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h購物| | PChome| 登入
2019-05-28 22:52:03| 人氣82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非如此不可的控訴──黃柏榮

推薦 1 收藏 0 轉貼0 訂閱站台



攝影:黃柏榮

如果一件事情重複無數次,無止盡的重複發生,甚至是在生命的每一秒鐘裡都得不斷地重複,那將會呈現一個什麼模樣的狀態?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裡寫道:那就像是耶穌基督被釘在十字架上,被釘在永恆之上。

 

我試著去揣想永恆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不再存有時間的向度,過去現在未來全部撞在一起,成為一大片塊狀的狀態。在這個狀態中,空間也不具意義了;兩處不同場域的分隔,包含了時間,是以從A點移動到B點時,會產生時間差。因此,在永恆的狀態下,時間與空間俱不存。

 

如此一來這還可稱作「存在」?或者說,有沒有可能「存在」可以不必依附時間與空間?我借用小說提及的靈與肉的概念來思考這個問題。以人類常態性的思維裡,靈魂屬形而上的觀念,而肉身是存在的具體表現。雖然我們無法用靈魂來證明一個人是否存在,但肉身也絕非證明一個人是否存在的唯一憑據。

 

故事中特瑞莎與托馬斯的愛恨聚散,猶如天秤兩端擺盪不已的重複狀態。先試著想像一下,一架天秤,兩端個別擺置重量不等的砝碼;到底是因著重而托起了輕,抑或即是因著輕才得以顯出了重。正是如此拗解的問題而進入不間斷的重複狀態。

 

作者引用古希臘哲學家的觀念:世界有若干相反的對偶,光明與黑暗、厚與薄、熱與冷、存在與非存在;對反的一極為正,另一極則是負。在直覺式的認知下,似乎頗符合此邏輯。光明為正、黑暗是負;厚為正、薄是負;熱是正、冷為負;存在為正、非存在是負。然而米蘭昆德拉認為,輕與重是一切對反邏輯裡最模稜難辨的,我們無法斷定輕與重何者為正,何者為負。

 

身為外科醫生,托馬斯對女人們的想像好似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劃開外衣袒露對方最私密的模樣。其實他非常清楚唯有特瑞莎是獨一無二的,能帶給他靈裡的真實滿足,但他何以無法停止與其他女人的肉體關係?作者藉由貝多芬音樂〈非如此不可〉傳達托馬斯對特瑞莎的愛情是一種莊嚴而沉重的決定。但有趣的是,曲子的歌詞始於一個問句──非如此不可嗎?緊接著才是一連串的肯定句──非如此不可。然而托馬斯從一開始追求特瑞莎的態度是肯定句,卻始終擺脫不掉內心的疑問句。非如此不可嗎?似乎呈示了托馬斯對愛情的游移。

 

特瑞莎對於托馬斯的出軌行為,陷入揭露與漠視的糾結中。而托馬斯縱情慾望並無法滿足靈魂對愛的渴求,在靈肉分離的狀態下,他的行徑讓倆人成了彼此之輕,誰也托不起誰。後來特瑞莎也在酒吧隨興找個陌生男子上床,她的靈魂在一旁觀望自己的肉身與男子結合,靈與肉此刻分離,成了天秤兩端的砝碼,孰輕孰重?在兩端安定下來之前,天秤只是重複的擺盪。

 

諷刺的是,讓天秤呈現安定狀態的那雙手,竟然是侵略他們祖國的共產極權。與特瑞莎上床的陌生男子是秘密警察佈下的局,表彰國家能夠介入每一個人的命運,尤其像是托馬斯這類反共產主義份子。托馬斯曾在報紙上發表一篇文章,談及當時受俄羅斯扶植的捷克政府應當如《伊底帕斯王》那般,在得知自己的錯誤行為之後,刺瞎自己的雙眼,以示不以自己的不知為犯錯的藉口。然而,刊載在報上的文章卻被擅自修改而與本意有了出入,演變成他呼籲刺瞎共產黨員,這件事造成他和特瑞莎的生活徒生波瀾。

 

祕密警察的逼迫,讓托馬斯當不成醫生,輾轉和特瑞莎離開布拉格到了鄉村生活。他們的關係終於安定下來,因為托馬斯再也不能和布拉格的情婦們廝混,特瑞莎也不必再忍受那些女人留在托馬斯頭髮上的性器官氣味。他們的生活有如他們豢養的狗卡列寧──沒有時間向度,全賴慣性的行為堆砌起日子的主體;出門買牛奶與麵包、吃早餐、放牛、午休、帶牛回牛圈、與鄰居互串門子、熄燈睡覺。不斷重複田園詩般的生活模式,時間的概念已沒了意義。即使後來他們於一場車禍中喪生了,作者卻沒有把這橋段作為全書的結局。

 

書末收錄法國學者弗朗索瓦‧希加(Francois Ricard)的評論,探討昆德拉書寫田園詩的文字旨趣;俄羅斯在捷克斯洛伐克扶植傀儡政府,極權控制下的社會是偽飾的糖衣。托馬斯展現知識份子的風骨,辭去人人敬重的醫師工作,在布拉格擔任洗窗工人。每天例行性的到府洗窗工作成了他的偷情地圖。雖然特瑞莎對此感到痛苦,仍與卡列寧依循著日子過活,似乎頗為平靜。卡列寧按照主人的行為,辨識一天的行程:跳上床叫他們起床、出門買早餐、回到家後隨即喝牛奶。牠無法判別時間,但明白種種行為的出現意謂接下來該做什麼事。日復一日。直到他們被迫移居鄉下後,特瑞莎才體會卡列寧式生活模式的幸福。

 

特瑞莎似乎該對共產極權政府的壓迫感激涕零,因為若非如此她怎能徹底擁有托馬斯。我們可以很清楚這是一個悖論。評論家希加特別著迷於最後一章〈卡列寧的微笑〉勾勒極為美麗的田園詩書寫,甚至用目眩形容。也許這正是作者用心良苦的佈局;不以悲情控訴,反倒讓故事主人因此過上平靜和諧的日子──他們和鄰居到鎮上旅館裡的酒吧跳舞喝酒,即使那裏頭只有兩位約莫六十歲的老先生和老太太,分別彈著立式鋼琴、拉著小提琴,演奏四十年前的曲子。而後醉醺醺的在旅館留宿,房裡床頭燈照映一隻翩翩飛舞的夜蝶,伴隨樓下傳來微弱的鋼琴和小提琴旋律。

 

米蘭‧昆德拉費心勾勒一幅唯美田園詩圖像作為小說的結尾,也許是對共產極權「非如此不可的」的控訴。


《人本》教育札記347期,2018五月份。《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書評


台長: 浮塔徠忒Photogwriter
人氣(825) | 回應(0)| 推薦 (1)| 收藏 (0)| 轉寄
全站分類: 圖文創作(詩詞、散文、小說、懷舊、插畫) | 個人分類: 發表作品 |
此分類下一篇:告別純真年代──黃柏榮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 請輸入識別碼:
請輸入圖片中算式的結果(可能為0) 
(有*為必填)
TOP
詳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