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已進入夏天了,有人還是緊抓著春天的尾巴,試圖在台北的音樂聽眾心底留下些許波紋、吹起陣陣漣漪,這即是國立交通大學音樂研究所《交大室內樂坊》6月5日於國家音樂廳的演奏會帶給大家的。
從義大利作曲家貝里歐(L. Berio)和中國旅美作曲家周文中早年的兩部作品開場,音樂會首先為我們呈現了當代作曲大師平易可親的庶民關懷和多族群的民胞物與精神。貝里歐的《民歌集》 (1964) 選曲,提煉了多首歐、美、中亞民歌,將它們放置在精巧的當代室內樂氛圍與細緻的配器音響之上,整部曲集從宗教的奉獻與犧牲,對於黑暗的恐懼與光明的渴望,愛情的憧憬到追憶逝者的哀慟…,一首首簡短的歌謠,涵蓋了諸多人類的基本情感。這是大師貝里歐寫給他的美籍夫人:聲樂家凱西‧貝爾貝莉安的傑出作品,也是作曲家對於多元、包容的當代美國文化的禮敬。無此包容多元,豈容年輕的周文中得以在戰後紛擾的時局中落腳美東,隨即展開他的音樂學習與創作生涯。《組曲》(1951)呈現了周氏早歲移居紐約,親炙二十世紀音樂開創者之一:瓦雷茲(E. Varèse)以後,努力融合中國民歌曲調與人文情緻,協調民族樂器音色與當代書寫織體的寫作痕跡。
音樂會的上半場是以國內作曲家吳丁連旅美時期的創作《三首中國詩》(1982)壓軸。這三部精練的小品,分別詮釋了李商隱的《登樂遊原》、《夜雨寄北》和《錦瑟》等詩。透過義山的名句如「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和「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年方而立的作曲家吐露了他去國的飄零感懷與早熟的生命慨嘆。作品嚴密的音列結構、綿延強勁的音響織體,自覺地隨著詩境起伏流轉的作曲美學,在在展示了青年作曲家「有為者亦若是」,傳承文人情懷,敢與西方大師遙相呼應、抗衡的氣魄。
如果說音樂會的上半場分別呈現了三位東西方作曲家之人文情緻與庶民關懷的交融,東方意境與西方現代性的對話,那麼下半場的曲目似乎刻意突顯出近代西方音樂脈落中,二十世紀之精確、知性和十九世紀之浪漫、感性的對比。不僅此也,魏本簡練的《四重奏》(op. 22,寫給小提琴、單簧管、薩克斯風與鋼琴)更讓我們尋到了吳丁連《三首中國詩》的某些音樂語法與書寫邏輯的根源;布拉姆斯的《第一號鋼琴四重奏》則彷彿從歷史的遠方召喚著貝里歐《民歌集》的感性訴求。我們必須知道,標誌著西方音樂世界80年代浪漫回歸的重要作品:李給替(G. Ligeti)的《爲小提琴、法國號與鋼琴的三重奏》(1983)正是題獻給布拉姆斯。布氏《鋼琴四重奏》那濃郁的情感、厚實的筆法,曲中時或間雜著活潑的舞蹈節奏與熱情歡快的旋律曲調,讓音樂會終於在演奏者與聽眾兩皆酣暢無憾的情緒下完滿的結束,難怪布拉姆斯總是室內樂演奏家們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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