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GE.3 哪壺不開提哪壺
中庸道中穹蒼下 培育新苗吐綠芽
春風吹放自由花…
建青中學的校歌在管樂社賣力演奏下，響遍校園。
「還看！就是在說你！羅四維學弟，立正要站好啊！」
「人家是不想準備三民主義才故意留級的好嗎？」
「哈哈…這個梗好笑，叫大支幫忙登一下青橄欖，稿費算我兩串黑輪，記得加辣辣嘿！」曾太駒忙不迭地在掌中速記。
「靠夭喔～惦惦啦！」百年難得一見的留級生回頭罵了一聲。
肅穆的降旗典禮就在一片嘻笑怒罵的暗流中結束，補校生進教室自習，日校生則作鳥獸散，打球的打球、打工的打工、玩社團的玩社團，就是沒人願意承認自己要回家念書或去補習。
誰都知道成功要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外加1%的運氣，但就是有人希望別人覺得自己是百分之百的天縱英明，畢竟，所謂「努力」是愚者才需要的東西嘛──建青學生就是那麼怪（那麼帥）！
補校生吳進閔迎面走來：「石井，不爬東牆喔？」
「拜託～沒差那兩分鐘好嗎？」明明走個幾步路就有公車站牌，偏偏就是有無聊的傢伙喜歡從圖書館牆邊翻進翻出不嫌麻煩。
「幹！我們翻越的不是校牆，而是體制好嗎？沒穿學生制服爬過牆，將來你一定會後悔…」
「說的比唱的好聽，去跟大支領稿費啦！」
「對吼～你提醒我了，正要去社辦找旭暘talk，bye囉～」
還真的咧～陳研馳搖搖頭，默默走向校門，目標南陽街。
※ ※ ※ ※ ※
南陽街，位於北都車站附近，是名聞遐邇的補習街。街道兩旁補習班林立，但見英數文理狹路相逢，各科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當前最負盛名的補教泰斗，英文有人稱菲哥、要你飛得又高又遠的「耀菲」，以及總喜歡抱著狗狗拍宣傳照的「許薇」；數學方面也不遑多讓，有選立委槓龜卻屢敗屢戰的「思維派」第二代張教主，聲稱對學生最有情有義的「陳有情」，和反覆強調每種題型只要做個三、四題必可無入而不自得的「郭三四」…各據山頭的大老們，在此處將教育普及的施政方針貫徹得淋漓盡致。
走不到一百公尺，石井已順手接過不下六、七張傳單，其內不乏夾藏最優惠的VIP折價券，穿著建青制服就有這種好處；畢竟，前三志願才享有的特權是這裡最普遍的常識。
不過這些都不是石井的目的地，他的腳步在地球村美日語停了下來。
身為紅樓才子，高中生的英數文理對石井來說一點都不難，應付應付就好，但身為哈日族，來自電玩和歌曲的資訊都太過片面而難窺全貌，實在有必要對日文多加研習，這才是他感興趣的。
上禮拜講師重新矯正了自己五十音中清音、濁音的發音差異，接下來會透過日劇的經典台詞來解析句型，令自己相當期待。
石井喜歡這種一切都在自己規劃中的掌控感，然而，有些事不然，好比外來語就是要用片假名，是否倒裝還得看心情…誠如本日課堂所述──
「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
愛的故事總是突然來臨。
※ ※ ※ ※ ※
傍晚八點，下課休息二十分鐘。
「補日文？很特別喔！」
「還好吧？」
茶水間裡，在「小心熱水避免燙傷」的開飲機前，石井的「合味道」差點和某人的「浪味烏龍麵」撞個正著，等泡麵的同時，兩位主人隔著一張桌子和蒸騰的熱氣小聊。
「大學聯考又不考日文，是為將來做準備嗎？」對面的女生留著超俐落的男生頭，邊說邊將免洗筷分開，率先開動。
石井也跟著撕開杯蓋：「沒想那麼多，只是有興趣而已。」
「對日文有興趣？」
「對日本有興趣。」
「哪方面？」
如果是大支，必定會口沒遮攔地就宮澤理惠全裸寫真的閱後心得侃侃而談，但石井畢竟是石井：「很多方面。」
「例如？」
「像是人文、歷史等等…」接著從手邊這碗杯麵的發源地講起，一邊囌嚕嚕地將自己胸懷東瀛之我見加以闡述，最後以「語言是文化的累積，要懂日本，必先瞭解日語」作結。
「你不覺得在瞭解別人之前要先瞭解自己？」
「何以見得？」
「你對相聲、京劇、川劇、布袋戲…這類的傳統文化有何看法？」
「沒什麼看法，就只是沒興趣而已。」
「你剛說語言是文化的累積，文化是民族性的概括、是包羅萬象的，日本也有能劇、歌舞伎和阿波舞這類的傳統戲劇，你會想了解嗎？」
石井微一沉吟，點了點頭：「這個嘛～有機會倒想見識一番。」
「你不覺得這樣有失公允，很有些自相矛盾？」大概是泡麵的關係吧！那女生說完將便服外套的拉鍊拉開，額間微微見汗。
敞開的拉鍊透出碧綠的制服，標識著總是和建青被相提並論、又針鋒相對的女校。
「原來是北女…好樣的。」石井裝作沒看見，語態故作輕鬆：「會嗎？」
那女生雙眉微蹙、目光一凝，自有股英氣：「認識多元文化有助於開拓世界觀，但一味推崇外國而貶抑自身，卻也不免狹隘或偏頗了。」
石井推了推眼鏡，又說了次「何以見得」，還故意加上一句現學現賣的「本当に」。
「對事不對人，你不妨說說對傳統戲劇的觀感。」
「這個嘛…布袋戲就刀光劍影、打打殺殺，至於京戲那類的…咿咿呀呀不知所謂，相聲要看好不好笑，像那個『華都西餐廳』還不錯，其他就普普；對了，尤其歌仔戲最令人受不了，一個場景拖那麼久，上個廁所回來還沒唱完，根本是老人限定款，還是日劇情節緊湊又扣人心弦，根本沒得比啊！」
那女生霍地站起，順勢將便服外套脫下，轉身面對石井伸出食指：「其實你並不…」
「各位學員，上課囉！」
兩杯泡麵堪堪吃完，但未完的話題被地球村打斷，英語會話班位於茶水間之西，而日語正音班則在東側。
「浪味烏龍麵の女」身材頗為修長，離去時不發一語。
「大概…有一七〇吧！好像生氣了呢…」石井看著視線中的高䠷背影，將方才她轉身的畫面，用「北野武式」的慢格重新播放，瞥見那左胸學號旁繡著黃金色的三條槓。
是三年級！
石井忽略自己為何克制不住想惹她的原由，嘴角旁莫名揚起的笑意令自己招架不住：「下次…該叫學姊嗎？」
刻意不去想這個有點好玩的答案，反倒是在腦海深處無數次的回放間，她的名字被自己瞧了個分明。
「咦～怎麼有點印象，好像在哪兒看過，還是在哪兒聽過…」
其實記不起來也沒關係（或許從沒印象更好），只是…今後要想忘掉，恐怕很難了。
馬玉羣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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