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著淡粉色眼影穿著淺嫩湖水綠恍若睡衣九分敞腳褲的澳門手工娃娃說:「妳不知道嗎?妳只是個傀儡呀~~~~」
我摸摸自己骨節突起的手指突然興起一種自己是否只是個機器人的懷疑,像所有科幻片裡複製出來的男女主角開始探尋自己的身世之謎一樣。
在這坐落在林蔭鬧區裡每天有數百上班族忙碌進出的帷幕大樓中,隱藏著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每天清晨過了上班人潮的尖峰時間後,一群戴著透明藍防塵塑膠帽與厚厚白口罩、穿著暗土黃膠質雨靴的牛奶工廠女工們,便會像訓練有素的特工般有紀律地悄悄滲透進,位在大廈九樓A座的冰冷牛奶工廠裡。
工廠裡除了冰冷牛奶其實也沒有其他的秘密:冰冷,就是冰冷;那是你絕對無法從窗外佈滿璀璨陽光的世界想像的,彷彿從停屍間零下溫度的冰櫃移出來,消滅掉所有生命氣息包括哺養了奶汁溫暖的母牛乳房本身,那樣令人髮指恍若來自外星球一樣的冰冷。
到底冰冷牛奶工廠當初為何存在沒有人知道,就像在工廠裡上班的女工們究竟來自何處也是一個謎。曾經有好奇的大樓管理員試著追蹤女工們的足跡並成功地逮住機會攀談,但得到的只是夾在防塵塑膠帽與白口罩間、那對冰冷而毫無生氣眼神的沉默注視。並且,隔天這位管理員也成為停屍間裡,有著和冰冷牛奶一樣絕對零度體溫的屍首。
於是冰冷牛奶工廠仍舊得以靜悄悄地存在於世上,每天早晨十點女工們魚貫進入電梯,帶著同樣冰冷的氣息由一樓坐到九樓,電梯打開門時的「叮咚」聲大概是她們一天中唯一一次發出的聲響。隨著沉默的女工群一個接一個把手掌按在同樣沉默的識別器上,工廠的大門安靜打開,然後像吞沒一尾魚般,把女工們逐一吸入,那冰冷而詭異隔絕的世界中。
我默默地聽完眼前洋娃娃一般的女人所說的故事,用手指彈彈左腳膝蓋的骨節想確定是否自己真是個傀儡,邊擔心這樣做是否真會把自己機械人軀殼的合金彈簧敲壞,邊以腦中的晶片飛快運算著有關這故事的細節。
「所以──」刷著蜜桃粉紅色煙薰眼影來自港島上城的娃娃抬起眼簾微笑著甜膩地說:「親愛的,妳想來瓶牛奶嗎?」
一瞬間我看見女工們映在牛奶玻璃瓶上冰冷而絕望的眼神。
「謝謝,我不喝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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