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書寫,我詮釋~柯品文 生活不僅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高曉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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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柯品文
(刊於文訊雜誌)
書名: <<昨日重現>>
作者: 鍾文音
出版社: 大田出版有限公司

當我們翻開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這部長篇小說時，我們不禁發現作者書寫的企圖似乎並非只是要向讀者交待一個故事或者一個屬於小說中的種種諸多回憶罷了，更強大的部份應該是作者在書寫的過程中(且藉由書寫過程中的思考)，去追尋一種過去(回憶中的)種種發生的事情，而以現在的自身重新審視並試圖從中獲取(或學習)一些東西。

所以正當我們仍然一直以著一種無限追憶或者緬懷往事的心境來揣測本書(<<昨日重現>>)所書寫的家族歷史情感的話，似乎並不能完完整整的將鍾文音書寫此書(無論是正在書寫的過程或書寫完成後)所經歷獲得到的領悟給交待清楚，嚴格來說，文學中所被書寫到的”記憶”儘管包含著一種屬於回到過去的情懷，但在這條”記憶”的主軸裡，也確實繫綁著所被開展的未來。

當然，這對鍾文音而言，由生長在家族的自己去經營「書寫家族」的這一使命確實是一種被迫面對”私秘與公開”、”回憶與再現”、”拆解與建構”…等等多重層次的拼貼，屬於記憶裡的與照片中的影像得以藉由「書寫」的這一個動作而相互疊合影響，於是也就不難看出鍾文音在此書中的一段文字:

書寫家族，猶如揭開自我的私散文，這於我不是幸福的預兆，也非是美好生活的緬懷，相反的，回憶代表的是昨日已死，在這樣已死的狀態裡，通過一種對生活的寬容，於是我又見到了生命以另一種狀態再次流動，聞到了重生之喜，幫束縛於已身的記憶魔力解套，我而得以走入另一個旅途。
(鍾文音著，<<昨日重現>>，290)

在那些屬於「重生之喜」的感覺中，便猶如將記憶中的以及在照片中相識或不相識的人物，都經由時間的輪轉以及空間的替換，彷彿已經沉寂的家族記憶，透過這些被保存的物件與相片，好似一再而再的被重新經歷。

我們可以思考在本書中鍾文音提出一段文字:「假設記憶可以被改寫，那麼記憶當然也可以僭越了歷史。」(頁290)，這裡所涉及到的記憶與歷史真相的問題，當然是可以再議，畢竟記憶裡的真實性與否恐怕歷史也很難交待清楚，更何況透過文字(或者只是一些片斷性的記錄照片)的間接記錄與書寫，因為每一個屬於時間性的事件，不單是時間的單一連續直線，而是包含著不同時間中共同存在，也就是說是一種多重時間流的交疊並存共生。

在鍾文音整理物件、爬梳記憶、流連影像的種種細節的過程之中，那些屬於照片中相識或不相識的人物，經由時間的輪轉以及空間的替換，卻不妨礙照片的影像在觀者(作者與讀者)心中啟動時間，且讓一種非直線進展的心理時間自行在腦海中發酵，彷彿已經沉寂的家族記憶，透過這些被保存的物件與相片，回憶與相片的影像得以藉由「書寫」的這一個動作再次相逢聯結。

這裡我們似乎可以試著探討，在這本書中的文學「意象」與照片「影像」的關係，其重要性在於”照片”是個交集物，既符合於那些被作者感動的相片影像，又以鍾文音她本身之為這個家族故事中生長的一人，就如同羅蘭.巴特對攝影上思索到的本質「此曾在」的這一真實存在性之見解雷同。

所以當鍾文音開始著手書寫此書時，其策略可能有藉由作者自己觀賞相片所造成的「影像」情感反應於文學「意象」而轉化成書寫；或者照片「影像」提供了作者在家族史記憶中一個縫合(或豐富)文學「意象」的一種”物件”，而達成一種書寫上「意象」與「影像」巧妙的銜接，但是當我們閱讀整個家族的記憶時，就如同在鍾文音後記中引述李維史陀<<憂鬱的熱帶>>中所言:

回憶對人所言是一大享受，但是並非由於記憶歷歷在目，因為很少有人願意再次經歷自己仍然喜歡回想的疲乏與痛苦。回憶就是生命本身，只是性質不同罷了。
(鍾文音著，<<昨日重現>>，287)

於是，在鍾文音的散文集<<昨日重現>>其所安插的照片、圖說的文字與文章內容的本身，都確實承載著作者強大的記憶(或說是追憶)的部份情感，姑且不論多麼深邃難解或屬於”悲憫的”、”狂喜的”、”有意無意的”等等的情感，那些屬於某種不知名的事物在作者鍾文音複雜的心中與記憶底，無論作者如何的運用文字來呈現或隱藏，在文章與相片之中相互交疊顯現的那個「重生」的部份，仍然容易在作者書寫以及讀者閱讀中隱隱流露。

其中不可忽視的是，照片不單只是這部小說內容裡出現的一個物件角色罷了，更重要的是透過了它，那些被作者拼湊起來的情節、人物、環境背景等等，都不再居於一種既定的框內位置，而是隨著文字與影像開始啟動了自己屬於框外的生命.

作者相片中自己所說不出來的，而這樣文學的書寫也確實將其中奧妙之處為讀者給娓娓道出，同時也為作者啟迪了某種在書寫過程中的新領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