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两首玄都觀詩說到劉禹錫的性格表現(下)〉[修訂版]
丙、從詩人自述看劉禹錫的性格表現
從這两首玄都觀詩也是可以看到劉禹錫上承《詩》、《騷》精神的。於近體盛唱的唐代,以詩言志,發揮美刺詩教及屈骚精神,這是劉禹錫詩歌創作的一種特色。從劉禹錫在相近時期的不同作品中,也有可以看到他本人對《詩》、《騷》的重視和效法的。如:
「昔屈原居湘、沅間,……乃為作《九歌》。……故余亦作《竹枝詞》九篇,俾善歌者颺之,附於末,後之聆巴歈,知變風之自焉。」(〈竹枝詞九首•引〉)
「謹獻詩二篇,敢聞左右。古之所以導下情而通比興者,必文其言以表之。」(〈上淮南李相公啟〉)
「片言可以明百意,坐馳可以役萬里,工於詩者能之。風雅體變而興同,古今調殊而理異,達於詩者能之。工生於才,達生於明。二者還相為用,而後詩道備矣。余嘗執斯評為公是,且衡而度之。」(〈董氏武陵集紀〉)
以上所謂「變風」、「導下情而通比興」、「風雅體變而興同」等語,大意是相同的。而「變風」這一概念源自〈詩大序〉:「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以譎諫……至於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俗殊;而變風、變雅作矣。」所謂「風化、風刺、譎諫」即詩教的美刺手法。意即國家政治敗壞,詩人更加會以詩歌創作反映社會民生凋敝的。《史記•屈原列傳》記載屈原是忠貞為官、正直不阿,卻遭奸臣誣告、君主棄用,故而作〈離騷〉、〈九歌〉等作品以明志。
劉禹錫两首玄都觀詩,前一首用「後栽」的「桃千樹」暗寓小人、奸臣趨炎恃勢橫行;後一首又以「桃花淨盡菜花開,種桃道士歸何處」暗寓清明政局更新的寄望。並吸收了詩經學的美刺詩教及屈騷的比興寄托等手法,用詩歌創作活現出「敢言展志」和「忠貞堅毅」的性格表現。這正是劉禹錫詩的特色所在。
雖然劉禹錫在大和二年寫的第二首玄都觀詩,仍可留京任官,但始終是閒職。於大和四年,裴度罷相;到大和五年十月,劉禹錫亦遭外放蘇州,時年六十了。在這次離京前,劉禹錫曾寫下〈與歌者米嘉榮〉:「唱得涼州意外聲。舊人唯數米嘉榮。近來時世輕先輩,好染髭鬚事後生。」從詩中第三、四句,其好批評時蔽的敢言展志的性格,始終如一。到劉禹錫離京時,送別的朋友很多,如任刑部郎中的姚合亦有送行詩〈送劉禹錫郎中赴蘇州〉两首。姚合這送別詩第一首的首聯「三十年來天下名,銜恩東守闔閭城」,所謂「東守闔閭城」即指劉禹錫即將離京往東赴任蘇州刺史,而「三十年來天下名」句末落一「天下名」語,道盡了劉禹錫两首玄都觀詩前前後後被貶、放外任的悲苦仕途經歷,並抒發出姚合為劉禹錫抱不平之感及深致敬佩之情。於大和六年二月六日,劉禹錫到任蘇州官署,便上呈〈蘇州謝上表〉,時年六十一;這次再被外放任職,先後又是五年。這〈表〉中有:
「……臣本書生,素無黨援。謬以薄伎,三登文科。……竟坐飛語,貶在遐藩。……本末可明,申雪無路。……臣聞:有味之物,蠧蟲必生;有才之士,讒言必至。事理如此,古今同途。了然辨之,唯在明聖。……」
劉禹錫由一介書生到為官,宦海浮沉數十年。期間替高官顯貴代擬表章狀等官方文書,才華飈卓,語出經典;前後受多位長官賞識提拔,始終以忠貞堅毅一生;而讀書明理,發揚詩、騷精神,以敢言展志終生。即如他自己所說「有才之士,讒言必至。」故「竟坐飛語,貶在遐藩。」雖然「本末可明」,卻被貶、放外任,前後逾二十多年,致使「申雪無路」。究其根本原因,當是與他敢言展志的性格表現有關;而在逾二十多年的貶、放外任期間,曾有两次獲詔被召回京,惜又先後分別創作出两首玄都觀詩,並被流傳開去,恰被奸臣利用,致使誣阻得逞。這是劉禹錫一生的悲哀,亦是其性格表現的必然經歷所致。
在現當代眾多學者為劉禹錫寫傳記,都提到這两首玄都觀詩的相關經歷;卻未見有明確交待出:劉禹錫之所以吟寫這些作品的根源,是來自其性格使然。這亦是本文撰作的動力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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