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熟一點的朋友，都會常常聽我提起「我表嫂」。提到程度之頻繁，甚至曾招來一種疑問「那，你表哥呢？」言下之意，頗有我是不是從來就只有表嫂這號人物，而沒有表哥的存在一樣。
這並不是事實。我有很多表哥表姊，最小的大我五歲，最長的只比媽媽小幾歲，其他大致分布在大我十歲以上的範圍裡。媽媽是外婆最小的女兒，和其他兄姊年紀差異甚大。所以即便這些表哥表姊，稱呼媽媽為阿姨，但由於媽媽從年輕時，就秉持著「有錢大家花，有樂大家享」的海派原則，一到發薪日，就開開心心的把大家招過來，給點零花錢，或者帶著出去玩樂一番。所以這些和她年紀相差並不太遠的侄子姪女們，都和媽媽有著所謂的革命情感。
而就像某一位算命先生曾說的一樣，媽媽是我排名第一的大貴人。她年輕時廣結善緣的結果(其實現在還是一樣)，就全部造福到她女兒的身上。
從很久以前開始，這些表哥表姊，就常常扮演著那種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天使。雖然我必須說，有時小天使做善事的時候，也許不甚甘願。但是基於身後有一個如同老佛爺般的背後靈，隨時可能會接到她高八度嗓音打來的電話說：「我叫你辦的事你辦了沒呀？」，或者一個冷不防就有天外飛來一掌從頭後打下來：「你是欠扁是吧!」。所以表哥表姊們，在為我和妹妹謀福利的時候，真可謂之盡心盡力。
例如小學時，有具有美術天才的表姊表哥，代為完成暑假畫圖作業或者手工藝作業；國中時有表哥代買演唱會門票；高中畢業，有另一個表哥慷慨資助機票錢，送我到美國去投靠再另外一雙表哥表姊吃喝玩樂，中間還不忘經過那個替我畫圖交作業的表姊家，讓她帶我去加州的狄斯奈樂園玩耍。
大一北上讀書，第一天搬進宿舍，聲勢懾人的狀況，讓室友們久久不能忘懷。可能是因為我們家人的身材都屬高大，幾個表哥往那裡一站，後面再出現個艷光四射氣派驚人的老媽，連我自己都覺得很像社會寫實片中，某種交易或談判的場景。也難怪後來和室友比較熟了之後，他們會怯生生的問我：「你們家，是做什麼的呀？」
這種狀況，並沒有因為我的年紀，漸漸往三字頭靠近，而有任何改變。即便之前在工作的時候，開頭的幾個月和結束前的幾個月，就是住在山上的表哥表嫂家，並不時麻煩他們接接送送，或者開著他們的車，到處遊蕩玩樂。而之後搬到山下居住，房子裡的冷氣電冰箱電視和沙發，也都是他們所提供的。
至於為什麼會特別經常提到我表嫂呢？除了因為她和我只差兩歲(雖然她先生，也就是我表哥，足足大了我快一輪)，所以相處溝通的很愉快。另外，她真的是個奇葩，常常讓我覺得對她嘖嘖稱奇。
比方說，她有一個非常可愛又極度聰明的小女兒，叫做文文，是我們全家的寶貝。這個小女孩會這麼可愛與聰明，八成是歸功於她的教導。這個「教導」，可就有學問了。例如為了培養和女兒之間對等的關係與知性的溝通，從文文幾個月大開始，表嫂就完全把她當成大小孩一樣，解釋事情從來不用兒童語言，而是用分析並且詳加說明的方式，來表達身為媽媽的意見。
這樣的確是理想教導的典範。可是當我看到，她對著坐在後面娃娃座位上，大概才剛會說爸爸媽媽的文文，一邊開車一邊說：「現在社會真的很亂，很多人都不孝順。你知道孝順是什麼意思嗎？這並不是說，你一定要拿錢給父母花，而是……」。我都忍不懷疑，表嫂到底是在對我說，還是對她女兒說。
這種「實例演練」的教導方式，在文文越來越大後，就更加明顯。這次暑假回家，表嫂和文文到我家渡假。有天和正在念幼稚園小班的文文躺在床上說話。天南地北聊著聊著，就講到之前新聞播出關於綁架集團的消息。
我說：「外面壞人很多，他們可能趁姑姑一不注意的時候，就把你一下抱走了。那你就再也看不到爸爸媽媽，這樣很可憐唷」。原本，我只是打算恐嚇一下她，讓她知道有這種危險性。
沒想到，文文竟然接著說：「然後壞人會把我抓起來，跟很多小孩關在一起。要我出去要錢給他們。如果我要不到錢，他們就會把我的手手和腳腳砍斷，然後只能在地上爬來爬去」。說完，還做出一邊要錢，一邊爬來爬去的動作。
我當場如同聽到恐怖版的格林童話般，楞在床上驚駭不已。原來，表嫂除了已經善盡危險性告知的義務外，大概還把社會追緝令，或者時報週刊的社會版，當成床邊故事說給她女兒聽了。
除了與眾不同的教育方法外，表嫂還有許多特異功能。例如，她十分會殺價，而且殺價絕對不會和老闆臉紅脖子粗，甚至連其他人常使用的「拉雷關係法」，也很少見到她使用。她總是在無形之間，用兩件的價錢買到三件的東西，而且老闆還眉開眼笑的送她離開。下次表嫂如果再回到同家店，連口都不必開，老闆就自動東扣西送，每每讓我在旁邊搖頭嘆息，原來殺價也可以成為一們藝術。
又或者她十分會打扮。可能由於很年輕的時候開過精品店的關係，她對服裝有一定的品味。不管隨性或者刻意打扮，都讓人覺得得宜而且美麗。接著，她就會湊到耳邊跟我說，她全身上下加起來不到五百元新台幣。
不過，我覺得表嫂最難得的地方，是她對這整個大家庭十分盡心力。很多和她差不多年紀，已經結婚嫁人的女性，只要一為夫家的人做些什麼事情，就抱怨連天，好像自己在演驚世媳婦還是阿信。表嫂並不是那種看起來溫婉賢淑內向害羞的居家女子，她是那種說話哇啦哇啦，肢體動作豐富，還會跟她婆婆，也就是我的二阿姨說：「你發神經呀」的女人。
但是自從她嫁進這個家裡後，大概就像她自己說的「生性雞婆」，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看她在跑來跑去。不說別的，光是接送我或媽媽來回機場，就不知道幾次。更別說之前住在她家時，頻繁的接接送送或者其他生活瑣事的張羅了。
現在能做到這樣程度的女性，真的不多了。所以我常跟這個表哥開玩笑說：「你是我表嫂的先生」。
昨天打電話回家，妹妹告訴我，表嫂前幾天到家裡渡假，然後幫她做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燙睫毛」。也因此妹妹現在的睫毛捲翹到會直接打到上眼皮。不過，如果想想她之前還曾經幫我修眉毛外加做過臉，這也就不是那麼稀奇了。
我想，表嫂除了不會做飯外，她的諸多特異功能，應該還可以繼續造福我們這個大家庭。而我，則是繼續在媽媽這個大貴人所率領的小天使團隊保護下，平安幸福的快樂成長。
註：照片是那位和我年紀最近，帶我去迪斯耐樂園玩，卻在結束後的半夜一點，因為兩個人都玩瘋到忘記車子停哪裡，以至於尋找半小時後，還要勞煩園區的警衛先生幫忙，才得以順利回家的表姊掃描提供的。
坐中間的是我外婆，清朝人，今年九十五歲。
當然，表嫂並不在裡面，那時她離出生的時刻還很久。在外婆身旁的，分別是阿姨舅舅媽媽還有部分表哥表姊們。
Le 8 septembre 2002
A Strasbou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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