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啦~
啪~
我一打開房門,就被迎面飛來的枕頭直接命中。
目前本大爺所在的位置為自宅觀星臺75樓,正試圖要和房內的野獸搏鬥。目前的情勢可說是僵持不下,穿著沙龍和白襯衫(本大爺提供)的野獸用一副「你再過來我就跳樓!」的表情看著我,可是我一點也不擔心,因為:
1. 我家的玻璃除非遇上核彈攻擊,否則就是大象也撞不破。
2. 這裡是75樓,沒人想從這裡跳下去─那得花好長一段時間才能落到地面。
3. 野獸很窮,他賠不起我家的玻璃。
我本來人是在客廳看今晚在伊灣球場登場的「Mega Cup」足球賽(可惡的守門員Jason,紅旗隊去死!),因為聽到我房內傳來大小不等的腳步聲而得知「差點失身的小笨蛋」醒來了─一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在他面前跪地大笑起來。
「你醒來啦,小美人?哇哈哈哈哈~」
他又丟了一顆枕頭過來,我房間就僅僅兩個枕頭,接下來丟的可能是床囉,我得收斂點…哇哈哈哈~
「你幹嘛!笑什麼笑!?為什麼我會在這裡!?」他吼。
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一告知他,說那個穿西裝的胖子是如何趁酒保不注意的時候在飲料裡下藥、是如何把他引過去然後等他昏迷、又是如何在準備攙扶他從緊急出口離開時被我和臭屎蛋Jerry抓到,然後在警察趕到前合力把他帶走,免得他得和胖子雙宿雙飛,一起到警局裡作筆錄。
「要不是有我,你現在早就被…哇哈哈哈~」太扯了,我忍不住。
「那為什麼我會在你家!?阿San咧!?」他又吼。幹嘛,我家不好嗎?嫌東嫌西的死小孩!
我把枕頭丟回去:
「不然你以為誰可以帶一個只有下半身裹著一條沙龍的男生回家然後不被罵的?」
「那為什麼你可以!?為什麼是你!?」
「你媽個B咧,我也希望裹著沙龍的是CC啊,我都沒抱怨,你在鬼叫什麼!?你搞清楚,你受難然後我救你,OK?」
這死平頭龜最拿手的就是擺出一臉不情願的表情。過了幾秒鐘,等他大概明白自己如果被那胖子拐走(哇哈哈哈~)會有多麼可怕的遭遇後,他吐了口氣,看起來稍稍溫和了點。
「為什麼你可以帶我回來?」他問。
「因為75樓A室只有我一個人住。」
「你一個人住!?你一個人住觀星臺!?」咦耶,原來他也知道這裡是觀星臺啊,這小子沒有我想像中那麼窮嘛。「這一戶將近四億元耶!」他接著強調。
「錯,頂樓單位已經漲到4億1600萬囉!」我笑著說。
他真可憐,今天一直被欺負。
「那你爸媽呢?」
我指了指天花板:
「他們住樓上。這間只有我和我姊住,可是我姊出國唸書了,所以目前只有我一個人。」
房子嘛,不過就是個窩,幹嘛那麼驚訝啊他?
「糟了!我媽!!!」他一臉晴天霹靂的樣子,不是我在講,他表情還真豐富。
「不用擔心啦,阿San有幫你打電話跟你媽說你今天晚上去他家唸書,會睡在他家。」
「那不就表示我整晚都不能回去?」
「是啊,為了圓謊,你整晚都得待在這裡喔。」
他揉了揉太陽穴,嘴唇都白了,彷彿今晚要跟獅子共度一樣─呿!我也不想啊!
「今天是幾號?幾點了?」他無力地問。
「7月30號,11點58分,馬上就要31號了。」
31號…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事…
…
…
他眼睛一亮。
我眼睛一亮。
我們都晴天霹靂!
我先後把注意力放在「拯救平頭龜」以及「Mega Cup」上,以致於該死地忘了這件事!
今天有夏季煙火大匯演!
12點!12點一到!「夏夜最大三花火」!
他衝向窗戶,而我則是跑往另一個方向。過一會兒他跑出來:
「你要去哪裡?馬上就12點了!」
「笨蛋,我家有陽台。」
我打開陽台,一把拉住他,免得他太興奮,衝過頭然後騰空,以重擊地面的方式和這個世界say goodbye。
星光塔上突然出現一個超大的10,然後是9、8…我們可以很清楚地聽到下面伊灣兩岸傳來數十萬人的倒數聲,我們也跟著倒數。
5、4、3…
2、
1!
咻~碰啪~
三道煙火同時升天,在伊灣上空綻放出三種不同主題、不同顏色卻一樣燦爛耀眼的視覺饗宴。星光塔、中島城和港島大廈三棟摩天巨塔緊接著也向有著紫色光暈的天空射出三道雷射光束,直達星月。幾十萬人(包括我和他在內)的驚嘆聲響徹雲霄,伊灣兩岸此起彼落的閃光燈襯托著伊灣上的遊船點點,頓時成了一條人工銀河。
這是每年一次的夏季嘉年華盛事,轟動全球。
非常漂亮!
怎麼樣,我的作文能力不錯吧。開玩笑,再怎麼說老子我也是第一志願申中的菁英耶!
我轉頭看他─我第一次看到他有這樣的表情,他目不轉睛地看著伊灣,整個人看起來雖然很沉靜,臉上的微笑卻透露出他心中有著和我同樣的興奮。
突然覺得,我可以和這傢伙做很好的朋友。
他轉過頭來─尷尬的事情發生了,我們互相注視著對方。同時,我們把眼神往左右避開,然後開始一些更尷尬的對話。
「嗯…好漂亮。」
「對啊…真的好漂亮。」
「嗯…超美的…」─無話可說。
除了對罵外,無話可說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隔閡。不管他是不是我的情敵、不管他這個人嘴巴有多倔強,我就是有想和他合好的渴望。
其實要不是暑輔課第一天我開了那種玩笑然後又在班上挑釁他和我打架,今天說不定我們是以好哥兒們的方式站在陽台上,而不是這種彼此討厭、卻又互相牽拖的罕有情景。
為什麼我今天要救他?
我不是很討厭他嗎?我拉Jerry和我一起進Base Bio只是想抓這傢伙的把柄而已,他會被那個中年死胖子怎麼樣關我啥事?我平常不是最恨他和CC走得很近嗎?為什麼他有連續兩次被我看到他靠著窗台想事情和看風景,我卻沒有想推他一把的衝動?
最令我無法理解的是,為什麼我現在想向他道歉!?
不!不行!No way!這樣一來我的自尊心要放哪裡?要是他並不想原諒我的話那我不是很丟臉?而且一旦我們變成朋友的關係,我就不能以情敵的身分和他爭取CC了。
所以,我不能說。
他的髮型很鳥(誰!誰說其實很性格!?)、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窮酸鬼(誰!誰說其實我也是,連喝恰柔酒也要逼臭屎蛋Jerry請客!?)、他是他媽的全校第一名(誰!誰說這就真的是天差地遠了!?)、他喜歡我的小天使CC(到底是誰!誰說我根本就不了解事情的真相!?)…
幾十萬人正高高興興地看著嘉年華遊行(連他也不例外,他指著皇妃大道的遊行車輛喋喋休休),而我卻完全被莫名其妙的瑣事困擾著,無法讓自己置身全城歡樂的氣氛中。很難得看到這隻平頭龜這麼開朗,也很難得看到我自己因認真思考某件事情而蹙起眉頭。
很多平常不會發生的事全都集中在今晚了。
我想和他講話。
我不能和他講話!
我有話跟他說。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算了,我要進屋裡去。
「我要進去了。」我說,故意用冷冷的態度說。
「喔。」他轉頭就走進去,又是連看也沒看我一眼,這樣也好。
我把陽台的玻璃門關上。外面依然可以看到不時綻放的煙火,各種顏色都有,今天晚上,只有我和他隔絕在數百萬人的狂歡之外。
「你要不要喝點什麼東西?」我問。
「嗯…我睡前習慣喝杯熱牛奶,你有嗎?」他突然轉過頭來,向著我說。
「有…有啊,怎麼會沒有,你要幾杯都有。跟我到廚房來。」
走進廚房,我把手按在感應板上,和裝潢融為一體的木門順勢滑開,顯露出隱藏在裡頭的冰箱和碗櫥。我打開冰箱門,我家的傭人每天下午都會去樓下的超市幫冰箱補貨,所以冰箱永遠是滿載的狀態,可是除了飲料和水果以外,我幾乎沒有拿過其他東西。我不會煮飯,連煎荷包蛋也不會,更別說怎麼用爐子、鍋子和鏟子這類玩意兒。
我回頭示意他自己動手拿,卻看他一對眼睛睜得超大,直瞪著冰箱。
「這要三個我家的冰箱才裝得下!」他吃驚地說。我倒是覺得冰箱的容量大小沒什麼差別。我比較在乎誰能先把「鬼見愁2」打到破關,這是我擁有PS2以來難度最機車的一個遊戲。
「喂,你會不會餓?」他問,口氣很自然。不過幾個小時之前,他還沒辦法接受我突然出現在Base Bio的事實。這樣的轉變實在是很大。不,是超大。
「還好啊,幹嘛?」不會是要煮宵夜給我吃吧。咦噁~真肉麻。
「還好就算了,你這些麵包和蛋糕可以給我吃嗎?我餓死了。」─他沒有要任何要煮宵夜給我吃的打算。幹嘛?我在失望什麼!?誰想吃他煮的消夜!誰!?
「拿啊。」冷淡,這種事情我也很拿手。哼!
「我要去洗澡了,你『慢慢吃吧』。」誰聽了也知道我在放話,跟這隻平頭龜警告說「這裡可是我家,你不要太隨便了。」
從衣櫥裡拿衣服的時候我隨手幫他拿了件短褲,丟在床上。
幫他拿了件短褲!?丟在床上!?
我在幹嘛!?我幹嘛要那麼貼心!?按照我平常的性格,我應該是把一腳他踢出大門,對著他吼:
「喔,你就穿著沙龍滾吧你!」然後把門狠狠地關上,把他嚇哭。
哭,對了,這傢伙可愛哭的咧!
我要把短褲收起來,誰管他要穿什麼!
這樣才對!
我要把短褲收起來。
…
…
…
算了。
今天的空調他媽的比較冷、他穿那樣他媽的不好看、衣櫥裡他媽的短褲多的是、我他媽的看那件沙龍不爽!
以上五大理由足以讓「把短褲留在床上」這個動作他媽的成立。
我要沖涼、我要泡澡、我要洗屁股、我要洗腳踝、我要洗我他媽的大雞雞!
沖涼很舒服,5分鐘。
泡澡很舒服,10分鐘。
屁股很好洗,1分鐘。
腳踝很好洗,30秒。
雞雞…我幹嘛要告訴你!?
Fuck you!高靖德,你瘋了!
我想待在浴室裡頭,永遠不出來。
Jerry來我家的時候,我有好幾次都想把這個臭屎蛋的頭踩到馬桶裡去,可是現在比Jerry還要令我憎恨的平頭龜就在30步內的地方自己吃宵夜,我卻沒有在那邊安置小型炸彈!?
這裡是半山區清望道62-2號觀星臺II座75樓A,有一頭懦弱的笨鳥(那個會把頭埋在沙裡的是什麼鳥?)正把頭埋在水裡,因為從剛才到現在的行為和想法實在都太不正常,所以牠打算讓自己窒息而死,終結這丟臉的一切。
等一下,那傢伙可是個虛偽的人耶。他就跟那個在外面養女人、自稱是父親的爛男人一樣虛假耶,對於這種可恥的人,我在好聲好氣個什麼勁!?
決定了,我要把他趕走!我要把屬於我的蛋糕麵包搶回來,還有我的CC!
我穿上衣服、打開浴室門,準備要大步邁出浴室。
我要拿出和成龍、楊紫瓊、黃飛鴻、布魯斯福特以及哈里遜威利一樣的男子氣概,我要…
他已經換上了那條短褲。
他睡在我的床上。以姿勢來說,他趴睡在我的床上。他甚至連夜燈、空調和鬧鐘都設定好了(他是怎麼找到開關的?)。
楊紫瓊和黃飛鴻的男子氣概是什麼?
布魯斯福特以及哈里遜威利是誰?
我保證我整個人已經蒸發了。
我抱了顆枕頭、關上房門、躺在客廳的沙發上、「唉~」地嘆了口氣,然後什麼事情也沒想就睡了。
什麼東西屬於我的?
沒有。
…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個主意!
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很怪?會不會…有點變態?
管他的,反正他睡著了。
好!
要先去把那玩意兒找出來,那玩意兒咧?
…
嘻嘻。
文章定位: