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2月07日 廣州日報
由於沒有出生證明，這個小生命難以獲得合法身份，一個“黑孩子”由此降生。
11月30日晚7時，在深圳羅湖區大望村一間簡陋的出租屋內，一個出生僅17天的女嬰歪著頭躺在硬硬的大床上，不停地眨著眼睛。奇怪的是，守護小寶寶的不是孩子的媽媽，而是她媽媽的同學——大二女生小梅。
孩子的媽媽小英是深圳某大學學生，年僅19歲。這位漂亮的女大學生與一個香港人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但好景不長，香港人神秘消失，一個命運未卜的小生命不久後呱呱墜地。
在眾多被男方遺棄的“黑戶”子女中，這個降生不久的小生命只是一個縮影，他們命運亟待人們關注。
有媒體公開報道，目前在珠三角地區“包二奶”的港澳臺人士有10萬左右，其中半數為香港人。有關機構估計，香港人在內地非婚生而遺棄的子女中，僅珠三角地區就高達5萬人。而這5萬名“黑孩子”沒有出生證明，難以得到合法身份，他們既難以赴港，也難以在內地上學，其中有些人流離失所，靠撿垃圾維持生計。
11月30日傍晚，小梅把記者帶到出租屋裏。“我不是孩子的媽媽，她媽媽回河源老家了，我過來幫著帶孩子。”她告訴記者。
出租屋內的擺設十分簡陋，在這個一室一廳的房子裏，除了一臺小電視，一張沙發，一張大床和兩張桌子外，幾乎沒有什么東西了。但這個簡陋的房子裏充滿了新生命的氣息，桌上擺著的幾大罐嬰兒奶粉特別地顯眼。
大學女生幫忙帶孩子
在臥室內，僅17天大的小寶寶一個人靜靜地躺在一張大床上。天氣有點冷，孩子也蓋著大人睡覺用的被子。
不一會兒，小寶寶突然哭了起來，這一下子急壞了小梅，她抱著小寶寶在屋裏走著，看見孩子仍在哭，她又坐下來給孩子衝奶粉。“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帶孩子，昨天還是鄰居一個熱心的阿姨來教我，我才學會了一點。昨天晚上，孩子哭了好幾次，我幾乎一夜沒睡。”小梅說。
兩天前，孩子的媽媽小英離開深圳，回了老家，她想把這件“醜事”告訴家人。小英不知道是將這個孩子送人，還是給父母帶。她和小梅一樣現在都是深圳一所大學裏的在讀學生。小英和小梅在讀高中的時候就是同學，讀大學的時候小英成績好跳了一級，現在讀大三。
孩子沒降生香港老爸就跑了
小英是同學們眼中一個漂亮的女生，但也許正是這一點給她帶來了多舛的命運。一次小英認識了一個名叫阿偉的香港人。20多歲的阿偉身高1.8米，自稱香港某大學中文系畢業，是個“很帥，很有風度”的香港人。
小梅說，小英和阿偉在一起將近一年，在這一年中，小英和她們一樣住在學校宿舍，但“偶爾不回去”。阿偉出手大方，有次請小梅和幾個姐妹到深圳很高檔的彭年酒店裏吃過飯，“結賬時百元的鈔票給了一大疊”。
8個月前，阿偉對小英說要出國就走了，“只是他出國後就換了電話，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就在阿偉“消失”兩個月後，小英覺得肚子不舒服，就在小梅的陪同下去醫院檢查。檢查的結果令她們大吃一驚，“已有5個月身孕”，醫生說，小英的“身體不好，不能打孩子，打掉的話會大出血”。小英沒辦法，只能將孩子生下來。
為了不讓老師和同學們知道這事，懷著孩子的小英仍舊像往常一樣上課，並在醫生的叮囑下打保胎針。每天上課時，小英都穿著很寬大的衣服，就這樣小英懷孕的事居然一直隱瞞下來。“除了幾個最要好的姐妹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孩子出生前5天，小英仍然堅持上課。”小梅說。
11月13日，小英在小梅的陪同下進了產房。為了安全生下孩子，小英做了剖腹產。“小英本來身體就不好，生孩子的時候她在醫院裏住了好幾天，總共花了1萬多塊。這些錢都是我姐姐借給小英的。”小梅說：“孩子生下來6斤4兩，很健康。”
學校和父母都不知情
在孩子出生後10多天裏，小英一直瞞著學校。她想辦法向學校請了假，在出租屋裏帶孩子。小英也知道，這種方法只是暫時的，因為她不可能這樣帶小孩子一輩子。隨著小寶寶的出生，一系列問題接踵而來，而其中首要的問題，就是這個小生命由誰來撫養，畢竟小英還要上學，也沒有收入。更嚴重的是，19歲的小英未婚先孕，遠在河源的父母仍不知情。
小英想了又想，她覺得沒有辦法再瞞著家人了。在生完孩子還需要靜養的時候，小英坐車回到了河源，告訴父母她有孩子的事。“那么虛的身體，生完孩子不到半個月就要坐車奔波，實在是沒辦法。”小梅說。
“對於這個孩子未來怎么辦，小英心裏也沒底，她也想過要么讓她父母帶，要么送人。”小梅說。
對於孩子的未來，小英似乎只能先想到讓誰養孩子，至於孩子的戶口等問題，她還沒有來得及想。“孩子現在還沒有出生證明，當時我們也沒想到孩子的戶口。以後這些事，只能交給父母去弄，或者乾脆花錢買個假戶口，應該沒問題吧。”
“黑孩子”生活無保障
由於香港老爸沒有了音訊，小英的孩子剛出生就沒有了基本的生存保障，而那些已慢慢長大的、其他香港人留下的“黑孩子”也面臨著生存難題，而且更為迫切。有媒體公開報道，目前在珠江三角洲地區“包二奶”的港澳臺人士有10萬左右，其中半數為香港人；而據有關機構推算，香港人在內地非婚生而遺棄的黑戶子女中，單是珠三角地區就高達5萬人。
香港工會聯合會深圳諮詢服務中心有關負責人對本報記者表示，根據他們的調查，在深圳的一些“黑孩子”的生活都比較艱難。目前，一些香港人在內地的“黑孩子”大多是由孩子的祖父母帶或是交由他人收養。
深圳一位律師表示，港人在內地“黑孩子”的撫養比同是內地人之間所生“黑孩子”的撫養更成問題。因為一旦男方離開後，由於地域限制，女方往往無法去香港尋找對方，這更容易使得一方逃避責任。就算有香港人想要收養孩子，也由於兩地法律不同而存在著問題。
戶口問題阻礙全家團圓
對於香港人在內地的“黑孩子”來說，他們還要面對的就是戶口問題，因為這些孩子中有相當一批在出生時是沒有出生證明的。如果沒有出生證明就意味著他們既無法取得內地戶口，更無法入籍香港。
已經到了讀書年齡的小麗就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小麗是她的香港爸爸和一位內地女子所生的。後來，小麗的爸爸與她的媽媽分手又娶了一個香港女子。小麗的父親一直想把小麗接到香港去生活，但由於當初小麗出生的時候她的媽媽帶著出生證明走了，小麗至今都無法辦戶口。小麗的繼母很無奈，費盡心思幫小麗買了個戶口。但在小麗申請去香港定居的時候，戶口的合法性遭到質疑。
小麗成了一個既無法去香港定居、又僅有內地“問題戶籍”的孩子，“現在我們都不知道怎么辦，而以後的問題可能更多”，小麗的繼母甚是著急。
200多位香港人深圳尋子
香港工會聯合會深圳諮詢服務中心負責人朱珂說，該中心自2004年成立至今，先後有200多位香港人來尋求幫助，他們面臨著一個共同難題：在內地的非婚生子女如何才能名正言順地到香港去。這些孩子最大的13歲，最小的只有幾個月。一些內地的女子以為，只要孩子的父親是香港人，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香港人。但她們不知道，這有一個前提就是孩子必須要先取得內地的戶口，如果沒有內地的戶口，孩子肯定是無法入籍香港的。
非婚生子女首先要父母一方或雙方是香港永久居民；其次，要有出生證和合法的戶籍。“許多媽媽不願意給小孩子上戶口，有的是不想讓家裏知道，有的則是不想留下什么證據。另外，各地相關部門的戶籍政策也不盡一致，這也為孩子們上戶口造成了一定的困難。”朱珂說。
深圳市公安部門戶籍科的有關工作人員說，類似小英這種情況想要給小孩辦理戶口，必須先到小孩出生的醫院開具出生證明，沒有出生證明是辦不了戶口的。如果小英能夠拿到出生證明，就可以回到她的戶口所在地給孩子上戶口。
沒有戶口入學成難題
由於沒戶口，“黑孩子”面臨的一個現實問題就是無法上學。深圳一小學的招生工作人員表示，如果想要上學，孩子首先必須要有戶口。如果“黑孩子”的媽媽是本地戶口，應先按照有關程式辦理戶口後，再到學校報名。
按照深圳市教育局規定，凡年滿六周歲(1999年8月31日及此日前出生)，具有深圳市戶籍戶口、藍印戶口或符合入學條件的暫住戶口兒童(即父母雙方在深工作滿一年以上，並能提供合法就業或經營證明；父母及子女均辦理了暫住證；在深有固定住所並能提供合法的購房或租房證明；符合計劃生育政策並按規定辦理了計劃生育證明)，以及享受相關政策優惠人員的適齡子女，均可申請入讀深圳市小學。單身媽媽只要及時給孩子辦理相關手續，就可以按時送孩子上學。但由於沒有戶口，一些“黑孩子”根本無法入學。一位非婚生孩子的媽媽說：“實在沒辦法只能把孩子送回老家，買個假戶口讓孩子上學。”
“黑孩子”父親其實沒啥錢
朱珂說，根據該中心的調查，“黑孩子”的媽媽一般都是打工妹，從該中心的資料來看，主要來自四川、湖南、安徽和河南等地。該中心工作人員說，內地女孩有時存在誤區，男方在交往之初出手大方就會認為他很有錢，但孩子出生後，男方經濟上出現困難，女方就很難接受，心態也會有變化。
作為內地“黑孩子”的父親的香港人，一般都是經濟條件比較差、文化程度偏低、年齡也偏大的，許多來求助的香港人在香港只領兩三千港元的生活援助。他們對內地戶籍政策了解很少，以為只要小孩生下來就能享受香港居民的各種權利。
此外，產生“黑孩子”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雙方很少選擇結婚。“這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男方不願意結婚，是怕女方把自己作為跳板，結婚到香港之後再離開自己；二是因為男方的年紀較大，很多都是50多歲找了30多歲的女朋友，這樣他們的心理壓力會較大，會選擇一直同居而不結婚。種種因素造成大量的非婚生子女的出現和孩子們去香港難的現實。”朱珂說。
“不管政府是否負責，這些小孩子將來一定會成為社會的負擔，也一定會衍生出更多的問題。”朱珂說。（注：為保護採訪對象隱私，小英、小梅、阿偉、小麗均為化名）(文/圖 記者 竇豐昌 何濤、廖傑華、李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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