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一齣電影《無間道》票房大收，連帶其兩部續篇《無間道II》及《無間道III終極無間》都甚受歡迎，而《無間道》系列更被視為代表香港人自回歸六年來，面對政治經濟等失衡所引發起的身份危機，所帶來的共鳴感。而恰巧它們的主題曲，都是音樂人特別為電影而創作的，分別是由伍樂城作曲、林夕填詞的《無間道》；由黃家強作曲填詞的《長空》；及由劉德華作曲填詞的《自作自受》，由於電影與流行音樂同樣是屬於流行文化，是能夠建構社群認同的手段，所以本文希望從研究這三首主題曲的歌詞，以及與電影的關係，去探討如何表達或代表香港人的心聲。
第一部《無間道》的主題曲是《無間道》，曾經奪得第22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大獎，某程度上是肯定歌曲與電影有著深層的關連。要特別留意這首曲的主唱者是劉德華及梁朝偉，即是戲中兩位主角：黑社會臥底劉健明與警方臥底陳永仁，他們所唱的那部份也正是代表戲中的角色感受。雖然從歌詞上，並沒有直接提到有關的劇情，但從演唱者對照戲中的角色，他們的聲線情感，聽眾是可以把他們對將電影的情感，連帶引伸至歌曲身上。
例如，劉德華（飾演劉健明）在歌中唱出：明明我已晝夜無間踏盡面前路／夢想中的彼岸為何還未到配合戲中劉健明認為自己在警隊中有光明的前途，但對自己能否完全掌握得到持有疑惑和恐懼；同時不斷為自己的黑社會背景「洗底」，最後卻始終過不了「良心」這一關，自己內心要受著「無間地獄」的煎熬；而另一方面，梁朝偉（飾演陳永仁）就會對唱：明明我已奮力無間天天上路／我不死／也為活得好配合戲中陳永仁努力在黑社會中探得情報，舉報犯罪集團，把個人的生命安危放在社會公義之下，只要不死就可以過正常的生活的希冀。
歌曲跟電影一樣能夠讓觀眾／聽眾產生共鳴，西方著名流行曲研究者Simon Frith就曾經提出，流行曲的其中一項重要意義是為大眾提供一個定位，它的抽象性容易為聽眾產生共鳴，甚至可以有建構身份的作用，同時流行曲的歌詞也能夠寫實地反映社會上的結構或看法，協助大眾回應現實。《無間道》這首曲最能夠反映的「現實」，就是香港人自回歸六年以來有關對前殖民政府及中國的「雙重效忠」，所引發的信心危機以至「身份」危機，電影《無間道》能夠完全表現出有關香港人因為「雙重效忠」危機，對自己的身份所產生的恐懼及疑惑；而從主題曲《無間道》中，也能夠體現出這種身份危機引致的價值觀念動搖及混亂。
先前提到的兩組句的歌詞，能夠點明了香港人在生活上，受到金融風暴的打擊、政府的管理一塌糊塗，而仍不斷掙扎求存；而另外一句則提到：如何能離開失樂園／能流連忘返總是情願則更為點出了有關香港人生狀態的真相，就是眼前的生活雖然辛苦艱難，但仍然甘於在此「流連忘返」，徘徊於痛苦的現實生活中；而最後合唱的兩組句：有沒有終點／誰能知道／在這塵世的無間道和快到終點／才能知道／又再回到起點／重頭上路則更加提醒了我們現在所受的「苦」並沒有肯定的終點站，就算以為到了也其實只是重回起點，是循環不息的「無間道」。這幾組句歌詞很簡單地把人生的生存意義表達出來，再加上2002年香港經濟仍未復甦，政府管治混亂，對香港人來說特別有共鳴。
在2003年，接著推出了《無間道》的兩部續篇：《無間道II》及《無間道III終極無間》，雖然這兩部的主題曲如其電影一樣，並不如第一部的膾炙人口，但是它們的歌詞同樣能夠配合電影所帶出的意思，也同時建構了與電影相符合的有關香港人身份的問題，延續第一部《無間道》所帶出的香港人有關「身份」的危機及混亂。
《無間道II》的主題曲是〈長空〉，由Beyond主唱，雖然此曲也獲得第23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原創電影歌曲大獎，但要留意這次與第一部《無間道》主題曲的最大分別，是無論是歌曲的創作人或主唱者都與電影無關，令到觀眾對歌曲與電影的關係聯想減少。不過由於作詞的黃家強與整個電影製作沒有關係，反而他能夠以宏觀的角度去表達電影中所帶出的意思，其中最刻意流露的，是電影中對香港回歸前的心態轉變：看過去／現已沒法改變的／一雙手／怎去作修補對照著電影中回歸時黑道家族的墮落，另一幫黑道的興起，警察對這過往的一切感到無奈及悔悟，而這種宏觀的角度視野，也貫穿了整首曲；笑望長空／逆轉一生天數／難敵你是你／來負我是我的道／笑望人生路／愛恨最深／以道滅道／日後誰被操縱以上的一組歌詞，更是以整體的角度去闡釋電影中黑白兩道情義，「誰被操縱」這個詞語除了是指電影中不知是黑道還是警方能夠操控整個「江湖」，還有隱含現在香港回歸後「港人治港」還是從屬於中央的謎思。
《無間道III終極無間》的主題曲〈自作自受〉，由劉德華作曲及填詞，而主唱的是沒有參演電影的李克勤，由於劉德華同樣也是電影中的男主角，他所作的詞頗能對照電影中的劉建明的感受：他為求洗底而做出不少「壞事」，急於拋棄自己原本的身份，面對自己的心魔，精神趨向分裂。恰巧這與香港在2003年飽受SARS衝擊，被受外界（包括國內）隔離，那種身份不被承認孤清與難受的感覺相符：下意識驅使我去／每日自作自受／白與黑的世界／兩極爭到最後／創造了也破壞了／最終失去自由／懲罰已受夠／落泊的四周／輪迴落世中逗留，這首歌指出了香港人對於「失去自由」的感慨，只能安於「輪迴」中不斷承受。可惜由於劉德華的合約問題，歌曲最後落在李克勤手上，因為李克勤與Beyond一樣從未參與過電影，故此他的歌聲顯得與電影中的「瘋狂的劉健明」完全搭不上，這也是為什麼〈長空〉及〈自作自受〉不如〈無間道〉般膾炙人口的原因。
總結以上三首主題曲對照三部《無間道》系列電影，可以看出主題曲與電影之間的互動，尤其是當電影中的演員兼任主唱者，能夠帶出的共鳴比其他專業歌手更大，而且電影與歌曲一樣都能夠建構社群身份，電影所隱含的意識就會順利延伸其主題曲上。由於有關電影與主題曲互動的討論可謂鳳毛麟角，希望這篇文章能夠引發更多人對這個題目的研究及討論。
參考文章
Frith, S. (1987). "Towards an Aesthetic of Popular Music" in Music and Societ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陳嘉玲、陳倩君，〈序論：文化不過平常事〉，陳清僑編，（1997），《情感的實踐:香港流行歌詞研究》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
蕭鳳霞，〈香港再造：文化認同與政治差異〉，吳俊雄、張志偉編，（2002），《閱讀香港普及文化，1970-2000》，香港：牛津大學出版社。
清心（2002），每日專欄：兩部電影的啟發，都市日報，2002-12-13
林離（2002），《無間道》及《英雄》票房的啟示，經濟日報，2002-12-31
朗天，香港意識之終結－《無間道III終極無間》，香港電影評論學會網頁，
http://www.filmcritics.org.hk/index.php?mod=iZine&cmd=showCAS&caID=263
所引曲目
〈無間道〉（《無間道》主題曲）
作曲：伍樂城
填詞：林夕
編曲：伍樂城
主唱：劉德華、梁朝偉
〈長空〉（《無間道II》主題曲）
作曲：黃家強
填詞：黃家強、葉世榮
編曲：Beyond
主唱：Beyond
〈自作自受〉（《無間道III終極無間》主題曲）
作曲：劉德華、陳德建、溫浩傑
填詞：劉德華
編曲：褚鎮東
主唱：李克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