地坐在長腳椅上,蹺起一雙美腿,她身上幾近裸體,只覆著一件蕾絲晨褸。
  「幹麼?」她舉止輕浮,說話離經叛道,透著不同凡響的魅惑。「你們一個個面色鐵青,氣喘如牛地衝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真是個壞的可以的女人!對男人不屑一顧,她的傲氣令男人恨得咬牙切齒,但也愛入心坎,一種極端衝突的感覺,就如同她的味道:是處女又是浪女。
  「『彩葉草』,口氣別這麼衝啊!」經理一旁緩緩地巴結道:「我知道你現在是秀場的大紅人,但他們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啊!沒有他們,就不會有舞廳和秀場,那你又怎會有機會大放異彩呢?」經理放下身段,低著頭在「彩葉草」耳際喃喃道。
  她那恍如維納斯的身材,令所有男人慾火攻心。以往,他們都是在暈暗的燈光下目睹佳人的狂野,如今在清亮的日光燈下,「彩葉草」可是不著寸縷地被一覽無遺。
  她的面容——不諱言,其實跟莫繡尋長得很相像。
  當然,也有不盡相同的,畢竟臉上有無胎記就有很大差異,還有打扮穿著莫繡尋永遠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讓人都不想多看一眼,對她的印象自然有限。兩人的神態可說有著天壤之別,一個總是畏首畏尾,可憐兮兮,無助焦慮,委曲求全的傳統女人,永遠怕被責備,怕被批判,而眼前的「彩葉草」則是狂妄,前衛,膽大包天,不怕死,以及露骨的坦白,她直言不要男人,只要肉慾。
  但是她的身上,卻出乎意外地散發出大家閨秀以及對音樂素養極高的氣質,這同樣出自莫繡尋身上的味道,都不應該出現在一名浪蕩女人身上。
  她的目光頤指氣使,充滿不屑,卻偏偏帶著勾引,誘惑,坦蕩的氣息,赤裸大膽地直視四位公子的腹部,接著卻又嗤之以鼻地嘲弄:「你們滿足不了我的,跟上百個男人上過床的我不屑跟你們玩,你們都太懦弱了!」她說完便淫蕩地哈哈大笑起來。
  「你——」烈赦還來不及說什麼,「彩葉草」的目光便由下移到上方,美麗有神的大眼珠直視烈赦城府甚深的眼瞳。
  她的眼睛會說話,也令男人俯首稱臣,她不疾不徐地說道:「放心,我明白你們找我想要什麼。」她故意放低身子,雙峰忽隱忽現,乳溝間露骨出明顯可見的黑痣。她搔首弄姿地道:「我會給你們的。」
  她語無倫次,說著即使是豪放的人聽了都覺得為變態的話:「我對性毫無禁忌,像個野獸,一個不夠看,四個一起來好了。」
  言行放蕩不羈,毫無節制的「彩葉草」,真的付諸行動了。下一刻,她自顧自地轉身,搖搖屁股道:「走吧!找一家賓館去……不對,不對——」她淫蕩地回首,半睨著他們,大聲地道:「四個男人嘛,那非要一張超大的床……那我就要求總統套房喔!」她任意甩著那頭散亂的秀髮,迫不及待地道:「快啊!我們走吧!」
  「夠了!」氣勢洶洶的烈赦,一臉令人不寒而慄的表情,這出其不意地叫喊,幾乎讓每個人正襟危坐。
  烈赦的眼中除了佔有,還有為之氣結的表情。可惜「彩葉草」依然故我,她饒富興味地對烈赦道:「怎麼?不喜歡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剎那間,她晶瑩剔透的雙眼,立即被疼痛的神色取代,她哇哇大叫,感覺骨頭好像要散開了。「放開我!痛死我了!放開我……」
  烈赦居然抓狂般的將「彩葉草」的手臂握得死緊,這女人還真是凶悍,只見她聲嘶力竭地吼道:「你別想管我!」她不甘示弱,另外一隻手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揮拍過去,正巧擊中千鶴烈赦的面頰。
  毫不留情的一耳光,讓烈赦的臉換上一張震驚的表情,這是千鶴烈赦這輩子第一次挨女人的打。
  他是威震八方的「股王」,竟有女人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而且還是個不知羞恥的妓女!
  三個弟弟敏銳地退避三舍,想不到大哥居然為了一個污穢不堪的女人,屢次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這真讓他們大開眼界了。
  烈赦面不改色,手心的力量不由得減弱了,他的手觸碰到她送給他的「記號」,整個人幾乎抓狂了!
  「彩葉草」倏地抽出身子,揉揉發紫的手臂,她停止了叫喊,面容為之一變,正經道:「真是凶!這樣吧,今天我選擇你,好不好?」她以哄小孩的口吻說:「下次再換你們喔!」她的眼珠子煽情地對其他弟弟繞啊繞的,在她根本還來不及把話說完,下一秒她又繼續呼天搶地時,因為烈赦已出其不意地把她整個人扛抱起來,她的腰抵著他的粗肩,讓她的呼吸沉重,痛得哀嚎。
  「可惡,放我下來!放我下來……」她不怕死地用力擊打著這位堂堂「股王」的背脊。
  「你這齷齪的女人,眼前還敢明目張膽地『要』我的弟弟們?」烈赦面露凶光,雙眸發出「股王」蠻橫的命令。
  「為什麼只能跟你?我就是水性楊花的女人,我喜愛享受魚水之歡。」「彩葉草」的臉縮在烈赦的腰際間,卻還無分寸地對三個弟弟大拋媚眼,她陰沉的臉,寫著對性慾的索求無度。「看樣子,今天沒辦法和他們共度良宵了,但是還有明天喔!別忘了我……」
  她的話消失在夜空中,因為千鶴烈赦已經粗暴地將她扛抱出門。但他的弟弟們是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他的,尤其是掠騁,他手插著腰,忿忿不平地站在烈赦面前攔下他。「她憑什麼一定要跟你走?」
  兩個男人對立著,遨熾和轍穹則站在一旁,雖悶不吭聲,但也是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烈赦目光一閃,傳統武士爭權奪利,互搶女人的凜然神情表露無遺,掠騁也是一臉不服輸的模樣。
  這是一場你爭我奪的戰爭,黑道的箴言是——逆我者死。
  倏地,譏諷刺耳的嘲笑聲隨之響起。「彩葉草」真是目中無人,她說著極具毀滅性的話語,讓這四位公子大夢初醒。
  「我喜歡看你們兄弟為了我起內訌,好有趣,好好玩喔!」她娓娓道出一段幸災樂禍的話,臉上帶著一副天寒地凍的神情,在散亂秀髮的遮掩下,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別搶了!別為了我爭得你死我活。」她的語氣不一會兒又變得哀怨動人,讓男人不由得心起漣漪,不自覺倒抽一口氣。
  「既然你們要一對一的話,老實說,現在我看你們老大比較順眼,我決定今夜伴著他。」她竟然選擇跟千鶴烈赦?真令人匪夷所思。
  掠騁無話可說,因為「彩葉草」又單刀直入地說:「當然,我向來喜新厭舊,你們就等明天吧!我不會忘記你們的,放心吧!」
  說著,她不忘賜給他們一個飛吻,嬌艷欲滴的唇張得大大的。「各位,明天見嘍!」
  她讓大家的心幾乎都酥軟了,很快的,她識相地緊閉那誘人的朱唇,不再說話,任千鶴烈赦這狂妄的男人帶她離開。
  烈赦異常高深詭譎的臉,變得讓人摸不著邊際。
  他看不清自己嗎?曾經,他狂傲地篤定,他這一生不碰污穢的女人,一如妓女…… 如今他也破戒了?他竟會帶一名應召女郎進入賓館!
  淫蕩的女人不是最齷齪的嗎?但是他卻不能自己,為什麼?難道堂堂「股王」任由「彩葉草」擺佈了?他不是向來不受制於任何人?烈赦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如「彩葉草」所願,她真的處在最豪華、最上等的套房裡,如果說這是總統套房,一點也不為過。
  她真的釣到了一個最富有的男人,她被丟到一張巨大又柔軟的床上,放浪形骸的「彩葉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玉臂一張,環住烈赦的脖子,整個人貼向烈赦,拉他一起倒向床上。
  「你——」他擺出盛氣凌人的架式。「我不受你擺佈。」
  「是嗎?」她大聲地嚷叫著。「我知道,我是你的小貓咪,而你,是要被吃掉的老鼠。」她嬉笑得不懷好意。
  雖然剛遇見她時,他確實覺得自己像老鼠般被她控制了,而今他感覺她已完全看透他,真的把他當成一隻老鼠,而她就是那只張牙舞爪的貓。
  貓吃老鼠是食物鏈,而他注定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柔軟的酥胸正好貼著他厚實的胸膛,她呻吟著立即本能地上下擺動,甚至不懷好意地抓住烈赦的大手掌,向前主動提出邀請,要他觸碰她雙峰上的蓓蕾,像猴急的狂風驟雨,片刻不能等。出乎意外的,烈赦卻推開了她,為什麼?他也說不出所以然。
  烈赦只是莫名其妙的,注視這名妓女的容顏時,他的腦海中竟閃過他最鄙視的妻子——還是處子的莫繡尋。
  千鶴家傳統的包袱使他結婚了。結婚,微不足道的兩個字,還是主宰了他這一刻。
  這是怎麼回事?他一向最不屑家裡的丑妻,是因為這脫衣舞孃身上的處女味道,喚起了他對丑妻模糊的記憶嗎?為何他在這緊要關頭居然想起了莫繡尋?眼前的「彩葉草」雖有處子般的清純笑臉,卻有著魔鬼般的心。
  「還等什麼呢?」她的小手抓住他的手,讓他碰觸她乳溝間的黑痣,自鳴得意地道:「我覺得我全身上下最迷人的地方,就是這顆黑痣,你覺得呢?」
  他手按住她的峰間小痣。她半瞇著眼,雙唇張開做吸吮的動作,暗示性的愛撫他的下體,她誇張地張開大腿,跨坐在他的上方。
  烈赦猶疑的神情滑過,難逃她的「慧眼」,她挪揄道:「你結婚了是吧?」烈赦沒有反應,惡魔般的笑容閃爍在她臉上。
  「結過婚的男人都是孬種!想上我又沒種。「她的四肢纏繞著他。「別說什麼愛不愛的,也別說什麼對不起老婆,反正你們男人只不過想上床罷了!我會讓你有一個永世難忘的夜晚。」她詭詐地說道。「你會忘記你的妻子,只記得我——『彩葉草』。」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她已火速地將高傲的雙峰蓓蕾強迫他含入雙唇間,她的手熟練地解開他的褲襠,霎時,烈赦已被「彩葉草」翻雲覆雨的行為弄得天旋地轉,渾然忘我了。
  算了!他理直氣壯地自忖,他是「股王」啊!原本就可以為所欲為,他控制全天下,當然對女人也能隨心所欲,就算是醜妻莫繡尋,也不能奈他何,他不是一直等待這一刻嗎?尋找了「彩葉草」那麼久,被她吸引的不就是她那嬌嬈的迷人肉體嗎?
  當然,看她熟練,利落的動作,就知道她對男人瞭如指掌,只是她為什麼總是散發那麼濃郁的處女味道?這迷惑了烈赦。
  在最後的一瞬間,「彩葉草」本是嬌喘咻咻,激動地埋在烈赦大腿間的臉,在千分之一秒卻為之一變,再也沒有濃情蜜意,欲仙欲死,有的僅是面目可憎。她生平最憎恨的,就是像他們這種偽君子。
  自稱為是翩翩君子,霸道,狂妄又不可一世,瞧不起污穢不堪的女人,但是又需要女人的慰藉,他們少不了女人,卻又鄙視女人。她要報復這種表裡不一的男人,他們絕對該死!她要毀了他,替所有被男人拋棄的女人報仇。
  「我們——」她在他腹間邪氣的笑。「來玩一個遊戲。」
  「什麼遊戲?」
  「水深火熱的遊戲。」「彩葉草」曖昧地說。
  在烈赦不明就裡時,「彩葉草」冷不防地將絲襪拿起來,捆綁住他四肢,烈赦動彈不得,但他還是一頭霧水。「做什麼樣?」恐懼在剎那間凌駕了他。
  「做什麼?」「彩葉草」咿咿啊啊的狂笑起來。「刺激嘛!這樣才會讓你永遠記住背叛妻子的代價。」
  她在說什麼啊?烈赦看到她鐵青的臉,雙眸瞪得像銅鈴般大,緊抿的雙唇,手心握得死緊,一副有怨難伸的樣子,不禁心中一凜。
  「你到底要做什麼?」烈赦直覺大事不妙,看她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神情,似乎變得比陰間的女鬼還可怕。「放開我!放開我……」他開始掙扎了。
  「別動嘛!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呢?」她詭異地笑著,面無表情地說。「你不是唯我獨尊的男人嗎?怎麼這時反而像個癟三似的?」她自在地笑了,下一秒,她不知從何處找出一卷膠帶,將做困獸之鬥的烈赦嘴巴封住了。
  烈赦的大眼霎時彷彿被嚇得魂飛魄散,眼球整個向外凸,想發聲卻又喊不出話。
  「哇?」「彩葉草」裝做不知其所以然道:「怎麼回事?你的眼神怎麼由本來的玩樂變成了瀕臨死亡前的害怕?」她呆呆傻傻地繼續道:「也沒錯,你等會兒所僅有的就只是死亡。」
  接下來,她用著要讓烈赦萬劫不復的死亡口吻道:「我唾棄你,我要報復像你們這種花心的男人,你要跟我上床,門兒都沒有!我不會讓你得到我的,但是我依然會讓你發洩『精力』,讓你享受無上的歡愉,讓你一次又一次地向我求饒,直到天亮為止。」
  她要做什麼?只見她的手不斷在他下腹上晃動,烈赦經歷了這輩子最痛苦的事,他承受不了地大呼小叫,無奈嘴巴發不出聲音,最後還化成無助的嗚咽聲,她一次又一次地玩弄他,一種對男人最惡毒的處罰。
  他幾乎快昏死了,他有他的尊嚴,他咬牙不哭泣。最後她顯然累了,但仍駭人地不肯善罷甘休,她居然取出一把美工刀。
  「你該殺,該死,不應該讓你的妻子獨守空閨……」她的眼裡散發出血腥,她歇斯底裡地狂嘯:「你有沒有見過滿天的棉絮和沾滿斑駁血跡的被單?」
  烈赦受了無數的折磨和苦難,最後,他昏倒了,在他不省人事時,黎明也來臨了。
  莫繡尋嚇醒了。
  她汗流浹背,好像被強雨淋成落湯雞般,她整個身子從梳妝台前的椅子上坐起來,面對眼前的大鏡子。
  渾渾噩噩間,她看到的還是臉上的胎記如影隨形地跟著她醒來。
  她身上仍穿著極保守的粗布睡衣,跟往常一般,烈赦也是徹夜未歸,她則坐在鏡子前睡著了。
  但她覺得今天有些不一樣了,因為她夢見與烈赦在一家豪華的賓館內,正在做……剎那間,她的臉躁紅了。
  她怎麼可能做出那種變態的事?光想就令她覺得又羞又愧,天啊!她一定瘋了,烈赦可是連正眼也沒瞧過她一眼呢!她趕緊將臉埋在手掌裡,接著她目光一閃,臉色倏地蒼白如枯槁,滿腹疑惑升起,她顫抖地瞧著自己的雙手。
  某種奇特的腥味,濃郁得讓她皺眉,她的手上為何沾滿血跡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誰能告訴她?
  早餐的時刻到了,烈赦並沒有回家。
  弟弟們直覺大事不妙,大哥昨夜……以往,他們兄弟都不敢不回家,如今即將面對的還有父母嚴苛的責備神情,他們該如何是好?
  沒想到莫繡尋卻主動替烈赦圓了謊。
  「烈赦提早出門了,他說公司有急事。」她還是穿著深色的洋裝,給人保守端莊的感覺。
  「是這樣嗎?」岳拓的疑問很深,但是面對總是鬱鬱寡歡的大媳婦繡尋,也不方便再問些什麼。
  早餐在沉悶的氣氛下結束了,三個弟弟彼此不發一言,但心中都有有股很深的騷動與不安。
  大哥為什麼還不回家?秘書說他沒去公司,早上的股市也沒見到他現身,像大哥,他從不會在他最愛的股市中缺席,他的專用行動電話也沒人接……一連串的訊息,讓他們覺得烈赦似乎危機重重。
  烈赦怎會無故消失了?雖然昨夜三個弟弟與烈赦為了「彩葉草」鬧得很不愉快,但是無論如何,烈赦永遠是他們的大哥,他可不能有個萬一。
  直到黃昏,還是沒有烈赦的消息,掠騁下令弟兄們全面封鎖消息,不准讓父母親知曉。然後他、遨熾和轍穹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衝出家門去尋找大哥。為的是不驚動整個千鶴家族。
  以他們果斷、深思熟慮的能力,他們遍尋舞廳附近的豪華賓館,不消多久便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烈赦。
  烈赦已經被綁在床上一天一夜了。初見烈赦的剎那,弟弟們噤若寒蟬,嚇得心驚肉跳,他們不由得異口同聲地呼喊:「我的天!」
  烈赦正處在萬丈深淵,瀕臨死亡。
  以旋風般的速度,他們立即找電話叫了救護車。
  當烈赦醒來時,身為醫生的遨熾正在看護他,而盤旋在他腦海裡的,是那冷血魔女「彩葉草」。
  在烈赦的眼中,只有清一色的白濁和血跡斑斑的那一幕,幸好都已成了過去。只是傷害真揮得掉嗎?烈赦至今仍面色發白,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大哥醒了?真是太好了!遨熾總算鬆了一口氣,他向烈赦一五一十的解釋傷勢。「你被綁在床上動彈不得幾乎快二十四小時,手腕被美工刀割傷,還好是小傷口,但是也流了不少血,幸好發現得早。」
  轍穹看著大哥,再也憋不住滿腔的疑問,忍不住問道:「大哥,昨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知道我們發現你時的模樣嗎?你像只被千刀萬剮,奄奄一息的豬!」
  烈赦只是冷峻異常,悶不吭聲。
  也許見烈赦歷劫後平安歸來,放下心的轍穹,索性調侃起大哥來了。「你不說,我看現場大概也能略知一二。」他嬉笑道:「我猜你被『彩葉草』綁在床上,像任人宰割的羔羊,銳利的小刀在棉被上戳出無數個小洞,棉絮飛天,你手腕上的鮮血無情流也,染滿整個被單,更嚴重的是她折騰你最重要的部位,一次又一次,讓你快虛脫了……最後你幾乎想一死了之。」
  轍穹其實只是自個兒幻想電影的情節,兀自說得天花亂墜,卻也惹得大家快笑掉大牙。「各位覺得我說得準不准啊?」他還好玩地向在場的哥哥們鞠躬。
  掠騁也抓住機會,好好地損損大哥,滅滅烈赦的威風,他挪揄道:「大哥,你太不中用了,自古以來,只有男人綁女人,你怎會落得讓女人綁你的下場?真是遜斃了!」
  誰知猶有餘悸的烈赦,頓時身子僵硬無比,直視弟弟們捧腹大笑的神情,他孱弱無比地說道:「轍穹,你說得一點他沒錯!」
  半晌後,病房內安靜無聲,每個人沉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天啊!真是驚世駭俗!」他們感歎世事難料,語重心長地道:「大哥,我們曾經看你待大嫂無情,就私下咒你將來有一天也會栽在女人手裡,沒想到才一天就應驗了……」他們囁嚅著再也說不下去了。如果這是背叛繡尋所引來的「懲罰」,那可真是現世報呢!快得令人咋舌。
  烈赦撇下平日不可一世的樣貌,一五一十地道出昨夜的夢魘。
  「『彩葉草』那妓女讓我幾乎不見天日。」烈赦想起來仍眼皮直跳。「她真是個徹底的大變態!」
  「嚇死人了。」轍穹幾乎不敢相信。「在她風情萬種的外表下,竟是名副其實的變態狂!」
  「以醫學的眼光來看,顯而易見的,」遨熾摸摸自己的眼鏡框,以他的博學多聞小心分析道:「她不只是個變態狂,可能還是色情狂,施虐狂,三種合併而成的病症。」
  這可讓每個人震驚得無法置信。只是區區一個煽情好色的女人,還彈得一手好鋼琴,誰知竟然在她體內蘊藏著這麼多無法理解的基因?
  「你們為何這麼詫異?」遨熾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現代人,哪一個不是變態?在每個人的心中,都有著不表於外的現代人心理。所以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病態,也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犯罪。」他文謅謅地解釋。
  「話雖如此,我還是無法接受。」轍穹擺擺手道:「我無法接受跟我發生一夜情的女人是個變態狂!萬一……」他斜睨大哥一眼。「命喪黃泉就完了!」他起身覆上大外套,神清氣爽地道:「我決定退出這場戰爭,『彩葉草』就拱手讓給你們了!」
  「是嗎?」掠騁興高采烈地道:「真是太好了,少了一個敵人。」他大咧咧地說道:「老實說,我是一點也不怕被『彩葉草』欺侮,因為我一直覺得自己有被虐待的傾向。」他的眼光強悍地直視大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放棄正點的『彩葉草』。」
  烈赦的眼神仍是深不可測。
  遨熾對大哥老實說道:「警告你,這兩個星期你必須躺在床上別下床,為了你的後半輩子,你最好照我的話做。否則終生不能人道,就不要怪我了!」
  兩星期不能下床?「彩葉草」帶給烈赦的懲罰未免太大了。
  遨熾小心翼翼地再次為烈赦做了一次徹底檢查。「應該沒什麼大礙了!我會請護士照顧你的,如果你有什麼問題,護士會call我的,到時我會趕過來。」他如釋重負地說。「我要先回家了。」
  「等會兒!」掠騁叫住了三弟,他挑明道:「你沒表明你的『態度』!」
  「我的態度?」沉默一會兒,遨熾擺明道:「我是醫生,我深深明白跟變態狂女人不用長久,只要一夜很可能就會造成我們男人終生不舉,『彩葉草』對我們男人而言,是最不能冒險的致命女人,碰不得的,我可不願年紀輕輕就陽痿。」他莞爾笑著:「你們要玩繼續玩,我不奉陪。」
  「是這樣嗎?」掠騁依然一副不怕死的樣子。「人最偉大的地方,就是突破『極限』,極限就是刺激的開端,而虐待則是極限的最終。」他賊笑著。「就算是引狼入室,我照單奉陪。」他神經兮兮地叫囂著。
  「那你要小心,千萬別在禁忌中玩出人命來。」遨熾好意地警告,他也不忘順便看看烈赦,話中有意的「提醒」。
  一語雙關的話,烈赦豈會不懂?但是他岔開了話題。「你為什麼要這麼早回去?晚餐的時間都還沒到呢!現在我躺在床上不能動,無聊得要死,陪我聊聊天吧!」
  「不了!」出乎意外的,遨熾的拒絕讓大家張口結舌,愕然相向。「雖然受傷的是大哥,我卻覺得最可憐的是大嫂繡尋,真是奇怪!」遨熾乾笑三聲。「若是大哥不反對的話,我想回去多陪陪大嫂,這樣應該不為過吧?」
  看著三弟離去,烈赦無言以對。
  莫繡尋——他的妻子啊!他還沒跟她圓房,卻先被變態的「彩葉草」將了一軍,幸好在最後的一刻,他仍沒有對不起繡尋。
  說起來也許不可置信,但他心中充滿了對丑妻的愧疚,也因為懸崖勒馬而感到喜悅,真是不可思議。
  那個色情狂!想起「彩葉草」,烈赦的眼神不禁為之一變,邪氣而不饒人。她把縱橫天下的「股王」整得下不了床,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拍拍屁股走人,生平第一次因為女人而丟盡了臉。
  無惡不作的「彩葉草」——他要好好教訓她。
  在回家的途中,遨熾的腦海中居然盤旋交錯著「彩葉草」和莫繡尋的容貌,令人無法理解。
  車子經過十字路口前方的紅綠燈,遨熾把車子停了下來,目光不經意地注視熙來攘往的人群和霓虹燈、閃光燈閃爍的店家。這一帶是東京最高級的商店街,每家店所賣的衣物皆是所有品牌中的個中翹楚。
  遨熾在想些什麼呢?他目光正停留在上等品牌衣飾上,透過玻璃窗,一件絢麗耀眼的粉色蕾絲直統洋裝掛在假模特兒身上。細肩,前胸和後背是低圓領,假模特兒微微露出酥胸和柳背,裙擺垂至大腿,既典雅又現代,這件衣服很美。
  他無法遏止地聯想到了「彩葉草」,她總是穿著粉色,裸露的蕾絲半透明的性感衣服來魅惑男人。
  不知道從哪來的魔力,二話不說,他竟然做出了令自己都無法想像的舉止,他停好車子,下車走進商店,買下了那件粉色洋裝。他要送給他的嫂子莫繡尋。
  
第六章

午後的大雷雨,讓平日令人心浮氣躁的東京,有了一絲絲的涼意和平靜。
  莫繡尋像平常一樣一個人躲在房間裡,陪伴她的只有孤獨。出其不意地,她聽到了平日絕對不會有的叩門聲。
  「是誰?」一時間,她呆愣了好一會兒,等會意過來後,她趕緊瞧瞧鏡子,先用頭發遮住醜陋的半邊臉後,才起身開門,心中期待的是她的丈夫烈赦。
  料想不到的,來者竟是遨熾。絕望填滿她的心田,繡尋立即低下頭,試圖遮掩她的情緒。
  「遨熾,有什麼事嗎?」她的眼睛完全寫出了她的期待與失落。遨熾心知肚明,索性直言不諱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大哥,讓你失望了。」
  「不!」繡尋急急地抬起頭來。「別這樣說,有什麼事嗎?」說完,又習慣性地倏然低下頭。
  遨熾的視線望著低頭的繡尋,無奈地擺擺手想化去尷尬,聲音充滿笑意地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只是要送你一件衣服罷了。」他把手提袋塞入繡尋的手中,未經思索便說出理由:「也不知道哪來的衝動,開車經過店面時,看到這件衣服就買下了。當時我心想,如果你穿上它一定很美。」
  美?這是這輩子第一次,有人稱讚她美。繡尋登時目瞪口呆,一動也不動地杵在原地。
  遨熾頓時覺得不好意思,好像不是一個小叔對大嫂應該說的話,他趕緊改口,以醫生的專業眼光評論道:「你這麼年輕,不要淨穿些老人家的深色衣服嘛!衣服的顏色是會影響人的心情的,你若是想讓自己看來神清氣爽,可以先從衣服著手,讓自己煥然一新!」
  他是好意,沒想到卻適得其反地重擊了繡尋的心。
  「我——」好一會兒後,繡尋才彆扭地開口,雙拳絞緊地掙扎道:「我真的那麼難看,沒人要,已到非得改變的地步嗎?」
  「不。」遨熾激動地否認。「誰說你醜了?那是大哥瞎了眼,全世界的人也都瞎了眼!」他憤憤不平地伸手緊緊抓住莫繡尋的雙肩,神色從容地道:「你無須改變自己,但是我希望你能……能……」他吞吞吐吐地說不出口,他想要繡尋變得如何呢?告訴她他有多期待看到她令人耳目一新的一面。
  她見他沒有作聲,不由得納悶地抬起頭。
  兩人目光不小心交接,令遨熾不可思議地,再看一次莫繡尋時,居然覺得她臉上的胎記一點都不噁心難看。
  發覺遨熾的目光游移在她的半邊臉上,繡尋想躲,不過卻被遨熾制止,他說出真心話:「我覺得心美人就美,在這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你這麼好心腸的美麗女孩!」
  他在鬼扯些什麼?遨熾發覺自己又失態了,只是他卻一點也不後悔,他所在意的是如何讓莫繡尋活得像自己,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雖然莫繡尋過得好不好根本不關他的事。
  他深吸一口氣,突然心生一計,毫不避諱道:「我知道你在千鶴家沒有朋友,你很孤單,雖然我是你的小叔,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願意讓我做你的朋友嗎?」
  朋友?在遨熾嚴肅的目光中,繡尋知道他是真誠的,可是她居然顯得手足無措。
  「你啊!就是太優柔寡斷了。」這是良性的批判。「多一個朋友對你有什麼不好?人本來就是群居的動物,有朋友只有無限的好處,你可以把煩惱告訴我啊!我也可以對你大吐苦水,這就是互相『利用』的地方。」
  利用?繡尋噗哧一笑,沒想到他竟用這種現實的字眼來形容朋友的關係。
  「好不好嘛?」見她笑了,遨熾玩味地用撒嬌的口吻問。
  繡尋或許是不好意思拒絕,也或許是她真的需要朋友,遨熾總是給她一股信任,穩重的感覺,在半推半就下,她點頭了。
  「太好了!」遨熾手舞足蹈的模樣,連他自己都難以理解,但他真的很高興。
  「為慶祝我們成為朋友了,答應我一件事。」遨熾詭詐地要求道:「穿上我送你的這件衣服好嗎?」
  「衣服?」繡尋面紅耳赤,瞄瞄袋子內的一團粉紅,她遲疑了,她向來只穿深色系列的洋裝,千鶴家,大庭廣眾前,她可是從來都沒這麼做過,也不敢這麼做。
  「你不必勉強自己,我也不希望一開始就帶給你太大的衝擊,這樣吧!」遨熾想了個折衷的方法。「不然就在只有我們兩人聊天的時候,你再穿上這件我送你的衣服好嗎?」
  繡尋喃喃自語地接口回答:「你是指在我們倆暢所欲言的時候……」
  「沒錯,就是暢所欲言時,你形容得真好!」遨熾鼓勵地讚美道。
  這個「朋友」又稱讚她了!他說得一點也沒錯,有朋友真好。繡尋一掃過去的陰霾,璨笑如花。
  夜深了,大地一片靜悄悄。
  遨熾一個人在陽台上乘涼,他慵懶地半躺在涼椅上,他習慣在睡前看看心理學的書籍,今天他剛好跟繡尋討論到關於「雙重人格」的問題,只是他心不在焉,腦海裡翻騰的儘是一個倩影。
  這些天很無聊,因為烈赦住院,掠騁仍鍥而不捨地尋找「彩葉草」的芳蹤,雖然「彩葉草」根本杳無芳蹤。至於最小的弟弟轍穹呢?自他決心放棄和「彩葉草」的「一夜情」後,就興致缺缺,早早上床去了。
  不對,他並不無聊啊!他心裡反駁道,因為他和嫂子聊得很愉快,他們彼此契合,喜歡醫藥,音樂……甚至是心理學方面。繡尋多重的興趣,使他們的話題不斷,繡尋的想法很有深度,他們對許多事情有不同的見解,卻又能相容,他們真的在「談心」。
  尤其在她真心真意的交他這個朋友後,她聽話的穿上那件粉紅色的洋裝。從沒穿過這麼「暴露」的鮮艷洋裝,這是莫繡尋生平第一次嘗試,可惜的是她為朋友而穿,不是為丈夫而穿。想到此,他心裡又莫明地滑過有如切膚般的疼。
  但是沒想到,性感的粉色洋裝,竟將她婀娜多姿的身材展露無遺,這令遨熾可看傻了眼,總是穿著厚重保守,包裹在像是修女服之下的莫繡尋,其實身材幾乎與……那名變態女子——「彩葉草」無異。
  他好像被繡尋催眠了,直到繡尋叫他為止,遨熾才徹底地清醒過來。
  現在回想,遨熾不由自主地傻笑起來。曾幾何時,遨熾大膽地假設他和繡尋不只是朋友……遨熾忽地猛打自己的後腦勺,痛罵自己怎麼可以想入非非。在思索的同時,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閃爍驚悚,連他自己也難以置信。
  他被一道熟悉的倩影給震憾了,是繡尋?三更半夜,她居然沒睡覺,正從地道裡走出來,偷偷摸摸地出門?
  是他太累了,眼睛有問題,還是他腦筋正處在混沌中,所以看錯了?他趕緊揉揉自己的眼睛,意圖讓神智清醒些,但在確定了三,四次後,遨熾發誓自己絕對沒有看錯。
  夜深人靜,繡尋一個人不聲不響的出門,究竟是為了什麼?遨熾憶起了從前他和掠騁,轍穹一起對繡尋說過的話:「大哥能,你也能……你要洗清你的恥辱……」
  一個女孩子家在詭譎的黑夜中,又能做出什麼事?答案全指向一個可能性——偷人。
  這是向來潔身自愛,冰清玉潔的繡尋會做的事嗎?
  遨熾驚訝萬分,他處在不能置信的發現中,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遨熾並沒有因為這樣而瞧不起或鄙視繡尋,相反地,他居然感到心花怒放!
  隔天,一如以往和繡尋聊天時,遨熾的眼神變得不同了,他本來總是正經八百,今天卻一反常態的曖昧,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繡尋不放。
  繡尋不瞭解遨熾究竟怎麼了,這不像他。
  「你……」繡尋皺緊眉頭,想開口詢問卻又礙於情面而作罷。
  「別這樣,繡尋。」遨熾竟明目張膽地喊她的名字了。「在我知道像你這樣近乎絕跡又固守古禮的女人也『出軌』後,你還有何好牽掛的?」遨熾嘻皮笑臉地說道:「老實說,我還挺高興的。」
  出軌?這字眼怎麼可能出現在莫繡尋的字典中?
  「你瘋了?」繡尋整個表情顯得驚心動魄。「你在鬼扯些什麼?我……」
  遨熾首次看見憤怒毫不留情地展現在她臉上。她向來是個沒脾氣的女人,如今卻因被栽贓冤枉,而氣得全身直發抖。
  「我都看到了,你別不承認……」遨熾不懷好意地俯在繡尋的耳際,小聲道出昨夜看到的情景。
  「你半夜偷偷地出門,別告訴我你只是去買東西。其實你並沒有錯,東京的夜生活向來多采多姿,我反而很高興你這麼做,畢竟是大哥先負了你的。」
  「出門?」繡尋整個人僵直了,臉色為之一變。「我沒有啊!從我嫁到千鶴家來,就從未出過門。」她緊張兮兮地辯解:「遨熾,你別冤枉我啊!」她的臉頰抽搐,幾乎快哭出來了。
  「放心!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遨熾說得冠冕堂皇。「現在,是你可以不要這婚姻的時候,如果你不便說出口,我可以幫你去告訴大哥,這樣對你們都好,免得再受折磨。」
  「我……我不是亂七八糟的女人,我根本沒有紅杏出牆。」繡尋頓時哭喪著臉。「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烈赦的事,你——你別亂說,這種侮辱會讓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但是遨熾還是一臉不信的樣子。情急之下,繡尋脫口而出:「我對千鶴烈赦守貞如一,終生不事二夫。如果我做了什麼對不起烈赦的事,會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她鐵錚錚地對天發誓。霎時,兩人之間的氣氛陷入僵持,恍如快斷裂的弦。
  這下可讓遨熾笑不出來了。過了半晌,他緩緩地道:「你真是傻,何必發這種毒誓呢?」
  只見繡尋明亮的眼眸流下了兩行珍珠般的淚水,她悶不吭聲,一逕坐起身,以飛也似的速度往外跑。
  「繡尋!聽我說——」遨熾大聲喚住了她,同時用手拉住她,本來男人的力氣就遠勝過女人,冷不防的,繡尋向後跌倒,一古腦地栽進遨熾懷中。
  「不要!」繡尋的淚水簌簌滑下。「你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朋友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誣陷我!」她掙扎著,原本已有些袒胸露背的洋裝更顯得裸露,她雙峰間乳溝被窺視得清清楚楚。
  「我是不想看你再受苦,大哥都擺明不要你了,你難道終生要為他守活寡?」
  遨熾抓住繡尋兩隻捂在耳上的手,在她耳邊大吼大叫,想把盲目的她喚醒。
  他的眼神落定,半晌後,手卻僵在半空中。有如五雷轟頂般,遨熾被轟得天昏地暗,他的眼睛發直,無意間他竟看到了莫繡尋和「採葉草」一樣,乳溝間有個相同的「記號」——一顆抹不掉的黑痣,他整個人傻了。
  今天是千鶴烈赦出院的日子,煎熬了兩星期,今天他總算如釋重負的可以下床了。他活動著全身的筋骨,覺得舒服得不得了。
  遨熾也來了,與過去迥然不同的是他始終沉著一張臉。
  「怎麼了?」烈赦端視遨熾的灰暗神情,惱羞成怒道:「我出院是喜事,你這樣子像是來參加我的喪禮。」
  遨熾沒有答腔,他若有所思地道:「我才不管是喜事或是喪事,這會兒我來是為了我自己。」他沒來由的話令烈赦疾首蹙眉。「什麼意思?」
  當著掠騁和轍穹的面,遨熾一手觸著眼鏡框,以鮮有的正經八百態度道:「也好,兄弟間不應該有秘密,以免日後有芥蒂,今天當著大家庭的面,我開誠佈公地說了。大哥,我要和你攤牌!」
  「攤牌?」烈赦目光一閃,覺得眼前的遨熾正表現出男人的佔有慾,他是為了女人而來,因為遨熾從未有過這種豁出去的神情,除了這一刻。
  弟弟在不知不覺間也長大了,再也不像過去一般,以前弟弟們都覺得大哥是最偉大的,把他當神般的崇拜;小時候,他們都愛尾隨在烈赦的後面跑,像跟屁蟲似的甩也甩不掉,如今……
  烈赦目光犀利。「你直接說吧!」
  「好。」遨熾將手插進西裝口袋,背過身子,僵挺著背脊,帶著必死的堅決道。「你還要繡尋嗎?」
  出其不意的話讓烈赦措手不及,掠騁和轍穹也傻眼了。
  「你——」烈赦頓時口吃。
  遨熾自顧自地說下去:「你一直冷落她,我看不下去了。」他正氣凜然地說道。「反正你一直不屑你的『丑妻』,你不是不要她嗎?所以,請你和她離婚吧!這樣我就可以明目張膽地追求她了!」
  烈赦的表情霎時變得空洞,他的心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是啊,他不是一直嫌棄繡尋?此時擺脫她不正是他想要的嗎?但在這節骨眼上,沒想到他卻湧上一股強烈的失落感。
  烈赦咬牙切齒,卻不得不表現得很有氣度的樣子,他皮笑肉不笑地說:「你別告訴我,你和你的嫂子正在上演一出不倫之戀。」
  「哼!」遨熾不屑地嗤道。「你讓她獨守空閨這麼久,就算她移情別戀也不為過啊!我們何錯之有?」他的臉上沒有一點悔意,還一反常態地長吁短歎。「當然,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烈赦炯然的眼瞳驀地一閃,他佯裝無事,小心翼翼地問道:「什麼意思?」
  遨熾感觸良深地回道:「她說的話我現在恍如言猶在耳。她說要對你守貞如一,不事二夫,如果她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她會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繡尋的誓言句句像劑強心針,有力地擊打著烈赦的胸膛。
  「忠貞的女人,在這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你如果不要,我要定了!」遨熾言下之意,充滿了對繡尋的尊敬和愛慕,他用哀求的語氣說:「無論如何,我不能做千古罪人,在她還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時,我不能做出對不起大哥的事,我不想讓繡尋成為別人口中人盡可夫,不守婦道的女人。但是,只要她不再是我嫂子,相信憑我的誠心,一定會讓她金石為開,然後愛上我。」
  這時的烈赦多想大叫不!絕不!另一方面,他拚命克制自己,緊緊咬住下唇,避免自己會瘋狂地叫嚷出聲。
  幸好,在迫在眉睫的時刻,掠騁因無法置信遨熾戲劇性的瘋狂舉動而插嘴了,他替烈赦打圓場。「遨熾,容我提醒你,我們都是千鶴家的後代,百年來,千鶴家的戒律是什麼?千鶴家引以為傲的是家、忠、貞、愛家愛妻愛子,縱然這社會冷漠無情,甚至道德淪喪,但我們還是必須一成不變地守戒,你想,我們的父母會接受你和過去的大嫂……」
  他話未說完,沒想到遨熾居然露出一臉挑釁的表情。「我不怕任何阻礙,這就是愛,愛能突破萬難,況且千鶴家遲早會是我們掌權,老一代故步自封的戒律也會消失,我們是不能墨守成規的。」
  不管遨熾再怎麼大言不慚,這會兒仍令烈赦覺得刺耳,他的心好像被撕裂了,這輩子他從沒有過這種刻骨銘心的感覺。遨熾自信滿滿,又信誓旦旦充滿柔情的眼神,居然讓烈赦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妒火焚身地輕嗤:「說得冠冕堂皇,充其量,你還不是心懷鬼胎!」
  遨熾只是聳聳肩膀,答非所問地道:「大哥!你把繡尋拱手讓我吧!」
  「我……」烈赦啞口無言,看著遨熾氣焰高漲,咄咄逼人的模樣,他推托道:「既然你知道莫繡尋始終如一的態度,你確定就算我不要她,她還會選擇你嗎?」
  烈赦語氣中的脆弱與無助,似乎完全被遨熾透視了,他笑得胸有成竹。「既然如此,如你所言,我想我們還是對繡尋的『忠心度』來一個最嚴苛的試探吧!」遨熾提議道,臉上寫著前所未有的自信。「我相信繡尋會接受我的,而你也會放棄她的,只要你願意去捉姦……」
  捉姦?遨熾詭譎的話,讓烈赦覺得不寒而慄,這是表示——像莫繡尋這麼個忠貞不二的女人,也有背叛丈夫的一天?
  這是斬釘截鐵的事實,三更半夜,繡尋真的在外遊蕩。
  她在龍蛇雜處的地方流連忘返,舞廳,人妖秀場,藝伎,同性戀……這裡是所有脫離常軌的人間樂園。
  一輛紅色的昂貴跑車默默尾隨著她。
  對四兄弟而言,莫繡尋有如這罪惡淵藪之地的「異數」,他們有千萬個不解,一個端莊淑女,傳統包袱束縛的女孩,為什麼會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跑到紅男綠女們放縱自己狂歡的地方?
  沿路上,烈赦一直悶不吭聲,其實內心早已暴跳如雷了!若不是平常訓練出來的高超自制力,他早就跳下車,當場將淫蕩的妻子碎屍萬段。
  他是堂堂的「股王」,沒想到也會有這麼落魄淒慘的一天,活生生的「證據」全擺在眼前,莫繡尋會出現在這種生色場所,矛頭指向一件事:她在外頭養小白臉。
  他之所以能忍,除了是想一窺究竟外,也深知不能讓弟弟們嘲笑他。他不能否認,自己被他嫌棄的丑妻出賣,那種水深火熱的恨與痛,強烈到令他幾欲想自焚,什麼是椎心刺骨的痛?他現在總算領教到了。
  繡尋從千鶴家的地道走出來後,他們就鎖定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一家脫衣舞舞廳裡,但他們始終沒有看見她的正面。
  「她走進秀場了。」轍穹提醒大家。
  他們立即停好車,烈赦平日的冷峻威嚴,這會兒為了「捉姦」,竟也不得不拋到一旁,如貓般的躡手躡腳,深怕莫繡尋發現他們,乘機逃之夭夭。
  只是,當他們像老鼠般,躲躲閃閃地走進燈火輝煌,擠得水洩不通不通的脫衣舞孃秀場中,卻奇異地遍尋不著莫繡尋的芳蹤。
  他們只見到火辣,勁爆,絕色美艷,脫俗又性感的「彩葉草」,她不知何時又出現了。
  與以往不同的是,她並沒有一開始就秀出她婀娜多姿的傲人身材,反而循著細細長長的鋼管,緩緩誘人地寬衣解帶。她的衣服藉著舞動搖擺的嬌軀一件件地褪去,先是白色上衣,短裙,絲襪,胸罩,最後,她還將身上一件小可愛拋給台下一群早已喪失理智,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男人們。
  在他們眼底,只有對「彩葉草」獨一無二,無人能及的慾望。
  掠騁也成了其中之一。他的著迷程度不亞於在場的每個人,為了搶奪「彩葉草」的一件小可愛,被打得鼻青臉腫。
  不可一世的「影王」,居然在自己名下的秀場,被揍到落花流水的地步,真是令人無法想像。但被打得死去活來的他,仍死也不肯放開手上的小可愛。
  「彩葉草,我愛你!」這是皮開肉綻,全身血跡模糊,傷痕纍纍的掠騁,在後台對「彩葉草」說的第一句話。
  「我為了得到你賜予的『寶物』,可是擠得頭破血流。」他眼神充滿了期盼與興奮,他把小可愛放在自己手中給「彩葉草」瞧。
  「你……你應該沒有忘記你的承諾,要跟我……嘿嘿!」他提醒道。
  「承諾?什麼承諾?哼!」萬萬沒想到,今天的「彩葉草」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她斜睨著道:「我對你沒興趣!今天我覺得跟陌生人,都比跟你這花花公子來得好。」
  「你……」掠騁碰了一鼻子灰,臉色灰白。「你說話怎麼……怎麼……」他被諷刺得無地自容又傷心欲絕。
  「不高興就走人啊!你大可去找別人!」「彩葉草」向他眸了一眼,然後翹起屁股,邁開身子旋過身,目中無人地向前走去。
  冷不防地,她一頭栽進高大壯碩的胸膛中。待她抬起頭定睛一瞧,她露出玩味的笑容,不怕死地迎接對方猙獰的面孔,並由下往上地打量,最後直盯在對方的小腹。
  「想不到你還健在呢!」她像扇子般的長睫毛不斷地舞動著。「那一夜,我們……」
  這一刻的烈赦,帶著一觸即發的火焰,怒火越燒越旺,幾乎可以在一瞬間燒死「彩葉草」,他面露凶光,似乎正在評估眼前這不知死活的女人,心想如何才能給她最大的折磨。
  只是他一方面卻也顯得心神不寧,畢竟現在的他心底還有一個牽掛,他遍尋不著繡尋。
  眼前的「彩葉草」肆無忌憚地欣賞他的重要部位,神色中竟還有一絲悔恨及懊惱。「真是的,我當時對你太仁慈了,讓你現在還能『性』致勃勃。」
  「你——」這天殺的女人實在該千刀萬剮,她毫無分寸,大概就算天塌下來,也治不了她。
  烈赦雙眸噴出兩道灼熱的火焰,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彩葉草」已主動向他示好。
  「我們再來一次好不好?」她用舌頭舔過朱唇,誘惑似的對他發出邀請。
  在大庭廣眾之下,她明目張膽地將整個身子貼向烈赦,她的唇並在他的胸前「作怪」,無所謂地說道:「我心知肚明,沒有男人拒絕得了我,你們都需要我的愛撫,我的親吻,我的肉體……」
  下一秒,她突地被拋得老遠,整個人摔倒在地上她覺得骨頭都散了,發出疼痛的呻吟,待摔得七葷八素的她能夠抬頭瞧見烈赦時,卻只見他一臉興趣缺缺。
  他氣勢凌人地警告她:「哼!蛇蠍女人,竟敢玩我?我當時以為你多清高,一時被你的樂聲及清純的外表給唬住了,但實際上,你只是個濫情的女人!我真應該殺了你。今天算你走運,我現在沒那心情跟你鬥,反正無論如何,我不會再讓你對我為所欲為了,你再也玩弄不了我的。」
  烈赦氣宇軒昂地轉過身,毫不眷戀眼前這個淫亂的女人,只剩下「彩葉草」獨自一人。
  她的神情原本是嬉笑自如,這一刻,意外的只剩下哀怨自憐以及怨恨。千鶴烈赦「敢」不要她?他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她要繼續……繼續報復……
  抓不到莫繡尋紅杏出牆的「證據」,烈赦的心情惡劣至極,並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憂心如焚。他想,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失蹤的繡尋到底跑哪兒去了?
  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是烈赦的反應,當他們回到豪邸後,烈赦並沒有進門,他馬不停蹄地再離家,在冷嘲熱諷,寂寥的夜色中,繼續找尋著莫繡尋。
  到了天亮,他的大哥大響了,他由遨熾的口中得知,莫繡尋正出現在早餐桌上,眼神一如往常般無辜,整個人還是那麼膽小懦弱。
  然而,烈赦卻反常的沒有回家,他跑哪兒去了?說出來,絕對沒有人會相信他居然一個人癡傻地在公園裡坐了一整天,一動也不動,神情枯槁,一副落魄淒慘的樣,若不是他穿著一身來自銀座高級西服店製作的筆挺西裝,凸顯他來自威權的富裕子弟,或是某大知名的一流企業鉅子,路上行色匆匆的路人都要以為他是個流浪漢了。
  周圍熱鬧異常的人來人往,孩子的嬉鬧聲,此刻對他而言是空洞的,他的世界正處在無聲的狀態下。直到夜幕降臨大地,一片萬簌俱寂,他整日空茫的眼神才終於恢復些神智。
  這一生他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從不怕任何人,不怕面對任何驚濤駭浪,只是這會兒,他心中卻有了大轉變。
  他心灰意冷,也實在不曉得該怎樣去面對繡尋,尤其在已知道她夜夜遊蕩在風月場所後。他應該要氣急敗壞,抑或是要喜出望外?畢竟他一直想要趕走她。但是始料不及的,他的絕望卻比憤怒來得更強烈,此刻繡尋帶給他的殺傷力太大了。
  他瞧瞧手錶,清晨兩點。他沒打電話回家,大哥大也關機了,他不敢想像這時候,繡尋正和別的男人在卿卿我我……他拚命搖頭,直到他恢復了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容顏,才拍拍屁股,佯裝若無其事地回家。
  白天,遨熾抓住機會,對繡尋說了近千句的「對不起」後,繡尋才原諒了這位單純是朋友,論輩分又是小叔的男人,他們恢復了以往暢所欲言的狀態。
  遨熾也不再「逾矩」,但是他不斷像一名最專業的醫生,默默在一旁觀察著病患。
  繡尋的眼神在在表示,她所擁有的是純真,毫不矯飾,她天真得不可能做出離經叛道的事。
  直到夜深時分,一輪明月高掛天空,今夜是十五,月亮比平日來得又圓又大,他試著和繡尋玩撲克牌,兩人手氣不分上下,玩得不亦樂乎,哈哈大笑的聲音此起彼落。
  雕刻精細,毫不逾時的進口瑞士時鐘,正「噹!噹!」的敲著深夜十二點的鐘聲。
  「喔!太晚了,我要回房了!」繡尋似乎被鐘聲震醒了,通常這時她都會早早回房。
  「別……」遨熾思索著該用何種充分的理由留住她。「我們玩得興致正高,別這麼掃興嘛!繼續玩如何?」
  「我……」看著遨熾誠摯的臉,對於生命中早已冷清的繡尋來說,有著絕對需要的溫暖。
  她沒有說話,只是以行動默許。遨熾想盡辦法「挽留」繡尋是有原因的,他已發現,十二點是莫繡尋「不動聲色」出遊的時機。
  暈黃月色射入窗欞,把繡尋醜陋的臉孔染上一層朦朧的美,如果沒有那個胎記,她應該是個絕色脫俗的大美人。
  繡尋的汪汪大眼,注視著窗外的一輪皓月和滿天的繁星,不知為何,她用著少有的玩味口吻道:「通常在滿月時,都會有許多怪誕傳說,比如吸血鬼,狼人的傳說……」
  「是這樣嗎?」遨熾笑嘻嘻問道:「聽說有月圓之夜,往往是人的荷爾蒙分泌最旺盛的時候,所以人在這時候,總是會做出許多令人不可思議,驚世駭俗的反常事件,這可是有一些醫學根據的喔!」
  「這個嘛……其實我也相信——」不知不覺,她也陷入了沉思中。但莫名其妙的,繡尋正感覺她的身子裡似乎有一把火,逐漸、緩慢地蔓延開來。
  鐘聲答、答的滑過,十二點、一點……時光快速的流逝,直到兩點,鐘聲敲了兩下,表示兩點到了,這突如其來的鐘聲,似乎敲打了繡尋最潛在的心底,喚醒了與原本的她判若兩人的另一種人格。
  但,遨熾還是不肯讓繡尋離開。「別走!我們通宵玩撲克,如何?」
  繡尋悶不吭聲,但身子卻不安分地蠕動起來,遨熾覺得奇怪,他抬眼欲詢問她的意見,無奈她還是低著頭。
  她的胎記依舊,只是搖身一變,已換成了另一個人。她的臉還是莫繡尋,但神態卻迥然不同。在月光下,她美麗的側臉異常高深莫測,神情泛著一股陰森的氣息,她不明就裡地說道:「我一直沒有問你,為什麼會想送我這一身粉紅色的性感衣服?」她掩嘴偷笑。「好像不是小叔該有的行為……」
  遨熾摸摸頭,不好意思地道:「沒錯,其實我買這件衣服時,店員還以為是買給老婆的,他們覺得送給妻子再適合不過了!」
  「喔!這麼說,其實你骨子裡把我當成你的妻子嘍?」莫繡尋一語道破。
  「我……」遨遊熾支支吾吾,他是難以置信,一方面也驚訝繡尋大膽的言詞,和她平日寡言的模樣迥然不同。
  她靠過來了,逐漸地靠近他。她的手泠不防地握住他的,遨熾驚訝得整個身子挺直,她的唇也湊近他,在他唇邊逗留。「其實你很想和你的嫂子有一段不倫之戀,嗯?」
  「不,我……」遨熾霎時迷失了。在他腦中一片天旋地轉時,他的背後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吶喊:「可惡,你們敢背著我偷人!」
  天!是烈赦。
  「你們意敢背叛我!」烈赦痛徹心扉地吼叫。
  在燃眉之際,遨熾連忙推開了繡尋,但是來不及了,烈赦已不由分說地執起椅子,直往遨熾的頭砸去,他本能地伸手擋住,霎時手上已全是瘀青。
  「大哥,聽我說……」遨熾吼道。
  但烈赦早已陷入歇斯底里中,他聽不見,看不見,盲目地只想將眼前的親弟弟五馬分屍。
  在求助無門時,遨熾只得望向繡尋。「大嫂,你說句話啊!大嫂……」只是再次注視繡尋臉上前所未有的戲謔神情時,遨熾整個人竟背脊發涼,不寒而慄。
  此時的她根本不是莫繡尋,那是「彩葉草」獨有的心高氣傲神情,雖然她臉上的胎記依舊。她只是站在那裡,嘴角露出一抹詭譎的笑意,深邃的眼眸正欣喜地望著他們互相殘殺。
  直到轍穹和掠騁趕來制止,烈赦被他們壓在地上無法動彈,但是面對莫繡尋,烈赦還是破口大罵:「婊子!你敢出賣我?我會殺了你!」
  誰知繡尋一臉茫然,自言自語地道:「殺啊!你殺啊!繼續啊!我多期盼見到你們個個鮮血淋漓,哈哈哈……」接著她杏眼圓睜,一臉猙獰。「殺!殺!殺!」
  她的笑氣尖銳,宛如一把利刃。無情地戳刺著每個人的胸膛。
  「大嫂」三個弟弟們心驚膽跳。
  「別叫我大嫂!」她硬生生地打斷他們,猙獰地笑道:「誰是你們的大嫂?我不是莫繡尋!」
  她不是莫繡尋?當場每個人都嚇得飛魂魄散了,那!「她」是誰?「她」究竟是誰?
 

第七章

 
整個世界風雲變色,似已地動天搖。
  莫繡尋清純脫俗的臉孔,此時正泛著可怖的神色。
  「不知道莫繡尋知不知道我?不過我卻知道莫繡尋所有的事,甚至知道她臉上的胎記是假的。」她吊著白眼道:「所以當莫繡尋受到打擊想消失時,我就出現啦!」她大大方方地走向他們,似曾相識的神情相當熟悉。「我會代替莫繡尋報復你們所有男人,尤其是你。」她毫不客氣地指著烈赦,似乎與他水火不容。「是你讓繡尋痛苦的,所以我絕對不會輕饒你!」
  烈赦一臉迷惘、咋舌不已。
  接著她當著眾人的面,不管這麼做會讓烈赦多麼難堪,居然開始寬衣解帶,難不成她要大跳艷舞?
  「哈羅!各位!我——就是你們愛得死去活來、搶得昏天暗地的『彩葉草』,我們又見面了!」
  莫繡尋就是「彩葉草」?怎麼可能?
  烈赦崩潰了,他毫不留情地在這瘋言瘋語的女人身上揮打……管她是莫繡尋,還是「彩葉草」——他不惜給予最致命的一擊,他一揮拳過去,莫繡尋昏倒了,烈赦也順勢抱住了她。
  充滿火藥味、凌亂、血跡斑斑的空間,和烈赦懷中昏厥的女人,似乎正在提醒大家這顛倒錯亂的一切。
  「彩葉草」就是莫繡尋?莫繡尋就是「彩葉草」?謎霧重重地凌駕在千鶴烈赦頭上,就像是世界末日般的讓他心驚肉跳。
  遨熾遍體鱗傷,那雙用來開刀的手幾乎要毀於一旦,他全身幾近虛脫,豆大的汗珠直流,他駭人又口吃地吼叫道:「你們……還看不出來嗎?如果我沒判斷錯誤,莫繡尋……應該是典型的『雙重人格』。」
  室內寂靜無聲,大家處在天崩地地裂的震驚之中。似乎一時還會意不過來。
  遨熾一臉陰鬱地道:「醫學上的定義是同一個交互出現的兩人,或是兩個以上的人格,彼此獨立活動,因此對彼此的所有言行都毫無記憶,『彩葉草』和莫繡尋會交替出現不是沒有道理,但怪異的是,我只能說,她的情況應該算是精神醫學上特殊案例。」
  正正經經的醫學理論,卻阻止不了烈赦陷入驚天動地的恐懼中。他不言不語,直到轍穹一語驚人地道:「遨熾,你長篇大論這麼多,總歸一句話,嫂子應該算是個大變態!」
  冷不防的,一個耳光揮向了轍穹,然後是烈赦警告的語氣:「不准說繡尋是變態!」他咬牙切齒地道:「不然,我會將你整個人切成兩半!」
  轍穹戰慄,陡地將整個身子縮成一團。
  「無庸置疑的,其實每個人都有雙重性格,在你的的心中,同時盤據著和平與暴力、愛與憎恨……只是我們並不像繡尋那樣明顯。而雙重人格就是對環境適應不良所引發的一種精神病症,當精神受到壓迫時,另一個人就會出現……」
  遨熾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只見烈赦像失了魂魄的漂泊的軀殼,打橫抱起自己的妻子繡尋,一臉呆滯、靜悄悄地離去。
  「大哥……」他們欲言又止,心想烈赦這回一定受到空前的打擊。
  這是個紛擾的夜晚,他們各自回到房間後,只剩下烈赦肝腸寸斷的心,抱著繡尋躺在軟綿綿的大床上。
  烈赦想念這是他們結婚近一年來,兩人首次一起待在這張大床上。
  他是冷落她了——好長一段日子。
  凝視著昏睡中的繡尋,不!他或許該叫她「彩葉草」。現在真相大白了!為了證明這令他無法接受又驚世駭俗的事實,他緩緩地褪去繡尋衣服,直到她以莫繡尋的「身份」,一絲不掛地裸裎在烈赦面前。
  白皙的肌膚吹彈可破,毫無瑕疵的婀娜身材、挺拔高聳的雙峰、柳腰、圓渾有致的粉臀、細緻修長的美腿、乳溝間的黑痣——這皆是「彩葉草」獨一無二的記號。
  而當烈赦試圖將繡尋臉上的胎記取下時,令人詫異的是,胎記竟然真的可以撕下,這令烈赦更忐忑不安了。
  當莫繡尋的「記號」被扯下時,她令男人神魂顛倒的容顏,簡直就是「彩葉草「如出一轍的翻版。然而在繡尋身上,處女的氣味依然縈繞著她。
  「彩葉草」——真實的、活脫脫是他的妻子。想到自己的妻子在秀場火辣辣地大跳鋼管脫衣舞,無數的男人看到了莫繡尋驚爆、赤裸的性感嬌胴……那歷歷在目的一幕,令他妒火中燒,他只想死去。「股王」臉上出現前所未有的悔恨,致命的打擊深深折騰著烈赦,他神魂俱裂,難以置信這一切的變化。
  是上天在捉弄他嗎?他無語問蒼天。當第一次見到「彩葉草」時,他之所以為她著迷,全是因為她彈奏著「死與變容」。
  變容?烈赦相信,在她的潛意識中,一定期待有人發覺她的真面目,期待被醫治、解放。而他,名義上是她的丈夫,應該照顧她,實際上卻不斷地在傷害她。
  無形中,「彩葉草」其實是莫繡尋賜給他的最大報復和懲罰,而他是該責無旁貸地接受這些苦難。他曾讓繡尋痛不欲生,「彩葉草」則曾讓他生不如死,他情何以堪。
  繡尋,告訴我,我該怎麼辦?他無聲地對她說道:「我錯了,一切都是我的錯……」他低下頭,這輩子第一次向自己的妻子繡尋懺悔。
  他該為他罪大惡極的錯事付出代價,倘使她終生都處在「雙重人格」的人間地獄中,他也願與她一起擔當。
  黝黑的夜色中,烈赦出其不意地衝入遨熾的房間,剛巧撞見兩個弟弟正在為遨熾治療著不管是外傷,或是心傷的傷口。
  烈赦不顧一切地咆哮:「說!她究竟有沒有救?有沒有藥可醫?」他狂亂地捉住遨熾的右手,根本不顧遨熾幾乎快被折斷的雙手。
  「大哥——」遨熾可憐兮兮地道:「你先放開我的手吧!我的手可以造福無數的病人,毀了真是太可惜了!」烈赦聞言,總算恢復理智,放開了遨熾。
  遨熾揉揉發腫的手臂,糾緊眉頭,欲言又止。
  但是在烈赦銳利的目光下,遨熾迫於無奈地道:「如果我說這種精神性的病是無藥可醫、無藥可救,你……」他的話嚴寒沒說完,烈赦便狂暴地抓起遨熾的衣領。
  這是前所未有的衝擊,他們彼此凝視,在遨熾的眼中,他看到烈赦悔不當初的神情,他想,烈赦現在一定悔恨交加、憂心如焚。
  既然身為醫生,遨熾最能設身處地地替「病人」著想,他心有慼慼焉地道:「繡尋的『心病』,是把所有的情感以極端形式表現,而引出不同的人格,這問題在於什麼原因引起繡尋人格分裂,如果有藥方能夠治療的話!」他深呼吸一口氣,感觸良深地道:「那就是愛。」
  愛?這字眼徹底地擊潰了烈赦,他踉蹌地往後倒退好幾步。
  「雖然人稱我為『醫王』,但是我深知無論醫學科技如何日新月異,還是沒有百分之百的結論。醫學對某些論點而言甚至是一文不值的,比如醫學仍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些人會死而復生?或是借屍還魂之類的,這些都是醫學的奇跡。」這是遨熾的真心話。
  「奇跡?」烈赦的眼中散發出奇異的光采。
  「大哥。」遨熾感歎萬千地道。「我總想念奇跡,就是奇跡,治好繡尋的病的方法只有愛。」
  烈赦頓時大徹大悟,以閃電之速直往外衝,稍後又被遨熾給叫住了,他的話再次讓烈赦心中沸騰。
  「恕我直言,大哥!」遨熾一語驚人地道:「我早就看出來了,其實你早已愛上了繡尋,只是你憤世嫉俗的個性,讓你怨恨父母親為你安排的未來,尤其當你看見『丑妻』時,更藉機把所有的不滿發洩到繡尋身上,但是你心知肚明,這一生一世,你根本再也找不到像繡尋這麼好、這麼值得你深愛的女人。」
  這一語道破,讓烈赦所有偽裝出的堅強,完全被擊潰。不愧是醫生,遨熾將他內心的世界窺探得一清二楚,烈赦苦笑。
  一直不願在父親面前承認,與父親一樣都愛上了「醜女」……全源自他不服輸的個性。
  遨熾露出雲淡風輕的笑臉。「老實說,繡尋無法不讓男人去愛她——」
  頃刻間,毒辣辣的手掌不管三七二十一,狂亂地扯住遨熾一雙已「奄奄一息」的手臂,讓遨熾痛得大呼小叫。
  烈赦吆喝:「這是『再』給你一點懲罰,教你不該對你的嫂子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准再叫她繡尋,要有禮貌地叫她嫂子,明白嗎?」
  「是、是……」在遨熾好幾聲承諾後,烈赦才心有未甘地饒了三弟。
  掠騁在一旁看得咧嘴大笑,瞬間,一個厚實的拳頭揮向他的胃,讓他痛得哀嚎。烈赦不忘找他算帳。「把『彩葉草』的小可愛還給我,你這變態的老弟,居然敢收藏你大嫂的……」他話未說完,掠騁立即投降。
  「這是一場誤會,天大的誤會,如果我知道這是大嫂的,絕對不敢侵犯,我這人可還有高尚的人格。」說著,他乖乖地從西裝口袋中,將小可愛掏出還給大哥。
  或許只有轍穹好運地逃過了烈赦的拳打腳踢,不過他很不識相地「提醒」道:
  「大哥,奉勸你好好照顧大嫂,否則說得惡毒一點,大嫂不缺男人的。首先,她有你三個弟弟排隊,等著接手。」
  烈赦一下又要揮拳過來,不過轍穹卻毫無懼色,他又調侃道:「有力氣整你的弟弟們,不如先想想怎樣挽回大嫂的心,讓她對你建立信心。現在快去救大嫂的病吧!這才是當務之急。」
  這番挑釁的話,讓烈赦頭皮發麻,他忿忿不平地道:「不需要你們告誡我!」
  他終於吐露自己的心聲。「反正不管她是繡尋或是『彩葉草』,她永遠都是我的妻子。」語畢,他豁然開朗,轉身離去。
  後面傳來三個弟弟給烈赦打氣加油的聲音:「我們等著大嫂康復。」
  「會的,一定會的。」烈赦信心滿滿,帶著破釜沉舟的決心離去。
  回到自己的寢室,他再次望著沉睡中的繡尋,許久許久後,烈赦不禁看得忘我了。她好像是童話中的白雪公主,美得令人讚歎。
  對烈赦而言,他心有千千結,不知從何說起。他進浴室簡單地淋了浴、披上浴巾、鑽進了被單,與繡尋相擁而眠。隔了這麼多個月,烈赦觸碰她既熟悉又陌生的嬌軀,有種很複雜、紊亂的感受。
  他倆的身體對繡尋而言,他是陌生的;對「彩葉草」而言,他曾經是熟悉的。
  不管如何,從今後她就是千鶴烈赦的女人,過去的一切,就讓它煙消雲散吧!
  明天又會是嶄新的一天。
  當然,在熄燈前,他不忘將屬於莫繡尋的胎記完好如初地「回復」在她臉上,在黎明到來時,莫繡尋還是莫繡尋,「彩葉草」將從她體內消失。
  繡尋嚶嚀著轉醒。首先,她發現四肢彷彿被緊緊捆綁,動彈不得。
  她驚悚地瞪大了雙眼,紅潤的臉色一下失血,似乎受到了天大的驚嚇——她竟躺在烈赦的懷裡?
  但烈赦偉岸的身軀,讓她不由得緊緊地攀附他,他們的身軀幾乎是纏繞糾結在一起的,而且她發現她居然是赤裸的!連烈赦也是?當下,她幾乎要落荒而逃。
  她惶亂得不知如何是好時,所有的事巧合地發生在同一瞬間,烈赦居然倨傲地睜開了眼睛,他虎視眈眈地用深邃眼眸鎖住了她。
  她的心跳彷彿停止了,直到他低沉地歎了口氣。
  是繡尋沒錯,她正心慌意亂,「彩葉草」絕不會如此嬌羞的,烈赦心裡暗忖。
  他注視著她好像只想隨便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模樣,愛憐地笑了。
  「怎麼了?我是你的丈夫,你躺在我懷裡是天經地義的事啊!」他調侃道。
  「但是……」她癡呆地喃喃自語道:「我們沒有穿衣服……」
  看著她純真的臉,好像鑄成大錯般,烈赦不由得大笑,搞得繡尋幾乎全身上下都羞紅了,她躲進被單裡,悶住自己的頭,卑微的聲音從被單下傳出:「我……說錯了嗎?我很笨、我真是傻……」
  「不!」繡尋從來沒有聽過烈赦如此深情款款的聲音,除了這瞬間。「你沒有錯,所有的錯都在我。」
  她嚇得咋舌,將頭伸出被單外,被他臉上所散發的光彩震懾。
  「你……」她慌忙地辯道:「不!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沒有錯,如果有錯也是我錯,我……你強調過你在時,我不能睡在這裡,我不是有意跟你同床的……我只是……」她迷惘地望著他,不知所云。「我昨天……在跟遨熾打牌時……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
  她對昨天的事一點記憶都沒有,很顯然的,當時「彩葉草」主宰了她。烈赦早就想好「台詞」來搪塞她。「沒什麼,你最後大概是玩累了,就躺在沙發上睡著了,遨熾告訴我,我就抱你回房了!」
  「是這樣啊!」她滿是愧疚地坐起身子。「我真是糊塗,以後我不會這樣了,我現在……就起床,不……不打擾你了!「她實在怕惹惱烈赦。
  「不!」烈赦竟拉住了她,她一下無法置信。「不准走!」烈赦大叫,他兇惡的語氣一定嚇壞她了。
  「我……」她幾乎全身發抖。
  「對不起。」烈赦連忙道歉。「我的脾氣真是太暴躁了!」他揉揉自己的太陽穴,試圖對她和顏悅色。「我的意思是,以後你就睡這張床,和我一起睡,明白嗎?」
  態度起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烈赦,讓繡尋覺得一下子從地獄升到了天堂。
  「但是——」她戰戰兢兢地說出最刺痛她心的事。「你說過碰我這沒人要的處女,你寧願去碰妓女……」
  他身子一僵,唉聲歎氣轉過頭:「原來言語也能殺人啊!」倏地,他的語氣又轉為霸道、強硬地說:「或許我曾經說過,但是我也有權否定我曾說過的話。」
  「你……」她充滿驚喜,他要她了!她無法置信,又試探性地說道:「你——這是出爾反爾!」
  「沒錯,只要我高興,我喜歡自個兒打自己嘴巴又如何?他狂妄地下令:「以後我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
  「這……」她呆楞了,他異常詭譎的眼珠子,在思忖些什麼?
  他心高氣傲地說道:「身為『股王』的我,股票是我的最愛,但是今天我突然覺得,它似乎不再那麼重要了。」
  他為什麼滔滔不絕地跟她說這麼多?他在暗喻什麼?繡尋一點也搞不懂。
  接著,烈赦又瀟灑地開口道:「我今天決定去台灣一趟,你隨我去吧!」
  他要帶她出門?這表示,她比他最愛的股票還重要?這一定是夢,她一定在作美夢。繡尋呆若木雞,欣喜間卻也有著無限的無奈。
  看她臉上寫著抗拒和惶恐,烈赦相當大男人主義地說道:「不准說不,不要當個不服從丈夫的妻子,不然我會狠狠地打你屁股,當作給你的一點教訓。」
  突然,她眼眶迸出淚水。烈赦心悸了。「怎麼了?你為什麼哭?」他苛責著自己。「上帝!都是我的錯,我對你太凶了。」
  「不!我……」她楚楚可憐地反駁道:「我知道我很醜,你也一直嫌棄我,帶我出門會丟你的臉……」
  這一刻她竟還設身處地為他著想這讓烈赦哭笑不得,其實她怎麼會丑呢?他氣急敗壞地說道:「以後不准說或嫌自己丑。」
  說著,他竟然低頭親吻她臉上的胎記。喜悅凌駕她全身,這是結婚後第一次,他不嫌棄地主動吻她的胎記!
  「不,你不必委屈自己吻我……」她愁眉深鎖。
  「不是的。」烈赦目光一閃,但心想算了!多說無益,索性凶巴巴地說道:「反正不准你不服從我。」
  烈赦實在拿她嗚嗚咽咽的模樣沒轍,但疼惜的心情就此燃燒。
  萬萬沒想到,他會將她攬在懷中安撫,這又是莫繡尋的驚奇之一,她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台灣做什麼,但是她會乖乖地、心甘情願地尾隨他。
  那一天早晨,莫繡尋的世界變得無比愉悅,只因他的一句話:走到哪兒,跟到哪兒。一如是永不分離的承諾。
  殊不知,烈赦要帶她尋找過去——她曾極力忘掉的記憶。
  烈赦帶著她到宜蘭冬山河她的家鄉。
  一路上,繡尋很緊張,全身幾乎是緊繃的,這讓烈赦不知如何是好,他不明白,這裡是她的故鄉,她卻充滿畏懼,難道她不想面對冬山河的一草一木嗎?
  照一般世俗的傳統,不用他提起,繡尋也應該會歡歡喜喜地帶他回娘家啊!但是她卻佯裝什麼都不知似乎比他還抗拒回到自己的家。
  一路上,有人對繡尋的胎記指指點點,烈赦的感覺是,似乎沒人知道繡尋是當地望族莫家的千金。為何如此?他做錯了嗎?他當機立斷,直接帶繡尋住進飯店。
  直到進了密閉的空間,烈赦才感覺繡尋放鬆些了。
  烈赦訂的是最上等的觀光旅館,房間景觀很好,他們可以從整個落地窗內眺望整個冬山河,夕陽西下,河流成了一條霧濛濛的藍色帶子,他們好像置身著名的藍色多瑙河畔一般。
  繡尋背對著烈赦,她總是會對眼前的景象著迷。她看得入迷,櫻桃小嘴散發著無限笑意。
  這時,烈赦的雙臂出其不意地環住她,讓她從美夢中回過神,很害羞,不僅因為一整天的疲憊,也因為他正碰觸著她。
  他看穿她了嗎?他的下顎正緩緩地磨蹭她的秀髮,手掌開始默默地摩挲著她發直的玉頸和背部,試圖讓她的神經稍微鬆弛。
  他居然碰她呢!以前的他巴不得逃之夭夭,沒想到今天,竟有了天壤之別的轉變。一天下來,他對她只有一個「好」字可以形容,讓她一直處在無限驚喜中。
  「我覺得……」他試探地問道:「你一路上都很緊張,不喜歡跟我出來嗎?」
  「不」她吞吞口水,似乎很怕他不悅。「不是的,是……不瞞你說,長這麼大,過去我幾乎足不出戶,我的父親很怕被人說他有一個醜女兒……所以,外面的世界總會讓我窒息,即使在自己的家鄉,自己的家,也是如此……」她抬頭望著他,悲苦地自嘲。
  烈赦挑眉,不由得義憤填膺,這是什麼話?天底下居然有瞧不起自己女兒的爸爸?
  他看得出來,繡尋的內心一定深受傷害。他向來不可一世的口吻,首次顯得低聲下氣。「怪不得你會恐懼,如果早點告訴我那我或許就不會強逼你了,放心吧!我們不回你家。」
  她感謝他的貼心,不待她說什麼,烈赦又高亢地說道:「既然你討厭出門,那我們可以一直待在這旅館也無妨啊!」
  「為什麼?」繡尋愁眉苦臉地望著他。「早知如此那你……就不需大費周章的來到台灣啊!」
  「怎麼會?」烈赦笑嘻嘻地道:「其實我只是想擁有我們兩個人的空間,換言之,也就是只有我們兩人的世界。」沒想到向來跋扈專制的烈赦,竟會說出這麼詩情畫意的話來繡尋木然了。
  烈赦不避諱地道:「我決定補償過去所遺失的歲月,這趟帶你來,其實是想補度蜜月。」
  補度蜜月?繡尋的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而他的手則繼續摩挲她的身子,令她通體溫暖。
  「該怎麼說呢?」烈赦一臉生澀,語氣顯得僵硬。「如果命運注定我們是夫妻,我想這真是很措手不及的安排。對你而言,我是遙不可及的丈夫;對我而言,你是個陌生的妻子,我們從來不認識彼此,就連一般情侶約會的時間也不曾有過。」
  「約會?」這字眼,對繡尋是何其新鮮啊!
  「別看我歲數不小了,」烈赦赧然道:「相信我,我可是連交女朋友的經驗都沒有。」他摸摸頭。「你可別笑我啊!」
  看他的傻勁,繡尋不由得露齒而笑。「是真的嗎?」繡尋一臉不可置信。「你是威風的『股王』,不可能沒有女人……」
  「我真的沒有。」烈赦抬起手。「我可以發誓!」他頗耐人尋味地道:「我打從心底斬釘截鐵地認為,只有我的妻子才是我的女人,只是我們相識時間何其短暫,我以為愛是需要日積月累的。」
  愛,他居然提到這個字?
  「所以喔!我很相信,」他露出年少般的衝勁和活力。「我想和我的老婆約會。」約會?他和她?
  「不用懷疑。」烈赦毫不以為意。「誰說夫妻就不能約會的?」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接著摸摸她的手感歎道:「你看,我們連牽手都有是在結婚以後。」他出其不意地啄了繡尋面頰,頗怨聲載道。「就連親吻也是這樣。」他搖頭歎息。「現在還找得到我們這樣結婚前清清白白的夫妻,已經不可能了,說出來,恐怕要鬧笑話了!」
  繡尋想一想,也莞爾地笑了。
  烈赦體貼地說道:「你若討厭出門就不要出門,我們可以待在這裡,做夫妻間該做的事。」摩挲她的手停了下來。
  下一秒,她便被凌空抱起,從來沒有被男人抱過的她,驚惶得哇哇大叫。「要……做什麼?」
  「洗澡啊!」烈赦打橫抱著她往浴室走去。「你不覺得我倆應該享受一下洗鴛鴦谷的樂趣?」
  繡尋瞠目結舌,愚蠢地問道:「什麼是鴛鴦浴?」
  烈赦抿起嘴,笑得很壞。「放心,我會在大展雄威時告訴你的!」
  一抹紅暈瞬間染上她的面頰。
  不一會兒,拘謹的她顯得驚慌失措,她望著泡沫從浴缸溢出,直到烈赦褪去身上所有衣物,她還呆杵在一旁,緊緊咬住下唇,再望著旅館浴室周圍的鏡子,她知道逃不了了。
  這時,她看見了烈赦英偉挺拔的全身,也目睹了自己最醜的一面——胎記。
  烈赦知道她對男女之事一無所知,為了不嚇到她,他安撫她道:「希望我赤裸的樣子沒嚇壞你。」他充滿憐異又自信地望著她。「我明白你這輩子沒見過別的男人,將來也不可能,只除了我……」
  「我……」她心跳得很厲害。「不,在我眼底,你是最棒的、最好的,但是我……」鏡中映照出她的影像。「我是這麼的丑……」她哀怨自憐。
  倏地,烈赦將燈關掉了,室內悄然無光,一片漆黑。「別怕,有我在!」烈赦猛一伸手,抓到了繡尋,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如果你每次都要如此悲傷欲絕,那我就不要你看見鏡中的自己,黑暗——總會讓你忘記你的胎記吧?!」沒想到他如此善解人意。
  但這樣他倆彷彿失去光明的瞎子,又能幹麼?「可是我……我看不見你……」她說道。
  「這樣最好。」她懷疑他在睜眼說瞎話。「讓我們用心靈來探索彼此。」
  在措手不及間,繡尋被丟進這滿滿的泡沫浴池中,泡沫打在她身上,而他的手代替了毛巾,在她嬌軀上猛烈又慢條斯理地挑逗、畫圈圈,替她洗淨身子。
  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他們的身體是相容的,心跳是結合的,他真的以身示範何謂「鴛鴦浴」。
  嬉笑聲不斷充滿偌大的浴室。
  最後她彷彿處在神魂迷醉的狀態間,慢慢地回過神來。床旁的梳妝台上有一盞暈黃的小燈,照著黑暗的室內,些微的光線讓她看見了他躺在床上,並擁著她。他們也許看不清室內的其他擺設,但是能夠專注地注視著彼此。烈赦並用大浴巾蓋住院了室內所有鏡子,只除了浴室外的梳妝鏡。「這樣你就沒有『負擔』了。」他目光閃動,笑意盈盈。「你覺得呢?」
  「我……」她依舊畏縮,彆扭不已,完全處子的模樣。
  她濕漉漉的身體只披著一件浴巾,而他則是大咧咧的一絲不掛,她躺在他的雙腿間,感覺到他的硬挺,氣宇軒昂地豎立在她的粉臀間。
  紅暈染遍了她的雙頰,她僵硬得動也不敢動,只能任他「宰割」。他看穿她的拘謹,益加得意洋洋、隨心所欲地對她為所欲為,他讚美地撫觸她濡濕的秀髮。
  「你有一頭烏黑、亮麗、細緻如瀑布的美麗秀髮。「他逐步撫觸著。漸漸的,他的手輕輕來到她粉頰。」你也有迷人的眼睛、高挺的鼻子,還有櫻桃般的小嘴……「他好像在催眠她,讓她漸漸忘記自己的醜陋,他輕觸她的細頸。
  「你的頸子好美,很適合戴珠寶,我要買下無數稀世珍寶讓你掛在頸子上襯托出你的美。」當她出現警覺時,他的手已握住院了她雙峰,她驚呼,爾後他以唇代替了手。
  她嚶嚀不已,一股酥軟的感覺泛上全身,儘管室內的空調是帶著涼意,她卻全身汗水淋漓。
  「我……」她咬緊下唇,不准自己發出淫蕩的呼聲,她心中吶喊,她不是妓女。但嬌喘咻咻一陣又一陣,他的唇在她的腹間游移,最後他以手和舌頭一起逗弄她大腿間的玫瑰之地。
  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瘋狂,他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連她自己也未曾碰觸過。
  她猛然顫抖,雙腿本能地併攏。
  烈赦倏地停止了動作,他抬起頭,注視著那張小臉,關切地問:「你——還好嗎?」
  他只見一雙朦朧、迷眩、信任的眼睛,紅霞浮現在她的頰上,紅艷逼人的她,更是誘人心魂。他感到體內的狂亂跳動,覺得再也無法壓抑,不過他仍努力地讓自己保持理智,氣喘如牛地道:「對不起,我……太急了。」他痛苦地抽開身子,抱歉地說:「我……不該強迫你!」
  意外地,她卻抓住他的手臂,緊得讓他皺眉。只見她的眼神透露忐忑不安。
  她答非所問地道:「現在的你對待我和以往截然不同,不會再逃避我,以前,你曾發誓如果要碰我,就等下輩子……而今你卻……要我了。我曾經不停地告訴自己——」她鼓足了勇氣,第一次主動伸手觸摸他面頰說道:「『股王』不是沒有女人,而是不屬於任何女人,你從來無情無義、絕不手下留情,對女人更是絕情。」
  「我……」烈赦彷彿喉嚨中梗住石頭,說不出任何話,難道不是嗎?他向來被喻為冷血動物。
  接下來她可憐兮兮的話,彷彿讓烈赦掐住了喉嚨。
  「我知道我很醜,就算你只是要我的肉體,也是上天賜給我的福氣!你是我的丈夫,是我的天和地,如果你要我,我會無怨無悔地奉上自己;如果你不要我、要我死,我也會義無反顧地聽從。」這一番掏心剖肺的話,幾乎讓烈赦感動得肝膽俱裂。
  「傻瓜!你誤會我了,我怎麼可能不要你?你為我守貞,至今還是處子,這才是我的福氣啊!你難道不知道你帶給我多大的震憾嗎?我根本無法遏止自己不對你……」你倏地噤口了。不!她是莫繡尋啊!所以才那樣畏首畏尾,她不是「彩葉草」他的眼神中寫滿無奈。
  下一刻,他結結實實、愛憐地擁緊了她,讓兩人的軀體相貼,他的重量幾乎壓在她的胸脯上,她傾聽他時而停止、時而快速又不規律的心跳聲,他沉重的呼吸聲也不斷傳到她耳裡,有如春風的氣息吹拂著她的鬢邊。
  這輩子,他首次有了害怕的感覺。他捏捏她的手,一鼓作氣道:「對於以往的所作所為,我向你致上無盡的歉意,以前我所下達的命令如過往雲煙,統統不算數。」她的眼神閃耀,不想念一切突如其來的變化,烈赦繼續心平氣和的宣佈:「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只見她如木乃伊,再也動彈不了。眼見她毫無反應,烈赦急了,怕她拒絕的不安,瞬間暴躁的脾氣又起。「我是『股王』,是威震八方的千鶴家繼承人,如果你不答應,我可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他以半威脅半誘拐的口吻說道。但她還是平躺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動。
  烈赦幾乎抓狂了。「那你要怎樣嘛?我已經夠委屈了,我生平從來沒有對女人這麼低聲下氣、這麼委曲求全,只除了你——我的妻子。」這不應該是乖戾的烈赦!他用著不曾有過的可憐兮兮的口吻道:「如果他不原諒我,我就一輩子不下床了,我要把你綁在床上,用我的身體不斷求你原諒。」
  「我……」她終於有些反應了,但卻有口難言,她像被嚇到了,面色蒼白。
  烈赦頓時緊張得慌了。「對不起!我很暴躁、很凶狠、很壞……」他撫弄她的秀髮,不斷地向她道歉。「給我時間,我會改的。」
  「你……不需要改。」她囁嚅道。「是我,是我……我不配……」她仍有她的顧忌——醜陋的胎記。
  「不配什麼?」烈赦抿著唇,不滿地道:「無論你在乎什麼,你就是千鶴家的少奶奶,你是我千家烈赦的妻子。」在他懷裡,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雖然她仍自卑。
  「我知道我以前錯得離譜,對你造成的傷害無法抹去,不過,只要你肯給我機會,我一定向你贖罪。」
  贖罪?他竟說出這麼刻骨銘心的字眼。甜蜜染滿她的心頭,她彷彿處在騰雲駕霧的天堂中。然而,他的宣言也夾雜著火辣又勁爆的行為,他霍地抓住她的手,讓她握住他像征男人的地方。
  「我為你綻放、挺直,難道你感覺不出來?」他教導她,讓她的手上下移動。她感到他的熾熱、發燙和無限的慾望。
  望著她霧濛濛的大眼睛,他深情地訴說:「你美得讓我飢渴難耐啊!繡尋。」
  他似乎對她下了迷咒,她再也無法離開他的目光,他的視線。
  接著,他輕柔又堅定地道:「我想好好地、好好地吻你……」
  她愕然地瞪大眼珠子,抬起臉蛋、輕顫雙唇,全身好像變成石頭,動也動不了。只見烈赦抬起了她的臉,慢慢地靠近、靠近,朝她低下了頭……
  
第八章

她秀眉輕蹙,本能地張開朱唇,迎上他俯下的嘴巴,他的舌尖沿著她的唇緣流連不捨,輕輕嚙咬她的下唇,他抓住機會,舌頭長驅直入,吸吮著、戲弄著、壓迫著。
  他在焚燒她的神經,彷彿在她四肢通上電流,她只覺胸口一窒,在他懷裡不斷蠕動,這一動,惹得他的身子更加緊繃,發出深深的呻吟。一個微不足道的吻,一個輕微的碰觸,竟惹得他慾火焚身。
  他們彼此注視,烈赦無力地咧嘴大笑,調侃她:「你的眼睛是睜開的。」
  「我……」她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想看你啊!」
  這讓烈赦噗哧一笑。
  「這樣是錯的嗎?」她傻傻地問。
  「你沒錯。」他低喃著。「但我們也可以閉上眼睛。」
  「是嗎?」她順從地閉上雙眼。
  「繡尋……繡尋……」他輕輕呼喚著她,再次以吻封住她的唇。
  只是這個吻不只停留在她的嘴上,他的唇沿著柔美白皙的頸部往下滑,彷彿把她推入了火坑。他釋放她飽滿胸脯上的蓓蕾,你用力吸吮,她倒抽了一口氣,心臟在他的嘴下瘋狂地跳動,他幾乎要吞噬她整個心與身。
  一股騷動貫穿她,她不知道她想要什麼,只知自己沉浸在極致的歡愉中,為了不讓快感逸出唇間,她緊緊咬住院下唇,羞於表達自己被洶湧的情慾所淹沒的感覺。
  但是,當他的頭埋進她的雙腿間,她再次崩潰了,從未有過的灼熱感直逼心臟,她銷魂地狂喊出聲,但這還不是末了,她的折磨究竟何時才會結束?
  他的手繼續探向她的背部,握住她挺翹的臀部,接著他俯下身,扳開她的雙腿,他的堅挺長驅直入。一陣強烈的痛楚貫穿她,彷彿要撕裂她。「好痛!」她痛得開始掙扎。
  天!她真的是處子,原來「彩葉草」也在欺騙每個男人。
  「別動,心肝寶貝!別動!」烈赦按住她,深邃的眸子一瞬也不瞬,一點也不捨得離開她。她痛得咬牙偏頭,他很是心疼,明白這才是繡尋的真面目,她——絕不是淫蕩的「彩葉草」。
  他握緊她的手,而她幾乎把他的手當作被單般捏得死緊,他感覺到她正無法忍受地將背弓起,因為他開始在她最痙攣的地帶不斷深入、律動著。
  奇異地,她感到那股痛楚漸漸地被狂喜所取代、淹沒,全身發燙不已。他握住她的手,示意要她探索他。她的手沿著他的背往下滑,停在他窄窄的腰際,他引領著她跟隨他的節拍。而像是要抓住生命中狂喜的剎那,她攀住他,覺得自己快要沉淪了,如果他再繼續這麼地對她……
  她的嬌軀扭動不已,嚶嚀的聲音,讓狂野又霸氣的他歡愉低吟。在最後那一剎那崩散開來時,留下的只有她的嬌喘和他的顫抖。
  繡尋驚醒了。懷中的男人讓她心驚膽跳!他正陷入熟睡中,臉上還掛著嬰兒般滿足的笑容。
  她低頭注視雪白床單上的斑斑血跡,回想起昨夜在烈赦懷中的種種,血色倏地從她臉上褪去。她感到那種至高無上的歡愉是一種最深的羞愧,她不是那種女人,只有妓女才會有那種放蕩、不知檢點的吶喊……
  她不能沉迷在那種卑下的男歡女愛中,她急忙起身隨即裹上被單,在渾渾噩噩間下了床,她要逃、要逃得遠遠的。
  烈赦的手臂一揮,朦朧間,原本預期能夠抓住真正的莫繡尋,但是卻撲了個空,睡眼惺忪的他立刻被驚醒了,他幾乎彈跳下床。
  繡尋不見了。溫存的床單上還遺留著她的餘溫和香味,她人呢?跑哪兒去了?她一向羞於見人,烈赦知道她不可能出門,那她……烈赦突地想到了黑漆漆的浴室,然後他目光一閃,望向了偌大又封閉的衣櫥,二話不說,立即拉開衣櫃的門把。
  眼光所見,竟是繡尋魂不附體地披著被單,躲在衣櫥內。他們目光相遇,繡尋那雙無辜的眼睛,以及「彩葉草」那總是讓男人神魂顛倒的魅惑眼珠,此時僅存在無數的罪惡感。
  「你——」他以炯然發光的眼眸審視她,小心翼翼地問:「我不是要你跟我睡嗎?為什麼在這裡呢?」他避開了「躲」字,佯裝不明就裡地問:「你是不是不喜歡跟我睡在一起?」
  一如繡尋悶不吭聲的個性,她咬住下唇不言不語,但眼眶中竟溢滿了淚水,隨即簌簌滑落。
  烈赦故做安然無事地說道:「你不能一直待在衣櫥裡啊!出來吧!」他心悸地伸手抱她,為她著想地提議道:「這樣吧!如果你討厭我,我可以離開,讓你待在這房內。」
  轉念一想,他將她凌空抱起,令他欣慰的是她沒有拒絕他,她只是將頭埋進他的胸膛,
  但他感覺得到她濡濕的淚水。他將她放在床上,憐惜地呵護她,她偏著頭,只是默默把臉埋進枕頭,沒有看見烈赦痛不欲生的神情。
  在繡尋身上有著團團迷霧,詭異又深不可測。他無奈地搖著頭,他說到做到,轉身作勢要離去。
  但是,突然伸出扯住他的小拇指,那雙無助懦弱的柔細手心,也表明了她是多麼需要她的愛人來拯救她。
  「繡尋。」烈赦立即俯下身子,半坐在床上抱住她。他正襟危坐,粗糙的下顎磨擦著她的粉頰,無可奈何地問:「你——討厭我昨夜那樣對待你是吧?所以才躲著我……」
  「不!」繡尋用力搖頭,語氣中沒有後悔。「我本來就是你的人,你可以要我的身體,甚至掠奪我的心。」
  「既然如此,」他堅定地望著她,撫去她臉上斷裂的珍珠淚水,既輕聲細語,卻又透露著令人難以抗拒的威權:「你已付出你的身體,那也把你的心一起給我吧!」
  「我……」她沙啞的嗓音透過顫抖的唇舌傳出來。無助地閉上眼睛道:「你碰我,我很快樂……」
  烈赦心滿意足地柔笑了。
  「但這是錯的。」她緊張不安地說道:「做妻子的在丈夫懷中不應該有感覺,我知道,只有妓女和邪惡的女人才會為『那個』感到快樂,我有罪……」
  「你在鬼扯什麼?」烈赦皺起眉,他慍色地在她耳際大叫:「因為你對我有『感覺』,所以有罪惡感?是誰?究竟是誰讓你有如此天大錯誤的想法?告訴我,我用畢生之力也會把那人給揪出來!」
  「我……」繡尋被他嚴厲的模樣嚇得淚眼婆娑。
  烈赦湧上千言萬語也說不完的歉意。「對不起,我老毛病又犯了!」他立即把繡尋拉進懷中,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肩上,臉孔埋入她的發間,一股男性特有的氣息在她的頸間吐吶。
  「彩葉草」和莫繡尋的雙重影子在烈赦的眼瞳間繚繞,這一刻,他以釋懷的口吻解釋:「一個妓女對男人獻慇勤,那純粹是職業表現,沒有真情,這點男人都知道,他們是不在乎的。
  但是,你我之間的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你或許覺得那是妓女的表現,但在我眼底你永遠都不是,在我心目中,你是我最心愛、份量最重的女人。」
  心愛?他又說出令她心花怒放的言詞。
  烈赦以一個天底下最無懈可擊的理由,讓陰影漸漸遠離她。「我們是夫妻啊!無論肉體、感情上,相信都會承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別忘了!你帶給我的不僅是肉體上的歡愉,我們的心靈更是至高無上的契合。」
  他的唇在她鼻上輕點,手指輕拭著她的淚水。「所以——別哭了!有心靈做我們的憑借,我們所做的事一點都不可恥,這是愛的表現啊!相信我!」
  愛!他再次提及這個字,他善解人意的話,讓她海闊天空地笑了。他的肯定帶給她光明和希望,她不由得抬起頭,小心地輕吻他的雙唇。「我願意相信,在你抱著我時,我感到無比美好……」
  烈赦如釋重負,喜悅盈滿他,他以不可遏止的感情深吻著她,只是一旦卿卿我我起來,他又忘我地加重力道回吻她。
  他的重量壓覆上她,以身體的熱度籠罩她全身,他們再次沉浸在極致的歡愉中。
  「你真美。」他低下頭,用嘴摩挲她。一如昨夜,只是現在更狂野、更野蠻,他的愛將她推到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他根本沒有讓她休息。直到當她有絲清醒時,才發現自己竟然與他躺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
  不知何時,地板上覆上了毯子,毯子上置放不少可口的食物,有香檳、奶油蛋糕、水果……他見她半瞇的雙眼,竟意圖不軌地在她半睡半醒間,好玩地將香檳倒在她的胸脯上,她被冷冷的水果酒嚇得頓時清醒、哇哇大叫。而他則不饒她,繼續用他惡毒的舌頭品嚐她全身……本是強烈的抗議聲,霎時轉為無數歡愉的低吟聲。
  最後,他在熱騰騰的浴池中,為她沐洗全身,然後橫抱起濕漉漉的她躺在落地窗前,慢條斯理地為她擦拭身體,甚至用他的十根手指當作梳子為她梳頭。
  此時,冬山河眩目燦爛的夜景,恍如金色的陽光,正氾濫閃耀地借由玻璃窗映入人們眼中,地面上反射著他們結合的長長影子。
  她對他柔笑如花,她撥開他溫暖的手掌,用雙手束起自己的頭髮,將它分成三股。烈赦偏過頭,專心地看著繡尋漂亮修長的手指輕輕運轉。
  「你是怎麼做到的?怎麼能這樣編織自己的頭髮?」他的聲音既沙啞又帶著一股慾望,不知道她是否發現了?
  「這不難!」繡尋卻只是皺皺鼻子,自顧自地攤開手指,讓他看清她如何編結辮子。「只要把它分成三股,然後互相交叉。」
  烈赦皺眉。「聽起來不難。」
  「很簡單啊!」
  烈赦露出一股孩子般的熱切。「那我也要試一試喔!」
  「你……不——」繡尋根本來不及說什麼,她的眼光看到那雙看似靈活又厚實、強壯的雙手。她可以感覺他的手放在她的發上是一回事,它們輕輕地動著又是另一回事。但她喜歡他的指尖在她發間運轉的感覺。
  她陶醉享受著,大眼朦朧地注視著窗外,在她心底,冬山河像是星際下的螢火蟲閃閃發光。在夜空下,它寧靜沉美,在無數陪襯的燈光下,它染有一股無比的神秘。她沉醉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中,眼睛一眨也不眨。
  烈赦目光一閃,這是繡尋常有的專注沉思眼神,似乎每到這時候,世界上只剩她一人。
  他很不是滋味,她的世界,他要到何時才能介入?他向來是佔有慾極強的男人,他要她的全部,不僅是肉體,連她的一點點思緒也要點滴不漏地侵佔。
  他淘氣地笑了,意圖打斷她的自我空間。「我做的對不對啊?」
  她微愣,試圖穩住自己的思緒,然後又垂下眼睫,郝然地注視他編好的髮辮,兩根手指捏住發尾。
  「沒錯,這樣是對的。」她左顧右盼。「我有髮帶,我去拿……」
  誰知這時候,他竟然開始鬆開她的髮辮。
  「你做什麼?」她驚異地問。
  他給她一個很專制的理由。「我在鬆開你的辮子,我喜歡看你鬆開秀髮的樣子。」
  「你……」她翹起唇,拿他沒轍。
  「有意見嗎?」他強迫性地用手指輕梳她的頭髮,把髮絲挪到她耳後,雙手掬起她小小的下巴,霸道地說:「你剛剛望著冬山河入迷了,你那麼喜歡冬山河嗎?為什麼?」他亦莊亦諧地道:「如果你不說出原因,我可是會嫉妒冬山河的喔!明天我可能放一把火燒了……」
  「我——」她睜大眼,被他怨恨兼威脅的話嚇得六神無主,她緊張兮兮地說:「你是你,在我心裡無人可比,你怎可跟不起眼的冬山河吃醋?」
  她的安撫讓他放下心中一塊大石,但是他還是像小孩般跋扈地道:「我討厭你只能看我的專注眼神,竟也出現在望著冬山河的時候。」
  「這……那是因為……」繡尋很難堪,有些語無倫次,但面對烈赦的霸氣,她只得乖乖地吐露道:「冬山河是我的天堂,小時候,我從不出大門,連近在咫尺的冬山河,至今也沒去過,我常常在房間窗口眺望,那時的我就不由自主地迷上冬山河假日熱鬧的情景,因為當無數父母帶著孩子一起玩,那種一家和樂融融的氣氛常常震憾著我……我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家』。她的語氣充滿悲慼。
  「我總是望著冬山河幻想,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和丈夫、孩子一起在冬山河玩耍,但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我醜得只能每日關在家裡,陪伴我的只有水泥牆……一如監獄。」她嗚咽地道:「我很傻吧?只會作白日夢……」
  「你……」烈赦的心彷彿被狠狠戳刺著,在繡尋綻放的容顏下,根本是朵悲傷的小花兒!他試撫平自己憤慨的心,柔情地安慰她道:「你不傻,人因夢想而偉大啊!築夢踏實,不是嗎?」
  「真的嗎?我以為你會笑我!」她羞怯地躲進他懷中,怯怯地說道:「謝謝你。」她臉上的真誠不容置疑。「你是第一個分享我秘密的人,我從來不敢告訴任何人,如此幼稚又不切實際的夢。」
  「笨蛋!」烈赦嘲笑她,意有所指地道:「我才要謝謝你願意和我分享你的夢呢!現在我知道了,那就不再是虛無縹緲的夢,我會讓你美夢成真的。」
  「美夢成真?」繡尋幽幽地閉上雙眼。真美的措詞!不過絕對不可能!
  她沒有怨懟,只有無限歎息。「我有自知之明,我醜得很難讓你帶出門,我會丟人現眼,更遑論去著名的觀光勝地冬山河一遊。」
  「是嗎?」烈赦擺了個頗不以為然的神情,嘻嘻哈哈地笑道:「別忘了我是呼風喚雨的『股王』,沒有我辦不成的事。」他戲謔地捏捏她的小鼻子。「快睡吧!等撲克彼得潘將你帶入你夢幻的世界中。」
  「想不到在你這麼盛氣凌人的外表下,居然還能說出童話故事呢!」繡尋嘖嘖稱奇。
  「那是因為……」這會兒,烈赦臉上剛硬的線條軟化了,他露出如夢似幻的臉龐。「我相信,童話是兒童的希望、神話是兒童世界中的一盞明燈。」他愛憐地親吻她,把她當作小孩般哄道:「你等著我製造奇跡給你看喔!」
  在烈赦呼呼大睡的那一瞬間,繡尋在烈赦的耳際輕輕細語:「我早就從童話故事中清醒了,我懂、我明白,奇跡是小孩子的玩意,我的夢早就被殘酷的現實幻滅了!」
  她哽咽著,但卻釋然地閉上雙眼,直到進入夢鄉前,她都沒有發現烈赦其實是一夜無眠。
  一大早,烈赦出乎意料地看來神清氣爽、容光煥發,他西裝筆挺地站在繡尋面前,露出陽光般的笑容,但是繡尋卻有如陷入深淵中,她極端敏感地問道:「你要出門嗎?」
  他犀利的目光見到她受傷的眼神,微笑地說道:「如果我說是呢?」
  面對他凌厲的眼光,她咬緊下唇,動也不敢動。烈赦注視她哭喪的臉有點不忍,但是他知道他得狠下心,他高高在上地下令:「我要去冬山河,你跟我一起去!」
  她花容失色,被單下顫抖的身子,在表達她的痛苦。「你——」她垂著臉,聲音是破碎的,她的話讓烈赦感到切膚之痛。「你明知道我的胎記,這樣……不是強人所難嗎?」
  強人所難?烈赦無語了。他眺望窗外的冬山河,炙熱的烈日將風光明媚的冬山河畔照得白花花的,此時又別有獨樹一幟的風味。
  她的心陷入兩難,直到烈赦感觸甚深的話在耳旁響起:「你還不懂嗎?無論如何,我不會嫌棄你的,我也不會讓你受到欺侮,我要讓你美夢成真。」
  繡尋愁眉深鎖,翻騰的心在燃燒著,她目光炯然地抬頭,只見烈赦自信滿滿地說道:「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她對著自己未曾移動、擦得發亮的黑皮鞋發呆。
  半晌後,烈赦出其不意地將他的西裝外套覆在她臉上,試圖遮蓋她臉上最醜的「記號」。他以前所未有的乞求口吻哀求她道:「就這一次,這樣跟我走一趟冬山河。」
  他居然用卑微的口氣求她?繡尋杏眼圓睜,這是一向妄自尊大的「股王」嗎?
  他有著驚人的改變,或許她也必須勇於面對外面的花花世界,以及對她的「異樣」眼光,躊躇間,她點頭了。
  到了冬山河時,烈赦興高采烈地將西裝外套卸下,冬山河就在繡尋的腳下,親自踩踏的踏實感覺和真實喜悅,絕非言語可形容。
  她覺得她的雙腳好像生了根般,沒有辦法移動半寸,放眼望去,四下空無一人。
  烈赦親暱地擁著繡尋,手舞足蹈地道:「冬山河現在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沒有人會看你,放心吧!就今天,我們可以盡情的玩耍、放肆地享樂。」他凝視著她震驚的神情,此刻她的眼角正泛著淚光。
  烈赦也對她傾吐出自己的無奈。「其實我在外流浪多年,跟你一樣不曾真正體驗家的感覺。但是我知道,丈夫、妻子、孩子合起來就是一個家。」他似有絲惋惜地道。「現在我們只差無法帶著孩子一起來玩樂,不過沒關係,願望是會逐一實現的。」他眉開眼笑。
  「你……」繡尋支支吾吾道。「你……該不會把整個冬山河都包下來了吧?」
  「你說呢?」烈赦氣定神閒。「誰教有錢能使鬼推磨呢?」他居然理所當然地說道。「為了實現你的夢,我把冬山河包下來了,今天當局禁止任何觀光客進入,這裡是我們的世界,只有我和你。」
  「你……」她激動得說不出任何話,只能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許久後,她吸吸小鼻子道:「你真是個財大氣粗的傢伙!」
  「別這樣誣陷我!」他調侃她。「我的所做所為只為你。」在波光粼粼的冬山河上,他低頭親吻她。
  繡尋大概玩瘋了,這輩子,她首次肆無忌憚地這般玩樂。
  烈赦在一旁看著她有如飛上雲霄的小鳥般快樂,心中莫名地升上一股無法理解的感覺,只要繡尋好、繡尋快樂,他便了無遺憾。
  最後繡尋甚至決定要「征服」冬山河。「以前每年,我都見到這條河舉辦國際划船大賽,如今我要用我的身體親自觸摸河——」
  繡尋大概真的玩到得意忘形,或是鬼迷心竅了,話剛落,她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跳進河裡。
  繡尋落水的一瞬間,烈赦整個心臟都停止了。
  繡尋則在落水後才完全清醒過來,她發覺自己是一等一的大白癡,她全身濕透了,衣物的沉重將她往水底拖,她的四肢拚命劃游,但還是阻止不了自己沉下去的命運。
  她張口試著想吸口空氣,不料灌入嘴裡的卻是冷冰冰的溪水,她覺得胸部脹疼,手足幾乎痙攣,身子也越來越往下沉。
  在掙扎中,她沒有察覺自己的腰被一條有力的手臂繞住,原本下沉的身體浮游起來,隨即被推向河岸。
  濕透了的她,僵硬的身子整個被凌空抱起,烈赦高高地把她抱在胸前。他雖氣喘如牛,但還是故作悠哉道:「憑你的爛泳技要過河還是必須倚靠我,否則冬山河可會多出一條亡魂!」
  繡尋的雙手橫在胸前,牙齒猛打顫,發上的水珠四散,她側過頭,不斷地把吸入的溪水哈出來,看樣子,她真是醜態百出!
  當她可以說話時,她的第一句話是:「天啊!瞧我這副狼狽樣。」她又咳又喘,用手搗著自己的小臉,無顏見他。
  她羞赧無措的樣子,讓烈赦不禁露出釋然的微笑。「哇!我二十年來高貴大小姐的形象都毀於一旦了。」她露出自嘲的表情。
  烈赦捧腹大笑,扳開她的手。「別這樣,小可愛,我看到的是小美人甦醒了,我愛死這樣的你了!」然後,他的吻就這樣貼了上來,濕淋淋的他們,如膠似漆地黏在一起。
  他在她耳畔喃喃地道:「我會達成你所有的夢,你要『橫渡』冬山河,我誓死奉陪。」
  「噗通」一聲,隨著她響徹雲霄的尖叫聲,他們摔進了燦爛繽紛的冬山河。藍天、白雲、碧水……還有他。
  繡尋覺得她的世界再也不一樣了。從他要她形影不離地隨侍在側後,他就喜歡無時無刻地親吻她。
  在炙熱的陽光下,他們真的「橫渡」冬山河,現在他們已達冬山河的另一岸邊。
  要大肆慶祝渡河成功之時,他狂賀的方式還是親吻她。她躲在他強大的羽翼下,把他壯碩的背脊當遮陽傘,他的眼珠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這麼細皮嫩肉的肌膚,曬傷就不好了。」說著,頂著大太陽,他的影子剛好遮住她的臉頰,他緊抿的雙唇則不斷輕觸她的臉頰,連她的胎記都不放過。
  她被他窩心的話和行為弄得心中暖烘烘的,她小心翼翼地道:「你真的不討厭我剛剛神經、瘋癲、逾矩的行為嗎?」
  「當然不會。」他目光犀利,一語雙關地道:「那不正是你真正的本性嗎?」
  她心裡一沉,又喜上眉梢,再一次試探地問道:「你真的不討厭我臉上的胎記嗎?」
  烈赦開始大呼小叫了。「拜託!我證明得還不夠嗎?如果你要我吻你的胎記一千遍、一萬遍,才對我有信心的話,我照樣奉陪!說著,他真的立即付諸行動。
  直到她呼天搶地、向他求饒。直至黃昏了,他才終止了這樣親密的行為。
  夕陽西下的冬山河,雖不像少女般的羞怯,卻有著成熟婦人的豐腴與風采,微風徐徐吹來,他倆一起沉浸在千變萬化的大自然世界中。
  不久,一股濃重硫磺味撲鼻而來,烈赦揚起眉。「喔?這是什麼怪味道?是冷泉散發的味道嗎?」
  出乎意外的,繡尋的眼中竟有一抹濃烈的哀傷。那是她熟悉的味道,頓時,她的整個心都絞痛起來。
  「不。」她陰鬱地說道。「那是一種中國傳統的中藥,叫黃連,一種很苦很苦的中藥。」
  「黃連?」烈赦生澀地念著。
  就這樣,無意間她陷入無法自拔、不堪回首的回憶裡。她苦笑道:「小時候,我母親總用最古老的燉煎法煎黃連來吃,那股味道很嗆鼻,有次我偷偷的嘗了一口,結果全吐了出來,還大叫好苦啊!」我們家的女僕就在一旁接口:「小姐,黃連哪會苦?你沒有經歷過貧窮,不知道窮比黃連更苦啊!」
  繡尋笑著自己的無知。「貧窮——當時我還不知道那字眼是什麼意思,因為我是個千金大小姐,不愁吃穿、無憂無慮,那已是小孩子最大的滿足。」繡尋頓時又傷心欲絕。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母親那張痛不欲生的臉,她居然面無表情地對我說:「繡尋!你不知黃連苦、貧窮苦,其實求人更苦。」
  她淒涼地笑著。「所以我總是看著母親吃黃連,等我長大,我才大徹大悟,原來母親寧願忍受吃黃連的苦,也不願……也不願……」她幾乎嗚咽得說不出話。「也不願開口求我父親!」她激動得無法自己。「喚回我父親的心……」
  「繡尋!」烈赦心裡一沉,抱緊了她,以深情的黑眸鎖住她,不捨地說道:「你別難過,看著你痛苦,我的心會疼啊!」
  「真的嗎?」她呆愣地注視著烈赦真誠的容顏,目瞪口呆、無法置信地道:「我媽媽說我父親曾經也是如此愛她、疼她,但隨著時光流逝,他事業有成、官場得意時,一切就變了。」
  「我總是看著他左擁右抱著無數的女人……」她悲淒不解地說:「男人都是這樣嗎?所以,我母親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她不再想念愛情。最後……最後——」
  她彷彿回到了雷雨交加、母親離開她的那夜……瞬間,她發出一聲哀嚎。「自此她再也沒有回來!她、她……」
  「繡尋!」烈赦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芒,帶給她一股安定感,他哀痛地叫嚷:「告訴我,我要如何讓你不再憂傷、不再恐懼。」他咆哮道:「只要你點頭,我立刻衝到你家,揪出你父親,痛打他一頓!或是——」他說得天不怕、地不怕。「拿刀捅他!」
  繡尋這才從恍惚中回神,但是她話鋒一轉,若有所思道:「你帶我渡河的時候,讓我突然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我覺得我什麼都不怕了!因為你……」
  她釋然地笑了,仰望遠方湛藍的天與渾濁的地,一瞬也不瞬地幽幽道:「是我該跨出去的時候了,我不該再怕被嘲笑!」
  接著,她肝腸寸斷地說道:「我帶你去看我的母親。」在她心中似乎有著千萬痛楚,她自嘲著:「我帶你去看看對丈夫始終如一的妻子,她的下場如何……」
  
第九章

群山繚繞,層層山戀中聳立著一座佛寺——松竹寺。他們來到了這裡,往下望正好可眺望整個冬山河。寺廟裡不時傳來陣陣誦經聲、木魚聲,梵音縈繞整個山頭。
  走進寺廟的門檻,香煙梟梟、檀香味處處可聞,但此時的烈赦卻有滿腹的疑惑,他不解為什麼繡尋要帶他來這裡?
  寺廟裡外植滿清雅的花草,特別的只種植單一大型草木,雖然看來素雅,但也顯得孤單。繡尋指著那種植物,面無表情地向他介紹:「這種叫做『彩葉草』。」
  彩葉草?烈赦的心臟倏地狂跳,心中充滿傷痕的繡尋緩慢地說道:「『彩葉草』是我母親最喜歡的花,諷刺的是,它的花語是絕望的戀情。」
  絕望的戀情?烈赦臉色發白了。他覺悟到繡尋的另一面貌有如彩葉草,正是她母親的翻版,她們對愛,終生都只有絕望。
  烈赦笑容勉強,佯裝若無其事地問:「你的母親呢?」
  她沒有說話,只是筆直朝著寺廟大廳走去,莊嚴的的佛像矗立前方,繡尋尊敬地伏體跪拜,烈赦也尾隨著她。
  一位老尼正跪在佛桌前誦經禮讚,眼睛半閉、很專注念佛的模樣,對她來說,似乎所有的世間紅塵事、愛恨情仇早已離她遠去。
  繡尋從她身邊走過,她並未抬頭,或許她根本沒有注意到繡尋的存在,心中有佛應是她的寫照,她對任何人事物似乎豁達瞭然,甘願長伴青燈地過一生。
  在大廳繞了一圈,他倆走出松竹寺,烈赦還是沒有見到繡尋的母親。
  儘管餘暉燠熱,繡尋的臉孔卻是黯沉的,有如臉上的胎記般,詭譎、撲朔迷離。
  離開了松竹寺,他們走了一段好長的路,烈赦急躁的個性再也壓抑不住了,他急切地問道:「繡尋,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她失神地望著他。緊抿著嘴角、目光遙遠地悵然道:「剛剛你在大廳看到的女尼,就是我的母親。」
  這真是令人無法置信的事實。烈赦杵在原地,久久無法自己。
  而繡尋也不曾回頭,只是一味地往前走,似乎要揮別憂鬱的過去,但那邁開的步伐是如此沉重。
  「我母親說婚姻是女人因果的顯現,女人的一生受婚姻主宰,命好不好全看婚姻幸不幸福。」她嗤笑,甚至帶著不屑的口吻。但烈赦卻感受到她那有如身體被撕裂般的痛,她的話發人深省。
  「沒結婚前,她是個快樂無比的少女,與我的父親相愛,但是婚後,婚姻竟成了她的墳墓。她告誡我,同樣是女人,不希望我重蹈她的覆轍。」
  繡尋母親是否為了保護女兒、怕女兒受男人傷害,寧願把繡尋變醜?烈赦的心彷彿糾結在一起。繡尋的母親竟忍心在自己女兒臉上貼了一個醜陋的「標籤」?
  繡尋繼續陳述她心底最無法釋懷的夢魘。「在我父母形同陌路、有名無實的婚姻後,我母親始終無法接受父親變心、另結新歡的殘酷事實,她變得寡言不語,只活在最初與父親相愛的美麗回憶中,最後她或許領悟到什麼,便告誡我,結婚後的女人會更堅強,尤其在不幸的婚姻裡,會變得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只相信自己。」她苦笑。
  「我那時還是懵懵懂懂的年紀,怎會心有所悟呢?但是隨著我一天天長大,世界或許依然不變,只是心卻不再一樣了。」
  她心灰意冷地道:「母親出家後唯一的心願是什麼呢?」忽地,她抬頭面對蒼天,眼神帶有一絲怨戀,恍似在怨恨上天的無情,用如歷經滄桑的老人般頓悟口吻說道:「她說做人太苦,所以要修行,並只求來生不要再做人。」
  只求來生不要再做人——烈赦聞言,心在淌血。
  她不以為然地笑了,那笑臉竟讓人毛骨悚然,那浮出的神情彷彿像……「彩葉草」?
  她的樣子就像一具失了魂、四處漂泊的軀殼,這是繡尋。而失魂落魄的她,極易被另一個極端人格所取代——「彩葉草」。
  烈赦警覺地三步並做一步,伸出雙臂,手臂像鋼條似地環住繡尋,緊得讓繡尋骨頭幾欲碎斷、不能呼吸,他用盡力氣地狂喊:「繡尋,不要這樣!不要壓抑你自己,發洩出來!我要你從桎梏中解放出來。」這時,他看到了即將「分裂」的莫繡尋。
  「你沒有錯,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你無須痛苦、無須愧疚,更無須負責……」
  他用力地搖晃她,聲嘶力竭的吼叫聲迴盪在山谷裡。
  她濕漉漉的大眼睛,一瞬間似乎被大鐘敲得頭昏眼花,目不轉睛地杵在原地,一陣頭暈目眩,她只覺上頭一片白花花、頭重腳輕,下一秒便昏倒在烈赦的懷裡了。
  感覺像作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她走過一個隧道,隧道長得彷彿走不完似的,也闐黑得令人驚惶失措,她心驚膽戰地注視厚實但滿目瘡痍的牆壁——冰冷的牆壁反射出她的影像,但是她已不再是自己人了,莫繡尋成了另外一個人。
  有著相同的容貌,卻少了胎記,「她」濃妝艷抹,指甲上塗滿鮮紅色的寇丹,更誇張的是毫無顧忌地全身赤裸,臉上掛著戲謔諷刺的笑容,四肢極盡淫蕩之能事,「她」捆綁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正是她的丈夫烈赦。
  「她」跳到烈赦上方,用腿夾緊了他的粗腰,雙手捧住他雄渾的臀部,尖銳的指甲刺入烈赦的肌膚,「她」在挑逗他、邀請他肆無忌憚地進入「她」。
  當烈赦受不了誘惑,激情地進出如蜂蜜般液汁的幽谷時,「她」的臉上高掛勝利的微笑,大聲嘲笑地尖叫:「我贏了!我贏了!烈赦屬於我,我打敗你了!」
  繡尋驚悚得瞪大眼睛,嚇得魂飛魄散,她的胸口重得好像被千斤重的石頭擊打一般,幾乎要窒息了。
  夢——結束了嗎?她渾身冒冷汗,迎接她的是一雙黝黑、憂心重重的關注眼神。
  「繡尋……」烈赦似乎比她還驚懼萬分,他扶她坐起身,他也是滿身大汗,卻柔情蜜意地問:「你在作噩夢嗎?」他摸摸她微熱的額頭。「感覺好多了嗎?」
  「我……」渾渾噩噩地,她無法說出那淫亂的噩夢,心內及她的記憶確實有片段空白的事實。
  他主動替她解惑。「在松竹寺外的小徑,你昏倒了……」
  她手足無措時總習慣用五指抓緊被單,她恐懼地問道:「我為什麼會不知不覺?」「無所謂啦!」烈赦根本不當一回事。「人何必要執著於回想一些記不想來的事呢?這豈不是庸人自擾?」他語帶深意地道:「你想遺忘一些記憶,是因為必須,既然必須,就不須追根究底,以免傷害自己,那多划不來!」
  說完,他爬上了床,狀似好玩地跪在她的身體間。披著被單的繡尋,玉頸間隱隱約約露出豐腴的乳溝,她看見他詭詐的笑臉,急急將被單往上撩,結果霍地才發現,自己與夢中的浪蕩女一樣都是一絲不掛。而他,其實也只有在腰際圍上一條白色浴巾。
  望著她迷惑的大眼睛,烈赦故意笑得邪裡邪氣,露骨地說:「昏迷其實就像是被下迷藥般,你被你的男人掌控,而你卻完全不知情。」他像野獸般的大吼一聲,如豺狼般的撲向她,一心想跟她玩耍,為她撫去哀傷的容貌與千瘡百孔的心。
  只是,此刻浮現在繡尋眼中的,是那鮮活的一幕,她夢到他背叛她,與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的妓女在狂歡做愛。
  「不要……」她微弱地叫嚷,身心俱疲之下,她只能用一貫發洩的方法:哭。她熱淚盈眶。
  「繡尋……」這一哭,烈赦整顆心融化了,他心疼地道:「我……我只是逗逗你啊!因為捨不得看你難過,對不起,你不需要哭啊!我不是你父親,也不是可怕的男人,如果你不想要我,只要告訴我,要我離開就行了。」說著,他立即付諸行動,起身下床。
  「不!」她又拉住他,唯唯諾諾地道。「你是我的丈夫,我怎麼……可能要你走?」她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剛剛那個夢……」
  夢?烈赦目光一閃,像一隻溫柔的貓咪再度躺回床上,掀開被單,躲進其中抱住了她。他用唇撫去她的淚痕,詼諧地說道:「就算你覺得我是大野狼,做出剛剛出其不意的舉止,但其實大野狼也是有柔情似水的一面,就像現在……」覆在大被單下,他倆團團抱住,宛如一體。「說吧!你剛才作了什麼心悸的噩夢?」
  「就是……」她聆聽他的心跳聲,有如嬰兒聆聽母親的心跳聲般,在感到安詳後,她終於毫無畏縮地吐出心底的話。烈赦敏銳地察覺,這是潛藏在繡尋心底的「彩葉草」,她已跳到繡尋夢境中。
  他仍佯裝漫不經心地道:「傻瓜,夢境中的你不是跟你長得一樣嗎?那就是你啊!只不過打扮不同罷了。」
  「不!才不呢!」繡尋相當篤定。「我才不是淫蕩邪惡的妓女。」整個人又縮進烈赦的懷裡,夾雜沖天的怨恨與憤怒地說道:「小時候我看見父親有過許多女人,那些女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極力誘拐我父親,為的是什麼?她不屑地嗤哼。
  「就是為了錢。」她用手搗住耳朵,在黑漆漆的被單下尖叫:「可鄙的女人!用肉體去換取金錢,那些恬不知恥的妓女,該下十八層地獄!我真該拿刀殺了她們,再將她們五馬分屍!」她露出殺人狂似的容貌。「我發誓,打死我,我也絕對不會與她們相同。」
  沒想到,繡尋對妓女已到了欲置她們於死地的地步了?這是第一次,烈赦目睹繡尋發飆。這又是繡尋的另一面?還是這是「彩葉草」?他思忖。
  「好,好。」烈赦趕緊哄著她。「乖!我說錯話了!對不起。」他對她行童子軍禮,輕撫她怒氣衝天的面頰,好言相勸:「做丈夫的跟妻子道歉,你可要原諒我喔!」接著不斷輕啄她的小唇,不動聲色地道:「夢既然是假的,又何必太在意呢?是不是?」
  這會兒,驚濤駭浪的臉孔總算稍顯風平浪靜了,她將臉埋進他的胸膛,烈赦則話藏玄機地道:「其實你要知道,你父親這樣傷害你母親,總有一天他會為曾經傷害你母親而受罰的。」
  「是這樣嗎?真的有因果報應嗎?」她抬起楚楚可憐的臉不置可否地問:「那是這輩子呢?還是來生?」
  「我——」烈赦欲言又止,沉重地歎了口氣,話鋒一轉:「我們是夫妻,不該有所隱瞞,我也告訴你,這輩子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的事!」
  他信任她?她心中的喜悅無法說,但她也安靜得像只綿羊,靜靜靜聆聽他吐露「股王」的真正面目。
  「小時候我很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做人?恨自己的名字、恨自己投胎轉世做千鶴家的後代……一大堆的恨,我也說不出來為什麼。」烈赦對自己小時候的愚癡想法感到可笑。「後來,我再也受不了了,索性有一事,就趁著三更半夜離家出走了。」
  繡尋的眼睛瞪得好大,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烈赦也會做出異於常人的事。「我知道,千鶴家一定會動員所有的人找回大公子,我是躲不掉的,後來為了逃避他們,就遁逃到寺廟裡。」回想起往事,烈赦只覺得自己幼稚無比。
  「我在一個方丈那裡,當時還有恃無恐地拿刀抵著他的背,威脅他千鶴家的傭人找來時,若他膽敢洩密,我會以千鶴家掌門人身份殺了他。」說到此,烈赦不由得哈哈大笑。「結果我們家的僕人真的千里迢迢找來了,他們又威脅方丈,如果不把千鶴家大公子交出來,他們會讓他好看,這下可把住持方丈逼入兩難的處境裡。」
  「後來呢?」繡尋好奇又急切地問道。
  「後來……」烈赦吃吃笑個不停。「我永遠不會忘記當時那位方丈的模樣,他正襟危坐,一副豁出去的模樣,有種『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氣魄,只見他盤坐在佛祖的面前,幽幽地道出一段醒世箴言;他說,陷入痛苦中卻無法哭泣的人,和幸福滿溢在眼前卻無福消受的人,哪一方比較可憐?」
  「當然,我不敢說從此我對人生就大徹大悟,但是當時的我的確愣在原地許久,後來便丟下刀子,乖乖地跟著僕人回去了。」烈赦熾熱的眼神焚燒著繡尋,這段話似乎也同樣刺激了她。「從那次以後,我就不曾再逃家了,開始接受我的命運,認命、盡心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朝成為千鶴家最光宗耀祖的繼承人目標努力。」
  「繡尋。」他低語。「我知道你曾經深深受過傷,那已是無法彌補的傷痛,但無論如何,起碼我們都活著,都是有福可享的人。」他真心真意地道:「我有你,你有我,這就夠了!」他的手肘撐起來,凝視在被單下,只露出一丁點小臉蛋的妻子。
  她不語,被單下反射出陰影的小臉,遮住了她閃爍著千百種光芒的眼神,那是極端、衝突與矛盾。
  她的眼角餘光剛好瞄到了他肩上,她蹙起秀眉,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肩上一點點紅色的印痕。「烈赦,你肩上的傷——」
  他乾笑一聲後嗆咳了起來。「你忘了你的『傑作』嗎?」他坐起身,他的雙肩不僅有紅印,連胸膛都佈滿了指尖抓過的痕跡。
  「你——」她吃驚又害躁。「這麼多次,你怎麼都沒吭一聲?」
  烈赦居然露出孩子般的稚氣,溫存地笑道:「老實說,你每次都弄得我心要酥軟了,以至於對這些傷都沒感覺的。」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他胸膛上一條條深刻的血痕,那是他們相愛時的火花。但「她扯到了什麼呢?」她「不正喜歡扯到血跡斑斑、血流成河的景象?「她」說過要報復所有的男人……
  不知不覺中,她的神情為之一變,牙齒狂野地咬住下唇,若有所思地道:「看不出來你居然那麼忍得了痛,說你骨子裡是個受虐狂也不為過!」
  她突然發出陣陣的訕笑聲,那淫蕩的笑聲令烈赦感到毛骨悚然,霎時,繡尋最會說話的眼睛,此時已經出現陰間鬼魅的表情,似乎隨時要張牙舞爪,將男人五馬分屍。
  「哼!爛男人!」繡尋咬牙切齒地道:「我最痛恨你們這種虛情假意的男人,佯裝自己是光明正大的正人君子,私底下呢?個個尋花問柳、夜夜坐擁溫柔鄉,流連在妓女堆裡。」
  她那幾乎要將烈赦啃噬得一丁點都不剩才甘心的樣子,讓烈赦領悟出「她」究竟是誰了!
  她面目可憎,十萬火急地離開床,毫無羞恥、赤裸裸地站在烈赦面前,開口指控道:「繡尋心知肚明,她不要男人、不要被男人騙,她寧可當守身如玉的處女,一旦她要玩弄男人、要報復男人,那她也就要成為無惡不作的蕩女。」「她」對莫繡尋瞭若指掌的程度令人不寒而慄。「這正是繡尋的衝突與矛盾,你以為被虐待過的人,他們的人格發展會與你們正常人無異嗎?」她嗤之以鼻。「你真是太異想天開了!要真如此,這世界就不會有這麼多變態了!」
  「是嗎?也包括你吧!『彩葉草』。」烈赦氣定神閒,一副誰也不能奈他何的模樣。「好久不見,你又從繡尋的身體裡跑出來了!」
  烈赦出其不意的話,讓「彩葉草」對他另眼相看,她睨著他,蠻橫地說道:「你知道我是誰了?」
  「沒錯。」烈赦不疾不徐地道:「『彩葉草』的花語是『絕望的戀情』,今天繡尋看到了半山腰的彩葉草,我就在想,或許她會激發出潛在的你,讓你跑出來
  。」
  「厲害!」「彩葉草」嘖嘖稱奇。
  「況且,」烈赦胸有成竹道。「繡尋已是我名副其實的妻子了,我深深地瞭解、看透了她。」
  「是這樣嗎?」她根本不以為然,但是仍做出一臉魅惑的表情道:「那就好辦了。」她恬不知恥地走向他。「我們上床吧!「她主動黏上他的身子,撩撥他的慾望。
  意外的,烈赦倨傲地側過頭,目光凜然地說道:「搞清楚!你不是繡尋、不是我的妻子,憑什麼要我滿足你?」他理都不理她。
  「彩葉草」聞言,捧腹大笑,她幾乎快笑破肚子了,她的指尖比著烈赦晃啊晃的。「誰說我不是莫繡尋?我的身體就是莫繡尋啊!我是莫繡尋,莫繡尋就是我啊!」
  這聽來似乎是百分之百正確的理由。
  她扭動她嬌軀,跳起場火辣辣的清涼秀。「我相信莫繡尋的性技巧很爛,不足以讓你目眩神迷,只有我——『彩葉草』才能替代她,讓你銷魂欲死……」說著,她以旋風般的速度,整個人跳到烈赦身上,坐在他的小腹上。
  她以最敏感的部位,黏貼著烈赦的堅挺之處。她嘲笑他,不懷好意地道:「如果繡尋知道你跟我上床,一定會吃驚,傷心又難過。」
  「可惡!」千鈞一髮間,烈赦狠狠甩了個耳光在「彩葉草」的面頰上,他毫不留情地用盡全身力氣推開她,與她前次的命運相同,烈赦讓她摔到了地上。她感到整個身體七零八落,烈赦駭人霸道的氣勢,幾乎讓人不寒而慄。
  「上次你受的教訓還不夠嗎?我被『彩葉草』迷住的,其實是你彈奏鳴曲的那一瞬間,但那不是你,是繡尋本人的音樂素養,從頭到尾,一直吸引我的人就是莫繡尋。」他忿恨地接著說:「你以為性就是愛嗎只要上床就是愛嗎?你錯得離譜,我愛繡尋,不僅是她的身體,還包括她的心、她的所有。」
  這男人臉上瞬間散發出愛的光彩,讓「彩葉草」一瞬也不瞬地注視他,她深深被震憾了。
  「這才是至高無上的愛。」烈赦強悍地瞪著「彩葉草」。對她下了驅逐令:「我愛繡尋的全部,但是不包括你,識相的話就給我滾!」他咆哮:「滾!滾出繡尋的身體。」他發出不可一世的殘酷叫嚷:「離開繡尋,永遠!」
  「愛?」「彩葉草」跋扈、不怕死地面對烈赦嗤道:「那是謊言,全是謊言!」
  她吆喝道:「繡尋不相信愛,她不會相信你愛她,所以她才要依附我,成為妓女去玩弄、報復男人……」她的眼睛瞪得比牛還大,接著唾棄地說:「愛只是無知、可笑!哼!反正我是不會離開繡尋的。」
  烈赦輕嗤一聲,殺人的目光呼之欲出。「那我會讓你徹底明白,你得不到我的,也誘惑不了我。」
  他居高臨下地宣佈:「我愛莫繡尋、我愛莫繡尋、我愛……」
  「住口!」沒想到「彩葉草」狂烈得幾乎要瘋了。「住口!住口……」她像個瘋子,狂亂地隨意抓起桌上的水果刀,讓烈赦大驚失色。「彩葉草」用刀鋒指向自己的臉頰。
  「哼!」她嗤之以鼻,知道烈赦愛繡尋後,「彩葉草」似乎深受致命的打擊。
  「我不相信你愛繡尋,我不相信!」她好玩地正面對著鏡子。「你知道繡尋胎記是假的吧!如果繡尋取下胎記,她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呢!」刀鋒在鏡面前反射著金光閃閃。
  「迷戀上她的肉體不為過,但如果我真的在她的面頰上劃上一刀呢?」她手上尖銳的刀鋒離繡尋粉頰只有咫尺而已。「我要毀了她的容貌,永遠在她臉上留下疤痕,這樣她就是個名副其實的醜女人了,屆時我不相信你還會愛她。」
  他們彼此對峙著。「彩葉草」咿咿啊啊的好笑個不停,不斷挑釁著他。
  她萬萬沒想到,烈赦居然會露出笑容,無所謂地說道:「那你劃吧!」
  「你——」「彩葉草」處在驚天動地的錯愕中,
  惶然地說不出任何話。
  烈赦瀟灑地回過頭,面對牆壁說道:「就算今天莫繡尋真是個醜八怪,我終生還是只愛她一人。」
  「你……」這是個怎樣癡情的男人?那不能置信。
  他篤定地下令:「動手吧!毀了莫繡尋的容貌吧!」
  「彩葉草」震懾了,可怕的目光注視著烈赦的背脊,手上的刀不停地顫抖。烈赦端視著冰冷牆壁上白得幾乎光亮的顏色,他何其希望繡尋能夠脫離那封閉的自我,活出真實的自己。
  許久、許久後,「彩葉草」仍僵立在原地。
  烈赦的目光銳利如一把刀,犀利透徹地說道:「其實真正渴望愛的人是『彩葉草』,並非繡尋。就算你的肉體得到滿足,你仍是孤獨的。」
  出其不意地,烈赦聽到了金屬的鏗鏘聲,「彩葉草」手中的刀子掉落在地上。
  這是第一次,烈赦聽到她傷心欲絕的聲音。
  「你真的愛她?你真的愛繡尋……若她真的成了醜八怪,你還是愛她……」「彩葉草」無法置信,但是這卻是不容改變、最殘酷的事實,她情何以堪?
  「真好,繡尋有你,再也不需要我了,她會有愛,也懂得愛人。。
  你們相愛……」「彩葉草」顯得無比孤寂、落寞。「繡尋再也沒有『絕望的戀情』,所有的陰霾已遠離她了,她會是最快樂的女人。」她失神地喃喃自語:「繡尋會要我走的,我……留下來有何用?我只一條路可走。」她必須這麼做——離開繡尋的身體。
  她失神地說:「我……要離開她——」
  「彩葉草」要走了?烈赦緩緩地回過頭來,只見「彩葉草」哭喪著臉道:「繡尋,我再也不會來了,永遠……」
  她說永遠?下一秒,只見繡尋向後傾倒,烈赦叫嚷,一個箭步上前抱住她。
  象徵絕望戀情的「彩葉草」,自此終於離開了莫繡尋的身體。
  
第十章

烈赦度過一個五味雜陳、渾渾噩噩的夜晚。從這一夜開始,他真心企盼「彩葉草」會永遠消失在繡尋的身體裡。
  他把繡尋緊緊抱在懷裡,兩人一起躺在被單下,烈赦向上天禱告,為繡尋,也為自己祈福,他堅毅的神情,也篤定了自己與繡尋迎接未來的決心。
  當黎明來臨時,懷中的可人兒終於有些動靜了。她醒過來,首當其衝地見到了她的丈夫,他正守候著她。莫名其妙的,她感覺到無限的清爽,似乎卸下了心中所有的負擔。
  「你喜歡一直偷看我睡覺。」她吸吸小鼻子,迷人心魂的嘴巴正泛著微笑。
  「因為,」他老實地說道:「怕你逃開啊!」他親暱地摸摸她的臉頰。
  「逃開?」繡尋一頭霧水。「我……昨夜又怎麼了?」
  「沒什麼。」烈赦輕鬆地一語帶過。「我們聊天,後來你大概太累了,睡著了。」
  「是這樣嗎?」她還是如墜五里霧中。「那……我們昨夜談到哪兒了?」
  「談到……」烈赦咧嘴笑著。「那都不重要了。」
  「一點也沒錯。」她的眼神透露出無限感激。「我一直告訴自己,我碰到了奇跡,你對我與以往截然不同,如果這是夢,我願意永遠不要醒過來。」
  他再次以絕對堅決的口氣道:「這不是夢,我是活生生的,對你也是真心的。」
  「你為什麼會改變這麼多?是什麼力量讓你接納了我?」不知為何,她不再害怕問這個藏在她心底許久的疑問。
  「如你所言,改變我們的力量是什麼?」他毫無顧忌地說道:「看我的眼睛。」他要求。「有人說人可以欺騙自己,也可以欺騙別人,但是這之中最無法騙人的,那就是眼神。」
  他的眼神正閃爍著眼什麼?散發著什麼?她望進他心靈深處,似看見什麼?只有一個字:愛。
  他在對她說,他正看著自己最心愛的女人!她的心被他的眼神捕捉了。
  「人最大的懲罰是悔恨。」烈赦的眼神柔情得幾乎要滴出水來。「我有一句話,後悔一直沒有早點告訴你,希望現在說還不太遲。」
  「什麼話?」她專注地望著他,神情彷彿在看天神般的崇敬,她伸出雙手,修長的五指插入他濃密的發中,不各為何,她很喜歡支他做這個動作。
  「就是——」他低下身子,整張臉埋進她的粉肩,清晰且一絲不苟地道出三個字:「我愛你。」
  一如他的眼神,她狂喜得有如天崩地裂。
  「我愛你。」他又道。「我愛你、我愛你……」他一直不斷地說,有如永不止息的愛之語。
  她激動得淚水潸潸不止。
  「我確實是無心肝的男人,在遇見你以前,我從來不知道愛為何物,我不解風情,更把女人當作生孩子的工具,甚至連『家』的觀念也沒有。」他向她坦白。「但自從你走入我的生命中,我便不再缺愛了,我知道你渴望一個家,讓我們共同來建立吧!我會成為有情有義的好男人,也會變得——濫情喔!他眼中綻放愛的光芒。「但是只對你一人。」
  她也發出天籟般的笑聲,一如他告訴她的,她也說:「我愛你、我愛你……」
  只要有心,任何事永遠不會太遲,這是他們共同感悟。繡尋閉上眼睛,接受烈赦的熱吻,感覺寒冬已經過去,春天就要來臨。
  當他們再回到千鶴家時,整個千鶴府幾乎是全家總動員的迎接他們。看著他們如此親密無間,做父母的岳拓和霄芸,喜悅自不在話下。
  烈赦私下對父親感觸甚深地說道:「父親大人,其實我只是為了跟您賭氣才一直不承認,沒想到我和您一樣,無情無愛的我們卻敗給了自己的妻子,我愛繡尋。」
  父親露出難得的笑容,擁抱自己的大兒子,一切盡在不言中。烈赦的三個弟弟,知道大嫂繡尋已經「舊創痊癒」了,心中自然都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他們熱切地擁抱繡尋。
  但烈赦在一旁吃醋地提醒道:「嘿!別對你們的嫂子太親熱,這是逾矩的行為。」
  轍穹在一旁吃笑:「奇怪,大哥何時變得如此小心眼!這真是你嗎?」烈赦頓時臉紅脖子粗。逮著好不容易能嘲弄大哥的機會,大家哈哈笑個不停。
  烈赦並不在意繡尋臉上的胎記,他就如同一個好男人般,懂得愛妻、取悅妻子。
  他對繡尋好得沒話說,很多時候就連弟弟們——雖同是男人——也會吃嫂子的醋呢!
  情人眼中出西施,就如同深愛的兩人並不會在意對方的醜陋,若在乎的話,那根本是意圖模糊焦點。事實是一旦沒有了愛,無論如何,總是會嫌棄對方的容貌。
  不過,這次反而是繡尋深覺對不起烈赦。
  「讓你在半推半就之下娶了個丑妻……雖說夫妻是一輩子的事,但我不希望你帶我出門時,永遠感到丟人現眼!」她這麼對烈赦抱歉地說。
  「什麼話?」烈赦笑著,直言不諱道:「你是怕我將來變心嗎?」
  繡尋的目光閃爍不定,可憐的她,就是如此缺乏安全感的女人,擺脫不掉不堪的童年陰影。
  烈赦柔情蜜意地將她擁在懷裡,他看穿了她的恐懼,乾笑道:「容我再次提醒你,我不是你父親,你也不是你母親,我們是不相同的。」
  他們一起眺望窗外,剛好望見了岳拓帶著霄芸在庭院裡散步,兩人都有一把年紀了,但還真有閒情逸致呢!
  「你看,這就是千鶴家不變的傳統,就算是老夫老妻了,還是一樣恩愛。」
  繡尋傻笑。「我是怕自己疑心病太重,猜忌心又深,以後整天疑神疑鬼。」
  「那你就需要我來幫你去除疑慮了。」他輕點她的小鼻尖。「放心吧!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證明。」
  她豁達道出心中之語:「有你的愛,我死而無憾!」
  「你——」烈赦還來不及說什麼,繡尋已用食指摀住烈赦的厚唇,禁止他再說任何話。
  「先聽我說。」繡尋無奈,但也堅決地說。「就是因為你太愛我,才讓我省悟到必須作一些改變。」她咬住下唇,豁出去地道。「遨熾對我說,我臉上的胎記可以用美容科技去除,我想徵求你的意見,如果你允許的話……」
  他打斷她的話,以渾厚渾實的聲音道:「那你就去做吧!」
  她雙眸散發光芒,拚命地點頭。「謝謝你!」
  躺在手術台上的繡尋,因為麻醉而推動了意識。昏迷中,她絕對不曉得這是何等輕而易舉的手術。
  遨熾只是做了個小動作,將繡尋臉上的胎記撕了下來。
  烈赦的步伐悄悄地走入,身後還跟著掠騁和轍穹。
  繡尋永遠不曉得他們的談話。
  掠騁就像發掘明星的星探般注視繡尋,讚美迭迭,又色迷迷地道:「她可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足以媲美世上任何一位影視紅星。」他感歎無比。「當她還是『彩葉草』、面對我們四個兄弟時,為什麼還是選擇大哥呢?」他唏噓不已。「害我錯失良機……」
  「嗯!」烈赦眼眸散發陰翳,惡狠狠地瞪著掠觀。「你在說什麼啊?」你揚起粗眉,蠻橫地說:「你想討打嗎?」
  這句話讓掠騁一顆心七上八下。「不敢!不敢!只是一時被繡尋迷得意亂情迷。」
  「難道這不是實話嗎?」轍穹故意在一旁煽風點火。「當時如果真有萬一,那可就鑄成大錯了!這就成了現代人說的『不倫』。」
  烈赦的臉色很難看。
  「或許,」遨熾趕緊插話「滅火」。「不管是『彩葉草』或是莫繡尋,她們其實是一體的,也就是說,她們心底深處都認定千鶴烈赦是她們唯一的男人。」
  「無論如何,這終將是個謎。」
  烈赦有些無解的哀傷。「就如同繡尋始終不知道臉上的胎記是從何而來的。」
  「很簡單的道理,一個母親不要自己的女兒與她的命運相同,就為女兒貼上了一個醜面具——胎記。」轍穹聯想道。
  「但是做母親的並不知道,女兒的命運不見得與母親相同啊!因為……」掠騁露出笑臉。「人有希望啊!無論處在多糟糕的情況,最能支持人類的就是希望。」
  「還有愛!」遨熾下了結論。「愛不是能創造奇跡嗎?」
  「愛和希望……」烈赦目光遙遠,語重心長地道:「救了繡尋,也讓她重生了。」
  烈赦氣宇軒昂地走出手術室,臨走時,他認真地說道:「要讓繡尋完全新生、遺忘過去,還有一件事沒做到,我現在得趕快去辦。」
  「什麼事?」三個弟弟好奇不已。
  「我在衣櫃角落找到許多『彩葉草』的暴露衣服,我現在可要趕快把它們放火燒了,讓『彩葉草』永永遠遠的離開繡尋,消失得無影無蹤!」可見得,烈赦心中對於「彩葉草」有多大的芥蒂。
  大夥兒默默無語地目送烈赦疾步離去。
  烈火燃燒,「彩葉草」的痕跡將燒化成粉末。
  只是「彩葉草」真的會隨風而逝,永遠消失嗎?這只能讓時間來證明了。
  多年來,望著鏡中的自己,繡尋這才發現自己與以往再也不一樣了。
  鏡中出現的美人,真是傾國傾城,像仙女下凡;鏡子裡,正反射著烈赦結結實實地懷抱著繡尋,他們看來很登對。
  繡尋小鳥依人地躲在烈赦的懷裡,羞怯地問:「我的樣子……你喜歡嗎?」
  「我不知道要說些什麼。」烈赦小心地思忖措詞。「但是我要你知道,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愛你的心不變,還有——」他再次強調:「你永遠不需如你母親所言,像一般的女人在婚後更堅強,不管如何,我會用我強大的羽翼保護你。」他的告白讓繡尋臉孔發光,感動莫名。
  他隨手從書桌上取出一本外表鑲有金框的書法本,佯裝若無其事地交給她。「我的心在裡面。」他真心告白。
  難得地,她看到向來囂張的他,臉上出現害臊的神色。「我可是從來沒寫過中國書法,但是我知道你喜歡寫書法,所以我就逼自己練得一手好字了。」他莞爾道。「我寫了些句子,希望你喜歡!」
  繡尋翻開來看,瞬間,淚水像江水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
  上面寫著:「如果真有來生,我——不管是身為男人或女人,我都要成為你的丈夫或妻子。」再往後翻去她看到了那句詞,這是曾經在她寫書法時,卻無端被子他撕掉的那八個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衝到他懷中、衝進她獨有的天堂,喜極而泣並不忘調侃他道:「你的書法寫得真好!」
  「拜你之賜!」他低頭,深深吻住她,給她一世般的長吻當作回答。
  從「彩葉草」傷心欲絕地離開之後,奇異的,她真的再也沒從繡尋身上出現過了,這又讓烈赦徹底鬆了一口氣。
  「手術」過後,繡尋也開始了全新、如陽光般燦爛的生活。烈赦會買各式稀奇古怪的金銀珠寶和衣服送給繡尋,這算是取悅愛妻的一種方式吧!而每當要買內衣給繡尋時,她還是喜歡她自己的品味:棉質內衣褲。唯獨有一次,她竟挑了蕾絲的內衣褲,這讓烈赦膽戰心驚了好一陣子!因為蕾絲是「彩葉草」的風格。
  而在當時,烈赦還忐忑不安了好久,深怕「彩葉草」又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後來證實,那只是他多心罷了!真不知「彩葉草」從繡尋身上消失後,又會在何方出現呢?或許是個無解的答案吧!
  幾年後,烈赦帶著繡尋實現了她以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實現的夢。烈赦帶著她和他們的孩子——千鶴家未來的繼承人,再度來到冬山河——繡尋圓了夢。
  「股王」千鶴烈赦癡心於自己的妻子莫繡尋,而「影王」——千鶴家的二公子千鶴掠騁呢?
  他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完美的女人,他篤定地認為女人都是有缺陷的,所以他創造了妖姬——完美的處女。
  一位超人氣處女由他手中就此誕生。
  
  

 

來源:網路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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