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寫,我詮釋~柯品文 生活不僅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高曉松

1,883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陽陰性性別的跨界：侯俊明的身體意識

(本文刊登於”典藏今藝術”雜誌2007年2月號)
◎文／柯品文

「我不曉得別人的作品是不是可以這樣涵蓋，我大概可以很簡單地用一句話來涵蓋我自己的創作---基本上我所有的創作都是在解決我生命的問題。」（註一），的確，這段引言正點出侯俊明其藝術表現上之主要創作意識。

但值得推敲的是，究竟侯俊明在其創作當中解決了他哪些生命階段的問題？
從侯俊明早期創作中的【侯府喜事】、【極樂圖懺】、【四季春宮】、【上帝恨你】和【狗男女】等那些強大揭露真相與寫實社會性作品為其藝術創作的論述主軸，之後伴隨情感的挫折、情欲的渴求與之後婚姻的挫敗等關於侯俊明人生階段的各生命問題，從而使得侯俊明的藝術作品成為一場場自我生命與作品反覆交涉操演的輪迴儀式。

一、「陽性／陰性」的性別跨界與穿透

侯俊明在【以腹行走】中所進行的「塗鴉（Scribbling）」創作與繪製【曼陀羅】作品藉以修復並重建自我之創作治療過程中，也正是其透過藝術治療的潛意識（unconsciousness）和象徵化（symbolization）的內在動力（dynamic）與移情（empathy）作用的產生，從而轉化侯俊明自我內在對外在環境與社會之反抗與衝突，從而成為自我情感療傷的統合復健儀式，移轉自己的情感位置轉而成為庇蔭守護家園的給予者，但其作品中有關「性別」的相關論述仍是侯氏創作的主軸之一。

「身體既是陰性，也是陽性的性別跨界」，恐怕正是侯俊明在一系列從【小女人】、【侯府喜事】、【君自故鄉來】、【極樂圖懺】、【世紀末春雨】到近作2007年的【蕾絲鞭】等創作作品中的隱喻性符碼指涉，尤其在這【蕾絲鞭】作品內侯俊明認真讓自己回歸到自己最熟悉也最深感安全的「男性身體」上進行他現階段藝術上的創作表述。

性別研究理論當中，特別提及到身體與性別角色的調教對應，以及性別訓練的社會文化機制操作，不僅觸及和性別認同的養成產生有其密切的關聯（註三），更有如傅柯將性別與權力論述結合一起，指出身體不單是「肉體」更是與文化建構、知識形成和權力的體系有著密切的相互關係。

性別跨界與穿透在侯俊明作品中的表現一直扮演著極重要的論述，從1996【SAY YES ,MY BOY】中，「性別」議題一直環繞包圍在侯氏的作品，甚至包圍著強烈的同性戀題材，其中有關的作品還包括有【極樂圖懺】中的「行樂圖」、【搜神記】中的「花君」、【侯府喜事】中展演婚禮與喪禮的交錯與性別錯置的同性戀進行式婚曲、【情人谷】藝術裝置中透過毛髮、紙漿、砂包等媒材形塑一具具胸前鑲有張開巨大陰戶的男體、【以腹行走】中的「三溫暖」作品，以及在【阿麗神宮】中吸吮和「治療」這幅作品中的口交圖象等等，所以當「身體論述」的創作蔓延在侯氏作品中，呈現有如【蕾絲鞭】作品且以「私密的房間」做為畫作背景時，這個私密房間所牽涉到的多重意象更為複雜曖昧，從可能是其個人創作的工作室、自我情欲慰藉的溫暖子宮，直到融合身體經驗與情感修補的記憶巣穴、、、等再度回到自己這個男性身體裡頭進行創作。

筆者也發現在這幅【蕾絲鞭】作品當中，全身赤裸站立在房間中的男性身體其臉部的線條與表情模糊，反而與其對應的是「蕾絲一號鞭」中被女性鏤空蕾絲內褲罩套住的低垂臉龐，從這作品中侯俊明顯然已不單僅為其「陽性／陰性」的論述進行反轉與辯證，更重要的是，透過「外在身體」鑽探自身的「內在心靈」的情欲世界，亦像是其「身體／心靈」交界處一朵朵綻盛開著蕾絲花紋的肉慾之花，已然悄悄的在主體創作者面對這個屬於客體同性身體的觀看中滋長，且不論作品中的男性是否是侯俊明自身，這種對同性身體窺探與挖掘的情欲觀照，交錯在侯氏作品語彙中的「性別」與「情欲」顯然更為賁張的展現其從跨界到穿透的游移與錯置。

二、介於「自我／他者」間變裝與戀物的多重辯證

透過「陽性／陰性」所牽涉的性別議題進行延伸探討，從繪製【曼陀羅】、【阿麗神宮】到【米夏元年】作品中，植物從一粒種籽落地發芽、開花到生長的歷程所代表的是侯氏的中年願景，如其所說：「畫原鄉植物除了跟我自己的內在情感做連結，，找尋自己的生命圖像之外，我也希望能把植物畫成某一種生物的狀態。……是關於生命力與生命的繁衍。我也企圖在作品裡呈現一種植物的光和植物的神秘性，還有它的宗教性。」（同註一，頁112），這些創作中侯俊明強化其作品內人、樹結合強軔的生命圖象，侯俊明不僅回歸看待自己所生長的家園（如【六腳家族心靈圖誌】），進行自己生命的重建與生命的滋長，更試圖讓自己長成一棵樹，從中置放自己回溯到早期自我的成長軌跡與私密的成長記憶。

但拉回到侯俊明作品內透過各種物件進行其「自我／他者」間的情欲檢視時，筆者發現侯俊明透過藝術創作展現一種有如拉岡（Jacques Lacan）的鏡像（mirror stage）法則來建構其意識上「男人」和他凝視對象客體「女人」之間的距離與對應關係。

回到【蕾絲鞭】這作品來進行審視，房間內這個男性其雙手各握一株香蕉植物以全裸的身體正面站立的姿態看來，侯氏透過作品內所出現的諸種物件所隱含的象徵意義便不言而喻，例如在之前作品中經常出現的女性蕾絲花紋內褲、毛髮、卵石到【曼陀羅】中發展起來的種籽和植物根莖葉以及【蕾絲鞭】作品裡私我房間內的種種擺設背景等，其所代表的不只是單純的物件，而是透過象徵全都被侯俊明借以用來做為「凝視」（gaze）「自我／他者」兩者存在對應的辯證。

確實，在這個審視「自我／他者」對應的辯證對話裡，作品內所出現的物件便極為巧妙的成為侯俊明做為自己「變裝與戀物」的多重游移指涉與象徵，無論作品中所出現的物件對觀者的意義為何，這些有關身體經驗的相關物件對侯俊明而言皆隱含著有如是一場場宗教儀式進行當中的法器象徵。

侯俊明重新回到自己這個男性身體進行創作論述，其主要的欲求可以說正是以回到屬於他自己「自身」的身體經驗中，從而將女性的角色從自身的作品進行消隱並使之成為不存在與沒有自身主體性的客體對照物，如此一來，搭配對諸多象徵性物件進行變裝與戀物辯證，「男性身體」即成為主要主體的創作語彙，侯俊明不只可以從中再現或重現其男性自身的情欲自足，且藝術品因它自己的方式揭示創作者的存在，於是，透過對「自我／他者」間變裝與戀物的多重辯證，其中所涉及的同性情欲欲求，也在其間相互穿透並成為侯俊明作品當中其創作意識內的情欲召喚的一種隱喻符碼。

註 解：
註一：摘自侯俊明等圖，潘弘輝等文，《礫石之境：盛正德．康乙任．侯俊明火燄山創作及其藝術歷程》（苗栗市：苗縣文化局，2005），頁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