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地方的距離跟連續劇裡要去坐牢的爸爸或罹癌老母騙小孩說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差不多飄邈虛無。那地方,晚上十點五十分黃昏才降臨,無處不在的gay bar光天化日總有全裸雜交派對,dress code是靴子,身上除了靴子,什麼都不能有。
作息太紊亂,結果回到臺北都失眠了。夜半睡著能聽得見狗在門外喝水,白晝醒來身體虛虛浮浮,一日作息都像是做醒著的夢。這非常嚴重,因為睡覺對我而言是世上一等重要的事,情人和別人睡了,稿子寫不出來,部隊裡被欺侮了,我總是睡一覺就沒事了。
想想上天待我實在不薄,在我身上安插許多衰事,卻不忘給一個像是大雄或郝思嘉一樣輕易入睡的體質,一場好夢輕易地抵擋了現實的千軍萬馬,而事已至此,就算埋在枕頭裡聽六十遍《卡農組曲》,打手槍打到手長繭,我還是醒著。
失眠的時光裡居然也讀了大半本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該書搜羅乾隆嘉慶年間種種鄉野奇談社會新聞,比如來自河南的王先生染上花柳病,下面濫掉了找了個大夫,弄了狗屌;又或者烏魯木齊的何姓小開不愛粉味不戰酒家,獨鍾與母豬交媾,那種下身火辣熱燙的感覺。乾隆年間大漠荒野星空下,和我去的那個遙遠的地方一樣的虛無飄渺,暗地裡百鬼夜行,神與魔互擲閃電,紅高粱裡無所不在書生和狐仙起伏起伏的身影。我昨天還在書中看到一個「爺爺我還要」的故事。
來自烏魯木齊的阿兵哥張鳳鳴,被調派到卡倫(不要問我,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張鳳鳴服務的軍營旁有個菜園,看管菜園的是個六十歲的老伯,每天不辭辛勞地到菜園裡澆灌耕種,偶遇刮風下雨,就到軍營借宿。
某個夜晚張鳳鳴和老伯在部隊飲酒,酒酣耳熱之際張鳳鳴突然蹭到老伯身上,二十歲的他一下子就把六十歲老伯按倒在地上,他使勁地親吻老伯。「放開我!」老伯沙啞地叫著,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然而張鳳鳴無視老伯的悲鳴,居然撕開了阿伯的衣服,他仗著身高和體重的優勢一下子制住了老伯,老伯身子一軟,眼看抵擋不了了,於是別過頭去,流下了一滴絕望的眼淚。I; p% v
隔天阿伯醒來,看著身上破爛的衣衫和抓痕,又是悲憤又是羞愧,他瑟縮在浴室角落,拿著蓮蓬頭沖著自己的身體,越想越不甘心 ,於是一狀告上了軍隊,但此事實在過於詭異,沒有人想到二十歲的張鳳鳴會作出這樣的事情,難道是之前老伯誣告張鳳鳴偷竊,張鳳鳴挾怨報復,抑或是張鳳鳴有什麼難言之隱呢?到底~~背後隱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我們、繼續、看、下、.去……
此時有個官奴玉保跳出來說話惹:「這事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以前嘛,我上山牧馬,誰知那隻膽小的牲畜居然聽到獵人打獵的聲響就給我逃走了,我一路追趕,沒有想到居然在山裡面迷了路,愈經過了一天一夜,仍無法脫困。疲累之際,遠遠地看見森林裡面有一棟木屋,急著前往投訴,又怕是山寨盜巢,只得伏在草間勘查地形。過了很久,有兩個老公公手牽手步出了木屋,兩個歐吉桑坐在石頭上,又抱又親的,左邊的那個要右邊的那個趴在石頭上,都淫到出汁了喔……我深怕被發現搞不好被殺滅口,蜷縮在旁邊,屁都不敢放一個。沒想到老公公看見了,神色自若地招手喊我過去,阿伯問我打那處來,取二餅給我,順手一指說從某處見某樹,轉至某處,看見深澗,順著溪水方向走,一日就可回家。」
文章最後,紀曉嵐以盛竹如的口氣評論說:「難道阿鳴愛上六十歲的老伯,也是這一款的老爺爺嗎?但這兩個老人身分實在太神秘了,隱居深山,難道是修道之士秘練什麼養生之術嗎?而修煉果有此法,也屬邪魔歪道而已。」
鐵齒銅牙的紀曉嵐每篇文章後面似乎都要來上這麼一段勸世警言,「天地有情、人生無常,命運就像一張網讓人掙不開也逃不脫」,多看幾次,於是醒悟,《閱微草堂筆記》其實就是紀曉嵐的《藍色蜘蛛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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